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不论质变和量变,都因时、因地、因事物的不同而有各种不同的具体表现,这里仍然支配着“一切决定于条件、地点、时间”的规律。因此,我们研究事物的质和量的变化时,也要根据不同的条件、地点、时间而加以不同的分析,具体地来认识每一事物由量变到质变又由质变到量变的特殊情况或具体条件。切不要把一件事物的质量互相转变的情形,当作一个固定的公式去乱用,硬说另一事物的变化情形也一定如此。
在量变的过程中,我们因为表面上看不见质的变化,每每以为量的变化和质没有关系,然而如果仔细一研究,就可以知道两种变化形态的有机联系。量变就是质变的准备,在量变的过程中,事物的质的安定性渐渐发生动摇,到了一定程度,就完全失去这种安定,而突然引起质变。由砖被偷拆到雷峰塔倒塌,由鸡蛋的孵育到它的破壳,由革命的酝酿到爆发,由八年的抗战到日寇投降,都是由量的变化引导到质的安定性的破坏,这叫做由量到质的变化。质的变化完成以后,事物就有了新的性质,并且又从新安定起来,而开始新的量变。雷峰塔的废墟有废墟的变化,破壳后的小鸡就开始自动觅食生长,社会变革后新的社会就在新的生产力基础上发展起来,日寇投降后中国人民又为中国的独立、和平、民主而进行新的斗争,即人民解放战争。在新的性质出现以后开始新的量变,这叫做由质到量的变化。世界上事物的变化,就是由量变到质变,又由质变到量变。量变是质变的准备,质变是量变的完成,又是进一步的量变的基础,这样交替着发展下去,成为事物变化的无穷的连锁。
但另一方面,我们又要注意,量变是质变的准备,这就是说,质变必须以一定的量的发展程度做基础。量变还不到一定程度,就要引起质变,是不可能的。如果一定要勉强这样做,结果是会落空的。鸡蛋没有孵到一定日子,就要破壳,一定得不到小鸡,而只是浪费了一个鸡蛋。革命群众的力量没有准备好,就要发动革命,一定会使群众白白遭受损失,而不能获得革命的胜利。这种错误,叫做“左”的冒险主义的错误。我们掌握量和质互相转变的辩证法规律,一方面要确立革命观点,反对改良主义;另一方面又要反对冒险主义,在进行事物的根本改造之前,要注意一定程度的量的准备,不要在准备不成熟的情形下发动改造运动。
世界上的事物,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当中,没有一件事物是有一刻停滞的。而一切变化,都可以归入质变或量变两大类。事物不是在量变当中,就是在发生质变,整个世界,就是质变和量变交织成的一个变化不息的活动体。有人以为世界有些事物可以不会变化,这是一种表面的看法,往往是因为把量变误认为不变的缘故。在量变的过程中,因为事物的性质不变,所以在表面上看来,好像是没有什么变化。鸡蛋在孵化的过程中,内部已经渐渐变为小鸡了,但表面上看来,始终好像仍是同一个鸡蛋。
谁都可以想象得到:从雷峰塔的砖块最初被人偷拆,一直到它倒塌,中间要经过相当长的时期。偷拆者每次只能从塔上取去一块或两块,失去了一块或两块砖,对于雷峰塔是不是有影响呢?当然不能说没有影响,因为构成塔的成分减少了,塔的支持力减弱了。但是这种影响非常微小,小到看不出来,塔仍然是塔,并不因为失去了两块砖就有什么改变。照这样拆去一次两次,甚至于几十次,塔上的砖虽然渐渐少了,那矗立在山上的塔,还是不会改变它的形状和性质。但是偷拆的人决不会只有几十个,偷拆的次数也不会到几十次就完结,而塔的支持力量是有一定限制的,它能够抵抗几十次的偷拆,却不一定经得起几千次几万次的偷拆。被偷的砖渐渐多了,终有一天要超过它的支持力所能抵抗的最大限度,一超过这最大限度,塔就不能再维持它原来的性质形状,于是就要变,就要倒塌,这就是以前雷峰塔的遭遇。
我们要再说一遍,质的安定性和静止,只是相对的,只是在量变的一定限度之内保持不变。过了这个限度,就不能再保持这安定性和静止,就要发生质变了。鸡蛋孵育到一定的时候,就要破壳变成小鸡;雷峰塔的砖减少到一定程度就要倒塌下来变成废墟,抗战坚持到一定时期,侵略者就被打败;革命酝酿到一定程度,社会制度就要发生根本的改变。
