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脂城里的国民党兵营,专门派出了两个兵痞,装作逃兵出来侦察,一个兵痞叫艾锁,住在我村他姐家,与他同行的另一兵痞是河南人,也住在我村他姐家,他们把大烟抽足后,就出来在村里抖威风。正当这时,马明方同志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认定马明方是红军,是共产党,就公开指骂,以后又回到他姐家摆开烟盘抽大烟。根据这个情况,马明方同志立即召开支部会,亲自动员布置,要我们召集全村老百姓,把铁铣镢头都带上,把他们包围了,不到两小时,就把这两个祸患消灭了,埋葬了。假若放他俩走了,全村人的生命就保不住了。
赤卫队虽然撤离了,但吓坏了寨子里和周围邻村的大小地主土豪,使他们日夜不安。寨子里日夜加兵设防,寨外周围的连夜搬进县城。接着,我们派赤卫队把佳县高家寨的地主寨子打开了,抓了两个大地主,要他家掏大价钱赎人,不然就要以这两个地主的生命为代价。接着又派特务队把米脂前家河村一户地主的家产没收了,把一部分财物分给当地群众了。这就更惊动了米脂城里的敌人,因为前河村离米脂城更近了。接着又把离桃镇十多里地的杨家崖村的一个恶绅杨某杀了,把零坪上村的一个恶绅张某也杀了。接着在仁义村来了两个为杨家沟村大地主家讨债的二地主狗腿子,他们公开猖狂地向佃户索要多年拖欠的旧租,旧高利贷利息,并说你们是仗着红军的势力,不想还这旧租旧账了,你们穷小子有几个命?红军绝对救不了你们,将来红军必然要除根,小心你们穷小子的脑袋。二地主的作为,激怒了该村群众,全村人仇恨满胸,当晚就把这两个祸患除掉了。其他一些地方,也有杀死官家人的事情。
最后阶段,主要由于敌人增兵太多,他们恶毒残忍地对男女老幼都进行大屠杀、大镇压,处处合村侦察,连村连村的重点驻兵,使我们的党员干部完全失去了藏身立足之地,只得都撤到老苏区去,这里只留下极个别灰色的党员积极分子,进行极艰难的工作。
事情的开始是这样的。1933年古历10月上旬,我听人说郭洪涛从山西坐监回来了,村前村后的人都去看他,我也跑到他家看了他。在他家,大家说了几句家常话,他就滔滔不绝地给我们讲开了。他说,现在江西苏区有一支在毛泽东、朱德领导下的工农红军,他们已经占了多少县的地盘,扩大了多少万的红军队伍,农民都翻身解放了,都红火高兴得很。一字不识的翻身农民被大家推选当了县苏维埃主席,管教土豪劣绅,主持人间的官司,管理国家的事情。妇女儿童都解放了,和男人大人一样起来闹革命,惩办土豪劣绅,惩治强头恶霸,完全成了我们农民穷人老百姓的天下了。你们回去要尽量联络人,联络的人很多了,咱们也起来于革命。他回来住了几天,就不知到哪里去了。
这第一次活动,引起官家极大的注意:“怎么这里也奇怪地来了红军”?于是就千方百计地侦破这个“红军大案”。
这时陕北特委又布置,要动员800名赤卫队去打佳县朴牛沟村的地主大寨子,因敌人防御力量太强,我们攻击力量太弱,没有把寨子打开,只攻了两个小时就把人马撤离了,害怕等到天明暴露了当地赤卫队员的身分,以后受到敌人的迫害。
从1933年10月到1934年1月,在米东苏区(米脂县东部几个乡村)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打击农村土豪劣绅恶霸,摧毁旧统治政权威风权势的斗争,并且一再举行公开暴动,从而动摇了反动派的统治基础,焕发了农民的无限革命热情。
