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维妮佛梨德忍不住又问。
索米斯瞪眼看着她。
詹姆士的眼睛盯着汤匙上面自己的影子看。“离婚!”他说;“狗屁!我做什么的?我早就该给他一笔钱叫他在外国不要回来。索米斯!你去找他谈话。”
“有什么用处?”
“他自己怎么说的?”
“没有。”
瓦姆生送鱼进来,谈话转到别的上面去了。
维妮佛梨德点点头。“你怎么进来的?”
维妮佛梨德紧紧抓着床栏杆,伸手过去把悬在梳妆台上的电灯开关扭一下。达尔第刚好站在一圈灯光的边子上,从腰间到脚上都照得通亮,表链子没有了,一双干净的褐色皮靴——可是——对了!——靴头裂了一条缝。胸口跟脸看不大清楚。肯定他是瘦了——还是灯光作怪呢?他走近两步,现在从脚上皮靴头一直到黑头发都照到了——肯定有点胡子拉碴的!脸色黑了一点,又黑又黄,两撇小黑胡子一点不象往日那样挺括,看上去很可笑,脸上的那些皱纹好象从前没有看见过。领带上没有戴别针。衣服——对了!——这一套她是认得的——可是简直没有熨过,毫无光彩!她又看看他的皮靴头。他“遭了”大事情了,他遭的事情而且是那样残酷无情,转他、扭他、刺他、刮他?她站着不说话,一点不动,眼睛一直盯着皮靴头上那条裂缝看。
“蒙第!”维妮佛梨德木然说。
“没有;灼伤罢了。”
“你弄明白,蒙第,”她说,“我决不让他烦神。你如果不老实的话,你可以回去,随便你去哪儿。你吃了晚饭没有?”
“今天给你一个房间过夜,”她说;“你的铺盖还没有动。家里只有伊摩根一个人。”
“天哪!”他说;“你不知道我受的那些罪!”
达尔第的眼睛骨碌碌在转。
“孩子们都好吗?”
“好吧!”他说,就向门口走去。连走动的样子也变了,就象一个人经过种种幻灭之后,拿不准究竟值得不值得走动似的。
维妮佛梨德在一个小盒子里放了有几支香烟,原是预备晚上睡不着时抽的,现在给了他一支,给他点上火。经过这一举动,她性格中的实际一面又恢复了。
他点点头,两只眼睛盯着她看——眼睛就象半死的人一样,还是因为眼皮上那些纹路深了一点的缘故呢?
“可是如果你再有什么把柄的话,”她说,“我就让他们知道。”
“用我的钥匙开的门。”
“啊!”詹姆士抑郁地说,“我可说不上了。”
这个建议非常及时,而且非常简单,连维妮佛梨德提出反对时,自己也不由得诧异起来;可是她毕竟说了;“不要,他现在既然回来了,我就留他下来;只要老老实实的——就行了。”
维妮佛梨德笑了。他们全都会抢着建议她这样办,那样办,可是她早已知道自己将怎么办了,那就是——一点不做什么。反正她已经取得一个小小的胜利,保存了自己的财产,这个感觉在她心里愈来愈占优势了。不来!她如果要惩他,可以在家里惩他,不让外人知道。
“不知道顶好!”
维妮佛梨德蹑着脚到了楼下小书房里,房里很暗,唯一足述的陈设是一张康那奈多的画,因为假得不象样子,别的地方都不好挂,就只好挂在这里;另外就是一套很漂亮的法律报告,有好多年都没有人打开过了。维妮佛梨德站在书房里,背朝着深重的枣色窗帘,瞠眼望着壁炉的空炉架子;后来她母亲走进来,索米斯跟在后面。
“唉,可怜的孩子!”爱米丽说;“你在这儿的样子多难受啊!他这个人实在太坏了!”
