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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读书与做人 作者:张宏杰 近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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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精神愈用而愈出,智慧愈苦而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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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信说到牵连出兵的弊端,关系极为重大。凡是和贼相持日久,最要戒备的是浪战。兵勇因为浪战而不认真对待,不认真就会疲乏;贼匪因为浪战而变得狡猾,狡猾就会精巧。用我军的疲乏与敌人的精巧作战,最终免不了有受害的一天。所以过去我在营中告诫诸将说:“宁可数月不打一仗,不可打仗却一点也没有安排算计。”这时候吉安我军中营垒头领太多。因此我再三叮嘱。

四月初五日得一等归,接弟信,得悉一切。

下游镇江、瓜洲同日克复,金陵指日可克。厚庵放闽中提督,已赴金陵会剿,准其专折奏事。九江亦即日可复。大约军事在吉安、抚、建等府结局,贤弟勉之,吾为其始,弟善其终,实有厚望。若稍参以客气,将以殒志,则不能为我增气也。营中哨队诸人,气尚完固否?

你得以保荐同知花翎,这很好很好。将来攻下城府,一定能够保升太守。我并不把你得到升阶当做喜事,喜的是弟弟当官的才能更胜于统兵的才能,将来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称职的官吏,切实做几件对百姓有好处的善事,这是家门的荣耀啊,也是为兄的幸事。

如想尽力革除这个弊端,必须与各营委婉说明道理,必须三令五申。又一定要多派哨探,仔细侦察敌情,耳目要比各营更准确,则他人才能逐渐信任你,从而可以革除这一弊端。

民宜爱而刁民不必爱,绅宜敬而劣绅不必敬。弟在外能如此调理分明,则凡兄之缺憾,弟可一一为我弥缝而匡救之矣。

另外,带兵总是以能打仗为最重要的事情。现在长期驻扎在坚固的围城之下,没有仗可打,也是烦闷的事。如果能转移驻扎到赣江东边,应能打一两个大仗。但你军营中的士兵锐气有余,沉稳不足。士气浮躁而不集中,是兵家所忌讳的,还希望你仔细观察注意。偶尔作一副对联劝诫你:“打仗不慌不忙,先求稳当次求变化;办事无声无息,既要精到又要简捷。”贤弟如果可以按这几句话去做,便为哥哥争气很多了。

吉字中营尚易整顿否?古之成大事者,规模远大与综理密微,二者缺一不可。弟之综理密微,精力较胜于我。军中器械其略精者,宜另立一簿,亲自记注,择人而授之。古人以铠仗鲜明为威敌之要务,恒以取胜。刘峙衡于火器亦勤于修整,刀矛则全不讲究。余曾派褚景昌赴河南采买白蜡杆子,又办腰刀分赏各将弁,人颇爱重。弟试留心此事,亦综理之一端也。至规模宜大,弟亦讲求及之,但讲阔大者,最易混入散漫一路,遇事颟顸,毫无条理,虽大亦奚足贵?等差不紊,行之可久,斯则器局宏大,无有流弊者耳。顷胡润之中丞来书赞弟,有曰“才大器大”四字,余甚爱之。才根于器,良为知言。

我回忆往事,不管是时间上事业上都有很多悔恨的地方,我想六弟定都跟你说了。你的劝告都深中要害,按照我现在所处的地位,做我应该做的事,我常用“素位而行”这一章来警惕自己。只因我阴分素亏,血不养肝,即便是一点事也不想,也会觉得心慌腹空,就像是饿极了想吃东西似的,再加上忧心忡忡,更是感觉心中没有了主张,惶恐不安。

沅甫九弟左右:

沅甫九弟左右:

译文

译文

临江已经收复,吉安的收复实为意料中的事情。收复吉安以后,你或者带中营去围攻抚州,听从江西巡抚的调度;或率军跟随李迪庵由北面围剿安徽省,二者都可以,到时候再视实际情况商议。这件事我来开头,你来收好尾,弥补我的缺憾,完成父亲的遗愿。这全靠贤弟竭尽全力而实行,不要怀有匆忙回乡的念头。

沅浦九弟左右:

临江已复,吉安之克实意中事。克吉之后,弟或带中营围攻抚州,听候江抚调度,或率师随迪庵北剿皖省,均无不可,届时再行相机商酌。此事我为其始,弟善其终,补我之阙,成父之志,是在贤弟竭力而行之,无为遽怀归志也。

弟此刻到营,宜专意整顿营务,毋求近功速效。弟信中以各郡往事推度,尚有欲速之念。此时自治毫无把握,遽求成效,则气浮而乏,内心不可不察。进兵须由自己作主,不可因他人之言而受其牵制,非特进兵为然,即寻常出队开仗,亦不可受人牵制。应战时,虽他营不愿,而我营亦必接战;不应战时,虽他营催促,我亦且持重不进。若彼此皆牵率出队,视用兵为应酬之文,则不复能出奇制胜矣。五年吴城水师,六年抚州瑞州陆军,皆有牵率出队之弊,无一人肯坚持定见,余屡诫而不改。弟识解高出辈流,当知此事之关系最重也。

沅浦九弟左右:

牵连出兵作战的弊端,之所以难以改变,在于这一营出兵时并未通知好那一营,一遇到贼匪接仗,假如小有挫败,就用令箭快速请求另外的营兵前来接应。来了就感激他们前来救援,不来就怨恨他不来救援。甚至并未挫败,还没有接仗,也用令箭报马预先请其他营垒速来接应,并把这等事看做寻常,看成当然如此,既怕遭到别人怨恨,又顾虑以后受到报复,于是不敢不去,不忍心不去。而临阵作战,是在一瞬之间决定胜负,时机非常短暂,如果都听从其他营的令箭牵连出兵,一旦遇上大敌,肯定误事。

