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小廝討將一碗水來。看的人道:「不知他賣什麼東西,討水何用?」婦人揭起籃兒,晃晃拿出一把刀來。看的人多道:「莫不這婦人會行法!」只見婦人把刀尖去地上掘些土起來,搜得鬆鬆的,傾下半碗水在土內,和成一塊。籃內取幾條竹棒兒出來,捏一塊泥,把一條竹棒兒上捏成一枝蠟燭,安在地上。又捏一塊泥,再把一條竹棒兒捏成一枝蠟燭。霎時間,做了十來枝,都安在地上。看的人相挨相擠冷笑道:「沒來由,我們到吃這婦人家耍了。引了這半日,又沒甚花巧。裂裂缺缺的捏這幾枝泥蠟燭,要他何用!」有的人道:「你們且閉嘴看他,必有個道理!」婦人將剩下的半碗水洗了手,揩乾淨了,看看一夥人道:「媳婦因無了丈夫,無可度日。不敢貪多,只要賣三文錢一支。這十枝要賣三十文足錢。每一枝燭,就上燈前點起,直點到天明。」看的人都笑道:「這姐姐把我貝州人取笑。泥做的蠟燭,方才做的兀自未乾,如何點得著。分明是取笑人。」沒個人來買。婦人見沒人來買,又道:「你貝州人好不信事。難道媳婦脫空騙你三文錢?那個哥哥替我取些火來?」有一個沒安死屍處專一幫閒的沈待詔,替他去茶坊裏討些火種,把與婦人。那婦人去籃兒內取出一片硫磺發燭,就在火上焠著,去泥蠟燭上從頭點著。一夥看的人都喝采道:「好妙劇術!一枝溼的泥蠟燭便點得著,又只要三文錢一枝,那裏不使了三文錢。」有好事的取三文把與婦人。婦人收了錢,拿一枝過來,吹滅了遞與。霎時間十枝泥蠟燭都賣了。婦人抬起身來,收拾了刀和碗入籃內,與眾人道個萬福,便去了。
只見那和尚在旛竿頂上,將言語調戲著包太尹,包太尹甚是焦燥沒奈何他處。猛然思量一計,叫去營中喚一百名弓弩手來。聽差的即時叫到。包太尹叫圍了旛竿射上去。那弓弩手內中有射得好的,射到和尚身邊,和尚將褊衫袖子遮了。包太尹正沒做理會處,只看溫殿直手下做公的冉貴跑上稟道:「小人有一愚計獻上,可捉妖僧。」包太尹道:「你有何道理?」冉貴道:「他是妖僧,可將豬羊二血,及馬尿大蒜,蘸在箭頭上射去。那妖僧的邪法,便使不得了。」包太尹聽說大喜,命取豬羊二血及馬尿大蒜。手下人分頭取來。包太尹教將來攪和了,叫一百弓弩手蘸在箭頭上。一聲梆子響,眾弩齊發。不射時,萬事俱休。一百箭齊射上去,只見中寺寺外有一二千人發聲喊,見這和尚從虛空裏連凳子跌將下來。眾人都道:「這和尚不死也殘疾了。」那佛殿西邊卻有一個尿池。這和尚不偏不側不歪不斜跌在尿池裏。眾做公的即時拖扯起來,就池子邊將一桶豬羊血望和尚光頭上便澆。把條索子綁縛了。包太尹便坐轎回府,陞聽,叫押那和尚過來當面。包太尹道:「叵耐你這妖僧,取來帝輦之下使妖術,擾害軍民。今日被吾捉獲,有何道理?」叫取第一等枷過來,將和尚枷了。叫押下右軍巡院,堪問鄉貫姓氏。恐有餘黨,須要審究明白,一併拿治。太尹吩咐了,自去歇息。
和尚生來忒怪異,捉時煩難去時易。
