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我想这个不一定非要是钱的形式吧?”
“那么你怀疑是我干的了?我会有什么动机去做这件事?仅仅是因为这个男人觊觎我那个情感脆弱的孩子?因为他把她从爱她的家人身边抢走?因为他逼她进行那些性行为,而这些事甚至会让你这样的老江湖都瞠目结舌?——难道这些就意味着我会有理由看见他可悲的娈童生涯完蛋?你把我想成一个报复心多重的人啊。”
多克狠狠地瞪了丹尼斯一眼。“它——丹尼斯,它不是……”
“哇,多克。这话说得太沉重了。”丹尼斯坐在那里,和往常一样贪婪地吸着大麻,“这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他说道。
“胡扯,克罗克,你只是担心自己的房产价值。”
多克带着丹尼斯一同去,不是让他做保镖,只是作为一种保护。他直到最近才发现自己需要这种保护,他要让丹尼斯强化自己对于南加州购物商场的免疫力,让自己不要去产生欲望,至少不要去想那些在商场里看见的东西。
“更是出于实用性的考虑。假如你和你的朋友们,还有那些午餐伙伴,都不能保持‘安定’,那些像我这样的普通私家侦探该怎么谋生啊?我们总不能靠那些婚姻案和窃车案度日吧?我们需要那些高级别的重大犯罪,而这是你们这些家伙最擅长的。”
耸肩。“那么我们就要采取必要措施阻止他们进入。我们曾经受过更糟糕的包围,可我们还在这里,难道不是吗?”
“要是他胆敢做什么,我自己会去找他的。”
“是的,不过……杰庞嘉已经到法定年龄了,对吧?”
“哦……一些人……好吧,我想这得看他们对于我的当事人有多大的威胁。”
“除了有些吃惊,我看完全可以帮他安排一下,和睦友好地脱离组织。这就是你所想要的?不要钱,你确定吗?”
“怎么了,我就应该相信那些好人吗?伙计,好人每天都在被收买和出卖。还是偶尔信任一下坏人吧,这没什么道理,但也不算太荒唐。我的意思是,两种人我都不抱指望。”
很简单。明天晚上,五月公司购物中心的停车场,在霍桑大道和阿特希亚大街那边。只有当确保某些人的行动不受干扰以后才进行货物交接。对个人未来安全的保证不允许无故撤销。
毫无疑问,这是在暗指最近发生在古莫马克斯道上的事。多克坏坏地笑了一下。“这个……你家人还好吗?”
多克下了车,打开后备厢。“需要我帮你吗?”
“如果你指的是芬维夫人的话,我还是对她一如既往地忠诚,就像她当年走过那个富贵雍容的圣约翰主教大教堂的廊道时一样。如果你指的是我宝贝女儿杰庞嘉,那我希望你不会蠢到想打她什么主意。好吧,她挺好的。挺好。事实上,正是因为她,因为几年前我们之间的那次小小交易,我今天才会这么客气放你一马。”
“是的,好吧。”克罗克瞄了一眼自己的百达翡丽月相手表,“其实……”
“你相信这话?这话可是搞这种买卖的人讲的!他们的话能信吗?”
“这是为了安定。我们——”克罗克指了一下这个会客酒吧的四周,一切似乎都淹没在无边的暗影中,“我们就很安定。我们永远都很安定。看看这里。房产,水权,油,廉价劳力——所有这些都是我们的,而且会一直是我们的。而你们,你们又到底是什么?不过是在这阳光灿烂的南方大地上来来去去的众多过客里的一员,渴望着能被一辆某厂、某款、某年的轿车收买,要么就是穿着比基尼的金发女郎,或是找个由头能爽上三十秒钟——天啊,就是个红辣椒热狗。”他耸耸肩,“我们永远都不会缺少你们这样的人,这种供给是无穷无尽的。”
“在父亲眼里,他们永远都还太小。”多克飞快扫了一眼克罗克的眼睛,却没有看到任何慈父的感情。他所看到的一切,让他庆幸自己来的路上没有多抽。
“当然,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我们这次在何地何时交接?”
“实在太感谢了,先生。”他等着克罗克把威士忌吞下去才说道,“随便问一下——你是不是碰见过一个叫卢蒂·布拉特诺德的牙医?”
“复仇,”这个敏感的大款抗议道,“我?”
