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母亲的房子的那条街道上的拐角处。我过去一放学就走过去……”我说着，话音渐渐消失了。我没有错过他们交换的眼神。
当下午终于被打发掉时，我回到了床上，只是想找点事干。我希望当我独自一人待在黑暗里时，我能够肆无忌惮地流下徘徊在自己意识的边缘，在贾斯帕细心的监督下无法决堤的泪水。
“我们要飞去别的地方吗？”我问爱丽丝。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很困惑。我的思绪一片迷茫，依然纠结在梦境和梦魇之中。我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
“是的——那个女人待在镇上。她进了屋子，但那时查理正在工作。她根本没能靠近他，所以别害怕。有艾思梅和罗莎莉看着，他会很安全的。”
“我很好。艾思梅正和查理一起吗？”
我迫不及待地抓过电话，拨下了我最熟悉的那组号码。响了几声以后，我听到了我母亲活泼的声音，让我在嘟声后留言。
“我想她一定回到福克斯了。她不能在那个女人有可能听到的情况下打电话。我估计他们都只是太过谨慎。”
“我等着。”
她摇了摇头。他们看着彼此，一动不动。
我看着她，等待着。
她掠到窗前，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把窗帘安全地拉起来，然后转过身来向着我。
她叹了口气。“他会非常，非常生气的。”
“她在做什么？”
爱丽丝和贾斯帕都盯着我看。
她把电话遥遥伸向我。我飞奔过去。
他思索着这件事。“我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坏处——当然，你得确保不说出你所在的地方。”
“我不知道。对其他人来说，转变的痛苦是他们对人类生活的最深刻的记忆。我却完全不记得当人类时的事。”她的声音充满了渴望。
“没有。”她说着，看着我耷拉下了脸。“他是在我们离开以前说的。”
“好的。”我的声音嘶哑，有些破音。
我们终日待在房间里。爱丽丝给前台打电话，让他们不必现在过来打扫房间。窗子一直关着，电视一直开着，但根本没人看。食物会定期地摆到我面前。随着时间的推移，爱丽丝包上的银色手机似乎变得越来越庞大起来。
“但我们确切地知道，他不会在华盛顿山脉的北边，也不会被猎杀。他会躲过他们。”爱丽丝的声音很绝望。
“我们在温哥华城外。贝拉，对不起——我们失去了他的踪迹。他似乎对我们起了疑心——他一直小心地跟在足够远的距离之外，我根本没法听到他的想法。但现在他离开了——看样子他坐上了一架航班。我们认为他正径直回到福克斯，从头开始。”我能听到爱丽丝正在我背后和贾斯帕说着话，她飞快的话语全都挤在一起，模糊成一阵嗡嗡的杂音。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谁也没有回答。然后，贾斯帕看向我。
我坐在靠近咖啡桌的地板上，桌上放着一大盘食物。我开动了，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吃什么。
我对这间屋子毫无记忆。
我的问题让她措手不及。她沉默了。我翻过身去看着她，她的神情似乎很矛盾。
“不，但离机场近些会更好些，只是以防万一。”
“我很想你。”我低声说道。
我一边慢腾腾地吃着，一边看着她，时不时飞快地瞥一眼贾斯帕。我渐渐明白过来，他们太僵硬了。他们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屏幕，尽管现在正播放着广告。我推开盘子，我的胃骤然痉挛起来。爱丽丝低下头看着我。
“你去上课的那家教室在哪里？”贾斯帕用不经意的语气问道。
通话刚刚结束，那片惨淡的愁云又席卷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当然可以。”
爱丽丝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和贾斯帕一样目光涣散地看着电视。
“爱丽丝？”我问道。
“看上去像是我去上过舞蹈课的地方——那时我八岁，或者九岁。它的布局和这屋子一样。”我点着纸面，指着房间后部忽然变窄的，那个突兀的方形隔间。“那地方是浴室——这些门通向其他的舞厅。但那台立体声原本在这里。”——我指点着左边的屋角——“它要更旧些，而且也没有那台电视。在等候室里有一扇窗子——如果你透过它看过去的话，你能从这个角度把整间屋子尽收眼底。”