兄妹两个互视着。两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感情,可是没法表达出来——福尔赛家人就是这样。
“什么也没有。一只皮靴头上裂开一条缝。”
她想,“我要去躺一下。”楼上的客厅很暗,在等待什么人的手给它添上夜晚的灯光;她掠过客厅进了卧室。卧室里也很暗,窗帘拉下来一半,因为已经六点钟了。维妮佛梨德扔下大衣——又是那股气味——随即象中了枪弹一样,抵着床栏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长沙发的远角落上站起一个黑魆魆的人来。她不由得叫了出来——在福尔赛家这是句不能入耳的话——“天哪!”
“唉,你看看我这副样子!那个——那个狗——”
“回来了!”
这个亲热的旧称呼,已经有多少年不用了,使维妮佛梨德感到一阵肤栗。
“我把他怎么办呢?”她想。“真的把他怎么办呢?”
他退缩了一下,的的确确退缩了一下。
“这叫自己打自己嘴巴,”索米斯说。“当初为什么你不让我提出虐待呢?我一直就觉得这样太危险了。”
“你走的时候把他怎么办的?”
三个人都料到准有严重的事情发生,都高兴维妮佛梨德把詹姆士的胳臂紧紧抓着,可是他们没有懂得这个阴影似的老福尔赛根株长得很深。他剃了胡子的嘴唇和下巴稍稍扭动了一下,两撇银色的长腮须之间就象有东西磨了那么一声。接着詹姆士就岸然说:“他真要我的命。我早知道会这样了。”
“蒙第没有破产,爹。他不过回家了。”
“当然啊!”他说,“穷途末路了。所以——又重新来过!这样真要送掉爹的老命呢。”
“唉!不要再提那些了!我怎么办呢?”
这句话使大家都感动了,爱米丽轻描淡写地说:“对的,詹姆士,胡闹我们可不许。”
整整一个三月,为了伊摩根第一个交际季节的衣服,维妮佛梨德用足了心思,詹姆士也花足了钱。她以一种福尔赛家的韧性力求做到尽善尽美。开庭的日子慢慢近了,可是这种法律仪式给予她的自由,她还决定不了要不要;战地传来的消息仍旧闹得人心惶惶,但是法尔却很快就要开出去了;总算为了伊摩根,这些她都能暂时忘怀。那个“小女儿”差不多长得和她一样高,胸部的尺寸和她也差不了多少;母女两个就象夏天忙忙碌碌采花的蜜蜂一样,又象秋天的牛虻在那些穗状花中间兜过来,穿过去;摄政街的那些服装公司,证券街、汉诺佛方场的那些大商店,哪儿都看得见她们的踪迹,或者在那些五光十色的衣料面前呆呆出神,或者看得眼花撩乱。总有几十个仪态动人、举止特别的年轻女子,穿着新装在这母女面前展览过。“新样子,太太;顶时髦的式样;”——这类被她们勉强割爱的新装把一座博物院都摆得满;而她们逼得不能不买的那些衣服却又把詹姆士的银行几乎扒空了。维妮佛梨德觉得,女儿的第一个而且唯一不受离婚玷辱的交际季节非获得显著成绩不可,既然如此,事情就要做得彻底。那些无动于衷的女子在她们面前兜来兜去,真是有耐性,而她们也真有耐性来磨炼别人的耐性;这种耐性可以说只有在受宗教信仰感动的人身上还找得到。对于维妮佛梨德说来,这等于好久好久匍匐在自己最亲爱的“时髦”女神面前,和天主教徒狂热地匍匐在圣母玛琍前面一样;对伊摩根说来,这些经验一点说不上讨厌——自已经常打扮得很漂亮,而且到处都听见人家话里夹着恭维,总而言之,“很有趣”。
“讲条件!讲不讲还不是一样。等到他复原——还不是打牌、赌钱、吃酒——!”她不做声了,想起刚才丈夫脸上的那种神情。灼伤的小孩子——灼伤的孩子啊!也许——
“那么上哪儿去呢?”