昨信书就未发,初五夜玉六等归,又接弟信,报抚州之复,他郡易而吉州难,余固恐弟之焦灼也。一经焦躁,则心绪少佳,办事不能妥善。余前年所以废弛,亦以焦躁故尔。总宜平心静气,稳稳办去。

译文

精力越是使用就越会增生,不要由于身体平时虚弱而过分爱惜;智慧越是吃苦就越会聪明,不要由于境遇偶尔不顺就马上沮丧。这场战事,像杨、彭、二李、次青等人都是磨炼出来的。即便胡老先生、罗老先生也大有长进,几乎是一日千里。只有我平素虽然有微小抱负,而这次却特别没有长进。你应当趁这个机会,增长见识,力求大的进步。

沅浦九弟左右:

弟所寄各件,代普将请饷,代黄太守上禀,均顾全大局,即使上官未必批准,亦不失缓急相顾之道。

宝勇本属劲旅,普副将所统太多,于大事恐无主张,宜细察之。黄南坡太守有功于湖南,有功于水师,今被劾之后,继以疾病,弟宜维持保护,不可遽以饷事烦之。逸斋知人之明,特具只眼,豪侠之骨,莹澈之识,于弟必相契合,但军事以得之阅历者为贵,如其能来,亦不遽宜主战事。

再,带勇总以能打仗为第一义,现在久顿坚城之下,无仗可打,亦是闷事。如可移扎水东,当有一二大仗开。弟营之勇,锐气有余,沉毅不足,气浮而不敛,兵家之所忌也,尚祈细察。偶作一对联箴弟云:打仗不慌不忙,先求稳当,次求变化;办事无声无臭,既要精到,又要简捷。贤弟若能行此数语,则为阿兄争气多矣。

(咸丰七年十月十五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7年11月30日)

译文

在吉安扎营不宜离城太近,盖地太逼,则贼匪偷营难于防范,奸细混入难于查察;节太短,则我军出队难于取势,各营同战难于分段。一经扎近之后,再行退远,则少馁士气,不如先远之为愈也。

沅弟左右:

余在外数年,吃亏受气实亦不少,他无所惭,独惭对江西绅士。此日内省躬责己之一端耳。弟此次在营,境遇颇好,则上不可再有牢骚之气,心平气和,以迓天休,至嘱至嘱。

余前言弟之职以能战为第一义,爱民第二,联络各营将士各省官绅为第三。今此天暑困人,弟体素弱,如不能兼顾,则将联络一层少为放松,即第二层亦可不必认真,惟能战一层,则刻不可懈。目下壕沟究有几道?其不甚可靠者尚有几段?下次详细见告。九江修濠六道,宽深各二丈,吉安可仿为之否?

昨天的信说无本不立,无文不行。大体上与士兵和百姓交往,只要是真心爱惜他们,就可得到士兵百姓的谅解。我为什么能得民心兵心,就是因为这个。与官员和士绅交往,心中虽然可能有等级差别,但是表面上的礼仪不能不稍微隆重些,我之所以在官场上不得人心,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去年与弟告别的时候,一再嘱咐,要学我的长处,以我的短处为戒。几个月以来,观看弟的一切所作所为,真的体现出了这两句话,十分欣慰。但做事情贵在持之以恒,精力本来难以做到持久,必须日新又新、慎之又慎,才能长久保持你的美名,使你的事业更加光大。

本篇选取自咸丰七年十月至咸丰八年五月曾国藩写给九弟曾国荃的十四封信中的部分内容。

来信说到带兵的下级将领人数太少,这是极其重要的关键问题,我二十二日推荐纪仁到吉安当什长,弟收用了吗?现在冯十五前去吉安,如果留下安置在厨房,他也能够吃苦耐劳。将领都应具备四大才能:一是知人善任;二是善于揣测敌情;三是临阵时有胆有识(峙衡有胆量,迪庵、厚庵有胆有识);四是营中军务治理整齐。我所见过的许多将领对三样只是稍稍能懂得大概,至于善于揣测敌情,则从来没有这种人。古代善于揣测敌情的人,不仅知道贼寇首领的性情、策略,而且也知道某个贼与某个贼不和、某贼和伪君主不和。现在却已经看不到这样的好将领了。贤弟应该在这四个方面下工夫,并且就从这四方面的能力来观察同僚和手下的人才。第一项、第二项不可以从下级军官和士兵中去寻找,第三项、第四项则是最低级的军官中也不一定没有这样的人才。

弟思力革此弊,必须与各营委曲说明,三令五申。又必多发哨探,细侦贼情,耳目较各营为确,则人渐信从,而前弊可除矣。余俟续布。

打仗的道理,在围城以外,假如节距太短,地势太狭促,没有埋伏,没有变化,那就只有队伍整齐、站得坚稳而已。想随机应变出奇制胜,必须离城远一点,才能随时因地制宜。在平原旷野展开战斗,与在深山穷谷中开仗,那方法是大相同的。离吉安城四十里外,凡是援贼能来的道路,一定命令哨长、队长轮流往该处查看地势,小路小溪,一丘一洼详细看明,各自让他们在弟面前详细陈述,或让他们绘制地图呈上。万一出兵迎战的时候,地区则各哨队都已了然在心。古人即以弄不清道理为虑,又说要明辨学问。我觉得训练兵勇,也需要常讲清道理辩明学问。

精神愈用而愈出,不可因身体素弱,过于保惜;智慧愈苦而愈明,不可因境遇偶拂,遽尔摧沮。此次军务,如杨、彭、二李、次青辈,皆系磨炼出来。即润翁、罗翁,亦大有长进,几于一日千里。独余素有微抱,此次殊乏长进。弟当趁此增番识见,力求长进也。