“去机场走哪条路，贝拉？”贾斯帕问道，让我畏缩了一下，尽管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毫无警惕之意。这是这一夜以来，除了汽车的嗡嗡声外，打破这片漫长的沉默的第一个声响。
“噢，爱德华！我担心极了！”
“我不知道。还缺少一些信息——另一方还没做出决定。”
“可你们为什么要——”
“你现在有什么非去那里不可的理由吗？”爱丽丝问道，打破了我的深思。
“你要怎么和她联系？”
“我以为她正在佛罗里达。”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很像鲨鱼。一旦我们尝到了鲜血的滋味，或者甚至只是闻到血的味道，就会很难控制住自己不继续喝下去。有时我们根本不可能控制住自己。所以你看，一旦咬了某人，一旦尝到了血，我们就会开始变得狂暴起来。这对双方来说都很艰难——一方要承受对血液的渴求，另一方要承受痛苦。”
“他们没在家里装固定电话——她会频繁地检查自己的短信。”
“也许是在发掘线索。夜里她在镇里四处游荡。罗莎莉跟着她穿过了机场，镇上的所有道路，还有学校……贝拉，她正在掘地三尺，但什么也没找到。”
我还没来得及抬起头看着电话，爱丽丝已经穿过了房间。
我们都沉默地坐在那里，盯着那幅画。
“那个房间在哪里？”
“不，完全不能——我猜大多数舞蹈教室看上去都是这个样子——同样的镜子，同样的扶杆。”我的手指描着镜子上的那圈芭蕾扶杆。“只是这轮廓看起来很熟悉。”我点住那扇门，它就在我记忆中那扇门的位置上。
我试图记起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但起初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你好？”我屏息问道。
“那艾思梅呢？”
“就是镜子，还有金色。那是一道金带，环绕着整个房间。还有一张黑色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大型音箱和一台电视。他正在那里摆弄着那盘录像带，但不像在那间黑屋子里那样看着它。这就是他在等着的那间房间。”她涣散的目光慢慢集中起来，然后落到了贾斯帕的脸上。
“你看见了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紧张地问。她的眼睛专注着凝视着某些非常遥远的事物。我紧挨着她坐下来，倚过身子捕捉她低低的飞快的声音。
我想起来了，我的故事是从国际航空港脚下开始的……但不会在这里结束。我猜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睡着了。
“我看见一个房间。一个长长的房间，到处都是镜子。地板是木制的。他在房间里，等待着。还有金色的……镜子上有一条金边。”
我看着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显示着现在是三点钟，但它们并没有指出现在是晚上还是白天。没有一丝光能穿透那些厚重的窗帘，但屋里被灯光照亮了。
“这意味着什么？”我问道。
她露出大大的不祥的笑容。“我们还拥有另一种相当多余的武器。我们是有毒的，”她说着，露出闪闪发光的牙齿。“这种毒液并不致命——仅仅是让人无力反抗。它作用得非常慢，通过血液循环来流遍全身，因此，一旦被咬，我们的猎物就会感到全身都在剧痛，根本无法从我们跟前逃走。这基本上是多余的，就像我说的那样。如果我们靠得那么近，猎物是根本不可能逃脱的。当然，也有例外。例如，卡莱尔。”
“卡莱尔想把那个追随者引到尽可能北的地方，等着他接近，然后掉转方向伏击他。艾思梅和罗莎莉打算一直往西走，只要那个女人还跟着她们，她们就会继续走下去。如果她改变了方向，她们会径直赶回福克斯照看你爸爸。所以我觉得，如果他们不打电话来，是因为一切顺利。这意味着追随者离得很近，他们不想让他偷听到电话的内容。”
她按下一个键，把电话举到耳边，但起初她并没有说话。
“爱丽丝，那个电话安全吗？”
当我们开进一条浅浅的山道时，我依然清醒着。太阳从我们身后照过来，折射在太阳谷酒店的平顶屋顶上。我们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走完了三天的路程，但我几乎没有多余的气力来感到惊讶。我茫然地盯着眼前那片开阔平坦的城市。凤凰城——棕榈树，低矮的木馏油，高速路十字路口上杂乱的白线，一块块葱绿的高尔夫球场，还有星星点点宛如绿宝石的游泳池，这一切都浸淫在一片薄雾之中，坐落在低矮多石的群山环抱之中，那些丘陵小得不足以成之为山峰。
