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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月的一个故事 作者:董尧 近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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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爸爸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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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瑞爷爷也老泪纵横。他轻轻拍着土层说:我......我咳丽她妈呀,老叔对不住你,你是死在咱黄河滩上的你是死在我面前的咱们都是共产党员呀我看着你死,我......我没有办法老瑞爷爷抬起胳膊,用袖子去擦拭眼泪。

爸爸要回来的消息太突然了。亚丽虽然做梦都想念爸爸,一旦爸爸真的要回来,她高兴,她悔恨,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一切都准备好了,亚丽扛着铁锨,挎着粥篮,搀扶着小哥哥,离开了家,缓慢地,一步一步向妈妈的坟地走去。这一天,天是那样的阴沉:乌云从东天边铺向西天边,像海浪似的滚动着,云层压着屋顶,压着杨柳树的树梢;一只雄鹰在云层下盘旋,它一时停翅悬空,勾起头来窥视着大地,一时直向上冲,钻入云层不见了站在各自夕的人们,手里端着饭碗,吃不下去了,孩子们不嬉笑了,老年人闷起头,他们对这两个小兄妹寄予了多大的同情啊可是,除了同情,他们还能有什么呢?

在田间劳动时,不管在什么方向,不问距离多远,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朝着妈妈的坟头张望。望着望着,泪水便从腮边滚滚地流下!这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做梦都没有梦到她的家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不相信生活会这样的逼人;她怎么能相信呢?在我们这样的国家,在我们这样文明、进步的社会,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亚丽不相信她那美好的理想会成为泡影可是,眼下这种括生生的现实,却千真万确地落在这个家庭,落在这个小女孩的身上在亚丽确切地相信这些都是事实的时候,她悲观了,绝望了--有一次,亚丽把她的书籍统统找出来,把小哥哥的书籍,玩具、科学箱--小哥哥搞了好多科学实验,他的很多宝贝都装在这个小箱子里--统统都收拾出来,朝一个破旧的水泥袋子里装。装好了,她把它深深地塞进床底,塞进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当她从床底下缩回身子的时候,她觉得面前飞起许多星星,一堵灰黑色的大云朵朝她扑来,围裹了她,卷得她站立不住,昏倒了。这个小女孩像深夜中一支残烛,那莹莹的火苗,被风吹着,摇晃着熄灭了,天地间都漆一般的黑了。

亚丽是爸爸最心爱的孩子,掌上的明珠。当年,爸爸一天被斗到晚,身体十分疲惫的时候,他仍把亚丽揽在怀中,亲亲昵呢,忘了烦恼;姐姐被强逼去边疆,爸爸的处境虽然十分困难,他仍然坚持为亚丽梳头扎蝴蝶结。现在,已经四年不见爸爸了。亚丽知道,自己虽然瘦了,但总得让爸爸见了高兴。她从妈妈的旧条箱里拿出自己的一件旧衣服。衣服虽然不合体了,可是却洗得千千净净I又拿出收藏几年的一个桃型镜子--几年都无心照镜子了,愁眉苦脸,泪痕斑斑,有什么好看的呢?--明天要见爸爸,今天亚丽决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理理自己的乱发,整整自己的面容,让爸爸高兴高兴。

亚丽走出家,站在村边土台上,朝押走爸爸的那条路眺望。

这时,高月生进来了。

趁着灯光,亚丽对着镜子一瞧,心里一惊:啊!自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清瘦的脸膛,土黄的面色,连眼睛也变小了亚丽放下镜子,又把狸狸抱起来,抚摸看狸猩身上的黑毛,说:狸狸,你高兴吗,我爸爸明天就回来了。爸爸是喜欢你的,爸爸知道咱们患难在一起,苦日子没难倒咱,爸爸会更喜欢你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四处的雄鸡啼声此起彼伏。

