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要跟我一刀两断,所以就想找一个像样些的理由。”
可是问题也就在这儿。
“别这么说。我是爱你的,玛西,”我说。“可我就是没法跟你共同生活。”
“那你为什么不拿出点胆量来,老老实实说你根本就不爱我呢?”
我把口气放得很平静。
我们心自问。可是心里明明白白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只想快走。
“你这个女人真是冷酷无情。”
“我说,玛西,我根本没有能力改造这个世界。可是我可以不去同流合污,这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我说,“那时世上还没有我,我也没法去表示反对。”
她应了一声:“哦!”
可是要作出一些真正重大的决定,我们还是应该听潜意识的。
我真恨不得这黑暗能把我吞没得无影无踪
我答不上话。她提起詹尼,刺得我心都碎了。
渐渐的她发觉了,她对我笑脸相迎,我却并没有笑脸回报。我只是仰脸望着她,心里在嘀咕:这个女人,难道我就差点儿……爱上了她?
因此我也就认下了:“有可能。”
她还站在那儿。在哭了。不过声音很轻。
“玛西,这不成其为理由。”
“奥利弗,”她的回话口气很平静,“看来你是跟谁都没法共同生活的。你的心都还在詹尼身上,你并不真想再找个人来做你新的伴侣。”
暮色已经四合。
我真想对她说,只恨我这个理由太充分了!
“奥利弗,你打出这面自由派的破旗,不过是想找个由头来做幌子罢了。”
我瞅着她没有吭声。
“谁家的工厂不是这样?”
“要不要我把一些名胜古迹指给你看?”
“玛西?”
“多着哪,”我回答说。
“有什么事不高兴了?”她问。
“举个例说说呢?”
我没有答腔。
“你瞧,我是了解你的,”她又接着说。“你以为那‘事关原则问题’,其实这都是些场面话。你只是想找一个能为大家所接受的借口,好在心里继续怀念你的詹尼。”
“我今天下午都看够了。那个约翰陪我去的。”
“算了吧,”她说,“你的话也只能骗骗自己。就算我把全部家业一股脑儿都捐给了慈善事业,到阿巴拉契亚山里去教书为生,你也会另找个理由的。”
我望着她。我知道她那种孤独的滋味是凄凉得够受的。
“怎么?”
玛西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看看是谁在发这高论?”玛西说得不动一点声色。“是马萨诸塞纺织大家族的巴雷特先生!”
“我看你也是需要我的,”她又说、我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风很冷。吹得她的头发都披拂在前额上,以前我总觉得她这个形象是挺美的。
说完我转身就走。
我一言不答。
她却摇了摇头。
玛西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还说不上心里焦躁。也说不上怒火中烧。只是原先那副神话一般的泰然自若的仪态已经有些难以维持了。
玛西-宾宁代尔站在1800英尺高的山顶上,香港的整个港口都展现在脚下。天色已是薄暮。就像点蜡烛似的,市区的灯火一处处都亮起来了。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对此是早就有了准备的。
“问题不在这儿。”
不过伦敦医生有一句话他们恐怕就未必听说过——伦敦医生有一次却告诉我:不妨等事情都过去了,过段时间再来好好想想。
“等等,奥利弗。”
“你的血汗工厂里用了童工。”
“你装得倒像圣人,”她说。“请问,是谁挑上了你,让你改造这个世界来啦?”
我收住脚步,回过头去。
“奥利弗……我需要你啊。”
弗洛伊德——对,就是弗洛伊德——有一次也说过,生活中遇到一些小事,我们的行动自然应当服从理智。
我们在生活中做这样那样的事,要说理由真是多种多样,错综复杂。一般以为,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为人处世总应该有个逻辑性,听从理智。遇事总应该考虑周全了再放手去做。
“怎么不在这儿?你们家沾光早就沾够了,你们的手段跟眼下这里的工厂又有什么两样?”
我一转身,就顺着柯士甸山道下山而去。再也不回过头去看。
“嗨,朋友,”她说。“看山下哪,灯火点点到处都是。我们在这里可以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