“我知道。”
我立刻警觉起来。“他打过电话来？”
“我知道。爱丽丝看见他脱身了。”
“这跟他没关系。这是你我之间的事。爱丽丝，作为朋友，我恳求你。”不知怎的，现在，我们成了朋友——正如她一定早就知道，我们自始至终都将会是朋友。
“爱德华说过这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我不太明白。”我说道。
“是的——但她很快就要回家了，她不能在这时候回家，在……”我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在想着爱德华说过的某件事，那个红发的女人曾去过查理的家，去过学校，那里都有我的记录。
“这是一间芭蕾舞教室。”我忽然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轮廓，说道。
“贾斯帕？”爱丽丝问道。
“贝拉，贝拉，打住。”他打断我的话。他的话说得那么快，我几乎跟不上了（几乎无法理解）。“你在担心着不必要的顾虑（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错误的），贝拉。在这件事上，你得相信我——我们没有人身陷险境。事实上，你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劳累了。不必再加上毫无必要的担心。听我说！”他命令道，因为我正看向别处。“我们的家族很强大。我们唯一害怕的是失去你。”
“爱德华不想让我告诉你这些。”她坚定地说道，但我感觉到，她并不赞同这一点。
贾斯帕忽然站到了爱丽丝身后，离我比平常更近些。
“那么，来把你的另一半带走吧。”我故意向他挑衅道。
“所以那里跟你毫无关系？”爱丽丝专心地问道。
她走进来，用过于谨慎的目光审视着我。“你看上去还能睡更久。（你看起来应该再睡一会儿）”她说道。
“我们要打电话吗？”我问道。他们交换了一个严肃的神情，拿不定主意。
“贝拉。”爱德华说道。
“贝拉，我们得跟你说多少次，我们真的没有面临危险？”
“你保证查理很安全？”
我的脑子因为缺乏睡眠而昏昏沉沉的（陷在缺乏睡眠带来的迷雾里），反应很慢。
“这仅仅意味着他们没有什么可告诉我们的。”
“是的。”她说着，瞥了我一眼。然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只是在听，没有说话。
“为你，我会尽快赶过来。”
然后，毫无预警地，爱丽丝从床上跳起来，轻盈地落到地上站住。我猛地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她。
“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没有别的了吗？”
他们惊奇地看着我。
我专心致志地看着新闻，关注着佛罗里达的报道，或者关于春训的消息——罢工，飓风，或是恐怖袭击——任何有可能让他们提前回家的事情。
“是的，”我低声说道。“仙人掌街五十八号。”
“你看，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我转过身去，想把电话还给爱丽丝，却发现她和贾斯帕正伏在桌子上。爱丽丝正在一张宾馆信纸画着速写。我倚在沙发背上，越过她的肩膀看着。
“我刚刚看见了他。”她把她看见的景象又描述了一遍。“某件事让他登上了那班飞机……把他带到了那些房间那里。”她停顿了片刻。“是的，”爱丽丝对着电话里说道，然后对我说话。“贝拉？”
“是的，我确信无疑。”
“没有，我甚至不知道它是否是由同一个人开办的。我敢肯定那是别处的某家舞蹈教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完全陷入了深思。
“是的，”她向我保证。“那个号码只能被追溯到华盛顿去。”
“那么等会儿我可以用它打给我妈妈。”
“那么，是在凤凰城？”他的声音依然漫不经心。
“但我们不知道那些房间在哪里？”
