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是風母,藏著八方風氣。怎見得?東方滔風,南方薰風,西方飆風,北方寒風,東南方長風,東北方融風,西南方巨風,西北方厲風。這八風消息於風囊之中,風伯飛廉掌之,亦有詩為證:
黃帝神露是聖君,蚩尤狂惡亦凶星。
供狀:袁公不知年歲,向在雲夢山白雲洞住居修道,因本師九天玄女娘娘舉薦,蒙帝恩封為白雲洞君,掌管九天秘書,屬修文院,典守多年,並無過失。近因九天仙真俱赴蟠桃壽宴,自念道微德薄不得從行。不合私發天封,欲窺秘冊,兩遍揭取篋蓋不遂。志心祝禱本師九天玄女娘娘保佑,方始開篋見書。妄意天上無私,欲作人間不朽,輒將冊文鐫於白雲洞壁,緣法自信,專擅難辭,然皆好道本心,並無私念邪謀。倘蒙赦宥,情願專心護法,不敢妄洩凡人,如有違心,天誅地滅,所供是實。
假使雲師無職掌,保章雲物辨何因。
修文院斗主斷獄 白雲洞猿神布霧
作賦平欺時彥,挾才敢傲王侯。懷中刺敝不輕投,只有孔楊好友。鸚鵡洲前夢慘,漁陽鼓裏聲愁,一生剛正表清流,天府修文職受。
當先軒轅皇帝在位時節,有一個諸侯最為無道,名曰蚩尤,他得了這個霧幙,能致大霧。又創造刀?、大弩,便自恃天下無敵手,鼓眾造反,要奪黃帝的天下。黃帝與蚩尤大戰於涿鹿之野,一軍都被霧氣迷惑,東西不辨,三日三夜,不能取勝。賴得九天玄女下降,授黃帝陰符秘策,造成一車,名指南車。車上站一個木人,木人伸一隻手,手伸一個指,隨你車兒左施右轉,這木人一手一指,準準的對著南方。當下遂破了蚩尤,追而斬之。其血流地,變而為鹽,只今陝西慶陽府城北鹽池便是。因他創造兵器,罪孽深重,故今萬世百姓,食其血也。這霧幙是九天玄女收得,獻上玉帝,收藏天庫。亦有詩為證:
七政樞機有準,陰陽根本寒門。攝提隨柄指星辰,斗四杓三一定。天道南生北運,七公理獄分明。招搖玄武擁前旌,不教人間法令。當下修文舍人降階接入行禮,讓星君坐於上首。這裏雷公電母將袁公解進修文院來交割,一面繳還聖旨,自回本部去了。卻說袁公被一番雷電鬧吵得不耐煩,到得本院,如醉如夢,左右吏卒,押他跪於階下,高聲稟道:「拿得偷書賊當面!」袁公抬頭一看,只見兩行擺列得旌旛齊整,棍棒森嚴。覷上面時,端端正正坐著兩位問官,右首修文舍人,是本院職掌,還不在意,左首皂衣玉簡,分明認得是北斗星君!這一驚非小,原來南斗注生,北斗注死!隨你顏回楊烏這般壽夭,若求得南斗星君添上幾豎幾畫,便活到一百九十,閻羅天子也不敢去想他會面;倘惹著北斗星君性氣,把筆尖略動一動,疾時了卻性命,便是玉帝御旨降一千道赦書,也休想他起死回生!今日這一番多凶少吉如何不驚恐?當時袁公不等上面開言,雙手擎著如意寶冊獻上,連連磕頭,只稱死罪。北斗星君喝道:「孽畜!你擅啟天封,私偷秘法,比監守自盜加等,合當擬斬!」袁公只叫饒命,磕頭不止。禰衡舍人問道:「你有無泄漏天機?從實說來!」袁公道:「我老袁一生不作誑語,那如意冊上諸般變化之法,已整整齊齊鐫在白雲洞兩旁石壁上了,若說泄漏,委是不曾見過生人之面。」星君暗暗想道:這畜生到也老實。又喝問道:「你把秘冊鐫在石壁,是何主意?」袁公道:「常聞說上帝無私,卻不信有個秘字;既說個秘字,就不消留下文書;既留下文書,便是要留傳萬古。玉帝篋藏,我老袁石刻,同是一般意思。」舍人喝道:「畜生休得強辭奪理!」袁公慌忙叩頭,連稱死罪,道:「我老袁一生愚直,只是據理自陳,豈敢強辯。」舍人道:「聞得這玉篋是天庭法寶,有三不開:無混元老祖法旨不開,無九天玄女娘娘法旨不開,無玉帝法旨不開。你這毛畜,如何開得?」袁公道:「起初時,實是三番兩次展開不得,末後志心皈命吾師九天玄女娘娘,保佑弟子道法有緣,永作護法,不敢為非,這篋蓋就登時揭起。若到底揭不起時,我老袁也罷了,終不然喚個碾玉匠碾開來看。早知天條如此森嚴,玄女娘娘也不該作成我這個罪名。往時常恨著世路狹窄,每每在一封柬帖、一篇文字上,坐人罪過,不道天庭浩蕩,為看三寸長短小小冊兒,不鑒我以好道之心,翻坐以偷書之賊,悔之無及,死不甘心。」禰衡舍人聽說到世路狹窄幾句,愀然動色,想著自家得罪於劉表,也只為著孫策一封書上。況且生性剛直,見袁公情辭慷慨,涕淚交流,心中十分不忍,向著北斗星君道:「這毛畜所言,儘自可聽,論起道法流傳,也有因緣在內;況是九天玄女娘娘的高弟,有煩真君同在玉帝面前保奏,許他改過自新,不知真君意下如何?」星君道:「原是先生屬下人員,但憑裁決,只是這番鞫問,百神盡知,也須成個招詞,以便覆奏。」舍人道:「真君之言甚當。」便教左右將紙墨筆硯付與袁公。袁公此時已知舍人有心出脫他罪過,歡喜不勝,連忙取筆寫道:
