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萨又问,“什么叫‘自身局限性’?”
他们总算搞到联合航空公司747班机上的四张二等票。该机下午四点五十分离开檀香山,直飞芝加哥后再转乘另一班机,将于当地时间上午九时飞抵纽约。西莉亚打算在途中尽可能睡上一觉,然后在当天上午就去费尔丁-
公司董事会谨赠送带司机的小车一辆,作为你常务副总经理的专用车。
在好几个小时里,西莉亚这才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她说,“咱们家有两个历史迷。”
在乔丹夫妇的套间里匆匆忙忙进着早餐时,接了几次有关他们离开夏威夷事宜的电话,后来由安德鲁给孩子们讲了这悲剧事件。
是安德鲁作的回答。
过了不大工夫,外面还在忙乎着,厨房里只有温妮、西莉亚和安德鲁三人在谈别后的情况,这时西莉亚突然想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安德鲁仍在继续讲。
“你首先要记住:任何一种药,对于人体都是外来的化学物质。人吃药——通常由大夫处方——目的是要治疗体内某种毛病。但药虽有治病作用,也可能有害,这有害的作用称为副作用,当然副作用也可以无害。”
西莉亚对孩子们说,“我应该告诉你们俩,你们的父亲一直是反对蒙泰尼的。”
“你是说预防早晨恶心呕吐吃的药吗?”
“妈妈,怎么会发生这一类事情呢?已经认可的药,忽然又有那么糟糕的副作用?”
亲爱的西莉亚:
西莉亚这才松了一口气,满心欢喜,她把温妮搂到怀里,久久不放。
罗思总公司上班。
四
“像那种叫蒙泰尼的药?”温妮指着摊开在碗柜上的当天《纽瓦克明星纪事报》,第一版上的显著位置登着一篇关于蒙泰尼的报道。
“替我检查的大夫给了一些样品药要我服用,”温妮说。“我本想服的,因为早晨总是恶心。只是……”她瞟了安德鲁一眼,“乔丹大夫,我可以说吗?”
布鲁斯说,“那些反应,都该向有关方面报告,是吗?”
不久,他们又回到大家心中都在考虑的话题上来。
“我们当医生的,在对待药物上有不少毛病。譬如说,我们处方太频繁。有许多时候其实不必处方;有时则因为大家觉得,病人没拿到处方就离开诊所会以为白来求医了。又譬如,把开方子当成打发病人走路的简便办法,好让下一个病人进来。”
西莉亚说,“要说有医生敢当病人的面查书,我就能指个又可靠又讲良心的给你们看。你们的父亲就是一个。我亲眼见过他这样做。”
西莉亚摇摇头。“就连这一点也不完全符合事实。我只是凭直觉,不是科学鉴别。直觉有可能是错的。”
你的同事和下属,包括本人在内,等你休息过来之后,企盼与你相见。
莉萨说,“我答应。”
“是的,只要医药公司听到反应,就要报告。在我们国家,法律要求我们把听到的反应向食品药物局报告,通常是这样做的。”
“这些问题太复杂,”西莉亚斩钉截铁说,“我这疲倦的药商一天里解决不了。我想我得试着睡觉了。”
莉萨是这么说的:“我和弟弟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们,想尽可能多地和你们待在一起。再说,要是光剩我自己,我知道我不会快活的,想到那些可怜的畸形儿,说不定我还会哭起来。”
费尔丁-罗思对面莉亚的许诺显然兑现了。在他们离开饭店去机场前不久,电台的一个音乐节目中插进了一条特别的新闻简报,报道了停止公开出售蒙泰尼的事,因为它“可能产生一些有害的作用,目前尚在调查”,并告诫医生们应停止开这药,孕妇应停用这药。
对乔丹一家人来说,这一天过得与头晚计划好的大不相同。他们原来准备去海滩安安静静玩一天的。
欢迎你归来!——从任何意义上说。
安德鲁大笑。“从我做实习医生之日起——那是很久以前了——我就没有给人接过生,不过,我很愿意试一试。”
“不错,这一切都是事实,”西莉亚承认说,“不过人们往往不了解的是:时至今日,试验还是有局限性的。要试验一种新药,先是在动物身上做,看动物试验的数据没问题,就在自愿应试的人身上做试验。这得花好几年时间。即使人体试验做完后那药在各方面看来都不错,也只有几百人或许千把人用过而已。”
布鲁斯机灵地问,“但是承认这情况的医生多吗?”