睡意一直躲着我。我疼痛的双眼一直紧绷地睁着，直到夜晚终于结束，破晓降临于加利福尼亚州某处低矮的山坡上。那道灰白的光，冲破无云的天空，刺痛了我的眼睛。但我还是不能把眼睛闭上。一旦我闭上双眼，一幕幕鲜活的画面就会在我的脑海中闪现着，仿佛正在我眼前发生着一样，这简直让人忍无可忍。查理受伤的神情——爱德华露出牙齿，野蛮地咆哮着——罗莎莉忿恨的目光——追猎者让人无处遁形的监视——爱德华最后一次吻过我后，眼里冷酷的神情……我难以忍受看见这些画面。所以我和自己的倦意斗争着，任凭太阳越升越高。
“那么，告诉我……你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
“没有，我差不多有十年没去过那里了。我是个蹩脚的舞者——他们通常把我安排在后排朗诵。”我坦白道。
我在等着。
“那为什么你会这样害怕呢？”他困惑地问道。他大概是感觉到了我情绪的波动，但他没有读懂这背后的原因。
可她的声音太平坦了，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非常平静。“你觉得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我正要走过去找几件干净衣服，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让我跳了起来。
她小心地牵起我的手，带着我走出房门，走到酒店套房的起居室里。我听到电视里传来的低低的嗡嗡说话声。贾斯帕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的桌子旁，他正兴趣索然地看着新闻。
“某些事改变了。”她的声音很紧迫，不再和我说话了。
我耸耸肩。“我还好。你呢？”
她用明亮聪慧的眼睛看着我……同时在抉择着。
“我们在等卡莱尔打过来。”
但爱丽丝警惕地跟着我走了进来，就好像她碰巧在同一时间厌倦了待在前面的屋子里。我开始怀疑爱德华究竟给了她什么样的指示。我斜躺在床上，她在我身旁坐下来，交叠着腿。起初我并不理会她，却忽然间觉得很疲倦，很想睡觉。但几分钟以后，贾斯帕的缺席使得我的恐惧再度复苏，变得显著起来。我迅速放弃了睡觉的打算，用胳膊抱住腿，蜷成了一个球。
“作为掠食者，我们拥有大量天生的武器，简直像个天然武器库一样——很多，很多，多得甚至超出必要的范围。强壮，速度，敏锐的感觉，更别提像爱德华，贾斯帕和我这些人，还拥有额外的感觉能力。而且，就像食人花一样，对我们的猎物来说我们很有吸引力。”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我依然穿着艾思梅的衣服，它们根本不合身。我环顾房间，欣慰地发现我的登山包正放在那张矮脚梳妆台上。
“很快。他今天就会在那间满是镜子的房间里，又或许是明天。这得看情况。他在等待着什么。他现在正在黑暗之中。”
我一动不动地，想起了在那块草地上，爱德华曾那么激烈地向我印证着这种观点。
在我追溯着自己的记忆的时候，我找回了离开车子时留下的模糊的印象——太阳刚刚落到地平线后——我的胳膊搭在爱丽丝的肩膀上，她的一只手臂稳稳地扶住我的腰，一路拖着我。我跌跌拌拌地穿过温暖干燥的林荫道。
她在画一个房间：一个长长的，方形的房间，房间后部是一个更为模糊的，方形的隔间。地上铺着木制的地板，纹路纵穿了整个房间。墙上是一溜儿的镜子，镜子间的缝隙装饰着衬边。然后，环绕在墙面上，齐腰高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衬边。爱丽丝说过，那条衬边是金色的。
“不过，你不必担心。他找不到任何线索能把他带到你身边。你只需要待在那里，等我们再次找到他为止。”
“而他这会儿早该打过来了，对吗？”我看得出来，我已经很接近答案了。爱丽丝的眼睛掠过放在她的皮包顶上的手机，然后看回我的眼睛。
当我凝望着她漆黑的眸子时，我的愧疚慢慢地消失了。一阵平静席卷了我的全身，但是有贾斯帕在这里，我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棕榈树在高速路的两旁洒下歪斜的树影——那些清晰的树影，比我记忆里的还要棱角分明，颜色浅淡得出奇。没有什么能藏在那些树影里。这条明亮的开阔的高速路显得很是情切。但我却毫无宽慰之情，丝毫没有回到家的感觉。
这一次，爱丽丝打断了我，用她冰冷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脸颊。“爱德华独自一人已经过了将近一个世纪了。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你。你看不出来他的变化，但我们能，因为我们和他在一起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如果他失去了你，你认为我们有谁还想在下一个百年里看着他的眼睛吗？”