沅浦九弟左右:

至于说强毅的气质,决不能没有。然而强毅与固执有区别。古语说:能够够战胜自己谓之强。强能克制,强能宽恕,强能行善,都是自己战胜自己的意思。比如不习惯早起,便强迫自己天不亮就起;不习惯恭敬,便强迫自己像代死者受祭的人那样坐着,像斋戒那样站着;不习惯劳苦,便强迫自己与士卒同甘共苦,强迫自己勤劳而不倦怠。这便是强。不习惯持之以恒,便强迫自己坚持,始终如一,这便是毅。丢掉强毅而求用一时的意气超过别人,不过是固执罢了。二者相似,但发展下去却有天壤之别。不能不审视,不可不谨慎。

沅浦九弟左右:

治军之道,总以能战为第一义

弟于恕字颇有工夫,天质胜于阿兄一筹。至于敬字则亦未尝用力,宜从此日致其功,于《论语》之九思,《玉藻》之九容,勉强行之,临之以庄,则下自加敬。习惯自然,久久遂成德器,庶不至徒做一场话说,四十五十而无闻也。

沅甫九弟左右:

沅甫九弟左右:

吉安此时兵势颇盛。军营虽以人多为贵,而有时亦有人多为累。凡军气宜聚不宜散,宜忧危不宜悦豫。人多则悦豫,而气渐散矣。营虽多,而可恃者惟在一二营;人虽多,而可恃者惟在一二人。如木然,根好、株好而后枝叶有所托;如屋然,柱好、梁好而后椽瓦有所丽。今吉安各营,以余意揆之,自应以吉中营及老湘胡、朱等营为根株,为柱梁,此外如长和,如湘后,如三宝,虽素称劲旅,不能不侪之于枝叶、椽瓦之列。遇小敌时,则枝叶之茂,椽瓦之美,尽可了事,遇大敌时,全靠根株培得稳,柱梁立得固,断不可徒靠人数之多,气势之盛。倘使根株不稳,柱梁不固,则一枝折而众叶随之,一瓦落而众椽随之,败如山崩,溃如河决。人多而反以为累矣。

沅浦九弟左右:

(咸丰八年五月初六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6月16日)

沅甫九弟左右:

(咸丰七年十二月十四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1月28日)

阳气愈提则愈盛

请求奖赏一禀,还欠妥当。湘后营一军,不知从哪里筹饷银?就是宝庆营也自难支撑。弟辞去总理之职务,极对极对。带兵勇本是难事,弟应节旨卑思,不好大,不求速效。管辖现有两千人,宁可减少,不可增多。口粮已得到一半,此外能设法弄到更好,即使是难以求得点滴,也自应不至于队伍溃散,只应极力整顿,不必常为欠饷而焦虑。

昨天信写好了却没有寄出去,初五晚上玉六回来,又收到你的来信,报告抚州已经克复,其他各郡都容易克复而吉安却比较困难,我十分担心你过分焦虑。一旦焦躁,就会心绪不宁,处理事情就不能妥善。我前年之所以荒废时光,也是由于焦躁的缘故。总还是要平心静气、稳妥办事的好。

(咸丰七年十月十六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7年12月1日)

吉字中营还容易整顿吧?自古以来成就大事业的人,规模远大和综理密微两方面缺一不可。弟弟的综理密微,精力超过了我。军中器械,稍精良的,要另外建立一个账簿,亲自记录注明,选择适当的人授给使用。古人打仗,以铠仗鲜明威慑敌人,常常容易取胜。刘峙衡对于火器勤于修整,对刀矛却完全不讲究。我曾经派褚景昌去河南采买白蜡杆子,又办腰刀,分赏各将兵,他们都很爱重。弟弟也可试一试,留心这件事,也是综理的一方面。至于说到规模宜大,弟弟也应讲求。但说到场面大,最容易流向散漫一路,遇到事情漫不经心,毫无条理,那么虽说大又有什么用呢?事情繁多却有条不紊,规矩明确行之可久,那么即使局面宏大,也没有流弊产生。胡润之中丞来信称赞你,信中有“才大器大”四字,我感到很高兴。才能的根本是器量,这真是了解你的话啊!

沅甫九弟左右:

译文

弟在这时到军营中,应专心整顿营务,不要追求近功速效。弟信中根据各地以往经验,还有想求速效的念头。当自己营务的事还毫无把握,就立刻追求地方上的事有成效,那么就会心气浮躁而容易困乏,弟心中不可不明白这一点。进兵必须由自己做主,不可受他人言语牵制。应当作战时,即使别的营垒不愿意出战而我的营垒也一定要接战,不应该交战时,即便其他营垒催促,我营也要暂且持重而不进兵。如果相互都牵连出兵,将用兵看成是写应酬文章,那就再也不能出奇制胜了。五年吴城水师,六年抚州、瑞州陆军,都有牵连出兵的弊病,没有一个人肯坚持己见,我多次告诫他们还是不改。弟的见识见解高出一般人,应当知道这种事的关系非常重要。