亚丽默默地坐着,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不会是做梦吧?爸爸真的还活着?爸爸明天就要回家?她静静地想着,看看小哥哥,又看看自己的手。她把手伸到口里--她听人讲过,做梦咬自己的指头,是不疼的--轻轻地咬一下,+ 疼真的,不是梦,不是梦!她匆匆忙忙把小哥哥安排躺下,给小哥哥把衣服盖好,乘着朦胧的月色,独自一个人,朝妈妈的坟地跑去。

太阳东南晌了,在公路遥远的一端,扬起了一股尘土,黄澄澄的,像一片薄云。渐渐地,从尘土飞扬处,传来汽车喇叭的鸣声。亚丽的心跳加快了,爸爸,爸爸!是送爸爸的汽车......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尘土浮动的方向。

毛巾掸去橱面上的尘土。书橱虽然旧了,但样子还没变:层层木板还是那么平整,玻璃门档也完好无缺。亚丽把小灯放在方桌头上,去舀来一盆清水,把一条旧毛巾浸透,从书橱的顶端起,仔仔细细地擦拭起来。当擦门扇的时候,她发现一扇上被虫蛀一个黄豆大小的圆洞。她吃了一惊,忙找了块薄木板,拿把菜刀,伏在灯下刻削起来。她一面削,一面不时地对着洞洞打量;比着圆洞刻削好了木片,她又小心翼翼地塞进洞中。真巧,木片补进去,把小洞塞得严严实实。虽然颜色不一样,门扇总算完整了。亚丽看着心里十分高兴。爸爸的书已经极少了:她记事的时候,爸爸有许多书,小书橱都塞得满满的。第一次抄家时,几个戴红袖章的人翻箱倒柜,最后用车拖走了上千册的书,第二次抄家,罗把余下的书弄走了,最后剩下的,便是四卷宝书和几部马、恩、列、斯的著作。亚丽把仅有的这些书一本一本地拿出来,掸去页面上的尘土,照着爸爸放书的规矩放在书档里。书太少,档面上空空的。亚丽又把书分开来,封面朝外,斜靠在橱里,每档上都放几本。把书橱收拾好,亚丽站在一旁打量一阵子,心里很高兴。她想:爸爸来家,准会先去看他的书橱,爸爸一定会高兴的。

亚丽点着煤油灯,揉去泪水,心里想s为爸爸准备什么呢?她想起来了:爸爸最喜欢的,是他的书橱。先把爸爸的书橱收拾一下。

黄河滩上,有个旧风俗,爹娘死后的第一百天,儿女们只都要送行。从这一天起,父母就要正式离开家乡远去了。现在,不兴烧纸钱,子女们便到父母坟上添一层新土,算是给父母换个新居。亚丽是不懂这些迷信事的。老瑞奶奶告诉了她。奶奶还说:亚丽呀,这也算是对妈妈的一点孝心和一种祭奠。你带着小哥哥到妈妈坟上去看看吧!给妈妈添几锨新土。

妈妈的坟上添了一层新土,老瑞爷爷用锨,人们用手,把那层新土拍得平平展展。老瑞奶奶把亚丽兄妹俩的白花拿下来,轻轻地放在妈妈的坟前,又把两碗粥朝前放放,这才领着小兄妹俩离开坟地。老瑞爷爷走得最迟。他蹲在坟边,拿出旱烟袋,满满地装上一锅烟叶,用拇指狠狠地按实了,却不点火。他的泪水扑簌簌地止不住往下掉。后来,他把烟袋和火柴一起插进腰里,拿起锨,立起身来,对着坟头说:靠丽她妈,当年在地主家里再苦,老叔只要见了你,都不觉苦。从雪地里救你,我和你公公打算拼两条老命换你一条命。你年轻呀,比我们有用。我们死了算啥?孩子,苦日子咱过来了没想到,我这自发的人竟给你黑发人坟头添土......老瑞爷爷再也说不下去了......