“你再提那个女人,”维妮佛梨德高声说,“我就立刻上公园巷去,永远不回来。”
“不行,”维妮佛梨德说,“再做傻瓜我决不来。我宁可忍受他。”
爱米丽一时答不出话来。倒是维妮佛梨德上去,手抓着詹姆士的一只束缚着的无能为力的胳臂,说道:
达尔第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
“她和父亲在房间里。你悄悄地到书房里去。我去找她。”
维妮佛梨德忍不住恨恨地回了一句:“还没有死。”
“你不要烦神,爹,”维妮佛梨德安静地说。“我一定要他乖乖的。”
这家人过去一直都小心避免一切不时髦的感情语言,所以爱米丽没法上去使劲地搂一下女儿。可是她的温柔的声音,和名贵黑丝边下面的修肩仍旧给了女儿安慰。为了不想使母亲难受,维妮佛梨德鼓起自尊心,用自己顶随便的声气说:
索米斯从椅子上拿起背心穿上,又拿起上衣穿上,在手绢上洒些花露水,系上表链,然后说:“我们的运气真坏。”
维妮佛梨德尽管满腔心事,也替他难过起来,就好象这句短短的话说出了他的无限心事似的。
“不知道。法尔知道,几个小的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你走了。”她听见他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他说,“你打好了!我反正完了!”
她在镜子面前坐上大半天,一会儿摸摸自己的结婚戒指,一会儿想想一个屈服的阴沉男人,睡在隔壁房间床上,就象个陌生人一样;她打定主意不去烦它,可是想到他在国外的一切,不禁妒意横生,然而不时又偏偏会不忍起来。
“她知道我的事情吗?”他问。
原来詹姆士注意到一间从来不用的房间有了灯光,用一条灰褐色驼毛披巾裹着上身,正站在过道里;由于胳臂被披巾裹着,那只银色的脑袋和下面裤子着得很时髦的大腿,望上去就象隔了一大片沙漠似的。他站在那里,活象一只灰鹳,脸上的神情就象灰鹳看见一只大得吞不下的虾蟆一样。
三月二十号的下午,母女两个先把斯吉华德服装店“扒”了过来,然后到对面卡拉米尔-拜格去用茶点;等到把肚子里装满一大杯满放奶油的巧克力之后,才在微感春意的暮色中穿过巴克莱方场回家。维妮佛梨德打开大门——大门新漆了一层浅橄绿色;为了捧伊摩根出来交际,今年什么事情都没有放过——维妮佛梨德开门时,走到银丝篮子那儿看看有没有人来过,忽然间鼻子一皱。什么气味?
“这都算是什么?”他说。“告诉你父亲听听。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
“不可能,只要是烦心的事情他就有那种说不出的本领觉察到。”他指头钩着蓝背带沉思起来。“法律上总该有个法子叫他放安稳些。”他说。
“不要紧,妈;用不着大惊小怪。”
“原来你见到她了?她说了什么?”
“你先去洗个澡。我给你找点衣服放在更衣室里。别的话以后再谈。”
“不要着急!”索米斯说;“你已经弄得六神无主了。我陪你回去。”
索米斯正在换餐服。她看见他站在镜子前面,在打一根蝴蝶结,那神气就好象看不起领结的两头似的。
“随便哪儿。”
达尔第身子倚着床栏杆,“好吧,随你发落,”手摆一下。“我是个落难的人。你用不着逼人太甚——不值得。我是受过惊吓的;受过惊吓的,佛梨第。”
“啊!”詹姆士说。“来,把这个东西拿掉,我觉得热呢。”他们给他拿掉披巾,詹姆士转过身,稳步走进餐厅。
晚饭一吃完,维妮佛梨德就吻了父亲告辞;詹姆士抬起一双充满疑虑和愁苦的眼睛看着女儿,所以她说话时尽量在声音里面夹进安慰。“不要紧,爹;你不要烦神。我不要人陪——他很平和。只要你不烦神,我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再见,上帝保佑你!”