“是的，艾思梅不会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的。我们很快也会到那里去。如果追猎者跑到福克斯附近的任何地方，我们就能抓住他了。”
“为什么你认为你不记得了呢？”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你确定这是同一间屋子？”贾斯帕问道，语气依然平静。
“你知道这间屋子？”贾斯帕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但在冷静之下，涌动着我无法辨别的某种情绪。爱丽丝俯下头看着自己的作品，她的手飞快地掠过纸面，一个紧急出口的轮廓浮现在屋后的墙上，那台立体声和电视机出现在了房间前部右边的角落里。
我确实还记得那辆光滑的黑色轿车，车窗上的玻璃颜色比豪华轿车上的还深。即使是在我们用超过法定时速两倍的速度开过黑暗中的高速公路时，那车的引擎依然悄无声息。
“妈妈，”嘟声过后，我说道。“是我。听着，我需要你做一件事。这很重要。你一收到这条留言，就立刻打给我，打这个号码。”爱丽丝已经站到了我身旁，在她那幅图的边角上写下了电话号码。我清清楚楚地念了两遍。“求你，在跟我通话以前，哪里都别去。别担心，我很好，但我得立刻跟你谈话，不管你多晚接到这通留言。好吗？我爱你，妈妈。再见。”我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祈祷她在接到我的留言以前，情况不要发生任何计划之外的改变让她赶回家。
屋外一片漆黑。所以，现在是凌晨三点。从我的房间看出去，能看见空荡荡的高速路，还有新建的机场昼夜停车楼。能够准确地辨别出时间和地点让我稍微舒服了一些。
我颤抖了一下。
“还有多久？”
“那间满是镜子的房间，那里还有别的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事，爱丽丝？”我问道。
“所以……如果任由毒液流遍……”我喃喃低语道。
“我们得待在屋子里。”她告诉我。
“这不公平。我想我有权利知道。”
“不能，太黑了。”
“我能进来吗？”爱丽丝问道。
“我知道。”
贾斯帕的声音很冷静，很有条理，他轻车熟路地向她提问道。“他在做什么？”
“马上，只要我能，我就会来。但我首先得保证你安全。”他的声音很艰难。（他的声音听起来备受煎熬）
“你在哪里？”
“渴了？”她问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她微笑着。“我给你拿了点食物，放在前头的房间里了。爱德华提醒过我，你得比我们更频繁得进食，而且吃得更多。”
我们沉默地躺着，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
“这意味着什么？”我的声音在颤抖，我竭力稳住它。“他到现在还没打过来？”
永生不朽一定赋予了他们无尽的耐心。无论是贾斯帕还是爱丽丝，似乎都不觉得有必要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有一会儿，爱丽丝在描绘着她所看见的那间黑暗的屋子模糊的轮廓，细节详尽得就像是她是从电视里清清楚楚地看到的一样。但当她画着的时候，她只是坐在那里，用那双永恒的眼睛凝视着空白的墙面。贾斯帕，同样地，也没有感到丝毫迫切，既不想踱来踱去，也不想从窗帘后向外偷看，或者跑到门外去尖叫。而我，正处于这样的冲动之中。
“嗯？”
“没错。”
“我会告诉你这件事技术层面上的细节，”她最终说道。“但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转变的，而且我也从没做过，或者看到过这件事。所以，请记住，我只能告诉你理论部分。”
然后我想起来了，爱丽丝和我一起坐在黑色的皮制后座上。不知怎的，在度过了漫长的一夜之后，我的头最终靠在了她花岗岩般的颈窝上。我的亲近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她，而奇怪的是，她冰冷坚硬的肌肤对我来说很舒适。她身上单薄的纯棉恤衫冷冰冰的，被我眼里源源不绝的泪水打湿了。直到我的眼睛变得又红又肿，我的泪水才流干。