此時劉太公也故了,並無親戚尊長勸善。到十五六歲,長得身雄力大,不去讀書,專好鬥雞走馬,使槍掄棒。供養多少教師在家,又喚巧手匠人,在背上刺五個福字。還有一件,喜的是百般術法,逢著就學。只是小小戲耍法兒,不曾遇著個名師,傳授什麼大本領。雖然如此,這裏頭也不知費了多少錢鈔。還有一件,從小好的是女色。若見了個標致婦人,寧可使百來兩銀子,一定要刮他上手。其他娼家?戶,自不必說。又有一班閒漢幫他使錢,這裏頭又不知費了多少錢鈔。過了十年來,把個家業費得罄盡。房子田地,也都賣來花費了。單靠著一身本事,在本州充做個排軍頭兒。在州衙後巷賃下一所小小民房居住。從幼娶得一房媳婦,並未生育,前二年也被他剋了,依舊剩個單身。他只在娼樓妓館及落腳人家走動,不曾娶得老婆。人家見他無賴,也沒個肯把女兒與他。偶爾有肯與他的,他又偏嫌好道歉。正是志高難滿意,運晚未逢時。說起來,他也有一節好處,為人慷慨結交。沒錢時,寧可束了肚皮過日。一有錢鈔在手,三兄四弟終日大酒大肉價同吃。若是有些不如意時節,拽出拳頭就打。所以眾人又畏懼他,又喜歡他。閒話休敘。
正說之間,只聽得莊外有人高聲叫道:「你們在這裏好做作,官司現今出榜拿捉妖人。你們卻在此剪草為馬,撒豆成兵,待要舉事謀反。」嚇得王則大驚,如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半桶冰雪來。真所謂機謀未就,怎知窗外人聽,計策才施,卻早蕭牆禍起。正是:
身穿縞素,腰繫麻裙。不施脂粉,自然體態妖嬈;懶染翠珠,生定天姿秀麗。雲鬟半整,如西子初病捧心;星眸轉波,若文君含愁聽曲。恰似嫦娥離月殿,渾如織女下瑤池。
縱使勺酒不容吞,未必光頭便落地。
這一日,王則五更入衙畫卯,幹辦完了職事出來,見州衙前一夥人圍著了看。王則掂起腳來望一望,見一個著孝的婦人坐在地上。仔細看時,但見:
相家未應全無准,陰地何如心地良。
且看永兒泥蠟燭,黃昏直點到天明。
不多時,風過,黑氣散了。獄卒、劊子手并監斬官一行人看那和尚時,迸斷了索子不見了。便四下裏搜尋,那有個影兒。正是鰲魚脫卻金?去,擺尾搖頭再不來。有詩為證:
妖邪法術果通靈,賽過仙家智略精。
王則心中不勝歡喜,思忖道:我今年二十八歲,渾家去年死了,尚不曾繼娶。今日仙姑把這美婦人與我,豈不是天緣奇遇。王則道:「感謝仙姑厚意,焉敢推阻。王則幼小時,曾遇著一個異人相我,道年近三十,必然發跡。今日蒙仙姑抬舉,果應其言。只是一件,叵耐貝州知州央及王則取辦一應金銀綵帛物件,俱不肯還舖行錢鈔,害盡諸役百業,那一個不怨恨唾罵。近日本州兩營官軍,過役三個月,要關支一個月請受,他也不肯。欲待與他爭競,他朝中勢大,和他爭競不得。與王則一般一輩的人,不知吃他苦害了多少。我們要袪除一個虐民官,尚且無力量,如何幹得大事?」聖姑姑笑道:「你獨自一個,如何行得?必須仗你的渾家。他手下有十萬人馬相助你,你須反得成。」王則笑道:「我聞行軍一日,須費千金。日歇不停,江湖絕溜。若有這許多軍馬,須用若干糧食草料。莊院能有多少大,這十萬人馬安在那裏?」聖姑姑笑道:「我這裏人馬不用糧草,亦不須屯劄處。有急用便用,不用便收了。」王則道:「恁地時卻好!」聖姑姑道:「我且教你看我的人馬則個。」聖姑姑叫永兒入去掇出兩隻小籠兒來,一籠兒是豆,一籠是剪的稻草。永兒撮一把豆,撮一把稻草。把草一撒,喝聲「疾!」就變做二百來騎軍馬在廳前。王則看了,喝采道:「既有這剪草為馬,撒豆成兵的本事,何憂大事不成!」