“上帝保佑你!”詹姆士跟着说了一句,就好象不懂得这话是什么意思似的,眼睛把维妮佛梨德一直送到门口。
“他不是原来的人了,”她想。“他永远不会象从前一样了!可是他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人呢?”
维妮佛梨德眼睛看着达尔第出了卧室,又听见浴间里放水的声音,就去取出一套里里外外的衣服放在更衣室的床上,又下楼把饼干罐和威士忌拿上来。她重新穿上大衣,在浴间门口倾听一会,就下楼出了大门;到了街上,人又踌躇起来。七点钟过了!索米斯不知道在俱乐部,还是在公园巷?她转身向公园巷走去。回来了!索米斯一直就害怕这件事情——她自己有时候倒盼望这样。回来了!就象他的为人——十足的一个小丑——用“我们又见面了!”①这样的话来开所有人的玩笑——开法律的玩笑!可是把法律这样对付掉,不让那片乌云笼罩在自己和孩子们的头上,倒也痛快之至!可是回来怎样收容他呢?那个女子把他全剥光了,把他所有的情意,他从来没有加之于她的情意,全剥光了。痛心的就在这上面!她这个自私自利、呱啦呱啦的小丑自己从来没有煽起过他的热情,却被另一个女人俘虏过去,剥得一干二净!简直是侮辱!极大的侮辱!再收容他不但不公平,而且不成话!可是这是她自己要的;法院可能要逼着她收容他。他象往常一样仍旧是她的丈夫——她在法庭上就承认过。而他呢,心里想的肯定只是钱,有钱买雪茄,买薄荷水。那股气味!“反正我还不老,”她想,“还不老!”可是那个女人真是可恨!害得他讲出那样的话:“我是个落难的人!我是受过惊吓的——受过惊吓的,佛梨第!”她快到父亲家了,思绪一下冲到这边,一下冲到那边,而那股福尔赛的回潮却始终拖她到这样的结论上来,他总是她的财产,不应当交给一个掠夺的世界。她就这样到了詹姆士家里。
“索米斯先生呢?在他房间里吗?我自己上楼;不要提起我来了。”
两个人隔着多少年来同床的栏杆互视着。有好多次,对了——有好多次她都想他回来。可是现在他回来了,她心里却充满了一种冷酷的敌意。他举手去摸自己的胡子;可是并不象往常那样捻一下,只把胡子朝下抹抹。
维妮佛梨德走到床面前。“你听我说,蒙第!我不要打你。我也不想伤你的心。什么事我全不想提。我也不想去烦神,有什么用处!”她沉默了一下。“不过,我不能容你胡闹,决不!你还是明白些。你使我受了许多痛苦。不过我有一个时期曾经欢喜过你。为了这个缘故——”他的厚眼皮抬了起来,一双褐色眼珠刚好和她朝下看的灰绿色眼珠碰上;她突然碰一下他的手,转过身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伊摩根给了我一点。我不想吃。”伊摩根!在感情极端激动之下,她已经忘掉伊摩根了。
“我们不能瞒着他吗?”
索米斯转过身来。“什么?”
维妮佛梨德到家时还不到九点,一直上搂。
大家全看着她。维妮佛梨德真有勇气,这是他们一向知道的。詹姆士撇开这个不谈,他说,“住在你那里,有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做不出来!你把他的手枪找出来!睡觉时记得带着。你应当叫瓦姆生睡在房子里。明天我亲自去找他。”
“我不懂得,”爱米丽说,眼睛看着索米斯,“为什么维妮佛梨德不能跟他说,要是再耽在家里,就去告他。他偷了她的珠子;既然珠子没有带回来,这已经够告他的了。”
“不要难受,跟我上餐厅去,”爱米丽说,“你得跟我们吃晚饭,告诉你父亲的事情让我来。”维妮佛梨德向门口走去时把电灯扭熄掉。这时候三个人才看出走道里出了事情。
“你!”他说,从镜里望着她;“有什么事情?”