十二月廿八日接二弟十一日手书,欣悉一切。

从读书部分可知,曾氏对自己有一个很高的期许,即内圣外王。内圣取决于自己,但外王则有赖于朝廷,因为帝制之下,一切政治资源都被朝廷垄断,离开朝廷的任用,将寸功难立。曾国藩于咸丰二年年底母丧居家期间接到帮办湖南团练的圣旨,由此走上自创湘军平灭太平军的道路。由于受到咸丰皇帝的猜忌,不授给他实权,只能以在籍虚衔的身份,艰难行事,诸如招兵、选将、购置武器,特别是筹集军饷,同地方实权派势力发生了尖锐的冲突,曾国藩被搞得焦头烂额,活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躁兽。正在这时,他父亲的去世救了他,他立刻上疏请求回家守孝,而且不等皇帝回复,便扔下军队,迳回湖南老家。皇帝当然不准,催他返军,他便趁机向皇帝倾倒苦水,以期得到皇帝的体谅,授予他实权。没想到,皇帝见太平军内部出现分裂,以为没有曾国藩也照样平乱,便批准了曾国藩的请求。曾国藩一下子被晾在那里,他千辛万苦创建了湘军,重创了太平军,最后胜利的桃子却被别人轻松摘走,曾国藩越想越不是滋味,特别是这等千载难逢的建立事功、实现外王理想的机会就这样与自己失之交臂,曾国藩实在是不甘心。但是君命如山,臣只能忍受,不止无力回天,更被抛进巨大的尴尬与遗憾之中。

(咸丰八年正月十九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3月4日)

牵率出队之弊,所以难于变革者,盖此营出队之时,未经知会彼营,一遇贼匪接仗,或小有差挫,即用令箭飞请彼营前来接应,来则感其相援,不来则怨其不救。甚或并未差挫,并未接仗,亦以令箭报马预请他营速来接应,习惯为常,视为固然。既恐惹人之怨憾,又虑他日之报复,于是不敢不去,不忍不去。夫战阵呼吸之际,其几甚微,若尽听他营之令箭牵率出队,一遇大敌,必致误事。

吉安部队现在的气势很旺盛。军营虽然以人多为好,但有时也会因为人多而成为拖累。凡是军中士气,应该凝聚而不该离散,应该担心危机而不该贪图欢娱。人多了就会贪图欢娱,从而使士气渐渐离散。营垒虽多但可依靠的,只有一两个营;人数虽然众多但可依靠的也只有一两个人。就好像树木那样,树根好树干好而后枝叶能有所依托;就好像房屋那样,柱好梁好之后椽子瓦片才有所依附。现在吉安各营,以我的想法来推断,自然应该把吉安中营和湘军老兵胡、朱等营为根为干、为柱为梁。另外,例如长和营、湘后营、三宝营,虽然向来号称劲旅,也不得不放到枝叶椽瓦之类当中去。如果遇到弱小的敌人,凭着枝叶的茂盛、椽瓦的精美也完全可以解决问题;当遇到了强大的敌人,就得完全依靠根干培得稳定、枉梁立得坚固,绝不能只依靠人数的众多、气势的旺盛。如果根干不稳定,柱粱不坚固,那么一根树枝折断了,众多树叶就会随风飘落,一片瓦坠落了而众椽就会跟着散架。战败了就像山崩,溃退就像河堤决了口,人多了反而会成为负累。

沅浦九弟左右:

史册所载,战事以人多而为害者,不可胜数。近日如抚州万余人卒致败溃,次青本营不足以为根株,为梁柱也;瑞州万余人卒收成功,峙衡一营足以为根株梁柱也。弟对众营立论,虽不必过于轩轾,而心中不可无一定之权衡。

沅甫九弟左右:

吾在江西,各绅士为我劝捐八九十万,未能为江西除贼安民。今年丁忧,奔太快,若恝然弃去,置绅士于不顾者,此余之所悔也(若少迟数日,与诸绅往复书问乃妥)。弟当为余弥缝此阙,每与绅士书札往还,或接见畅谈,具言江绅待家兄甚厚,家兄抱愧甚深等语。

来书言弁目太少,此系极要关键。吾二十二日荐曾纪仁赴吉充什长,已收用否?兹冯十五往吉,若收置厨下,亦能耐辛苦。凡将才有四大端:一曰知人善任,二曰善觇敌情,三曰临阵胆识(峙有胆,迪、厚有胆识),四曰营务整齐。吾所见诸将,于三者略得梗概,至于善觇敌情,则绝无其人。古之觇敌者,不特知贼首之性情伎俩,而并知某贼与某贼不和,某贼与伪主不协,今则不见此等好手矣。贤弟当于此四大端下工夫,而即以此四大端察同僚及麾下之人才。第一、第二端,不可求之于弁目散勇中;第三、第四端,则末弁中亦未始无材也。

沅浦九弟左右:

十九日亮一等人回来,收到来信,一切都已经知道。临江已经收复,从此吉安的事就容易了,弟要努力做好。大约明年春天可以克复吉郡,明年夏天可以克复抚、建。凡是为兄未能完成的事情,弟能为我完成,那么我的愧疚、遗憾可以稍微减轻了。

营垒虽多,但可依靠的只有一两个营

(咸丰八年四月初九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5月21日)

考察曾国藩有关做人的思想与观念,几乎清一色的低调,惟独在这一段时间内则表现出罕见的高昂进取之态。

这是基于一个特殊的背景,即曾国藩请求终制获准,在家守孝,而九弟曾国荃则在军中效命。

请奖一禀,尚欠妥叶。湘后营一军,不知从何处筹饷?即宝营亦自难支持。弟辞总理之任,极是极是。带勇本系难事,弟但当约旨卑思,无好大,无欲速。管辖现有之二千人,宁可减少,不可加多。口粮业得一半,此外有可设法更好,即涓滴难求,亦自不至于脱巾溃散。但宜极力整顿,不必常以欠饷为虑也。

人以巧诈对我,我以浑含不露应付

我在外面几年,吃亏、受气也实在不少,其他没有什么惭愧的,只有对江西绅士才觉得惭愧。这是我最近反省,责己的一个方面。弟这次在军中的处境机遇很好,不可以再有牢骚抱怨,心平气和,以迎接天福。至嘱至嘱。