那個去處甚是熱鬧,有一個婦人戴著孝,手內提個籃兒,在州衙前走來走去五七遭。這婦人若還生得不好時,也沒人跟著。看他不十分打扮,大有顏色。到處有這般閒漢問道:「我見你走來走去有五七遭,為著甚事?」婦人道:「實不相瞞哥哥說,媳婦因歿了丈夫,無可度日。有一件本事,要賣三五百錢,把來做盤纏。」那人又問道:「姐姐!你有甚本事得賣?」婦人道:「無甚空地賣不得,若有個空地,才好賣。」那人與他趕起了眾人,吹的撲的道:「這裏好,也曾有人在這裏打野火兒過。在這裏做好。」那婦人盤膝在地上坐了。看的人一來看見這婦人生得生,二來見婦人打野火兒,便有二三十人圍住著,都道:「不知他賣什麼?」只見婦人去籃裏取出一隻碗來,看著一夥人道:「眾位在上!媳婦不是路歧,也不會賣藥打卦。只因歿了丈夫,無計奈何,只得自出來賺三二十文錢使。那個哥哥替我將碗去討碗水來?」有個小廝道:「我替你去討!」
會施天上無窮計,難避隔窗人竊聽。
到明日,婦人又到空地上來。人都簇著了看。婦人道:「昨日生受賣得三十文錢,過得一日。今日又來煩惱。」眾人道:「真個作怪,昨日三文錢買了一枝泥蠟燭,恰好點了一夜。比點燈又明亮,倒省了十文錢油。」婦人在場子上討些水,掘些泥,又做了十枝泥蠟燭。眾人道:「不須點了。」都爭著了買去。婦人又賣得三十文錢,自收拾去了。以後逐日來賣,做不落手便有人買去了。每日只賣十枝。賣了半個月,鬧動了貝州一州人,都說道:「有一個婦人在州衙前賣泥蠟燭,且是耐點,又明亮。」
畢竟那裏來的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話說這李二不合為這一千貫錢,首告那和尚。既得了賞錢,做資本開個果子舖,和尚來投齋,理合將恩報恩,反把言語來惡了他。當日被那和尚從旛竿頂上直攛下來,正在包龍圖面前。龍圖看時,只見李二頭在下,腳在上,把頭直撞了腔子裏去,嗚呼哀哉伏維尚饗。李二嫂大哭起來,免不得叫人抬屍首回去殯殮,不在話下。
且說一行人押那和尚,看著來到市心裏不遠,和尚立住了腳。劊子手道:「前頭去做好人,如何不行?」和尚道:「眾位在上,貧僧一時不合攪擾太尹,有此果報。告上下!前面酒店裏有酒,討一碗與貧僧吃了棄世也罷。」劊子手料得沒事,可憐他是將死之人,只得去酒店裏討了一碗酒,把木杓盛了叫他吃。和尚將口去木杓內吃了大半。眾人擁著了行。將次到法場上,原來和尚噙著一口酒,望空一噴。只見青天白日,風雨不知從何處而來。一陣風起,黑氣罩了法場,瓦石從人頭上一打將來。看的人都走了。
王則就問跟隨的人道:「這婦人在此做甚的?」跟隨人道:「久聞得這婦人在此賣泥蠟燭。」王則道:「我日逐在官府衙內,聽得說多日了,道是一個婦人賣泥蠟燭。我那一般當官執事的人說,也曾買來點,且是明亮。我便是要問他,怎的叫泥蠟燭?」跟隨人道:「說起來且是驚人。那婦人在地上掘起泥來,把水和了,捏在竹棒,似蠟燭一般,焠著燈便著。從上燈時點起,直到天明。」王則聽了,心裏思忖道:「卻也作怪,我從來好些劇法術。這一件卻又驚人。」乃挨身入人叢中,看那婦人都做完了,把水洗了手,道:「我這蠟燭賣三文錢一枝。」人人都爭搶要買,王則道:「且住,你們都不要買!」人都認得王則是有請的人。他叫聲不要買,人都不敢買,婦人抬起頭來,看見王則,起身來叫聲萬福。王則還了禮,道:「你把泥來做蠟燭,如何點得著?」婦人道:「都排在上,媳婦在此賣了半個多月了。若點不著時,人卻不來問我買。每日做十枝,只是沒得賣。」王則道:「不要耍我。」扯起衣襟在便袋內取出三十文錢,都買了。婦人將蠟燭遞與王則。王則道:「且住,買將去點不著時,枉費了錢。不是我不信事,真個不曾見。且點一枝叫我看看。」婦人道:「這個容易,都排叫人去討火種來。」王則教跟隨的去討火種,遞與婦人。婦人炙著發燭兒,將十枝泥蠟燭都點與王則看。王則看了喝采道:「果然,真個驚人。這十枝蠟燭我又不要,你們要的都將了去。」眾人都拿了去。婦人起身收拾了刀碗,安在籃裏,向眾人道個萬福,自去了。
