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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氏家族全传 作者:陈廷一 近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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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纳税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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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祥熙听着石瑛的连珠炮,已经稳住了阵脚,乘对方喘气之机,不凉不酸地说:“我听说石市长整顿税收成效卓著,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呀!”

石瑛头也不回地返回了市政府。

孔二小姐乜斜着眼:“你是哪位?”

“哎,你怎么不知道?日本鬼子进攻上海,十九路军不听中央指挥,竟然跟日本军队干了起来,上头怕日本鬼子攻进南京,已经决定迁都洛阳啦!”

“我爸爸妈妈见你?门儿也没有!”孔二小姐不留一点余地。

拿雨伞的人抢先回答:“他呀,还是那个放着免费软卧不坐,硬要自己掏钱坐三等硬板的‘三等车主义’。这不,他不通知市府接站,只通知了我这个老朋友,我只能陪他用脚板量马路了。”

孔二小姐说完,“哧哧哧”几把将催税单撕了个粉碎。

石瑛苦口婆心:“二小姐,你给你父母说说,那么多捐赠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这么一点税款算什么呢,早点交了在全市带个好头,也是很有意义的。”

孔二小姐“哼”了一声,竟自回汽车上坐着去了。

孔二小姐是惹事最多的一位。

胡忠民不为所动:“不是我向你要钱,是你们欠国家的税款!”

“上海的仗打得咋样啦?”

霭龄激动地说:“石先生,当年你对我的帮助我还一直没报答呢,这次你到南京任职,我可要尽地主之谊啦,回来我和老孔请客,为你设宴洗尘!”

石市长不接这个茬,却盯着霭龄问:“孔夫人。你这是——”

“什么?迁都?啊,叫我来任南京特别市长,我还以为是首都市长呢,怎么他们就先撤了,真他妈比兔子跑得还快哪!”样子像教书匠的人愤愤不平地说。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小伙子原来就是孔二小姐。这时,孔二小姐插话了:“敬佩还挡我们的车!”

霭龄对二小姐说:“舆论能把一个人捧红,也能把一个人抹黑;能让一个政权受拥护而巩固,也能让一个政权被攻击而垮台。舆论的作用不可小看!今后,每天你要拿出一定时间读报纸,这既能让你多了解天下大事,耳聪目明,又能受正气和高尚情操的熏染陶冶,不断完善自己。”

“哼,瞧着!”

自称来任市长的人生了气:“那还迁什么都?天下未乱,首都先乱;百姓未逃,中央先逃,这成什么体统?”

霭龄没顾上听他解释,回头呵斥孔二小姐:“怎么能这样说话?没一点教养!快过来见过你石伯伯!”

一阵刺耳的车笛骤然鸣叫起来。中年人回头一看,又一队装满货物的汽车已经驶到了跟前。

3天时间一晃而过,税款自然没有缴上。

石瑛只好使出杀手锏:“我这里有一个启事,请你交给孔部长过目。如果有修改意见,今晚8点以前通知我;没有意见,明天报纸就照样刊登了。”

胡忠民看这样下去永远没有结果,只好说:“二小姐,这税款的事其实是大人们的事,是不是请你爸爸妈妈出来谈谈?”

孔二小姐一脸不屑:“别用话挖苦人!那天我们向上海抗日战士捐助十几车货物,你也不是没看见!”

“路不是你自己一个人走,不一定你算计的都对。”

霭龄介绍完石瑛的情况,对孔二小姐说:“石瑛这个人,我是既敬重也发憷,他铁心做事,热心助人,叫你敬佩。但也认死理、不通融,叫人难以忍受。现在他来南京任市长,我们要小心嘞!搞不好就会让我们沾上麻烦的。”

石瑛热血涌上脑门:“经费困难!可南京从一个中等城市跃为首都,增加了多少中央机关?这些机关除了大官员,还有小职员,人口增加5倍还多!增加这么多人,要开商店,要修道路,要办学校。市政的经费就不困难了吗?”

新任市长的气恼:天下未乱,首都先乱;百姓未逃,中央先逃

“你说谁逃命?”小伙子不干了。

刚下车的高个子站住了,他问来接的人:“这么多的汽车,开哪里去啊?”