余前在江西,所以郁郁不得意者:第一不能干预民事,有剥民之权,无泽民之位,满腹诚心,无处施展;第二不能接见官员,凡省中文武官僚,晋接有稽,语言有察;第三不能联络绅士,凡绅士与我营款惬,则或因吃醋而获咎(万篪轩是也)。坐是数者,方寸郁郁,无以自伸。然此只坐不应驻扎省垣,故生出许多烦恼耳。弟不驻省城,除接见官员一事无庸议外,至爱民、联绅二端,皆可实心求之。现饷项颇充,凡抽厘劝捐,决计停之。兵勇扰民,严行禁之,则吾夙昔爱民之诚心弟可为我宣达一二矣。

凡兄所未了之事,弟能为我了之

弟书自谓是笃实一路人。吾自信亦笃实人,只为阅历仕途、饱更事变,略参些机权作用,把自家学坏了。实则作用万不如人,徒惹人笑,教人怀憾,何益之有?近月忧居猛省,一味向平实处用心,将自家笃实的本质,还我真面,复我固有。贤弟此刻在外,亦急须将笃实复还,万不可走入机巧一路,日趋日下也。纵人以巧诈来,我仍以浑含应之,以诚愚应之,久之,则人之意也消。若钩心斗角,相迎相距,则报复无已时耳。

给各处写信自是不可缺少的事,辞气必须不亢不卑,平稳适宜。我生平因懒于写信得罪过人,所以希望弟稍稍改变路数。在长沙时,官城中对待弟的态度,士绅中关于弟夺情的讥讽议论,下次回信,希望大略写上一二,用以准备乡校采纳。

治军始终要以能战作为主要目标,要是围攻半年,一旦被敌人冲破,不可以取胜,或者遭到小挫折,那么你的声誉要毁于一朝。因此按照探骊得珠的方法,善于作战就是得到的珠。能够做到爱民是第二个目标,能够使上下官绅的关系和谐是第三个目标。希望你尽心努力,日慎一日,凡事一定要坚持到底、决不能松懈,这不但为我补救了以前的过失,也可以为父亲增光于九泉之下。

打仗之道,在围城之外,节太短,势太促,无埋伏,无变化,只有队伍整齐,站得坚稳而已。欲灵机应变,出奇制胜,必须离城甚远,乃可随时制宜。凡平原旷野开仗,与深山穷谷开仗,其道迥别。去吉城四十里,凡援贼可来之路,须令哨长、队长轮流前往该处看明地势,小径小溪,一丘一洼,细细看明,各令详述于弟之前,或令绘图呈上。万一有出队迎战之时,则各哨队皆已了然于心。古人忧“学之不讲”,又曰“明辨之”,余以为训练兵勇,亦须常讲常辨也。

十九日亮一等归,接展来函,俱悉一切。临江克复,从此吉安当易为力,弟黾勉为之,大约明春可复吉郡,明夏可克抚、建。凡兄所未了之事,弟能为我了之,则余之愧憾可稍减矣。

弟信里提到自认是老实人,我也自信自己是老实人。只是因为阅历世事,经历了许多事情变化,稍微掺杂了一些机谋权变的想法,使自己学坏了。其实在这方面远不如别人,白白惹人笑话,让人怀恨,有什么好处?最近忧居忽然省悟,专注于向平实处努力,使自己老实的本质得以还原其本来面目,恢复固有。贤弟现在在外,也急切需要复还老实的本质,千万不可以在投机取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纵使有人以巧诈对待我,我仍然以浑含不露应付,时间长了,他也会改变态度的,假如钩心斗角,尔虞我诈,那么相互报复,将是无休无止的。

译文

镇江、瓜洲,在同一天克复,金陵指日可以攻下,厚庵放任闽中提督,已经去金陵会剿,准许他专折奏事,九江克复也指日可待。大约战事在吉安、抚、建等府结局。贤弟定要勉励:我开头,弟完成,实在寄予厚望。如果稍微掺杂半点客气,将会败坏志气,就不能为我争气了。营中哨队那些人,士气还稳定坚固吗?

译文

译文

我在江西省,各位绅士为我的军队捐了八九十万两银子,没有能够为江西除贼安民。今年奔丧走得太快,仿佛冷淡地离开,对绅士们不理睬的做法,我对此感到后悔(如果晚走几天,与绅士有些来往,书信问候才妥当)。弟应当为我弥补这个遗憾。每次与绅士书信往返,或接见畅谈,要说到江西绅士对待家兄很热情,家兄十分惭愧等。这其中像刘仰素、甘子大两个人,对他们我尤其觉得愧疚。我请刘仰素带领水军,劳苦了三年,战功显著,他没有辜负我的知遇之恩,而我却不能与他在一起共患难。甘子大是我请来管理粮台的,任劳任怨、委曲求全,但我因为奔丧而突然离开,没能够为他安排个好前程。这两个人都是我有所愧对的,你要替我做些补救。

他首先将九弟推上一个道义与责任的制高点上:完成自己未竟的事业,无论是对兄长还是对父亲、对家族都是责无旁贷。他一改过去对弟弟的严厉和苛责,采用正面鼓励、夸赞的方式,譬如借用别人对九弟的赞美,甚至不惜贬低自己的才德,反省自己的教训,以此激发九弟的精神,启迪九弟的智慧。他对九弟说:精神愈用而愈出,智慧愈苦而愈明。