“不过,至于蒙泰尼,”安德鲁提醒大家,“情况却正好相反。”他对莉萨和布鲁斯说,“对于蒙泰尼有争议的反应,你们母亲的判断是正确的,其他人的判断全错了。”
随后不久,在正常的新闻广播中,对撤回蒙泰尼一事的详细报道作为头条消息播出。在机场时,《檀香山明星报》晚刊在头版登载了美联社发出的有关消息。看来很清楚,连珠炮似的宣传业已开始,并可能继续下去。
你的塞思
飞机里乘客很挤。好在他们四人并排的座位在后舱,至少可以互相讲点悄悄话。过了一会儿,西莉亚向另三人说,“谢谢你们的耐心等待。现在你们想问什么就请吧。”
在去纽约的班机上,一路无事,只是更舒服些。因为,全家人订到了头等票,而在檀香山出发时没法订上头等的。
莉萨问道,“爸爸,是不是由于你认为蒙泰尼会产生现在这样可怕的结果?”
莉萨靠过去亲了亲她母亲。“妈妈,我也一样。”
温妮大腹便便,再过几星期就该分娩了。先是莉萨、布鲁斯,然后是西莉亚、安德鲁,一一拥抱了她。温妮警告说,“别搂得我太紧,亲爱的,要不这小东西马上就会蹦出来的。”
她整理思路后才回答。
西莉亚越发害怕起来,回答说,“不错。”
莉萨皱眉说,“只是‘通常’吗?”
回到莫里斯城的家中,乔丹一家和温妮、汉克·马奇又高兴地见了面。
安德鲁补充说,“还有一种所谓的‘利弊的权衡’。医生为取得治病效果,对使用某种药必须作出判断,看值不值得去冒使用它的风险。用有些药时冒的风险要比别的药大,但即使用成分简单的阿斯匹林都有风险,有时风险还很大,因为阿斯匹林可以引起内出血。”
“真教人难以相信,”莉萨说。
安德鲁说,“一九六一、六二年期间,美国新闻界对酞胺哌啶酮在欧洲造成的灾难不闻不问,甚至在美国内科医生海伦·陶西格博士去国会作了证,放映了畸形儿的幻灯片,议员们看了吓一跳之后,美国报纸还是只字不提。”
到纽约后,出乎西莉亚的意料,费尔丁-罗思有辆配有司机的豪华轿车等候在肯尼迪机场,准备把他们接到莫里斯城。她有点面熟的司机朝她招呼了一下,递给她一个信封。她拆开封口,里面是塞思·费恩哥尔德写的信。
布鲁斯也应和着说,“我要说,是这样!”
“我们许多医生对药品的情况不很熟悉,至少没有达到应当熟悉的程度,特别是对药物的副作用,对一种药和其他药的相互作用了解不够。当然不可能把药物的一切情况都记得非常清楚,可是,通常医生懒得动或者自尊心太强,不愿当病人面查书。”
“有没有医生在用药上出过大差错?”莉萨问。
西莉亚听到这里时,突然想到个主意,或许这主意有朝一日会把费尔丁-罗思的这次坏事变成好事。
莉萨和布鲁斯原来计划在夏威夷多玩两天,临时决定随父母同机回去。
她几乎不大敢问,只说,“温妮,你在怀孕期间吃过什么药没有?”