老瑞爷爷扛一把铁锨,来到妈妈坟边,一声不响地挖起土来。一锨一锨,围着妈妈的坟头,添着新土。

小哥哥望着亚丽,微微地笑;又望着叔叔,也微微地笑着。

杏花一年一度地开着,粉红色的花团,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远远地看上去,像朵朵彩云,汇成波涛翻滚的海洋。每年杏花开的时候,亚丽总是分外想念爸爸。爸爸就是在杏花开的时候被带走的。亚丽望着粉红色的杏花,含着晶莹的泪水,凝望着爸爸走去的路。她已经度过三个杏花盛开的季节,却没有盼到爸爸回来今年,亚丽更加悲痛,因为妈妈也和她永别了。

给妈妈送行,用什么送行呀?亚丽想了半天,对老瑞奶奶说:奶奶,我们家里太穷了,给妈妈送行也没有礼物。妈妈生前最爱吃小米绿豆稀粥,明天做一碗给妈妈带去行吗?

小哥哥的头发有两三个月没理了,长得那么长,把鬓角都遮了起来。现在天气渐渐热了,小哥哥虽然不出门,亚丽还是觉得应该给他理理发。她拉一条小凳子,扶着小哥哥坐下,对他说:小哥哥,你别动啊,让叔叔给你理理头发。

亚丽来到妈妈坟边,悄悄地站下来,默默地望着那个馒头型的小坟头。月光淡淡地洒在坟头上,几株干枯的草苗,被微风吹得摇摇晃晃。她望着坟头,想着妈妈两行晶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滚滚地流下来。她跪下身,对着妈妈的坟头说:妈妈,妈妈呀!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喜讯,我来告诉你:妈妈,明天,就是明天,明天爸爸就要回到家里来了。真的!真的要回来了妈妈呀!妈妈,我亲爱的好妈妈,爸爸一回来,我们就不是孤儿了!妈妈,我一定照顾好爸爸,不惹他生气。妈妈呀,你要是能和我们一块儿迎接这个日子该多么好!

杏花又开了。婆娑的枝头,一片粉红。

她扑到爸爸怀里。她要把这几年里的辛酸、苦难,都倾诉给爸爸听......

天空,瓦蓝瓦蓝,几片棉絮一样的云朵,随风滚动。云朵滚到亚丽头顶,她身边便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阴影;云朵飞去了,暖洋洋的阳光又洒向大地。

亚丽整整忙了一夜。天亮之后,又忙着为爸爸收拾床铺。她从柴草垛上抽出两抱最柔软的柴草,垫在木板床上;又把自己床上唯一的一条席子揭下来,给爸爸铺上;然后再在席子上铺一条破旧的棉胎。爸爸一定被折腾得虚弱多了,要让爸爸好好地休息休息!

老瑞奶奶这么一说,亚丽哭得更痛了:矗妈妈,妈妈呀我们不能离开你呀,你也不能离开我们......

爸爸,是爸爸?亚丽揉揉泪眼,仔细地打量一下:是爸爸,是爸爸她张开双臂,朝爸爸猛扑过去,大叫二声。爸爸,爸爸呀

夜很静。微风吹动枯草,枯草瑟瑟作响;微风吹动坟前小柳树的枝条,枝条轻轻起舞!那棵比拳头粗一点的柳树,是葬妈妈的时候亚丽亲手栽下的。栽柳树的时候,她哭着说:妈妈,你几年都在病中,几年都把心绞在我们兄妹身上。妈妈,你睡在这里吧;我栽一棵柳树代我陪伴你。我记得你最喜欢翠柳。妈妈,你好好睡吧......从那以后,她看着柳树发新芽,看着柳树长新枝条,看着柳树叶儿第一次黄落,现在又看着柳枝喷绿。她的所有悲痛,这棵柳树看得最真切!

亚丽兄妹俩来到妈妈坟地,呆痴痴地站下来。小哥哥仰着脸看看天,微笑着;亚丽沉默了一会儿,才从篮子里端出稀粥。当她把粥捧在手里的时候,她悲痛地放声大哭。妈妈,妈妈可怜的妈妈呀!