治军之道,总以能战为第一义。倘围攻半岁,一旦被贼冲突,不克抵御,或致小挫,则令望隳于一朝。故探骊之法,以善战为得珠,能爱民为第二义,能和协上下宫绅为第三义。愿吾弟兢兢业业,日慎一日,到底不懈,则不特为兄补救前非,亦可为吾父增光于泉壤矣。

来信说你意趣不在这里,所以干起来索然寡兴,这是不行的。凡人做一件事,便须全副精神去做,全神贯注这件事,自始至终不松懈,不能见异思迁,做这件事,想那件事,坐这山,望那山。人没有恒心,一生都不会有成就。我生平因为犯没有恒心的毛病,受害实在不小。在做翰林时,应该专心于写诗练字,但却喜欢涉猎其他书籍,分散了读书的志向。学习理学书时,却夹杂着看诗文集,扰乱了专攻的方向。在六部任职时,又没有尽全力工作。在地方上率领军队,又不能竭尽全力处理军中的事情,有时又因为读书写字扰乱了意志。导致到老了还一无所成。就是水军这件事,也是半途而废,你应该以我为教训。目前你带兵,就应该埋头努力寻找带兵的方法,早晚努力不懈,白天想、晚上梦,除了带兵之事其余一概不管。不可以又是想读书、又是想中举、又是想在州县当官,三心二意,千头万绪,将来又犯与我相同的错误,等到一事无成时再后悔,已经迟了。

前信言牵率出队之弊,关系至重。凡与贼相持日久,最戒浪战:兵勇以浪战而玩,玩则疲;贼匪以浪战而猾,猾则巧。以我之疲,敌贼之巧,终不免有受害之一日。故余昔在营中诫诸将曰:“宁可数月不开一仗,不可打仗而毫无安排算计。”此刻吉安营头太多,余故再三谆嘱。

(咸丰七年十一月廿五日与九弟国签书 公元1858年1月9日)

译文

军饷的事情就不必操心,要用所有的精神办好前面讲的几件事情,如果有多余的精力就和其他军队加强联络,结交地方的绅士。人的身体虽然虚弱,却不可以过分爱惜,精神越用越有,阳气也是越提越多。每天处理的事情越多,晚上睡觉时就越高兴。如果有半点爱惜精神的想法,畏惧不前、懒懒散散、没有精神,绝对做不成事情。说这么多都是由于你说了毫无兴趣的话我方劝告你的。你要把李迪庵作为榜样,不慌不忙、踏实做事,坚持八九个月后,一定会有一番成果出来。我因为生平没有恒心的毛病非常大,现在老了,不能不教导、劝诫我的弟弟和我的儿子们。

弟保同知花翎,甚好甚好。将来克复府城,自可保升太守。吾不以弟得升阶为喜,喜弟之吏才更优于将才,将来或可勉作循吏,切实做几件施泽于民之事,门户之光也,阿兄之幸也。

昨信言无本不立,无文不行。大抵与兵勇及百姓交际,只要此心真实爱之,即可见谅于下;余之所以颇得民心勇心者,此也。与官员及绅士交际,则心虽有等差,而外之仪文不可不稍隆;余之所以不获于官场者,此也。去年与弟握别之时,谆谆嘱弟以效我之长,戒我之短。数月以来,观弟一切施行,果能体此二语,欣慰之至。惟作事贵于有恒,精力难于持久,必须日新又新,慎而加慎,庶几常葆令名,益崇德业。

宁可数月不开一仗,不可毫无安排算计

还有,人的一生中,得意顺心的时候是很难得的。如今弟弟赢得了上下一致的交口称赞,军民爱戴有加,正是人生得意之时,千万不可错过机会,应当尽心竭力,为自己的人生铸就更大的辉煌。圣人教导人们不外乎“敬恕”两个字,天德王道,有始有终,性功事功,都可以涵盖在内。我生平在“敬”字上没下工夫,所以年届五十,依然碌碌无为。至于“恕”字,在京城时也曾经讲究追求过。近年在外,憎恨人们以白眼藐视京官,又由于本性倔强,渐渐接近于刚愎自用,不知不觉做出许多“不恕”的事来、说出很多“不恕”的话来,到如今羞愧不已。

(咸丰七年十月廿七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7年12月12日)

十二月二十八日收到你二十一日写的亲笔信,欣然知道了一切。

求人自辅,时时不可忘此意。人才至难,往时在余幕府者,余亦平等相看,不甚钦敬,泊今思之,何可多得?弟常常以求才为急,其阔冗者,虽至亲密友,不宜久留,恐贤者不愿共事一方也。

如果说精神主要靠激励,那么智慧则更需要扎扎实实地引导与教诲。这方面显示出曾国藩执着、坚韧与耐心的优点,也昭示出曾国藩的真才实学。从这些信中,我们可看到,他是从如何做将领、如何做人,如何同地方政要以及乡绅相处等各个方面,苦口婆心地加以提醒、劝诫。尤其是如何做将领,可谓周到、细腻,细微到具体依赖哪个营垒作为骨干、城外扎营与城之间的距离、侦察敌情与哨探地理等。

治军总须脚踏实地,克勤小物,乃可日起而有功。凡与人晋接周旋,若无真意,则不足以感人;然徒有真意而无文饰以将之,则真意亦无所托之以出,《礼》所称无文不行也。余生平不讲文饰,到处行不动,近来大悟前非。弟在外办事,宜随时斟酌也。

沅弟左右:

(咸丰七年十月初四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7年11月19日)

沅甫九弟左右;

就中如刘仰素、甘子大二人,余尤对之有愧。刘系余请之带水师,三年辛苦,战功日著,渠不负吾之知,而余不克始终与共患难。甘系余请之管管粮台,委曲成全劳怨兼任。而余以丁忧遽归,未能为渠料理前程。此二人皆余所惭对,弟为我救正而补苴之。