我们有这样一个相对安定的地盘,向敌人进行公开的斗争,关键是和农民保持了亲密的血肉关系。这是一个基本条件。没有这种条件,那是完全不可想象的。再就是,我们有严密的纪律,我们到处宣传红军的铁的纪律:一、贪污一定要处死刑;二、泄露秘密一定要处死刑;三、奸淫妇女一定要处死刑。任何一个人犯了纪律,都是同样的,绝不留任何的私情面情人情。因为我们有铁的纪律,所以人人对革命都有很高的自觉性和很强的责任心。当时当地的情景是:中农不要纳税纳款了,穷人不要纳租了,一些强头霸道再不敢欺负人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再不敢胡作非为了。里边的敌人再也不敢随便冒出来,外边的敌人也不敢从窝里爬出来,只是县城的兵营有了大情况出来骚扰一下,便向上边报告说:“没见到一个红军”,就交差了。所以这段时间农民过的是相对太平安宁的日子。
这一来,把整个米东区的人心都给震醒了。有钱的地主土豪。到处寻找知道红军门路的人,他们都表示真正自愿给红军捐款送钱,只求他家能不遭险,不遭难,并且绝对保证不给国民党通气,绝对要随红军,向红军,以全家性命做担保的。
在这短短的近四个月的时间里,在公开进行的轰轰烈烈的向敌人旧政权进行摧毁打击破坏的斗争中,给了我们每个革命工作者极其深刻的教育。我们干革命,全靠了千千万万勤劳善良,忠厚正道,坚决可靠,不惜牺牲,心向我们,心亲我们,拥护我们,保护我们,热爱革命事业的农民,只有他们才是我们的惟一的钢铁靠山;我们干革命,就要拿起武器,哪怕是大刀这些最原始的武器,只有这样,才能对抗敌人的进攻,才能镇压和消灭反革命分子。没有这两个革命的靠山、力量,我们在一个小的地方,一天也站不住脚,更无法进行破坏敌政权的斗争。米东苏区短短几个月的斗争虽然结束了,但它对教育人民,提高人民的觉悟,它在整个米脂县造成有红军的声势和影响,还是很大的;对旧政权基础的摧毁、破坏、影响、动摇作用还是很大的。对恶人的惩罚,使他们精神上受到震慑,再干坏事不能不有所顾及;对一些愿意改恶从善的人,也会起一定的促进作用。
吉镇的敌人为了侦破红军这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就利用亲戚关系派人进行侦察,一个是冯家沟村的冯某(我的姨表姐夫)来住在我家进行侦察,另一个是冯家岔村的高某,住在圪塔村他一个亲戚家进行侦察。这两个侦探未来之前,吉镇的地下党就很快给我们送来鸡毛信,告诉我们这两个人是敌人派来的侦探,因此我们就作了准备。他们到村上后,先让他们抽烟、吃饭,把他们稳住。他两个刚吃完饭,我们早就有准备的特务队突然出现,把他们俩拉到山沟杀掉埋葬了。
这些事情是马明方同志代表陕北特委,直接领导我们干起来的。
这时的群众,每天都把里里外外的好人好事好消息,坏人坏事坏消息,假人假事假消息,真人真事真消息,经常向我们报告。主要是我们完全依靠了贫下中农,使我们经常处于清醒的状态。对坏人坏事,我们立即采取措施,防备它消除它;对好人好事,我们立即采取措施,争取保护他;对假人假事假消息,我们不会上当,也不会冤枉好人。因此能深得人民的热爱,人民衷心拥护我们,舍命保护我们。所以我们在没有一点洋枪洋炮的情况下,能有一块相对固定的地盘,公开地向敌旧政权进行摧毁性打击,使得他们日夜不安。
任秀民
这样一来,我们几个村的人就公开随红军了,这给我们几村人惹下了大祸。米脂城里很快就派出来一大批白军,要剿尽洗尽我们几个村的人,寸草不能留下。但在他们未来之前,几村的人都跑光了,他们来后一个也没有逮住,过了一个月就完全平静了。不多久,特委为了进一步扩大苏区地盘,就在桃镇公开举行大集会,进行特大暴动示威,并在大集会上公开逮捕了两个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一个是桃镇本街的李某,一个是离桃镇十多里地的邓秦风村的李某,当时就拉到桃镇双庙蠕杀了;又在大集会上抓了两家大地主家的两个儿子,要他们出大价钱赎人,以便给革命筹款。