石瑛整顿税收打了个大胜仗,可也为自己埋伏下了一场危机。升任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后的孔祥熙,接到了铁道部划拨给南京市12万元协助款的报告,这件事情本已在先开会议定,但孔祥熙却挥笔批示:“铁路经费紧张,此议取消!”

倒是蒋介石深知石瑛的耿直:他骂过孙科,打过戴季陶,辱过陈果夫,冒犯过汪精卫,向邵元冲摔过藤椅,顶撞过林森……只因总是那些人理屈,才无可奈何。今天跟孔祥熙的冲突,传播开来还是对孔祥熙不利,于是立即派人敦请石瑛复职,并亲自保证恢复铁道部的协助款,石瑛才答应回来。

“你放肆!”孔祥熙拍案而起,手指石瑛鼻子。

石瑛选择了一个有魄力有能力自身廉洁的胡忠民,做南京的税务局长。两人下了决心,要以“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无畏劲头,向那些抗税不交的豪门大户下家伙。

石瑛听这一说。脸上立即换了表情:“哎呀,孔夫人为抗战出力,慷慨解囊,捐献物资,石某敬佩,敬佩!”

“哎呀呀,这不是新任命的市长石瑛石先生吗?”随着一阵热情的招呼。从轿车上急忙下来一位贵夫人。

“向我家收税?南京市政府真他妈穷疯了!”这天在家的孔二小姐一见到这个单子就喊开了,她向送单子的人说:“回去告诉你们局长市长,如果他们没饭吃只管到我家来。要多少钱我们给!如果收税,哼,一分钱也没有!”

“税警团!上,搬取实物,折抵税款!”胡忠民不得不拿出最后一着。

霭龄看着石市长的两脚泥浆:“怎么?市府没有派车来接你?”

孔二小姐接过来就要撕,石瑛再一次提醒说:“那是副本,没有修改意见,明天见报!”接着又对其他人大声说:“税警团,保护纳税人安全!在这里没有完税以前,门前设岗位,严格盘查一切进出人员!”

显然,孔祥熙没有忘记自己一下子交几千块大洋的事,他取消协助款就是有意向石瑛报复。

春寒料峭,蒙蒙细雨中,一列火车开进了下关车站。一位短平头、大高个,身着灰布长袍,拎一只旧皮箱,很像个穷教书匠的中年人走出了站台。一个撑布雨伞的人看到后,急忙迎了上去。二人边说边出了车站。

石瑛脸上掠过一阵红潮,向着霭龄说:“误会误会!我刚才还以为也是逃——”

孔祥熙和宋霭龄都没出面,只有孔二小姐抱着双肘横在院子里。

“我到南京来就是要找死,可不像你们怕死,离战场几百里就慌着逃命!”中年人倔得可爱。

一队队卡车,车篷蒙得严严的,扑泥溅水,呼呼地向城外开去。

孔二小姐嘴一咧说:“他?就凭他那穷酸样!他三怪不如我一怪!刚才他拦我们的车,要不是妈咪下来得快,我非从他身上开过去不可!别人怕他,偏我是不买他的账!”

一辆小轿车看到前面停了,从一边绕了过来。一看是个教师模样的人站在车前挡住了路,当即从车上跳下个小伙子打扮的人,指住中年人就恶狠狠地喊:“老家伙,站在汽车前面不动,找死啊?”

当年,辛亥革命成功,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霭龄为总统英文秘书,石瑛则是总统的机要秘书兼禁烟总局局长。石瑛大霭龄十几岁,与刚从美国留学归来不久的霭龄相比,他已有丰富的革命经历,此前曾和孙中山奔走英、法、德、意,在布鲁塞尔创建了侨居国外的第一个民主革命组织——欧洲同盟会。二人在总统府一起任职时,霭龄曾受过石瑛许多关照,交情匪浅。孙中山辞职后,霭龄跟随孙中山流亡日本,石瑛则受孙中山之托,回湖北创建同盟会湖北支部并为主盟人。1924年,国民党第一届全国代表大会,孙中山亲定石瑛为中央执行委员,此后为历届中央委员。他任过厅长、部长、市长、校长、省议长,他勤政爱民,清苦廉洁,做出过许多令人难以理解的怪事,因此与同在南方政坛的湖北人士严重、张难先并称为“湖北三怪”。

石瑛知道孔祥熙是最得宠的新贵,这样的人处处和自己作对,南京市长怎能当好?他回去就写下辞呈,回武汉去了。

石瑛明白了孔祥熙取消协助款的真正原因所在,不禁大怒,语气也尖刻起来:“可你也不要忘了,南京市一年的财政收入还不到你现有家产的1%!”