治军一定要脚踏实地,对小事小物也要注意,方可取得成功。凡是与人交往,如果没有真心,就不足以感人。但只有真心而缺少文饰,那真心也难以表现。《周礼》上说没有文采不行。我生平不讲文饰,到处行动不便。近来深深明白了以前的失误。弟在外面办事,应随时注意细加考虑。

沅甫九弟左右:

幸好还有九弟,九弟曾国荃还在军中,曾国藩将自己不能实现的理想便全部寄托在九弟的身上。他重新打起精神,他要将九弟塑造成另一个自己。塑造工作是一项系统工程,曾国藩调动起全部生命能量,通过来往书信,对九弟实施培育与雕琢。

弟弟在“恕”字上下了很大的力气,而且在天分上也胜过我一筹。至于“敬字”,弟弟好像也没有用心,从此以后应该在这方面多下工夫。《论语》中的九思,《玉藻》中的九容,要尽力做到。以上临下应该庄重,那么下面自然会尊敬你。习惯成自然,日子久了可以成大器,这才不至于说一场空话,四五十岁仍然默默无闻。

沅浦九弟左右:

沅甫九弟左右:

至于强毅之气,决不可无,然强毅与刚愎有别。古语云:自胜之谓强。曰强制,曰强恕,曰强为善,皆自胜之义也。如不惯早起,而强之未明即起;不惯庄敬,而强之坐尸立斋;不惯劳苦,而强之与士卒同甘苦,强之勤劳不倦,是即强也。不惯有恒,而强之贞恒,即毅也。舍此而求以客气胜人,是刚愎而已矣。二者相似,而其流相去霄壤,不可不察,不可不谨。

圣门教人,不外敬恕二字

沅甫九弟左右:

沅甫九弟左右:

我以前在江西,之所以郁郁不得志的原因是:第一,不可以干预民政的事务,只有剥夺民众的权力,却没有造福民众的地位,一肚子诚心无处施展;第二,不能够和官员见面、交往。凡是城里的文武官员同我见面、交谈,总要受到别人的监视;第三,不能够和士绅联络,凡是士绅与我的军队关系相处得好,就会因为有人吃醋而得罪他(万篪轩就是这样)。由于这几个方面,所以我郁郁不得志,没有地方发泄。然而这些都是因为不应该驻扎在省城的缘故,因此添了许多烦恼。弟现在没驻扎在省城,除了接见官员不用再说之外,对于爱戴民众、联络士绅两件事情都要全心全意地去做。现在军饷充足,只要是抽厘劝捐的事,务必要停止。士兵如果扰民,要严厉禁止。如此这样,我以往爱惜民众的诚心,及弟可以替我表达一些了。

译文

兄回忆往事,时形悔艾,想六弟必备述之。弟所劝譬之语,深中机要,“素位而行”一章,比亦常以自警。只以阴分素亏,血不养肝,即一无所思,已觉心慌肠空。如极饿思食之状,再加以憧扰之思,益觉心无主宰,怔悸不安。

在吉安扎营盘,不应离城池太近。因地太逼近,则贼匪偷袭营垒便难防范,奸细混进来也难于查出。节距太短,则我军出兵列队难以取得地势,各营一同作战也难以分段迎击。一旦扎营以后,再往远处退却,则会有损士气,不如先离远些为好。

弟所寄各件:代普副将请饷银,代黄太守上禀,都是顾全大局的事。即使上司不一定批准,也不失为缓急时互相照顾的道理。

沅甫九弟左右:

李云麟气强识高,是个人才,只是说话太轻易,弟可让他即日来家,与兄叙谈一切。

(咸丰八年五月十六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6月26日)

对平民应当爱护但对刁民就不必爱护,士绅应当敬重而劣绅不用敬重。弟在外面办事能够这样条理分明,那么凡是为兄所有的缺点、遗憾,弟可以替我一一弥补。

带勇之法,以体察人才为第一,整顿营规、请求战守次之。《得胜歌》中各条,一一皆宜详求。至于口粮一事,不宜过于忧虑,不可时常发禀。弟营既得楚局每月六千,又得江局每月二三千,便是极好境遇。李希庵十二来家,言迪庵意,欲帮弟饷万金。又余有浙盐赢余万五千两在江省,昨盐局专丁前来来禀询,余嘱其解交藩库充饷。将来此款或可酌解弟营,但弟不宜指请耳。

求人辅助自己,随时记住这个道理。以前在我幕府中的人,我只是平等相待,不很钦佩。现在想起来,在哪里还能找到像他们那样的人才啊!你应当把求才作为当务之急,军营中的庸碌多余的人,就算是至亲密友,也不宜久留,那样做恐怕真正的贤者不肯前来共事。

沅浦九弟左右:

(咸丰八年正月初四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2月17日)

沅甫九弟左右:

沅甫九弟左右:

饷项既不劳心,全副精神请求前者数事,行有余力则联络各营,款接绅士。身体强弱,却不宜过于爱惜。精神愈用则愈出,阳气愈提则愈盛。每日作事愈多,则夜间临睡愈快活。若存一爱惜精神的意思,将前将却,奄奄无气,决难成事。凡此皆因弟兴会索然之言而切戒之者也。弟宜以李迪庵为法,不慌不忙,盈科后进,到八九个月后,必有一番回甘滋味出来。余生平坐无恒流弊极大,今老矣,不能不教吾弟吾子。

(咸丰七年十月初十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7年1月25日)