這和尚滿身都是尿血縛住了,使不得法術,被一行做公的押出府門,到右軍巡院裏。將太尹的話對推官說了,推官道:「我奉太尹臺旨,勘問你這妖僧蹤跡。你必有寺院安息,同行共有幾人,卻也好,問你不得。」叫獄卒施番拷打。獄卒把和尚兩腳吊在枷梢上,是掙扎不得,著實打了三百棍子。那和尚不則一聲,也不叫痛。推官低頭仔細看時,只見和尚齁齁地睡著。推官道:「卻不作怪。」叫獄卒且監在獄中,少停再帶出來勘問。一日三次拷打,獄卒打得無氣力。這和尚一如無物,只是不則聲。若打得時,便睡著了。推官勘問了十來日,無可奈何,只得來稟太尹道:「蒙臺旨勘問妖僧,今經數日,每日三次拷打。但打時,便睡著了。這般妖僧,實難勘問。若久留獄中,恐有後患。謹取臺旨。」包太尹道:「似此妖僧,停留則甚。」即時文書下來,將妖僧擬定條法,推出市曹處斬。推官叫押那和尚出來,逕奔市曹。犯由牌上寫道,不合故殺李二,又不合於東京興妖作怪,擾害軍民,依律處斬。犯人一名彈子和尚。京城內外住的人聽得出妖僧,經紀人不做買賣,都來看。看見犯由牌前引,棍棒後隨。劊子手押著妖僧,離了右軍巡院。看的人挨擠不開。
胡永兒賣泥蠟燭 王都排會聖姑姑
王則見一個婆婆頭戴星冠,身穿鶴氅,坐在廳上。婦人道:「此乃聖姑,何不施禮?」王則就廳下參拜了。聖姑姑請王則上廳。三位坐定,叫點茶來罷,聖姑姑教女童置酒管侍王都排。王則心局志氣,甚是歡喜,將聖姑姑道:「王則有緣,今日得遇仙姑。有何見教?」聖姑姑道:「且一面飲酒與你商議。如今氣數到了,你應著天數,合當發跡。河北三十六州,有分教你獨霸。」王則道:「仙姑莫出此言,宮中耳目較近,王則是貝州一個軍健,豈敢為三十六州之主?」聖姑姑道:「你若無這福分時,我須不著人來請你。只恐你錯過了機會可惜了。更有一事,恐你隻身無人相助成事。」指著賣泥蠟燭的婦人道:「吾有此女,小字永兒,尚是女身,與你是五百年?眷。今嫁此女與你為妻,助你成事。你意下如何?」
上至監斬官,下至獄卒、劊子手,都煩惱走了和尚,恐怕太尹見罪。「我們這一行人,都要受苦,免不得回開封府報知太尹。」龍圖聞報,即時陞廳。監斬官便帶著一行人請罪。此時龍圖明知道妖人出現,朝廷要動刀兵。不肯叫人胡亂吃官司,發放一行人自去。星夜寫表申奏朝廷,叫就少時還好治理,若日久妖人聚得多時,恐難勦捕。朝廷降下聖旨,遍行諸路鄉村巡檢,可用心緝訪勦捕。文書行到河北貝州,州衙前懸掛榜文。
鳳眼濃眉如畫,黃鬚白面高顴。手垂過膝闊雙肩,六尺身材壯健。
善會開弓發弩,更兼使棒摔拳。一生志氣在人前。王則都排出現。
王則打發了跟隨人先回,自己信步隨著那婦人。王則口裏不說,心下思量:「這婦人不是我貝州人,想是在草市裏住的。且隨到他家,用些錢,學得這件法術也好。」只見那婦人出了西門,過了草市,只顧行去。王則道:「既不在草市裏,不知在那裏住?」又行了十來里,不認得這個去處。王則道:「這婦人是個蹺蹊作怪的人。我且回去,待明日看那婦人來賣時,問他住處便了。」轉身卻待取路回來,看時,不是來時的舊路。只見漫天峭壁峰巒高山,擋住來路,歸去不得。又沒個人行走。正慌之間,只見那婦人在前頭高聲叫道:「王都排!不容易得你到這裏,如何便要回去?」嚇得王則戰戰兢兢向前道:「娘子!你是誰?」婦人道:「都排!聖姑姑使我來請你去論大事。你不要疑忌。我和你同去則個。」王則道:「卻不作怪。」欲要回去,叵耐迷失了路,只得且隨他去。同行入松林裏,良久轉過林子,見一座莊院。王則問道:「這裏是什麼去處?」婦人道:「這裏是聖姑姑所在,等都排久矣。」