風雲聚散陰陽理,不道成形各有神。
不多時,只見旌旛寶蓋,簇擁著北斗星君到來,怎見得?亦有「西江月」為證:
話說玉帝在瑤池宴回,守天宮的執事人員都來接見,單單不見了袁公,有修文院舍人禰衡字正平起啟奏道:「白雲洞君私發秘書,竊了如意冊下界已七日矣!」王帝大驚道:「這如意冊乃九天秘法,不許泄漏人間,只因世上人心不正,得了此書必然生事害民,那畜生獸心未改,有犯天條,不可恕也!」當下鳴起天門報鼓,百神俱至。玉帝傳旨,命雷神豐隆遣本部雷公電母,火速下界,擒袁公赴修文院,仰本院舍人會同北斗真君,鞫問正法。
卻說袁公正到天門打探,聞知此信,自言自語道:「那個多嘴饒舌的,閒在那裏不去打瞌睡,卻去報新聞,搬起這樣是非。我且把如意冊包裹停當,仍舊放在玉篋裏面,臨時與他圖白賴則個。」一頭走,一頭伸手去摸那袖兒,卻是一個空袖,吃了一驚,原來放在石?上,不曾帶來,便慌忙撥轉雲頭回到白雲洞中。這夥猿子猿孫,見袁公回來得快,一擁前來問信。袁公此時那有心情回答他一言半字,舒著雙臂拉開,逕奔石?上,取了如意冊兒,翻身復上天門。正撞著雷公電母一?聖眾,駕著雷車,飛奔前來。電母便將閃電亂掣,火鞭飛舞,金蛇走躍。袁公大驚道:「這婆子好利害哩!他到曉得幾分劍術!」正要探取雌雄二丸與他賭鬥,只見雷部謝仙等眾擊起連鼓,如山崩地塌之聲,四圍雷火焰焰燒著,把袁公分明困在火城之中,險些兒燎去了皮毛,嚇得袁公掩著耳,閉著眼,口中叫道:「列位有話好講,不要出粗。」雷公道:「奉上帝法旨,與你取討如意冊,有無自到修文院中回話。」袁公連聲應道:「有,有,有。」心中暗想道:既是上帝有旨來拿我,如何卻到修文院去?想是著我尋取原書,這修文院是我老袁自家屋裏,只消得出諸袖中便了。此時十分驚恐已自放下了七八分,況且眼見得雷部神通怎敢違抗。當下謝仙取鐵鍊套在袁公頸上,乘著雷車,頃刻進了天門,逕投修文院來。正是青龍共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且說那修文舍人禰衡,早已升座,怎生品格,有「西江月」為證:
四母珍奇古未聞,誰知天界假和真。
第四是霧母,狀如一副布帘約長八九尺,亦名曰霧幙。才展開些子,分明是初啟蒸籠一般,熱騰騰噴將出來。若展盡時,瀰漫百里,把個乾坤都昏罩了。及至捲起,卻似水中吸桶,那霧氣即便收藏。
第三乃雲母,是混沌初分時,山川之氣所結。團團如華蓋相似,其雲五色不一。若歲時豐稔,雲色則黃;有兵寇,雲色則青;有死喪,雲色則白。黑雲主水,赤雲主旱。若五色?青,此為祥瑞之徵。雲師屏翳掌之。亦有詩為證:
北斗星君看罷供狀,笑道:「到好說得身上十分乾淨。」袁公跳將起來說道:「我老袁不但身上乾淨,心裏也乾淨,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不比他人言三語四。」舍人和左右都笑起來。當下星君和舍人起身,引著袁公逕到靈霄寶殿,回奏玉帝道:「袁公犯罪雖深,情詞可憫;況且混元老祖曾遺下四句云:玉篋開,緣當來;玉篋閉,緣當去,緣者袁也,或者袁公有緣,所以玉篋自啟。他既無邪心,宜看九天玄女面上,從寬釋放為便。」玉帝准奏,免其死罪,革去白雲洞君之號,改為白猿神,著他看守白雲洞石壁。又先發下天符一道,著本境城隍土地,逐去猿子猿孫,一切黨類,十里之內,不許停留,單單只容一個袁公居住。如若妄傳凡人,生災作耗,一體治罪。袁公謝恩已畢,玉帝傳旨,將御前白玉寶爐賜與袁公。這爐名為自在爐,若袁公在洞修行時,爐的香煙繚繞,自然不斷,直透天門;倘或袁公離了洞門,香煙便熄,分明把爐中這點真火,降住袁公的野心,使他不敢散亂。袁公又謝了恩,奏道:「臣所居雲夢山白雲洞,雖則險僻,卻與塵世未嘗隔絕,聞仙官張楷能作五里霧,願乞天恩借來,遮掩洞門,庶免外窺瞰。」玉帝准奏道:「若要霧不須煩仙官矣。」便喚掌天庫的,取一件希奇無價之寶出來。這寶名為霧母,原來上界有四母,都是天上至寶:第一是氣母,包著先天一氣,大千世界,轉輪其中,即是彌勒禪師手中提著的布袋便是。有詩為證:
