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当然。”
挑夫面对无可否认的事实,又换了责备的口气说:“你不应该下来,那辆列车不该停这一站。”
“我是从东部回来,”路克说,“可是不是度假。”为了免得对方再进一步询问,他干脆坦白说出来;“我是警察。”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路克说,“也没有办法了。我只想请教你,以你在铁路局的经验,认为我应该怎么办?”
老太太又高兴地说。“是啊,我本来想今天早上去的,可是后来,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很担心‘老呸’,所以只好改搭下午的火车。你不会觉得我去得太晚了,对不对?我是说,苏格兰警场并没有特别规定上下班时间吧。”
“什么是真的?”
“一个人看别人的眼神,”路克看看她,她轻轻颤抖,脸色也失去了原有的红润光泽,“我最先是在爱美-季伯斯睑上看到,不久她就死了。接下来是卡特,还有汤米-皮尔斯。可是现在,就在昨天,我发现又换成汉伯比医生——他是个好人,真的是个好人。当然卡特太爱喝酒,汤米-皮尔斯是个很惹人讨厌的小淘气,常常欺负人的小男孩,所以我对他们的死都不怎么难过。可是汉伯比医生就不一样了,我一定要救他。问题是,要是我告诉他这件事,他一定不相信!一定会捧腹大笑!约翰-瑞德也不一定相信我。可是苏格兰警场就不一样了,因为这种事他们看多了!”
他正在这么沉思时,那个温和柔细的声音又说:“你知道,我记得在报上看过一次这种案子——大概是爱伯康比的案子。当然,他毒杀好多人之后,别人才起了疑心……我说到哪里了?嗯,对了,有人说他有一种眼神——他用那种特别的眼神看人一眼,过不了多久,那个人就会生病。我本来不相信有这种事,现在才知道是真的。”
“一点都不错。”路克说。
克利格
“噢,老天,真有意思。真是太凑巧了——我是说你居然凑巧跟我坐在一起,因为你知道,我要到城里去办的事就是关于——老实说,我是要到苏格兰警场去。”
裘裘比二世
“是吗?”路克说。
“真的很感谢你,”她又在手提袋中摸索了一下,“这是我的名片——噢、对了,我只带了一张,等一下要给苏格兰警场。”
“可是明明停了。”
“噢,对不起。我不是说——我只是以为——你的皮肤颜色很健康,大概是从东部回来度假的吧?”
路克看着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嗯,对,我想你说得很对。”
“那只是为了做信号,不是你说的‘停’。你不应该下车。”
老太太用力点点头,说:“是啊,杀人案。你觉得很意外对不对?我看得出来。我本来也非常意外,简直不敢相信,我想一定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
她望望窗外,“噢,马上就到了,”她在手提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拿起伞,又说:“跟你聊聊我觉得轻松多了。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好人,好高兴你认为我做得没错。”
接着,他打开《泰晤士报》,专心看起重大新闻。半小时后,列车的速度慢下来,最后终于停了。路克看着窗外,月台上空空荡荡的。他看到月台外面有个书报摊,上面张贴着:“德贝市赛马成绩揭晓”。路克打开车门跳出去,跑向书报摊,不一会儿,他看着上面的成绩笑得合不拢嘴。
他先打开《克里昂报》,上面全都是艾鲁孙镇的消息。他参加了赌马,想看看《克里昂报》的体育记者对那匹马的意见如何。关于他买的那匹马,报上只有一句话:
傅乐登小姐消失在人群中,他也转身去找自己的行李,一边想道:“真的有点古怪?不,我想不会,顶多只是她想象力太丰富了。希望他们婉转地向她说明,实在是个和蔼的老太太。”
“嗯,不是。”她肯定地点点头,“第一次也许是,可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就绝对不是了。从那以后我就绝对肯定了。”
“好,祝你好运。”路克说。
经过五分钟左右,火车终于缓缓驶出站台。路克打开报纸,看看那些早报所没有的消息,他知道自己看不了多久,家里那一大堆姑姑早就使他体会到,对面这位可亲的老太太,绝对不会安安静静地一路坐到终点。他猜得没错——那位老太太调整一下窗户的高低,拾起倾倒的雨伞,就开口对他说起这班列车的好处。“只要一小时又十分,实在很好。你知道,真的很好,比早上那班列车好多了,那辆车要一小时四十分。”
他会喜欢这儿吗?路克-菲仕威廉由踏板跨上码头的那一刻,这么自问着。在海关等候入境的时候,“这个问题躲在他脑子后面,可是当他终于坐上列车时,又忽然跑了出来。他现在已经光荣地领了退休金退休,又有一点自己的积蓄,可以说是个既有钱又有闲的绅士,风风光光地回到英格兰老家。他以后打算做什么呢?路克-菲仕威廉把眼光从列车窗外的风景转回手上刚买的几份报纸上。
挑夫告诉他没错,路克就在站台上随意走走。站台的大标志告诉他,这里是卫栖梧村。不一会儿,一辆单节列车被一个旧的小引擎向后推进站,慢慢停下来——最后,往伦敦的列车终于大驾光临了。路克一一查看车上的小房间。第一间是吸烟室,一位军人模样的绅士正在悠闲地吸烟。他走向第二间,里面是位面容疲倦,看来相当有教养的小姐,可能是家庭教师之类的,还有一个三岁左右的活泼男孩。路克又快步向前走,下一个房间只有一位乘客,是位上年纪的女士。看到她,路克不禁想起自己的蜜尔德姑姑,十岁时,蜜尔德姑姑曾经容许他养一条草蛇,而且她实在是个好姑姑。于是路克走进去,坐了下来。
“你肯定不是胡想吗?”路克客气地问。
路克说:“你是说发生了——好几件杀人案’?”