米东苏区这几个月的斗争,为我们后来(1939年)全部赶走何绍南旧政权,正式成立绥米佳吴清人民的新政权,打下最好的群众基础,使我们几乎没费一枪一弹,就很成功、很顺利、很圆满地达到了我们的目的,完成了我们夺取政权的任务。在这点上,米东苏区的建立和活动,是起了一定的作用,做出了一定贡献的。
米脂高家孤村来了一个吴堡县的老汉,他公开向群众宣传说,他是红军派来的先前兵,你们要赶快备粮、备款、备肉、备粉条,送到我这里来,明天大队人马一来就要用。群众很快将情况告诉我,我去一见一问,问得他哑口无言,惊慌失措,马上想借口逃走。群众一看,这是个假冒红军,专门来破坏红军的好名誉的,非常愤怒,立即把他拉出去杀了。
听了这些话以后,我的思想斗争非常激烈。我的家有七口吃饭的,只有我一个劳动力,也是一个当事者,我自己到底怎么办?在家里,官家每月就要向我家要三块多白洋,而每斗小麦只卖几角白洋,全家一年只能收两石小麦,把它全部卖光都给官家,也交不够官家的一半。假若不能全数交够官家的捐款,我本人就要坐监牢;如果硬抗住不给官家交,那我就在这里呆不下去了。不论那种结果,都没有个好下场。和出去干革命相比,当然出去革命比这好万倍了。所以我就下了最大的决心,冒着生命危险,坚决出去,拼死拼活斗争闹革命,决不做敌人监牢里的牛马和奴隶。加上我从小(1927年)就在桃镇高小加入了共青团,因灾年退学回家,还在农村坚持了两年的共青团活动。1930年后,因米脂县委被敌破坏停止了活动,1933年又加入共产党。因此我参加革命的劲头很大。当时由马明方同志直接领导,经艾楚南给我谈话,要我发展共产党员,今后村里由我负责,尽量开展联络活动,组织建立支部,积极扩大革命势力。我回去后,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白天晚上都想怎样给我村那些最穷、最可靠、最老实、最能保守秘密、最能干实事的农民宣传、联络,介绍他人党;怎样向热爱同情革命的,能保守秘密的人宣传,要他们参加革命群众组织。由于这样亲戚联亲戚,同学联同学,不到两个月,就联络建立起七八个党的核心组织,以后就越来越多。马明方同志经常到这些基点进行巡视检查,鼓励教育,提高他们的觉悟,鼓舞他们的干劲。后来他认为群众的觉悟已经起来了,可以组织农民进行公开的大暴动。第一次就在离我村十多里的地方——桑沟子村,先派了一批精干的特务队,打上红军的旗号,公开没收了一个大恶霸地主的大批货物,一部分一般财物分给当地群众,一些价值高的财物作为革命活动的基金留用。
这些事情发生后,桃镇的敌人都知道,米东区整个都反了,都乱了,都红了,心里害怕极了。于是又出大价钱收买了两个农民,以砍柴为名来这里侦探红军的情况。他俩刚到,桃镇地下党就送来信,说这两个农民是借砍柴来进行侦探的,绝不能把他俩放回去。农民听了非常气愤,说你俩为了赚几个臭钱,想害我全村人的生命,非把这俩个宰到这里不可。他俩也如实认罪,吐了真情,但还是把他们杀了。还有离我们村很近的一个井家崖村,有一个小强头恶霸井某,整天大喊大叫,公开咒骂红军,扬言他要报告国民党来把红军杀光。这话叫前后村人听了,都怨恨不过,当晚就把他杀了。因为农民要过翻身出气的好日子,而这个恶霸的心和革命农民的心完全是相反的。这时的农民,是拼命拥护革命的,谁要对革命说一个“不”字,他就恨谁,谁要说一个“反”字、“恨”字,他就要杀谁,真正是赤白对立,水火不容,就是他亲生父母兄弟,他也绝不留情。这就是农民起来了,极端热爱革命的一种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