索米斯只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吻了我。”
“香烟有吗?”
伊摩根才拿起图书馆送来的一本小说,站在那里正看得出神。维妮佛梨德由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声音说得相当硬:“带上楼去看,亲爱的,休息一会下来吃晚饭。”
“那么佣人还不知道呢,你不能耽在这儿,蒙第。”
伊摩根仍旧一面读着小说,一面上了楼。维妮佛梨德听见她把门砰地一声关上;若有所思地透了一口长气。是不是春意撩人呢?道理说尽了,心被他伤透了,然而她对自己那个“小丑”的旧情又引起来了。是男人的气味!一股隐隐约约的雪茄烟和紫薄荷水的味道,自从在六个月前那个初秋的晚上,她骂了他“瘪三”之后,还没有闻到过。哪里来的呢,还是自己疑神见鬼——完全是记忆在作祟?她向周围看一下。一点看不出什么——穿堂里一点没有人动过,餐室里也没有人动过,什么都没有。那气味就象个白日梦——虚幻、愁人、愚蠢!银丝篮子里有几张新名片,两张写着“保尔盖特?汤姆先生和太太”,一张写着“保尔盖特。汤姆先生”;她嗅一下名片,可是味道很难闻。“我一定疲倦了,”
达尔第躺在自己更衣室的床上,换上一套藏青哔叽的衣服,脚上穿一双漆皮便鞋;两只胳臂交叉放在脑后,嘴边吊了一支熄灭的香烟。维妮佛梨德忽然想起夏天窗口木箱里养的那些花草来,一天烤下来之后,那些花草都干枯憔悴地倒在那里,或者站在那里,可是太阳一落山,就苏醒过来。想起这种事情,真是可笑,可是她灼伤的丈夫就象那些花草一样已经受到一点露水了。
“我收到信,”他说,“所以回来了。”
维妮佛梨德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她正需要这个挟制的武器,他很怕孩子们知道呢!
维妮佛梨德看见那张阴沉而轻蔑的脸松了下来,感到一阵屈辱。“对了!”她想。“他爱的是伊摩根,对我毫无情感可说。”
“我们应当跟他讲条件。”
“那么其余的哪个拿了?”维妮佛梨德高声说,忽然劲头起来了。“你居然敢回来?你明知道给你那封信叫你回来是为了离婚用的。不许碰我!”
达尔第木然说:“我想你是上公园巷去的。老头子好吗?”
“要不要吃一点?”
“我想去告诉母亲,”她说。
忽然间他来了一个简单的表示,可是完全不是他平日的派头,连维妮佛梨德心都动了。他闭上眼睛。那意思就好象说:“好吧!我这个人就算死了吧!”
他耸一下肩膀。
“复原?”索米斯反问了一句;“他病了吗?”
“是我——蒙第,”一个声音说。
“什么都没有,爹。”
维妮佛梨德胸口起伏起来。随着那股气味涌起的夫妇旧情正在和一种从来没有感觉过的强烈妒意搏斗着。现在人站在这里——原来那样一个身体强壮的人儿,毁得好象只剩一张影子!是什么力量给他受这样的折磨——把他象只橘子一样挤得只剩皮和核子!就是那个女人啊!“我回来了,”他又说。“我受的罪真不是人受的。天哪!我坐的统仓回来的。只剩身上这点衣服,和那只皮包。”
“叫他洗澡,”维妮佛梨德苦笑了一下。“他只带回来一样东西,就是紫薄荷水。”
“我不喝汤,”他跟瓦姆生说,就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三个人也坐下来。维妮佛梨德仍旧戴着帽子,瓦姆生给添上了一副餐具。等到瓦姆生出去之后,詹姆士就问:“他带回来什么东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