车队到了上海真如前线,宋庆龄、何香凝等人捐赠的物资也运到了,他们一起到堑壕前慰问战士。旅长翁照垣代表全旅官兵感谢他们,并表达了同侵略者血战到底的决心。慰问品发给战士时,前线一片欢呼声。

石瑛和胡忠民摸了一段时间情况,感到税收所以收不上来,主要是政府中一些大人物带头不纳税。俗话说:“一户看一户,虾米咬着鱼屁股;一家看一家,鸡子咬着鸭尾巴。”前家不缴,后家当然也不愿缴,而且理由又简单又充分。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从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和工商部长孔祥熙身上开刀。

又是在门前设岗位,又是登报,这明明是给孔部长出洋相,石瑛真要做绝事了。

双方剑拔弩张,紧张对峙。

孔二小姐看了一会儿,嘟囔上了:“嗨,真他妈邪门!那小商小贩的税捐要减免,豪门大户的税捐却要连历年旧账一齐算,这南京市长究竟是给谁当的?”

“税收是国家主要财源,纳税是公民必尽职责,拖延要加收罚款,抗拒要受法律制裁!”胡忠民一字一顿地说。

刚下车的中年人脸色铁青,鄙夷地望着远去的车队,脚步已经斜到了马路中间。

石瑛说:“我哪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刚才也有我的责任,没弄清情况。孔夫人,你赶紧上路吧,改天我到府上拜访。”

不光是孔二小姐,许许多多的人都反应强烈。

霭龄不好意思地对石瑛说:“这孩子,从小没管教好,一点道理不懂。石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别跟她怄气啊。回头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卡车车队只得停了下来。

霭龄看着报纸笑得很甜。孔二小姐却不以为然:“你们成天看重别人怎么说,别人说好说歹有什么用?我可是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根本不管别人说什么的。”

霭龄瞪她一眼:“你知道什么!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哪,当年……”

石瑛哪里受得了孔祥熙的这般侮辱,他顺手抓起桌上的大墨盒,就向孔祥熙头上掷去。墨盒未伤着孔祥熙的皮肉,墨汁却泼了孔祥熙一脸,进口毛料西服也玷污了一大片,让孔祥熙狼狈不堪。待人们围上来劝解时,石瑛快步离开会场,扬长而去了。

“对呀,孔先生和孔夫人都是著名的慈善家和社会福利活动家。声名远播,天下景仰。想来今天的税款已经备齐,要不要我顺便带回去?”石瑛说。

“你?孔夫人!”中年人也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1934年1月,国民党中委会议正在举行,身着进口毛料西服的孔祥熙坐在主席台前,正为会后的盛大晚宴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石瑛匆匆来到孔祥熙面前,厉声质问:“你为什么取消铁道部给南京市的协助款?”

霭龄边上车边说:“石先生,回头可一定要赏光啊!”

似乎是赌气,任凭车笛怎么叫,中年人就是不挪地方。

“那就看你这个特别市长怎么治理啦。”

“南京——税务局长——哈哈,哈哈……”孔二小姐放肆地浪笑着,几乎要蹲到地上,突然她收住笑声,恶狠狠地说:“你那个官呀,还不如我爸左脚小拇指指甲盖旁边那个小肉瘤大!也敢到我家来要钱!”

“警卫连!有强盗来了,看好院子!”孔二小姐大声招呼。

“惹祸?今天我要撞死他,保证他自己落个阻挠抗日的罪名,我一点祸也没有。”孔二小姐振振有词。

“那可不一样!”孔二小姐声音拉得长长的,“捐助前线,谁不说好?可把钱给你们,能得着什么?白花钱的事,我们不干!” 孔祥熙税后报复南京市,石瑛掷出大墨盒

宋霭龄急步来到中年人面前,紧握住他的手,满面笑容地说:“石先生,噢,石市长!前天才发表任命,你今天就到了,来得好快哟!”