译文

来书谓意趣不在此,则兴会索然,此却大不可。凡人作一事,便须全副精神注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见异思迁,做这样想那样,坐这山望那山。人而无恒,终身一无所成。我生平坐犯无恒的弊病,实在受害不小。当翰林时,应留心诗字,则好涉猎它书,以纷其志。读性理书时,则杂以诗文各集,以歧其趋。在六部时,又不甚实力请求公事。在外带兵,又不能竭力专治军事。或读书写字以乱其志意。坐是垂老而百无一成。即水军一事,亦掘井九仞而不及泉。弟当以为鉴戒,现在带勇,即埋头尽力以求带勇之法,早夜孳孳,日所思,夜所梦,舍带勇以外则一概不管。不可又想读书,又想中举,又想作州县,纷纷扰扰,千头万绪,将来又蹈我之覆辙,百无一成,悔之晚矣。

李云麟气强识高,诚为伟器,微嫌辩论过易。弟可令其即日来家,与兄畅叙一切。

规模远大与综理密微缺一不可

我前次说你的职责以作战为第一要务,爱护人民为第二要务,联络各营将士、各省官绅为第三要务。现在天热,人困乏,你身体一直很弱,如不能兼顾,可联络一项稍为放松,就是第二项也不必认真,只有作战这项不可松懈。眼下壕沟到底有几道?不太可靠的地方还有几段?下次写信详细告诉我。九江修壕沟六道,宽深各两丈,吉安是否可以仿照?

(咸丰八年正月十四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2月27日)

译文

译文

四月初五那天,得一等人回来,收到你的来信,知道了一切。

再者,人生适意之时,不可多得。弟现在上下交誉,军民咸服,颇称适意,不可错过时会,当尽心竭力,做成一个局面。圣门教人,不外敬恕二字,天德王道,彻始彻终,性功事功,俱可包括。余生平于敬字无工夫,是以五十而无所成。至于恕字,在京时亦曾讲求及之,近岁在外,恶人以白眼藐视京官,又因本性倔强,渐近于愎,不知不觉,做出许多不恕之事,说出许多不恕之话,至今愧耻无已。

(咸丰七年十二月廿一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2月4日)

史书上所记载的战争故事,由于人多而成为祸害的例子举不胜举。近段时间比如抚州一万多人最后导致战败,就是由于次青本营不能完全成为根干和柱梁。瑞州万人最后成功,是峙衡一营完全能成为根干和梁柱。弟面对众多将领谈论时虽然用不着分出高下,但是心中不能没有一定的权衡。

今年有得意之事两端。一则弟在吉安,声名极好,两省大府及各营员弁、江省绅民交口称颂,不绝于吾之耳;各处寄弟书,及弟与各处禀牍信缄,俱详实妥善,犁然有当,不绝于吾之目。一则家中所请邓、葛二师,品学俱优,勤严并著。邓师终日端坐,有威可畏,文有根柢,而又曲合时趋,讲书极明正义,而又易于听受。葛师志趣方正,学规谨严,小儿等畏之如神明,而代管琐事亦甚妥协。此二者,皆余所深慰。虽愁闷之际,足以自宽解者也。弟声闻之美,可恃而不可恃。兄昔在京中颇著清望,近在军营,亦获虚誉,善始者不必善终,行百里者半九十里,誉望一损,远近兹壁。弟目下名望正隆,务宜力持不懈,有始有卒。

宝勇本来属于劲旅,普副将所带领的人数太多,遇到大事恐怕没有主张,应该仔细观察他。黄南坡太守有功于湖南,对水师有功,现在被弹劾,之后又得了病,弟应当尽力维护他,不可以马上因为筹饷的事情麻烦他。逸斋有知人之明,慧眼独具,豪侠的骨气,透彻的见识,与弟肯定会互相投合。但军事是以有阅历经验的人为贵,如果他能来,也不应当立即让他主持战事。

进兵须由自己作主

无真意不立,无文饰不行

题解

扎营不宜离城太近

今年有两件事情让我很得意,一件是你在吉安的声誉很好。两个省的官员和各营的将士,还有江西省的绅士,对你的称赞没有在我的耳边断过。各个地方寄给你的信,还有你给各个地方写的信,都很翔实妥善,我时常看到。二为家里请的邓、葛两位老师,品行学问都很好,勤谨严厉:都非常有名望。邓老师整天端坐,威严可畏,文章写得有根底又符合时尚,讲课时正义非常明确又容易接受。葛老师志趣方正,学习要求严肃谨慎,小孩们敬畏他就好像神明,而且代替管理琐事也办得十分妥当。这两件事都使我深深地感到欣慰。即便愁闷的时候,也完全可以排解了。弟有好的声望,可依靠也不可依靠,为兄往年在京城中很有名望,近几年在军营中也得到了虚名美誉。善始的人不一定善终,行百里者半九十。名望一受损,远近生疑;弟目前声望正高,务必要坚持不懈,有始有终。

沅甫九弟左右:

带兵的方法,以体察人才为第一;其次是整顿军纪和研究战术。《得胜歌》中的每一条,都要仔细研究。至于口粮的事,不必过于担心,不要常写信去催问。你的军队既然每月获得湖北方面六千两、江西方面两三千两,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李希庵十二日来我家,说迪庵想资助给你一万两银子的军饷。另外,我在浙江有盐款盈余的一万五千两银子还在江西省,昨天盐局派专人来汇报、询问,我嘱咐他们把盐款解交到藩库当做军饷。以后这一笔款项也可以考虑解送一部分给你营中,但弟不适合请求要这笔钱。

各处写信自不可少,辞气须不亢不卑,平稳惬适。余生懒于写信,开罪于人,故愿弟稍稍变途辙。在长沙时,官场中待弟之意态,士绅中夺情之议论,下次信回,望略书一二,以备乡校之采。

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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