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又问;见着爸爸了?亚丽摇摇头。
妈妈本来还想问一些别的话,当她看到女儿那疲惫的样子,心里着实疼得慌。她把床拉拉,对女儿说:亚丽,你去睡一会吧,一定累了。
老医生叹口气,摇摇头,便不再往下问。他慢腾腾把手插进衣袋里,摸了阵予,拿出一卷人民币和粮票,递给亚丽。说:孩子,我身上只有这些了,你拿去吧!我也是在难中,拿不出钱来。
老瑞爷爷已经三番五次跟妈妈商量,要陪着妈妈上北京去告状。他说:丽她妈,咱不能总听这些人摆布,大玉冤枉呀!百家争鸣,提:毛主席的号召,有根有据,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老人家不是还在吗,争鸣的人为啥又治罪呢?他老人家的号召还算数不算数?
哪里是没多大病,是手中没钱
亚丽心里一惊:从来不认识这个老爷爷,怎么能收人家的钱呢!她双手把钱推给老医生,说:老爷爷,谢谢你,我不食甚收你的钱。医院要买俺的血呢,我就卖血,不买俺就走......说着,转过身去,她不愿意让这位善良的老人再看见她的。
生活已经到了最艰难的地步。他们一家快半年不见油了,连山芋叶梗也都成了主食......这一些,似乎都没有多大关系,黄河滩上的大多数农民都那么苦。别人能苦过去,亚丽娘也能苦过去。不是已经苦过一年了吗?
这刺耳的喊声,震破了小屋深夜的寂静,像沉雷一样轰击着妈妈的头顶,一句句像银针一般扎进妈妈的心窝。妈妈匆匆忙忙抱住亚丽,一声连一声地叫:丽丽,丽丽亚丽被妈妈摇醒了,还以为是杠子队抱她呢?仍然大声地喊着:钱,还我的钱!还我的钱!
亚丽看着惊悸未消的妈妈,吞吞吐吐地说:妈妈,昨天,有一辆拖拉机进城,我就跟着看爸爸去了,没来得及告诉你。
亚丽站在一旁,也对妈妈说:妈妈,上北京去!难道说,普天底下就没有讲理的地方吗?毛主席一定不知道这些事知道了一定会管的。
亚丽又点点头。
亚丽拿着检查证,像捧着一颗象征希望的心,来到输血窗口,躺在一个台子床上,把衣袖卷起来......
亚丽看着老医生苍老的面孔,觉得那么熟悉,但又陌生。她明白,这老人一定和老瑞爷爷一样,是好人亚丽说:老爷爷,我领你的情,你是个好人!可是,你的钱我不要。爸爸常说:自己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能忘了想着别人;也得设法拉别人一把。俺的困难,还是俺自己想办法吧!
这钱不要?老医生惊讶地问。亚丽点点头。
1%亚丽突然失踪了她是早晨出去的,午饭没有回来吃,深夜不见人影。妈妈着急了,拖着病弱的身子,东寻西找,坑坑洼洼,井台塘边都走遍了,哪里都没有亚丽的影儿。老瑞奶奶陪着妈妈整整掉了一夜眼泪。
至条路走了!医生叔叔,你答应吧
妈妈毕竟是妈妈,识女之心,莫如母,她绝对相信这钱来路光明正大。可是,让一个十几岁还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去卖血,那真比从她身上剜去一块肉还叫她心痛。在逆境中,女儿自觉承担的压力太巨大了。她感到自己太对不起孩子,而身子又不争气。她望着亚丽熟睡的小脸,泪珠大滴大滴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亚丽入了惊恐的梦乡不,那是她千真万确的经历,是她得来五十元钱的真实的梦--
小哥哥--亚丽用眼角看医生一眼,说:矗叔叔,我就是为小哥哥和妈妈来的呀她把家庭情况和就要断粮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就捂着脸哭了。
亚丽软瘫瘫地躺到床上,再也动弹不了,直到深夜,
亚丽拿着卖血得来的五十元钱,跟着两位大婶,昏沉沉地往回走。
亚丽抬头望望妈妈的脸,凄惨地笑了。只要钱没被抢走,她心里就得到了无穷的安慰。
譬鼍糍篇篇茹。司睛里电飞起了无数亮晶晶的小星星,呼吸也发生了困难。妈妈又在发抖了,先是胸脯跳,慢慢地上身抖,眨眼间全身抖动。她站不住了,不知不觉地坐在床边......
妈妈,告状的人多,就是冤枉事多。毛主席知道以后,能不管不问吗?