“我想我会记得的。”他注意到丹尼斯正在拿笔做记录。
“多克,那人可不是你。”
“啊,那么你想要什么?退款吗?还加上很多年的利息?这得找会计好好算算,不过我想这钱我们还是付得起。”
今天晚上,金獠牙派来的人很狡猾地伪装成一户普通的金发加州人家,开着1953年产的别克旅行车,这是底特律产的最后一批木纹旅行车,它们就像是怀旧的广告,代表了郊区居民的共同心声,克罗克和其合伙人日夜祈祷,就是希望他们的生活方式能在整个南部扎根,希望能把那些无房无地的异类全部流放到远方,让这些人在那儿被永远遗忘。小男孩只有六岁,但看上去已经像是海军陆战队员。他姐姐比他大一两岁,将来也可能会染上毒瘾,但此刻寡言少语,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多克,而脑子里却在想自己的事,多克很庆幸自己不知道那些想法是什么。妈妈和爸爸都是生意人模样。
别克向霍桑大道驶去,一两分钟后,多克看见了那辆破旧的El Camino,它只可能是比格福特的车,他要去跟踪他们。车的动静听上去有些不同,比格福特一定是装了新的排气管。
他眨了几下眼睛,转过身,看见了克罗克,看上去就是大家所说的那种黝黑健康的肤色,仿佛有人用吸尘器在他脸上收拾过一遍。
“拿着,”过了一会,丹尼斯递过来一根点着的大麻,说道。
“当然。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几张百元钞票,只是卷起来吸可卡因的管子罢了。不过你看看,每次你们中的一员变得如此贪婪时,孽报等级就要多增加这么小小的200美元一格,然后这就开始不断累积。许多年过去了,现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明摆着的就是这种阶级仇恨,慢慢酝酿的仇恨。你以为这些仇恨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呢?”
“听上去你和教宗米奇·乌尔夫曼大人陛下谈过了。你去看过那个峡景地产吗?我们有些人迁往天堂,更多人是在地球上迁移,为的就是让那城市环境恶化的一天不要到来——这是目前已经进行了很多年的斗争之一——像我这样的私宅业主是反对像乌尔夫曼兄弟这样的开发商的。那些对保护环境心存敬意的人都会反对高密度的出租型住宅,因为那些垃圾租房客根本不知道如何把自己打扫干净。”
在去的路上,多克特别留意后视镜,担心会有El Camino或英帕拉跟在后面。他对于比格福特的底细不知道得太多,其中一个就是比格福特到底能弄到多少辆汽车开。快到阿尔瓦拉多出口的时候,多克突然想到直升飞机也值得怀疑。
“说说正事——因为你把货安全送回,我的当事人准备给你一笔丰厚的补偿。”
“比格福特不是我兄弟,”多克在吐烟的时候想道,“不过他显然需要人罩着。”
“那你说吧,他跟她做那事时,竟然强迫她去听百老汇音乐剧的原声碟!他在开牙髓学大会时竟然带她去住那种装修得毫无品味的度假酒店!你想想那墙纸!那灯!还没提他秘密收藏的那些束发网套呢——”
“你知道……我的确怀疑过他和自己的接待员有一腿,”多克用最无辜的声音说,“不过我的意思是,哪个牙医不干这档子事呢?这就是他们在牙科学校时发过的誓啊,不过这还远远谈不上什么变态怪异的性行为,对吧?”
“你们甚至不担心,”多克诚恳地回报以大笑,“某天他们会变成野蛮暴徒,跑到帕洛斯韦尔德的门口聚集,甚至要想办法进去?”
多克满腹狐疑地接过东西。它看上去很普通,虽然他一时半会认不得发卡的这家银行。然后他看见了卡上写着科伊·哈林根的名字。丈夫眯着眼睛看着他。“你应该告诉他:‘干得漂亮,欢迎回到大部队里,旅行安全。’是复数的‘旅行’。”
“哦,你们这些人喜欢反讽。我对此没感觉。”
“我想的是那些在我生活中与我关系密切的人,不过还有一个萨克斯手,叫科伊·哈林根,他曾经为各种反颠覆组织做过卧底,包括洛杉矶警察局。他最近发现自己入错了行,这让他失去了家人和自由。和你一样,他有一个独女——”
“啊?”丹尼斯说。他们此时正在等接头的人,两人合抽着一根大麻,听多克在解释这一切。“那么你为什么要把电视机送回去呢?”
“好吧,不管怎么说吧,他希望能金盆洗手。我想我能搞定警察局那边,不过还有一帮叫‘加州警戒者’的人。当然,还有他们幕后的那些人。”
“他根本不可能的。”
“艺术爱好者嘛。”
“他们来了。”
“哦,警戒者,那是一帮子饭桶,只是在街上有用,完全没有政治意识,只知道耍无赖那一套。我猜他们会希望科伊不要泄露任何机密。”
“请你别说了……”
“克罗克,你可是在拿‘和事佬’的名声做保证哦。我也许人脉没有你那么广,而且肯定不像你们那些人一样善于复仇,不过假如你要耍我的话,我的好伙计,我可告诉你,最好担心你的性命。”
“那么,当房东第一次决定从房客那里骗取押金时,你们整个该死的阶级就失去了所有人的尊重。”
“我更关心的是一些人的安全。”
“这画相当不错啊。”多克点点头。
这种酒吧不是多克喜欢的类型。里面摆满了仿教会式家具,木料多半颜色灰暗,以至于你都搞不清自己坐在什么上面,也不知道是靠在什么上喝东西。如果配上一些丛林图案的装潢,这里一定会多几分生气。当然,多用些彩色灯光,效果就更好了。
丹尼斯傻笑了起来。“没事的,多克,我知道是白粉。我知道你不是毒贩子,而且很可能今晚这次交易你也不会赚到什么钱。不过你应该收点跑腿费啊。”
“这是什么?”