“马扬海峡。”路克简单地说。
“列车?三点十四分之后,这儿就没停过列车。”
他心里想:“他们会知道怎么答复她的。也许每星期都有几个这种老太太向他们报告,她们所住的宁静小村庄中发生了一些谋杀案。苏格兰警场可能有专门处理这种情形的部门。”
“警察?哈,真是太有意思了。我有个好朋友的儿子刚刚加入巴勒斯坦警方。”
“是呀,他们当然不会没人,对不对?我想任何时间都可能有人要向他们报告大案子,对吧?”
路克喃喃道:“当然。”又把目光移到报纸上,可是没用,对方仍旧滔滔不绝地说道:
傅乐登小姐摇摇头,热切地说:“不对,不对,亲爱的孩子,你错了。杀人并不难,只要没有人怀疑你就没问题。你知道,我要说的那个人就是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的人。”
“所以我只好尽力而为,改搭下午这班火车。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也好,没早上那班火车那么拥挤。当然,我通常不会这样,可是我实在很着急,你知道,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办,而且我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说,该说些什么——你知道,就是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想。”路克挤出一抹微笑,“所以我想,这次就只好多用一点钱了。当然,”她看了路克棕色的脸孔一眼,迅速说:“我知道军人休假的时候都坐头等车,我是说,当军官的当然免不了。”
“码头开的列车直达伦敦,路上不停的。”
“至于其他马——裘裘比二世、马克-迈尔、山东妮和杰利,都很难翻得一席之地。此外……”
“要是四点二十五分的火车到伦敦,”路克说,“我就决定搭那辆车。”
傅乐登小姐亲切地和他握握手,又喃喃说:“你真好,本来我还以为你不会相信我呢。”
“明明有,我就是从列车上下来的,是从码头开来的。”
“我看,”挑夫说,“你最好搭四点二十五分那班车。”
“可是刚才明明停在这里,”路克说,“我就是从车上下来的。”
她用安详平静的声音答道:“是有很多件。”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担心什么,然后又说:“我一直觉得最好直接追根究底。约翰-瑞德——就是我们卫栖梧的巡官,是个好人,讲话很有礼貌,很和气。可是你知道,我觉得他不适合处理真正要紧的事。他对那些酗酒、驾车超速、没有狗牌或者窃案什么的,倒是办得不错。可是我觉得——我敢肯定——他不会处理杀人案。”
德贝市赛马成绩如下:
他问一个愁容满面的挑夫说:“那辆鬼列车是什么时候溜走的?”
“噢,不用了,谢谢你。”傅乐登小姐似乎对这种想法很意外,“我搭地下铁去就可以了。坐到特拉法格广场,再走过去就行了。”
“杀人案?”路克提高声音说。、
她又说:“当然,大家差不多都搭早上那班火车,因为比较便宜。我本来也想塔那班车,可是‘老呸’不见了——我是说我那只波斯猫,漂亮得不得了,可是它最近老是耳朵痛——我当然要先找到它才能出门。”
路克对此外还有什么事并不在意,他把目光移向赌注比数,裘裘比二世是四十比一。他看看表,差一刻四点。“嗯,”
又说:“所以我觉得最好直接向苏格兰警场报告。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吗?”
他想:“比赛该完了。”同时希望自己在获胜希望第二大的克利格身上下过赌注。
路克和蔼地说:“我相信苏格兰警场会提供你很好的意见。”
列车驶进站台之后,他又加了一句:“要不要我替你叫辆计程车?”
路克不禁红着脸说;“嗯,那么多杀人案!想杀掉好几个人却不受法律制裁,实在很不容易,不是吗?”
路克抵挡了那对闪耀精明的眼睛一会儿,但却马上投降了,他知道,最后还是得谈到这件事。“我不是军人。”他说。
“好吧,无论如何,祝你好运。”路克说。
“对,我想他们随时都有人在。”路克说。
英格兰!这么多年之后,终于又回到英格兰了!
梅土巴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姓傅乐登。”
“傅乐登小姐,”路克微笑道:“我叫路克-菲仕威廉”。
路克笑得开心极了!可以赢回一百磅呢!裘裘比二世,可真替他争气!他放好报纸,仍然掩不住唇边的笑意,缓缓往回走,可是——列车却已经走了。就在他为裘裘比二世赢得冠军而兴高采烈的时候,列车已经不知不觉地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