“可这回没错,”安德鲁说。“这点很重要。还有,你坚持己见,有道义上的勇气以辞职来维护原则,这种事很少人办得到。对于这些,亲爱的,我们一家都为你感到骄傲。”
布鲁斯说,“有件事实在难以相信,妈妈,报纸和电视台竟不知道蒙泰尼出了什么问题,至少并不了解详细的情况,至少今天以前不了解。”
“在你们俩出发前,乔丹大夫对我说——他说这是他和我两人之间的秘密——如果医生给我蒙泰尼,叫我不要吃,把它扔到厕所里去。我就是照那样办的。”
安德鲁回答说,“这种情况相当多。但也有另一种情况,警觉的药剂师往往对处方提出疑问,从而使处方医生免于出错。一般说来,对药物的了解,药剂师要比医生高明得多。”
安德鲁笑了。“当然在药品方面我有着有利之处,不过那是因为和你们的母亲生活在一起的缘故。”
汉克和他妻子不一样,向来寡言少语,只高兴地冲着他们笑,一面忙着卸行李。
莉萨说,“可是,药品出售前医药公司肯定做过试验。照说,食品药物局就是检查它有无危险,检查危险有多大的。”
西莉亚解释说,“因为有时很难判断,反应真是由某种药物引起,还是由别的因素造成。这问题往往需要科学鉴别,还要容许出自真心、坦诚相见的不同意见。另外要记住:仓促的决定有可能断送一种也许可救人性命的好药。”
温妮热泪盈眶地先瞅瞅报纸,再望望安德鲁,“我怀上这宝宝可真不容易!所以……啊,上帝赐福给你,乔丹大夫!”
饭送上来了。安德鲁在他的盘子里挑来拣去,却没有食欲。他评论说,“对飞机上的伙食只有一点可说:它有助于打发时间。”
布鲁斯第一个发问。
安德鲁回答说,“绝对不是。只因我是医生,我认为不该为一点不舒服,或一点自身局限性的症状就用药。”
西莉亚点头同意,接着说下去,“但是那药上市后,用的人就有成千上万,或许有好几百万,不利的反应可能在少数人身上出现,有时他们在人口中所占的百分比极小。那些不利的反应都是在试验中不可能预见到的。当然,如果百分比相当大,新出现的反应又很严重或足以致命,那药就必须收回,禁止使用。关键在于,除非经过广泛使用,否则无法断定一种药究竟有多安全。”
“怀孕期间恶心呕吐的症状就是。在正常情况下这种症状局限在怀孕最初几个月里,不久就会消失,不致留下任何后患。妊娠期间用任何药都不智,而且总要担点风险,除非是出现某种紧急情况。你们妈妈怀你们时就没用过药。对这事我是不含糊的。”安德鲁盯住他女儿,“轮到你时,我的大小姐,如果你想要个结实健康的宝宝,什么药也别吃——不能喝酒,也不能抽烟。”
“会出现这种事的,以前就出现过,几乎跟这次一样。那次是酞胺哌啶酮。关于那事件我读到过大量材料。”
他鼓励她说,“可以。”
她说睡就睡,在抵达芝加哥前的时间里大半在睡觉。
西莉亚沉闷地点点头。
“这事我会跟他们谈的,”西莉亚曾对安德鲁说,“不过别见怪,暂时我不想再谈。我想你可以说我给吓懵了。”即使现在,她还不知道答应回去是否做得对。但她提醒自己,她坚持立即撤回蒙泰尼,至少会挽救一些胎儿和他们的母亲,使之免遭厄运。
安德鲁回答说,“可惜不多。有的医生往往不把药剂师看成是自己事实上的同行,而把药剂师看得比他们低一等。”他微笑着补充说,“当然药剂师也犯错误。有时病人自己也胡来,用的剂量比处方上的高出一两倍,为的是——据他们后来躺在救护车上解释——为了疗效来得快些。”
安德鲁说,“而且这些人之中,可能谁也没受到任何有害的影响,或者说受到的影响只是微不足道、无关紧要的。”
“今天准是个忏悔日。”布鲁斯说,“医生们还做了一些什么错事?”
她父亲耸耸肩。“这取决于你对新闻界怎么看。有些记者就是懒。派去参加听证会的那些记者没出席,事后又不看正式记录。不过有人勤快,他叫莫顿·明茨,是《华盛顿邮报》记者。他把所有的零星情况凑起来,第一个捅出了酞胺哌啶酮的事。这事自然立即成为轰动的新闻,就跟蒙泰尼目前正在形成的情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