克罗克差点把酒呛出来,他强忍住激动说:“这个婊子养的一直到最近还试图玷污我的女儿,是的,我的确还记得这个名字,他已经死于蹦床事故了,对吧?”
“那真是要谢天谢地啊,先生。”
“我能行。”父亲穿着一件短袖衬衣,手臂上完全看不见毒品注射的针眼,也许是故意这么设计的。妈妈是位打扮入时的加州金发女子,穿着网球装,抽着白人小妞喜欢的那种过滤嘴香烟。烟不断飘到她眼里,但她根本懒得把香烟从嘴里拿下来。当丈夫把毒品在车后安放妥当后,她斜了一眼多克,半笑不笑,递出一张扁平的长方形塑料片。
克罗克·芬维干笑了两下。“说这个就太晚了,斯波特罗先生。像你们这样的人,在第一次付房租时就让所有人无法高看了。”
克罗克·芬维的俱乐部位于一栋摩尔复兴式建筑内,其年代可以追溯到多希尼-麦克阿杜时期。他们把多克送到大堂旁边的房间里休息,那里有张壁画,描绘的是1769年的波托拉远征,当时那些探险者到了一条河的拐弯处,后来此处成了洛杉矶的市中心所在地。其实离这里也很近。壁画的风格让多克想到了童年时代那些装水果蔬菜的柳条箱,上面的标签色彩斑斓,细节丰富。画上的风景朝着北面,一直能看到山。现在,住在海滩的人们一年只能有一两次机会,要等到雾霾被吹散了,才能从高速公路这边看见山;而在画中的遥远年代,空气清新,山体清晰可见,山顶覆盖着白雪,轮廓晶莹透亮。一长队毛驴沿着河岸蜿蜒行走,一直通往翠绿的远方。河面上满是杨树、柳树和赤杨的倒影。画上的人们个个都像是电影明星。有的人骑在马背上,拿着火枪和长矛,穿着皮制护甲。其中一个人的脸上(也许就是波托拉本人?)挂着一副惊讶的表情,就像是在说:“这是什么?这是否就是未知的天堂?上帝是不是用他的手指庇佑过这个极美的小河谷,并将它特意留给我们?”多克看着这幅画境,肯定是半天没回过神来,因为身后有个声音吓了他一跳。
“你替他担保了?”
“为了和平解决,干杯。”克罗克举起一小杯西部高地麦芽威士忌(这是为波托拉俱乐部特酿的),向多克手中的朗姆酒加可乐歪了一下。
“这不是给你的。”妈妈说。
“信用卡,”女儿从后座跳了起来,“难道嬉皮士们没有这个东西吗?”
这衣服可比克罗克想象的好呢,它是不久前多克从米高梅公司一个大型卖场上找到的。当时有几千袋的电影戏服,摆满了一个摄影棚,多克准确无误地从那些普通的服装中找出了这一件,就像是冥冥中有某种召唤。衣服上的纸条说,这件衣服是约翰·加菲尔德在《邮差总按两遍铃》(1946)中穿过的,而且多克穿上去合身极了。不过多克不希望破坏这衣服纤维中还在起效的护身咒符,所以没理由对克罗克讲这套衣服的来历。他还系了利贝拉切的领带,克罗克一直盯着这领带看,但似乎又不知如何点评。
“洛杉矶警察局可不确定这是一场意外。”
“我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太糟糕了。”
克罗克第一次显得很吃惊。“这个嘛……用钱会容易得多。”
“你希望我从你这里拿多少钱但又不让你鄙视我呢?”
“我刚才的意思是,为什么你妈妈要递给我这个?”
但是,比格福特的跟踪之旅会将他领向何方呢?在这个古怪复杂的警察恩怨中,他要追着这二十公斤毒品走多远才能发现他真正需要知道的事?这个真相又到底是什么?到底是谁雇了艾德里安去杀他的搭档?艾德里安和克罗克·芬维的当事人可能有何关联?比格福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金獠牙,那它究竟存在吗?就拿现在来说,没有人支援,这么做明智吗?比格福特有多安全?这种安全又能持续多久?
“他们答应我了,不会伤害任何人。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你,还有别的一些人。”
“我其实从没有留意过。要不我们去楼上的会客酒吧谈。顺便说一下,这西装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