什么是质呢?用哲学上的名词来说,质是事物的一种内部的规定性。这就是说,一定的质,规定事物有一定的特征,这种特征,表现在它和周围事物发生一定的关系和作用上,表现在它的一定的变化规律上。当我们说一种事物的性质不变时,那就是指它的特征,它对周围事物的关系、作用,它的变化规律在根本上都没有改变。就因为这样,所以性质不同的事物就一定有区别。例如说军阀的军队,最早有清朝皇帝的奴才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的军队,后来有袁世凯以下的北洋军阀的军队,一九二七年以后又有以蒋介石为首的新军阀军队,这些军队虽然所处的时代不同,但就他们对人民的关系和作用来说,他们的根本的规定性始终没有变化,他们始终是依赖帝国主义压迫人民的武力,因此它们的性质始终是没有根本变化,始终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反动军队,他们和人民解放军是根本不同的,是完全相反的。
无论你把任何一种事物的变化拿来研究一下,你都可以看见这一种变化的连锁。这叫做质和量互相转变的规律,简单点说,也叫做“质量互变律”。这也是事物的辩证法发展的一条顶普遍的规律。
数量的变化(简称量变,也叫渐变和不显著的变化)和性质的变化(简称质变,也叫突变和显著的变化)是一切事物变化的两种基本形式,无论什么变化,都可以归入这两类中的一种。就自然界的变化来说,例如鸡蛋的孵化,在未破壳以前,是量变;破壳而成小鸡,是质变。就社会的变化来说,一个社会内部酝酿革命,是量变;酝酿成熟,革命爆发,由一种社会转变为另一种社会,是质变。就中国人民的抗战来说,在抗战的八年中都是量变;八年末了日寇投降,抗战结束,就是质变。就认识的发展来说,搜集事实材料,积累实践经验,增加感性认识,这是量变;把材料和经验加以研究总结,把感性认识加工改造,提高到理性认识,这又是质变。我们以前说过的机械的位置移动,它本身也有量变和质变两方面。例如,把一块石头绑在绳子头上,用手的力量把它甩成圆圈,这种位置移动是一种循环运动,手上愈更用力,圆圈就甩得愈更快,但始终仍是循环运动,这只是量变。如果手上用力过度,绳子断了,石头就突然一直线飞出了,这就由循环运动变成直线运动,这就是质变。世界上事物的种类是多到计数不清,它们的变化的种类,也是多到计数不清,但不论哪一种变化,都可以归入量变的一类,或者是归入质变的一类。
不论什么东西,都有一定的量。塔是耍一定数量的砖和保持一定数量的支持力,才能立得稳固。鸡蛋有一定的大小,它的内部孵化情形,也有一定的程度,或者已经差不多孵成小鸡了,或者还完全是黄和白,这一定的孵化过程,也就是作为鸡的种子的变化的量。资本主义社会有它的量,例如它的物质生产能力,一定比封建社会高。
雷峰塔的倒塌,是表示一种古老事物的没落。塔是一种迷信的建筑物,它发生在宗教社会的条件中,它依靠着群众的迷信要求而存在在世界上,但最后仍是在群众的迷信行为影响之下毁坏了。表面上看,塔的变化好像很简单,仅仅是一个矗立高耸的东西倒塌下来,但实际上,它却包括着一个相当复杂的发生、发展和消灭的过程,这个过程是与人类社会的宗教迷信行为的条件密切联系着的。我们现在不是谈宗教,也不想研究它的整个的过程,我们只想从认识方法这一个角度上来论一论它怎样没落,怎样倒塌。如果我们仔细研究一下,我们就会发现,由雷峰塔的被人偷拆,到它的倒塌,是经过了两种变化:第一是在未倒以前的变化,这一时期人们把砖一块一块地偷走,塔上砖的数目渐渐减少,塔身的支持力也渐渐薄弱了,但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变化,塔始终是塔,始终是一座矗立高耸的迷信建筑物,我们说这时期的变化是数量的变化,是渐变,是外表上不显著的变化;第二是在倒塌时候的变化,这时砖的减少已达到最高限度,塔已不能支持原来的形状,于是哗啦一声,倒塌下去。这时的变化就很明显,矗立高耸的迷信建筑物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废墟,我们说这一时期的变化是性质的变化,是突变。是一望而知的显著的变化。