第二天傍晚,亚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
妈妈只微笑着,但她还是轻轻地、而且是痛苦地摇摇头。
好心的乡亲们说,该给妈妈去看病!亚丽要带领妈妈去医院,妈妈只摇头。别看了。看啥?没多大病
艰难的岁月,随着阴阴雨雨的天气,一天一天地朝前过着。亚丽又长了一岁,她已经十三岁了。
亚丽点点头。
亚丽一家最难熬的是爸爸的事。爸爸到底在哪儿呢?他的问题怎么样了?那些棍子队会把他怎样折腾呢?
屋子里十分静谧,唯有亚丽的鼻息和她身边狸狸轻微的呼噜。妈妈心里翻江倒海。像乱麻一般,砍不断,理更乱。 妈妈熄了灯,她的心头阵阵发疼,两手抱住胸脯,走出屋来。
妈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她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中,怨道:亚丽,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咋不对妈妈说一声呢。
夜真静。星星闪闪烁烁,天空成了瓦蓝色。银河从东北方向直刺向西南。草丛、墙舞的虫子,又在高高低低奏起欢乐的乐曲;村中,不时地传来一两声犬吠......
苦日子不仅会改变人的性格,连人的模样也改变了。亚丽变了,变成了黑黑的面皮,长长的脸蛋,两只圆圆的眼睛虽然还是灵闪闪的,但却陷入深深的眼窝中去了,脑后的毛刷子也不见了,变成了一头披散的短短的黑发,她的身个也比一年前高了半头,从城里穿来的衣服,都不合体了,妈妈已经给她接过两次,还是裤短、褂瘦!哎,困难的日子啥时候才能到头呀?
妈妈病发了,她把亚丽喊到身边,让亚丽给她增加衣服,有时候,她还喊着让亚丽压在她身上,压紧点儿。亚丽只用双手按住妈妈的被子。
医生以为爸爸不在了,同情地点点头,又说:家里还有什么人?
老医生望着眼前这个乳气未消的小女孩,望着她坚定、固执的表情,心里一阵酸疼,暗暗地想:有多少家庭很·革命,的孩子,从小就学会训人,骂人,胎毛未干,就流流气气!像这样的小女孩,就遭到这样的困难,还有人要骂他们是·狗崽予是......咳!老医生闭着气,抖着手,含着热泪,拿出一张检查表,问了姓名,草草地填上常规项目,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交给了亚丽。
亚丽点点头说:一家人全遣送到老家了。
妈妈说:他们不会让你见的。听说最近又抓了不少人,说是清查一个什么阴谋集团。你是小孩子家,千万不要自己到处去跑了。
妈妈哭了。妈妈说。孩子,你的钱没丢,在这儿,在这儿......
上午,亚丽刚到学校后边的柳树林里,看见那里坐着两个中年妇女,正淡论着艰苦的日子。微风吹乱她们的灰我能翥筹:穿黑衣的妇女惊讶了。你家也过不去了?你?穿黑衣的妇女惊讶了。你家也过不去了?
这些天,有不少杂乱的消息传到农村:有令人兴奋的好消息,也有令人忧心的坏消息。其中有条消息说有许多许多人到北京去告状,接待站门口等着接待的人,比大火车站的人还多。
老医生惊讶了,皱着眉说:孩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觉得你们一家太可怜了,太苦了。要说打救你们,我也实在没有这个力量,现在我也是自身难保。咱们都在困难中,这几个钱还是一位不知名的病人前天塞给我的,我没舍得花,今儿才拿出来给你.老爷爷说着,叹声气,摇摇头。
一提到爸爸,亚丽心里更难过了。她抿着嘴,痛苦地摇摇头。
亚丽惊了一跳;原来是一位满面皱纹的老爷爷
妈妈的病时好时坏,最近一段时间,又增加了心跳的症状。心跳身子抖,跳抖厉害的时候,连木床都跟着摇晃。
医生看着她这么执拗,说话又懂得情理,便和蔼地问遭。你爸爸呢?爸爸为什么不来?
杠子队来了,那些人龇牙咧嘴,扬起杠子把亚丽打倒在地,从她怀里把五十元人民币抢走了。一边走,一边狂笑看:钱!钱!嘿嘿哈哈,钱,钱我的亲爹呀!千真万确的是钱
还有个小哥哥亚丽说,妈妈长期患病小哥哥怎么不来?
老爷爷把亚丽拉到房间里,给她拍去身上的尘土,为她理理乱发,问道:孩子,父母都被斗了?
医生沉默了,他扶了扶眼镜,摇晃一下脑袋,慢慢地拿下那个大口罩,把脸转向亚丽。
五十元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系在她早已残破的心上,使这个心地善良的母亲无暇思考解决当前多么巨大的急难,而是万分惊悸地去想钱是哪儿来的?会不会是去卖了血?
亚丽被打得口鼻流血,她爬起身来,急急忙忙地追上去,大声喊道:还我的钱,还我的钱!那是我卖了鲜血换来的钱呀!你们还我的钱
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把妈妈吓死了!以后再到什么地方去,千万告诉妈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