老瑞奶奶不知怎么也来了。这个走路艰难的老奶奶,从春到夏,从秋到冬,整整陪着这两个孩子度过了一年有余的日月。这时,老奶奶弯腰拉起亚丽,说:靠孩子,别只管哭了,夜凉,赶快回家,给爸爸收拾床铺吧!也该把你和虎予收拾一下,爸爸见了高兴。

晚饭之后,亚丽请来一位叔叔给小哥哥理发。

老瑞奶奶扶着小哥哥跪在妈妈坟前,大君奶奶去篮子里端出那另一碗小米绿豆粥,把两碗粥并排放在坟前。老瑞奶奶抽泣着说:丽她妈,你两个孩子都来了,他们来为你送行孩子们的心意你知道,他们太苦了。苦呀

叔叔在暗淡的灯光下,把小哥哥的长发给剪了个净光。亚丽端了水盆,扶着小哥哥,为他洗头!

一辆蒙着绿色帆布的卡车,在亚丽身边开了过去,车后尘土弥漫。亚丽追着尘雾,回进村中。

她们的院子变得十分寂静了。在送妈妈入土的时候,把鸡杀给帮忙的人们吃了只有狸狸和新买来的五只小鸡还表示着一点生气。然而,狸狸也不咪咪了,它和亚丽一样,总爱默默地躺在僻静的角落里。

一年多来,她总是这样:每当心情痛苦或者有心思的时候,她就在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个人跑到妈妈坟前,把心里话向妈妈哭诉。虽然妈妈再也不能回答她一句话,再也不能替她排解一点儿困难,她仍然那样做。通往妈妈坟地的一条小道,留下了亚丽多少足迹啊!数不清了。

床铺铺好,亚丽又去准备食物。妈妈病逝以后,她又养了五只小鸡,已经积攒了十多元卖鸡蛋的钱,还存了一小罐鸡蛋。她把藏在暗处的瓦罐搬出来,等爸爸回来了,再杀两只鸡,好好地给爸爸补养补养身体太阳出来了,天空还是云彩片片。可是,亚丽觉得这是一年多来从没有过的好天气,空气是那么新鲜,阳光是那么温暖!她抬头看看杨柳树,觉得杨柳树在一夜之间,新芽就变成嫩绿的新叶了,显得生机蓬勃。亚丽没有去做早饭,她想等到爸爸回来了,和爸爸一起吃今天的第一次饭。那怕中午再吃,也要等爸爸回来。

安葬了妈妈之后,亚丽变得沉默多了。她每天不声不响地去劳动,不声不响地料理着小哥哥的生活,从杏花现蕾起,她又不声不响地对着杏树沉思她的眼睛深深地陷下去了,那滞呆的眼神,充满着悲痛。妈妈病故的最初日子,亚丽每天三次离家,哭三次三次回家,又哭三次。

四年了,爸爸的形象在亚丽幼小的心灵上,只剩下悲伤和痛苦了。往天,妈妈还在的时候,他们每每怀念起爸爸,便默默地相依流渭,有时候,她实在痛苦极了,便伏在妈妈怀里,痛痛快快地哭,哭个够。妈妈不在了,无人相依了,再痛苦,只有偷偷地哭。后来,她每天晚上摸到妈妈坟上,伏在那个新湿的土疙瘩上,痛痛地哭。那只是哭呀,妈妈再也不能劝慰她,不能爱抚她了在妈妈病逝第一百天的前一天,大清早,老瑞奶奶来。亚丽扶着奶奶坐下,说:"奶奶,大清早你又来了,你总是忘不了我们两个人。现在,我们没有困难,请奶奶放心老瑞奶奶只管揉眼,两行泪水揉也揉不干--