“那倒不必,”石瑛又再次催促说,“快上路吧,前方将士们正等着欢迎你们呢。”

“十九路军还真不愧是一支抗日军队,尽管上头不肯支持,将士们缺衣少食,伤亡不小,可他们硬是顶住了日本军队的疯狂进攻,现在闸北和真如一线,日本鬼子一步也拱不动啦!”

石瑛对着跃跃欲试的税警团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的任务是对付那些抗税不交的刁民,这是政府孔部长家,孔部长会不知道带头遵守国家法令的重要?孔部长会舍不得几个小钱落个抗税的名声?”

早有记者在现场,拍照、采访,详细描绘了当天的情形,发往南京、上海各大报纸。“孙夫人亲临前线激励抗敌士气”,“廖夫人卖画助抗日”,“孔夫人千件棉衣暖兵心”,一个个大标题显赫醒目。

国民政府主席林森也派人如期缴纳了税款。

胡忠民递上“派司”:“南京市税务局局长胡忠民。”

“税款,没有!”孔二小姐依旧强硬。

南京市长的通告登了几天,全南京的巨商富贾和洋行买办都炸了锅。南京自1929年正式定为首都以来,谁从中央大员、外国商行那里收到过税捐?这些人一个个全仗着自己的官帽和关系,明顶暗拖,甚至有时连象征性的一点钱也收不到。这石瑛难道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要在报纸上发布通告?如果收不到要栽他自己面子;如果硬收,那就免不了一场大动荡啊!

南京的商贾权贵们一个个破天荒地交齐了税款。

孔祥熙猝不及防,有些结巴地说:“这个,经费困难哪……”

“你想怎样?”孔二小姐做出对抗到底的架势。

“抗税不交,后果自负!”胡忠民强硬起来。

当天下班前,孔家派人把税款送到了税务局。

“噢,上海抗战,准备不足,将士们在战壕里挨饿受冻,伤员一时也得不到安置。身为中国人,咱得尽点力呀。”霭龄说着用手向车队一指:“我为前线将士们捐献了一些棉衣棉被,还有药品和行军床。今天正准备给他们送去,不想在这儿碰上老朋友了。”

孔二小姐又一次狂笑:“我们欠国家的?你真会说笑话!国家是谁?国家就是我们!委员长是我姨夫,财政部长是我舅舅,实业部长是我爸爸,他们就是国家,应该由其他人给我们送钱,而不是让我们给别人出钱!”

尽管孔祥熙以为人中庸自勉,可他的子女却给他带来不少非议。

石瑛适时进了孔家。

孔家的祥记公司在南京有分号,霭龄做股票债券生意,孔祥熙倒卖过几处房产,以前的不算,仅近两年孔家就应缴税款4500大洋。清清楚楚的催缴税款单专人送到了孔家,末尾注明限3日内缴清。

这天,国民党的首都南京,一片混乱景象。

胡忠民亲自出马,来孔家催要。

“自由不当官,当官不自由哪。这不,刚下火车。”

汽车一开动,孔二小姐不满地说:“妈,你跟那教书匠聊那么热乎干吗,乡巴佬一个!”

“嗨!人家中央大员哪个没有万贯家财,哪像你我一个破皮箱就拎走全部家产。人家的命值钱呐,那么多东西也不能等鬼子来了再搬,那就来不及啦!”来接站的人揶揄地说。

这天,孔二小姐看报纸的眼突然瞪圆了。在《中央日报》的广告栏里,竟出现了南京特别市长的通告。一个是《减免小商小贩捐款的决定》,一个是《清查房产契约,催缴大户税款》。

听了妈咪一番话,特别是自己到前线慰问的事上了报,让孔二小姐对报纸有了一些兴趣,从此每天都要翻几张。 孔二小姐的理论:“交税白花钱,我们不干!”

这些石瑛当然是知道的,但他自己把自己逼上了悬崖。南京的买办巨商、官宦洋行形形色色,可作为发展经济杠杆的税收却几乎为零。每年只在小商贩身上下力气,那些人不堪重负,但所得却十分有限。而历届政府不管有无财源,花销起来却是手面大得很。每月支出20多万元,而收入不过几万元,以致月月缺额十几万元。现在,南京建都三年,市财政负债已达500多万元。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霭龄说:“以后你做事多想想后果,少给我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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