“我知道，贝拉。相信我，我知道。就像是你把一半的我带走了一样。”
“什么事也没有。”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很诚恳……但我根本不相信。
“贝拉，”他用让人宽心得可疑的语气说道。“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你在这里很安全。”
我一定是在等着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在沙发上睡着的。爱丽丝把我抱到床上的时候，她冰冷的手的触感让我半梦半醒，但还没等我的头落到枕头上，我就又睡着了。
我深思了片刻，然后确定她说的是实话。
“你真的认为他们很安全？”
“可是，你会告诉我事实吗？”
我僵硬地爬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窗前，拉起窗幔。
“贝拉，”他挫败地叹了口气。“我告诉过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操心你自己的事就行。”听到他的声音的感觉美好得让人难以置信。我感觉到，当他说话时，笼罩在我头顶的绝望的乌云逐渐淡去，消失不见了。
“你看得出他在哪里吗？”
“你听到劳伦说的话了。”我的声音几近耳语，但我敢肯定他们能听见我说话。“他说过詹姆斯是致命的。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们落单了呢？如果他们中的某人发生了什么意外，卡莱尔，艾美特……爱德华……”我吞咽了一下。“如果那个野蛮的女人伤到了艾思梅……”我的声音拉得更高了，一阵竭斯底里的痕迹开始显现在话语里。“这都是我的错，我怎么能有脸活下去呢？你们本来都不必为了我冒险——”
“卡莱尔，”她屏息说道。她似乎既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感到宽慰，而那两种情绪都是我正感受到的。
我把自己埋进沙发里，一点一点地吃掉那碟剩下的水果，知道自己将迎来一个漫长的夜晚。我想要打电话给查理，但我不知道现在我是否应该已经到家了。
“要完成转变得花上好几天的功夫，这得基于有多少毒液进入了血液循环，还有毒液注入的地方离心脏的距离远近。只要心脏还在跳动，毒液就会继续流动，治愈所有伤口，在流经之处改变身体的构造。最后，当心脏停止跳动时，转变就完成了。但整个过程中，每一分每一秒，那个受害者都会巴不得立刻死去。”
我的保姆们比我更擅于控制自己的焦虑。当我坐卧不安，踱来踱去的时候，他们只是变得更加沉寂，完全变成了两尊塑像，只有在我走动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才会难以察觉地追随着我。为了让自己忙碌起来，我没事找事地熟悉着这个房间：长椅上的条纹图案，黄褐色，桃红色，奶油黄，暗金色，然后又是黄褐色。有时我会盯着那些抽象的图案，对着那些形状胡思乱想着，找出各种图画来，就好像孩提时我对着云朵寻找图画一样。我研究出了一只蓝色的手，一个正在梳头的女人，还有一只伸着懒腰的猫。但当那个浅红色的圆圈变成一只凝视着我的眼睛时，我移开了视线。
她伸手推门的那一刻，贾斯帕把门打开了。他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还有她的突然惊呼。他把手放到她肩膀上，领着她走到床前，让她坐到床边上。
“纵然我让你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吃了那么多苦头），你能相信，我也爱着你吗？”
“沿着I10公路开下去，”我机械地答道。“我们会经过机场。”
只有在宾馆里才会有这样乏味的房间。（这样乏味的房间不可能属于任何地方，除了宾馆。）床头的壁灯，桌子上的抽屉把手，还有用和床单相同的布料做成的长长的窗帘，墙上挂着的庸俗的水粉画，都该死地泄露了这一点。
“是的。我永远对你实话实说。”她的声音很真挚。
“这意味着追猎者改变了计划。他做出了某个决定，这个决定把他带到了那间满是镜子的房间，还有那个黑屋子。”
“他在看电视……不，他在放录像，周围一片黑暗，他正在别的某个地方。”
我只是摇了摇头。
这真是漫长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