亚丽一看到他,眼都气红了。她顾不得先给小哥哥擦头,就把那一盆污水端起来,狠狠地瞅了高月生一眼,用力泼了出去。水花裹着尘土,四溅开来。高月生忙着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一股水花,正溅在他的裤管上。他瞪起眼,不过,亚丽早已把脸转过去,他想瞪她一眼都不能了。自从妈妈死后,高月生再也没进过亚丽的家。今天,这个丧门星上门来,他的肚子里不知又怀着什么鬼胎?亚丽扶着小哥哥,让他坐在床边上,说道:小哥哥,给你洗洗头,干净了吧!咱们家里也干净了。再有不予不净的东西到咱们家来,就叫咱们狸狸咬死它说着,她又抱起狸狸,对狸狸说;狸狸,好好地看着门,别叫那些不干不净的东四迓采。

傍晚,天边涌起一脉殷红殷红的云霞,从黄河故道遥远的东方吹来阵阵轻风。亚丽站在门外大道上,默默地望着远方--

汽车在她家门外停住了,亚丽的泪水也流出来:爸爸真的回来了!爸爸,爸爸回来了

亚丽又哭了。她伏在妈姆的坟头上,伏在妈妈的脸庞上,呜呜呜地哭起来--

老瑞爷爷来了,他身后跟着老瑞奶奶和大君奶奶。

高月生明知亚丽是指着和尚骂秃驴的,他挺了几挺脖子,还是把话吞了进去。他转脸对亚丽说:亚丽,通知你一个好消息,准备一张床吧,你爸爸明天就回来了啊!--亚丽惊讶地以为自己听错了,以警惕和怀疑的目光,望着高月生,望着这个从来不说好话的瘟神。高月生耸了耸肩,说:刚才我接到电话,上级首长明天送你爸爸回家好好准备一下吧,准备准备,好好照顾他一下。说完,转身走了。

老瑞奶奶揉着眼泪说;绗,行妈妈能不知道你们困难吗?妈妈会体谅的明几,多给妈妈的坟头加锨新土,也就行了。

她来到汽车旁,那里已经站满了男男女女。她顾不得和别人打招呼,急急地寻找爸爸。她发现,在矮小的房子前,坐着一个人,头发蓬乱,脸膛清瘦,胳腮胡子像草荒一般,两只红肿的眼睛陷在深深的眼窝里,全身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

爸爸的书橱已经冷落几年了。妈妈活着的时候,不去整理它,妈妈见了它就难过。那一次,妈妈要卖书橱,后来她对亚丽说:妈其实是舍不得卖的,可又怕见它。卖了,看不到它,也就免得伤心了亚丽想:幸亏当时没有卖。要是卖了,爸爸回来见不着他的书橱,该多伤心呀她端着灯,把书橱上面蒙着的旧报纸揭去,用一条千

在妈妈病逝的最初日子,村里的人们对这个不幸的家庭,发出强烈的同情,惋惜他们的悲惨遭遇,猜测他们的未来生活怎么过......但是,不多久,这些议论也沉默下来,好像被一种什么药物麻醉了。

第二天,也就是妈妈病逝的第一百天。亚丽早晨起来,到井台挑了一担最清洁的水,把保存了许久的一点小米、绿豆淘净,给妈妈做稀粥。稀粥做好了,她洗了两只大白瓷碗,把稀粥盛上,放在竹篮子里。又用一张洁白的纸头蒙上。这才走到小哥哥床边,把小哥哥扶起,把黑纱系好,又把供在妈妈遗像上的小白花给小哥哥拿了一朵,挂在胸前。她一边扶着小哥哥,一边说:小哥哥,今天是妈妈逝世一百天。妈要远去了,要离开家了咱们给妈妈送行去,去向妈妈告别......说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地往下流--她已经哭一整夜,眼泡已经红肿了。她看看小哥哥,小哥哥和往常一样,对着她微微地笑。

村里的乡亲三三两两地都来了,他们沉默着,含着泪水,轻轻地抓一把新土,覆在妈妈坟上。老瑞奶奶劝亚丽一阵子,大君奶奶也劝亚丽一阵子。孩子年纪小,哭坏了身子可不得了。

亚丽望着走出去的高月生,心里忐忐忑忑:喔真的吗?爸爸真的要回来了?爸爸还活着?啊,爸爸--

老人把亚丽送回家,才放心地走回自己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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