王則到得莊前,莊裏走出兩個青衣女童來,叫道:「此位是王都排麼?」婦人道:「便是!」青衣女童道:「仙姑等你久矣!」引著王則逕到廳下,稟道:「王都排請到了?」
卻說那和尚在旛竿頂上凳子高處坐著。看的人,人山人海,越多了。許多人喧嚷起來,手下人禁約不住。龍圖看了,沒個意志捉他。待要使刀斧砍斷這旛竿,諸處寺院裏旛竿都是木頭做的,惟有這相國寺旛竿是銅鑄的。不知當初怎的鑄得這十丈長的。原來相國寺裏有三件勝跡:佛殿上一口井,有三十丈深。頭髮打成的索子,黑漆吊桶,硃紅寫著大相國寺公用。忽一日斷了索子,沒尋吊桶處。以後有人泛海回來,到相國寺說道:「我為客在東洋大海船上,只見水面上浮著一個吊桶,水手撈起來看時,硃紅字寫著大相國寺公用。正看之間,風浪大作,幾乎覆船。隨即許了送還吊桶,風浪即時平息。因此來還吊桶愿心。」方知那口井直通著東洋大海。相國寺門前有條橋,叫做延安橋。在橋上看著那座寺,如在井裏一般。及至佛殿上看著那條橋,比寺基又低十數丈。並這條旛竿是銅鑄的,截不得,鋸不得。共是三件勝跡。
不料多男盡喪亡,獨留五福敗門牆。
這王則的父親,原是本州一個大富戶。因信了風水先生說話,看中了一塊陰地,當出大貴之子孫。這塊地就是近鄰人家葬過的,王大戶欺他家貧,掗放些債負,故意好幾年不算。累積無償,逼要了他的地。掘起屍棺,把自家爹娘靈柩,葬在上面。自葬過之後,媽媽劉氏一連懷八遍胎。只第一胎是個女,其餘七胎都是男。那王則是第五胎生的。臨產這一夜,王大戶夢見唐朝武則天娘娘特來他家借住,說道:「你家合生有福之男,興基立業,昌大門閭」醒來時,恰好媽媽生下孩兒。王大戶大喜,取名王則,小名叫做五福兒,以紀夢中之兆。從小伶俐,五歲時,便會讀書。一日,外祖劉太公到來,看見大小挨肩的七個甥男,甚是歡喜。只有五福兒聰俊,出一對道:「小孩兒五歲聰明冠世。」王則應聲道:「大丈夫一朝富貴驚人。」劉太公誇好。又出一對道:「一母八胎生七子,小者如虎,大者如龍。」王則又對道:「單槍獨馬領三軍,成則為王,敗則為賊。」劉太公大驚道:「此兒雖然穎異,必非安穩保家之人。」囑咐女?道:「五福兒若長成,休得教他拳棒。恐怕他不守本分,為家門之累。」又一日,王則在街上頑耍,遇一個過往的相士,立住腳定睛看了他一回,說道:「此兒骨法非常,將近三旬,必然大有際遇。只是刑剋太重,須剋盡六親,蕩盡祖業,方才發福。」又看一看道:「只可惜有始無終。」**進去傳與王大戶聽了。王大戶正走出來要細問時,那相士已自去了。果然,王則到七歲時,父親一病而亡。以後六個弟兄接連患病死個乾淨。母親劉媽媽不勝痛苦,也病死了,單單剩得一身。有詩為證:
當日,這婦人正攤場,做得一半,州衙裏走出一個人來。眾人看時,卻是個有請有分的人,姓王名則,現做本衙排軍的人。那人怎生模樣?有「西江月」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