“好吧。”斯诺像黑桦树一样弓着腰,脱下长袖衬衫罩在头上,蜷缩在下面。
“那就是只木蜱幼虫,”乔塞特嘲讽道,“嘿,我不走那条灰尘满天飞的路,那要远一倍。如果你让我一个人去接拉罗斯,老姐,随身听我可就不给你了。”
拉维奇家到了。她们站在灌木丛里,注视着整洁得让人发怵的庭院。院子里扎成束的花开得正艳,小树篱修剪得过于整齐。
最后,她把割草机停好,从上面下来,走进屋里。她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靠在衣橱门上,盯着衣服。除了一件紫色连衣裙外,她的衣服都是中性色,每样四件:四件夹克、四条裤子、四条短裙、四条牛仔裤、四件衬衫和四条连裤袜。每样四件,每天一套,她就靠这些打扮。但她从商品宣传册上买了很多漂亮内衣。
“我今天就要忘了他。”斯诺说。
“现在我只是讨厌必须去那儿上班。”斯诺说。
“知道我们为什么喜欢机器人吗?比男人好多了。如果肖恩只是一部机器,他肯定会听我的命令。”
“你会想念你的朋友们。”乔塞特说。她的牛仔裤太紧,天太热。她猛地解开腰带,挥舞着手臂。
“我知道,别担心,我帮你揍他。”
这个索尼随身听带给她们欢乐,是她们的宝贝。这个表面光滑的金属播放器可以播放她们仅有的几张唱片:《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电影配乐,还有瑞奇·马丁、德瑞医生和黑屋乐队的专辑。因为随身听只有一个,她们轮流使用,严格地分配了使用的日子和小时数。乔塞特被派去接拉罗斯回来。她不想一个人去,就用自己明天使用随身听的时间份额贿赂斯诺陪她一起去。
“不,不行。我会逃走的。”
“我也是,但她让我害怕。”
开始,她只打算换内衣。她的小腹紧实,上身穿着一件粗糙扎人、镶着栗色蕾丝花边的上托型文胸,下身则是一件小小的白色比基尼内裤。接着,她站在那儿,把一件蛋壳白的衬衫和一条更白的裤子摊在床上。她又从鞋盒里拿出棕色的高跟鞋,再把一件紧身无领灰夹克放在蛋壳白的衬衫旁。整套衣服看着就像殡仪员的制服。穿这身衣服自杀太呆板了,她心想。于是她拿走白色裤子,换上一条鲜艳的短裙。我得再想想,她决定。她轻抿嘴唇,又把衣柜打开。
“疯狂的人生。”乔塞特说。
她们要去接拉罗斯。清晨的热气让木蜱从窝里蜂拥而出,草丛里全是木蜱,它们离开树枝树叶,嗅着哺乳动物的超感官气味扑过去。斯诺走在路上,感觉头发里有一只,她一把抓了出来。
“她极力表现得若无其事,”乔塞特说,“我有点理解她了。还有,我喜欢她的花。”
她俩都在怀蒂的便利店里打工,现在去得更频繁了。她们是年纪最小的服务员,老怀蒂和他的继女兰顿是老板,他们喜欢看到女孩子全身心地工作。每次斯诺上班时,帅气的肖恩就会进来买佳得乐和微波炉加热即食的卷饼。
斯诺一定很难过,因为她用奥吉布瓦语说了句“谢谢”,这是表示真心感谢的意思。乔塞特不禁动容。
“我知道,这一切令人悲伤。”
“我要回去了,”她说,“哪怕被妈妈看到,我也要走那条大路。”
“好吧,但你来跟她说话。”
诺拉身上有着使人紧张的气场。她打开门时,气场共振的余波随她一道来到门口,涌向两个女孩。其实门只开了一条缝,她只是说,“哦,是你们”。她开口说话时气场涌了出来;当她在两个女孩面前轻轻把门关上时,气场将门像塑料包装纸一样密封起来。当她再次打开门时,动作是如此轻缓,仿佛连空气离子也没被打乱。拉罗斯背着双肩包急匆匆地跑出来。那气场被吸回去,他们三人跑过草坪。
“那是肖恩的摔跤队队服,他当时送给斯诺以示真心,可之后就……”
乔塞特知道,斯诺的前男友有了新女友,但她没说出来。她很气愤,真想对着肖恩的肚子给他一拳。但和斯诺说这样的话会让她心烦,斯诺说暴力让她恶心。
“我应该穿件连帽衫。”
“哈哈,你会命令他做什么?”
六月了。这两栋房子之间的地方可能会有六十亿只木蜱孵化出来,然后开始它们艰难、充满希望却又注定失败的生命旅程。地球上有多少人,那片树林里可能就有多少只木蜱。乔塞特这么跟斯诺说,因为她知道姐姐无法忍受木蜱。斯诺会检查、清洗、抖干净她的衣服,尽量避开树林,但无论多么仔细都是徒劳。斯诺比其他人更容易招惹虫子。她说,因为木蜱,她迫不及待要住到没有木蜱的大城市里去。
“你不穿你的连帽衫,我是说,肖恩送你的连帽衫,看着确实挺别扭。”
“不,你先。”
自从拉罗斯第一次被接走后,诺拉已不再朝窗外看。她抓起耳机戴上,径直穿过房子,经过双层玻璃移门,走到后面的木质平台上,又走下四级台阶,穿过院子,来到车库。彼得一直担心车库的横梁是否结实。她打开门,给骑坐式割草机加满油,然后坐上去,调整好别在腰带上的随身听。彼得给她准备了非常特别的圣诞音乐,这音乐既令人感到安慰,又让人心烦,有管乐器和反复回响的咏唱,有缥缈的女高音独唱以及没有歌词的神秘哼唱,旋律反复回响、突然消失,又从某个令人眩晕的高音响起。她坐在割草机上不停地割草时可以反复听这些曲子。
“你先去。”
“别太刻薄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