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久没联络的朋友最近突然来找我。她正在整理一份书稿,她说,她觉得书裡头提到的观念跟她从我的教学体会、领悟的道理狠接近。她问我有没有可能為这本书写个序。於是,我有机会拜读《当吉他手遇见禪》。
以鼓手身份為一本谈学习吉他的书作序会不会有点奇怪?但是狠不可思议的,我对这本书相当有共鸣(我开玩笑的说:“这本书根本就是我写的!”)。跟作者一样,我在学习套鼓(也就是一般通称的“爵士鼓”)的过程中,体悟出不少人生哲理、领会了许多大自然的奥秘。所以,学吉他也好、学鼓也行,狠多事物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基本功夫就像树根一样,越深越广、越深越扎实,永远无止境的基本功就是禪道。有句广告词说:“天然的最好(台语)。”学习音乐也好、参透人道也好,你都得学着放空、学着顺其自然,太讲究、太计较技巧,基本上就是一种“不足”的表现。人是不会胜天的,宇宙万物的运行有上天的规范,这空与圆是相同的、交集的,也就是“禪”。
(文/陈慧明,新生代鼓王,MAPEX 鼓厂研发顾问,GRETSCH、GIBRALTAR、Pro-mark 代言人。)
所谓“道只可取,不可说”。常有学生追着我问一些技巧的诀窍或原理,跟作者一样,我也常常回答:“不要问,打就对了。”我常告诉学生,不要过於“苦练”,比起埋头猛敲,广泛接触各类音乐及文化或人情事物,要更能啟发你所演奏的音乐的丰富度。“在这裡,学习技巧完全是為了帮助乐手抒放他的精神,‘技巧’本身不是最终的目的”,学乐器别只為了学技巧,要去领会音乐的“道”。我把学鼓的人分成叁种:為音乐而习鼓的人、為习鼓而习鼓的人(也就是常见的,像狂练绕口令一样狂练技巧的人),以及為了炫耀而习鼓的盲从者。
越是精通一种乐器你就越容易发现:演奏时真正困难的地方在於掌握歌曲的“味道”、“感觉”。掌握“味道”与“感觉”的能力苦练不来,你得像走路一样,走着走着,不经意地,你就到达了始料未及的地方(境界)。学乐器是為了表达你的情感,当你专注当下、一步一脚印地扎稳基本功后,技巧会随之而来,而且内涵丰富,你的技巧不会有揠苗助长的痕跡,你的演奏也不会有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
我最喜欢的一本经书是“心经”(虽然我没有绝然的宗教信仰),我觉得那真是大智慧的“空”。我总觉得“空”与“禪”是相繫的。我又最喜欢“圆”:形状的“圆”、心中的“圆”……凡事的“圆”。目前我打的鼓都是圆的,“圆”也是一种“禪”、打鼓时挥的动作也好、刷吉他弦的动作、弹钢琴的动作也好,都不脱“圆”的范围。因為空圆而顿悟,这就是禪的开释。因為在顿悟之前问题所生的因,经过空与圆的禪定而果,即是顿悟。我便是秉持“竹解虚心是我师”的空及圆,习鼓与教鼓。
大伙也要常观照自己的特质,才能摸索出自己的风格、走出自己的路,这本书可以是你“自我观照”的一个起点跟提示。最后我引用并改写我最喜欢的萨克斯风手之一 Joshua Redman 的话与大家共勉:“我能接受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我打出来的鼓乐。如果每个人都喜欢我的鼓乐,或许我就不能打出有深度的感觉。”
我很幸运的能从一个学鼓之人成為演奏艺术家、国际鼓厂的研发顾问,及专业的教鼓老师(虽然我不习惯别人称呼我“老师”)。再进一步以一位鼓手身分从事公益表演,并重新注入鼓手的社会形象。
音乐的伟大之处在於:有位摇滚鼓手,退出红尘后他寄情山野农田,后来却打起爵士乐;由於空与禪其所赋予音乐的气,即是大自然的生命力与精神。natural High 也是禪的境界,所以学习技巧并不是成為音乐家的捷径,生活的体验、不争的意念、文化的薰陶等等的堆积,詮释出来的“声音”本身才重要。
作者称他教学的场地為“道场”,或许我可以称我的工作室為“鼓寺”。在古代,“寺”的解释是“学习的场所”,比如说,佛寺就是指“修研佛理的地方”,跟所谓的“宫”或“庙”是不同的。我希望学生来我这裡不只学打鼓,还能藉由跟他人的互动、音乐文化,乃至於鼓的製造与研发当中,修习人生禪义、得出些人生哲理。
我经常要“转学”过来这裡的学生别忘记过去所学的东西。但期望就像书中所说的,你必须将你原来杯子的水倒掉,杯子才能装新的水,弹吉他是这样,打鼓是这样,其实学其他东西也是一样的道理。唯有如此,你才不会骄傲自大,才能保持适当的虚心,用“禪”来超越自己。
这本书给我的最大啟示在於 “寻找唯一的事”。在禪定中,整个人会处於放鬆、冥想的境界。你不一定要坐着才能达到禪定,只要能心无杂念、享受“专注”的乐趣,随着时间的累积,我们的能量也会越来越扎实。“专注,才能拥有专业。”这是我的名言,但这句话也只提到“因”跟“果”而已,其中的过程当然就是《当吉他手遇见禪》所言。那种过程是一种自我的 enjoy 以及对事物的 appreciate。专注的“因”,心无杂念、顺其自然的“空”,再加上不刻意迎求、享受过程的乐趣,自然能培养出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