茅山萬法總虛浮,如意從來不可求。
寶冊誰人能會取,刻時羽化上瀛洲。
白衣蒼狗雖無意,紅蕊金翹亦有徵。
後人又有詩云:
袁公自此只在洞中修真養性,閒時便探取雌雄二丸,戲舞消遣。兩壁雖鐫著一百單八條變化之法,仔細參求,都是偷天換日、追魂攝魄的伎倆,其中卻有豆人紙馬、鬼刀神劍種種害人之術。袁公道:「怪道玉帝十分秘惜,不許泄漏人間。這般法術,分明是金剛禪外道,與自家心性無與。早知如此,便不開道玉篋也罷了。」心中懊悔無及,取筆添數行字於石壁之後云:「此係九天秘法,上帝所惜。倘後人有緣得之者,只宜替天行道,保國佑民。每年臘月二十五日夜半子時,銜刀披髮,登屋跨脊,向北斗設誓:弟子某修持道法,於今若干年,並無過失,倘生事害民,雷神殛之。」共七十六字,照前鐫就。說話的,這是甚意思?只因袁公在修文院成招立下誓願,恐後有得法之人,心術不正,帶累非小。他自己曾經雷神擒拿、北斗星君勘問,所以說持法者通陳北斗,生事者受報雷神。臘月二十五日乃玉帝下降之辰,到此才見袁公本心好道,並無私念也。雖然如此,依我說來,還是鐫在石壁,多了這一番事。想緣會當然,所以天庭亦不曾教他銷毀。只因這般,有分教:白霧岩中,再遇偷書之賊;紅塵世界,忽生弄法之殃。正是:
不將霧幙歸天庫,安得天開日月明。
畢竟後來何人盜法,生出什麼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有事不如無事好,人心怎比道心閒。
和尚肚皮如甕,眼兒笑得沒縫。布袋早暮提?,手中不知輕重。問渠袋有何物,一氣陰陽妙用。笑他世界眾生,?裏蚤虱亂動。
則今閒話休題。且說玉帝見袁公一心護法,並無虛誑,且是九天玄女弟子,就取這霧幙交與袁公,以為洞口永鎮之寶。囑咐道:「此幙只可展開尺餘,便有十里霧氣,不可全展,恐於世人不便。」又道:「你自今改過遷善,專心修道,還有上昇之日。不然,天誅不赦,永墮無間地獄矣。」袁公不住口的唯唯,拜辭了玉帝。當下修文舍人再拜,奏請御封,仍將玉篋封記,供養本院。北斗星君亦拜辭而出。袁公又往修文院拜謝了舍人,往北斗司拜謝了星君。右手擎著白玉爐,左腋下夾著霧幙,遂離了天界,望著雲夢山白雲洞中鑽去。那一班猿子猿孫,猱玃之屬,已被本境城隍山神土地奉著天符驅逐已盡,袁公單單一身,不勝悽慘,且喜有了性命,又得了兩件至寶,正所謂一悲一喜。便將寶爐陳設於石室之前,只見香氣氤氳,直透九霄雲外。又將霧幙展開尺餘,懸於洞口,果然白氣騰空,須臾之間,散成十里濃霧,把一個山洞如白麵包裹,看不見洞外一些些子,想洞外看著洞中亦如此矣。袁公大喜道:「世上事多半是有名無實,只這個洞名向來亦是虛傳,今日才不枉喚做白雲洞也。」說罷,覆身到寶爐前,磕了四個頭,以謝天恩。從此日日如此,不敢懈怠。每年五月端午日午時,便把霧幙捲起,到天庭,朝見玉帝謝罪一次,過了午時,仍然還洞,又將霧幙展掛,內外隔絕,別是一個世界。那洞中到也寬大,各色名花異果,四時不絕,也夠袁公享用。
人間尚有司風史,況是天庭豈無主。鹿身蛇尾號飛廉,風伯從來功配雨。少女前驅孟母狂,折丹指點封姨忙。縱使扶搖千里勢,不離噓吸一風囊。
此詩是駁那氣母、風囊、雲蓋、霧幙四件奇寶,乃荒唐之說,不知此乃坐井觀天、淺見薄識之輩。假如鏡能取火、蚌能出水、猛虎生風、蜥蜴致雹,在世間也多有奇奇怪怪,不可思議,何況天界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