八年抗战中,敌我力量对比有了种种变化,但在日寇未投降前,始终是抗战过程,表面上看来,始终是敌人侵略而我们抵抗,这个关系没有变化。总之,在量变的一定限度之内,事物的质,不会发生显著的变化,表面上看来好像它是没有什么改变的样子,这叫做质的“相对的安定性”,或者叫做“相对的静止”,我们觉得世界上有许多事物不变,就是因为事物有这种相对的“静止”和“安定性”的缘故。
质和量互相转变的规律既是事物变化的普遍规律,因此,如果我们要想能够正确的认识事物,那我们的认识方法就不能违背这条规律。我们不要照形而上学的方法,把事物的数量变化当做是与它的质毫无关系的东西来研究,认为一切变化实质上只是位置和数量的变化,和事物的质丝毫不相干。我们一定要按照辩证法的方法,把事物的量变和它的质变联系起来看,要研究数量的增长如何引起质的提高。要注意到任何事物的量的增长,到了一定的程度,必定要引起一个显著的、根本的质的变化,才能继续提高,否则发展就要受阻。这就是说,我们要以革命的观点、准备彻底改变事物的观点,来看事物的发展。这一个方法,对于社会生活问题的研究,特别有重大的意义。在社会生活问题上,我们一定要研究:一种社会的生产力发展,怎样要终于引起社会生产关系和社会性质的变革;广大人民对旧社会反动统治者的不满增长到一定程度,怎样要必然引起革命的爆发;中国人民坚持抗战的力量发展,怎样由防御阶段进到相持阶段,由相持阶段又进到反攻阶段,以至于取得胜利;人民解放军力量的日愈壮大,怎样使反对美蒋统治的解放战争由防御转为进攻,由进攻又达到全国的胜利。总之,我们要以革命者的身份来看社会变化的问题,而不要用保守的、改良的方法来看问题,不要幻想在保持着旧社会制度、不加以根本改变的情形之下,就可能使社会迅速向前发展和进步。如果用后面这种方法来看问题,一定要犯大错误,犯改良主义的错误。用这样的错误方法来看问题,就等于主张永远不破蛋壳,而希望小鸡在壳内继续不断的生长,或主张国民党反动派的大买办大地主的专制统治永远不推翻,而希望在这种基础上发展民族工业和民主政治。这样的方法,显然是行不通的,显然是违背事实规律的。所以,辩证法的方法,是一种革命的思想方法,它要求我们研究;如何在一事物的量的增长中,来准备它的质的飞跃;如何达到它的质的飞跃,以便它的量的发展能够继续猛进;如何以这种革命精神和革命规律知识来指导我们的实际行动。
雷峰塔已倒了二十多年了,到杭州西湖去的人,再也找不到它古老的形影,但在市面上出卖的西湖风景画片中,仍然少不了一幅“雷峰夕照”。一般人对它的印象也不见得就已完全消灭。我们现在来追论它倒塌的往事,似乎还不致于使大家觉得生疏罢。
要根据各方面的条件,具体研究中国的革命运动怎样发展,中国社会怎样进步,旧中国怎样变革而成为新中国,新中国怎样由现阶段逐渐过渡到更高的阶段。能够具体认识这些问题,那么,我们学习质和量互相转变的规律,就可以算是有成绩了。
其实这种“安定性”和“静止”只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不是彻头彻尾完全的安定和静止,只是在量变的一定程度之内,质的方面大体上不变化,而不是事物本身真的有静止不变的时候。如果我们把相对的误认为绝对的,以为世界上真的有固定不变的事物,那就错了。形而上学的思想方法,就是犯了这种错误。
不论什么东西,都有一定的质。鸡蛋是一种动物的种子,能孵化成小鸡,这是鸡蛋的质;鸡是一种家禽,它能在人类的豢养下生长繁殖,这是鸡的质;雷峰塔是西湖边的一座圆锥形建筑,它的存在是为着满足群众的迷信需要,这是塔的质,旧中国社会是半殖民地半封建性质,国民党反动派的大地主大买办资产阶级在那里占着统治势力,从旧中国里生长起来的解放区,是新民主主义的性质,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的统治在那里都被推翻了,而人民成了统治者,这是中国社会两种不同的质。
读者诸君,你们会不会怀疑,说我们又把世界的变化,看做一种走马灯式的循环变化了?由量变到质变,又由质变到量变,……这不是循环是什么?这个怀疑,我想你们可以用自己的理解来把它消除。只要把事实的例子看一看,就可以知道由量变到质变,又由质变到量变,决不是简单的循环,因为后一种量变,和前一种量变是不同的,它是以一种新的质做基础,而前一种则是以旧的质做基础。鸡蛋的量变是它的孵化,小鸡的量变却是动物个体的生长。封建社会的量变,是表现为小农业和手工业生产力的发展,封建社会转变为资本主义社会后,它的量变却主要表现为资本主义的机器工业的生产力发展。谁都知道,机器工业的生产力,和小农业、手工业的生产力是大不相同的。两下比较起来,机器工业的生产是又大量、又迅速,小农和手工业的生产则是又微小、又缓慢。这样,我们可以看到,由鸡蛋到小鸡,由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这决不是简单的量变和质变的循环,而是由低级到高级,由简单到复杂的向上发展过程。量和质互相转变的规律,作为事物发展的规律,是表示一种较为低级的质经过量的增长,就要转变为更高级的质,同时又以这高级的质为基础,开始高度的数量的增长。
总之,无论什么东西,不但都有一定的质,而且都有一定的量。我们不能设想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可以没有它自己的质,我们也不能设想,世界上能有一种东西可以不具有一定的量。如果我们说世界上可以有一种东西存在,它的数量是等于零的,那一定要闹天大的笑话!一定的量,是每一事物存在的必要条件,不到三个人的数量,就不能成立团体;没有千万块的砖石,就不可能建筑一座宝塔。总之,质和量,是任何一种事物都少不了的两个方面,它在每一种事物中都联系在一起,不能缺少任何一方面。
一事物的质,使它和其它事物有所区别。我们说某物和某物不同,主要是指它们的性质不同。同是人类,为什么地主和农民不同呢?因为地主的社会性质和农民的社会性质不同。同是军队,为什么人民解放军与军阀的军队不同呢?因为人民解放军是人民的军队,而军阀的军队,则是与帝国主义勾结的封建势力和买办官僚资产阶级势力的私人军队,是反人民的军队,这是性质上根本相反的两种军队。
塔为什么会倒塌呢?自然,年代久远,遭受了长时间风雨的剥蚀,这是使它倒塌的原因之一,但据一般的传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被人偷拆。因为它是古塔,迷信的愚民都以为里面一定有什么神灵,把它的砖块偷回家里,希望可以借它来消灾降福,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雷峰塔的砖便一块一块地被人搬走,而它的基础也就一天一天不稳固了。最后自然终于到了不能支持的一天,以致倒塌下来。
质变的时候,事物常常是在比较短促的时间之内,发生激烈的显著的变化,所以也叫做“突变”或“飞跃”的过程;也叫做“连续性的中断”,因为这样的突变,是由一种质突飞猛进到达另一种质,而使旧的质不能连续保持下去。(这里要注意:质变虽然常常是在比较短促的时间之内发生激烈的变化,但决不是说任何时候都一定如此。在某种情形下,质变的过程也可以采取逐渐过渡的形式。以人类社会来说,阶级社会的质变,是采取爆发式的革命过程,这是较短时期的激烈变化,但在工人阶级专政的国家下面,由社会主义走向共产主义,也是社会的质变,但却只采取逐渐过渡的形式。)这样,量变和质变,就是世界上事物变化的两种根本形态,这两种变化,在世界万事万物中交织着,并且密切地联系着。
质和量的互相转变规律是普遍的,但在各个具体的事物上,它的表现又各有特点,而不能完全相同。因此我们在方法上也必须根据事物的本身的具体情形来分别研究。由反法西斯战争到战争的胜利,在中国是持久战,在苏德战争中就不是持久战,这是因国家的不同而量变的过程也有长短的不同。过去封建社会经过革命就转变为资本主义社会,中国的半封建社会在今天经过新民主主义革命却能转变为社会主义社会,这是因时代不同而质变的情形也不同。质变的形式,在一种情形下是爆发式的,在另一种情形下则是逐渐过渡式的。这些都必须根据事实条件的不同而加以区别,以便在实际行动上作出正确的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