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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读书与做人 作者:张宏杰 近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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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因傲之一字,百无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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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十年十月初四日与国荃国葆书 公元1860年11月6日)

我在初六日所发的奏折,到十月初就可以接到皇上的谕旨。我如果奉旨出发,十日内就必须起程。兄弟远别,不知哪一天相会?但愿两位弟弟大力戒除这二字,并告诫后辈们应当遵守家规,这样我心里就得到很大的安慰了。

你如果不骄傲,就什么都好了

兄国藩手草

沅弟因为我批评他的信,而痛加引咎自责,怕陷入危机,并想自己进取到谨言慎行的道路上,能这样做,定会使弟弟终生受益,也是我们家门的幸事。季弟的信也是平和温雅,比往年的傲慢之气好多了。

沅、季两弟左右:

家中的事情,望贤弟尽力主持,千万不要越来越奢华。子弟们不可以学名门大族的口气,动不动就耻笑人家鄙陋、寒酸、土气,越来越骄纵而没有自知之明,务必要听从嘱咐并切实戒除。

澄侯四弟左右;

澄侯四弟左右:

(咸丰十年九月廿三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60年11月5日)

这次安徽的敌军流窜到浙江,假如浙中失守,免不了要受吴越人民的痛骂,但我只能努力在“傲、惰”二字痛下工夫,而不过问别人是否骂我。

(咸丰十一年二月初四日与四弟国潢书 公元1861年3月14日)

沅甫九弟左右:

译文

题解

沅弟,季弟左右:

(咸丰十年九月廿四日与国荃国葆书 公元1860年11月6日)

澄侯四弟左右:

小弟给纪泽的路费太多了,我认为给二百两银子,就不少。我在京城十四年,从未得到别人二百两银子的馈赠,虽然这是由于我交往太少,但物力财力的艰难,由此也可见一斑。

澄侯四弟左右:

余忝窃高位,又窃虚名,生死之际,坦然怡然。惟部下兵勇四五万人,若因饷断而败,亦殊不忍坐视而不为之所。家中万事,余俱放心,惟子侄教一勤字一谦字。谦者骄之反也,勤者佚之反也,骄奢淫逸四字,惟首尾二字尤宜切戒。至诸弟中外家居之法,则以“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八字为本,千万勿忘。

温甫性格大致与我相似,但说出话来更为尖刻。大凡傲气凌人,不一定要用语言压人,有的以神气凌人,有的以表情凌人。温甫弟的神气,有些才华外露之貌,表情中带有蛮横之象,最容易凌人。大凡心中不能有所依赖,心中有依仗便会表现在脸面上。从家族来说,我的名望大减,还担心连累了子侄兄弟;从见识来说,近年来军中锻炼出不少人才,你们也没有什么超过人的地方,都不可依仗。只应抑然谦虚坚持讲求忠信、行为笃敬,这样才能够弥补过失,整顿风气。不这样的话,人们都会讨厌你、鄙薄你。沅弟那里处世谨慎,很是稳妥。温弟却是谈笑讥讽,总喜欢强充老手,就免不了有旧习气。不可不深深反省!不可不痛改!听说温弟时常随意嘲讽,应该立即改正。我在军中多年,怎么会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呢?就是因为“傲”字,所以百无一成。因此我谆谆教导各位兄弟要引以为戒。

余于初六日所发之折,十月初可奉谕旨。余若奉旨派出,十日即须成行。兄弟远别,未知相见何日?惟愿两弟戒此二字,并戒各后辈当守家规,则余心大慰耳。

温弟尚在吉安否?前胡二等赴吉,余信中未道及温弟事。两弟相晤时,日内必甚欢畅。温弟丰神较峻,与兄之伉直简儋虽微有不同,而其难于谐世,则殊途而同归,余常用为虑。大抵胸多抑郁,怨天尤人,不特不可以涉世,亦非所以养德,不特无以养德,亦非所以保身。中年以后,则肝肾交受其病,盖郁而不畅则伤木;心火上烁则伤水,余今日之目疾及夜不成寐,其由来不外乎此。故于两弟时时以平和二宇相勖,幸勿视为老生常谈,至要至嘱。

弟弟劝我同左季高通信问候。现在暂时没有工夫写,打算于下次一定寄到弟弟那里,转递给左公。这或许也是我“傲”的一种表现吧。弟弟既然已经说了,不敢再错下去了。

沅弟左右:

译文

沅弟以我切责之缄,痛自引咎,惧蹈危机,而思自进于谨言慎行之路,能如是,是弟终身载福之道,而吾家之幸也。季弟信亦平和温雅,远胜往年傲岸气象。

弟弟军中的将领们有没有骄气?弟弟你近来默默反省,傲气有没有减少几分?天下古今的平庸之辈,都因为一个“惰”字而导致失败;天下古今的有才之辈,都因一个“傲”字而导致失败。我把这个规律推广到军事中,做任何事都这样,愿与弟弟们共勉。

吾于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进京散馆,十月二十八早侍祖父星冈公于阶前,请曰:“此次进京,求公教训。”星冈公曰:“尔的官是做不尽的,尔的才是好的,但不可傲。满招损,谦受益,尔若不傲,更好全了。”遗训不远,至今尚如耳提面命。今吾谨述此语告诫两弟,总以除傲字为第一义。唐虞之恶人,曰“丹朱傲”,曰“象傲”;桀纣之无道,曰“强足以拒谏,辨足以饰非”,曰“谓已有天命,谓敬不足行”,皆傲也。吾自八年六月再出,即力戒惰字,以儆无恒之弊,近来又力戒傲字。昨日徽州来败之前,次青心中不免有自是之见,既败之后,余益加猛省。大约军事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巨室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

我本就愧居高位,又徒有虚名,在大难临头、生死危急之际,自然能够坦然面对。只是部下兵马四五万人,如果由于断粮而导致兵败,也真是不忍坐视而无所作为。家里的事,我全放心。只是须教育子侄他们一个“勤”字,一个“谦”字。谦虚是骄傲的反面,勤劳是安逸的反面,骄奢淫逸四个字,只有首尾两个字尤其需要切实戒除掉。至于弟弟们在内在外处理家务的办法,就要以“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八字为根本,千万别忘记。

沅弟、季弟左右:

译文

译文

在本篇中可见,他劝谏的对象一是弟弟,二是子侄。尽管四弟国潢和季弟国葆也未能例外,但用心最多的还是九弟国荃,以及六弟国华。对九弟,居家赋闲时,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九弟的身上,故此虽对他以激励为主,同样不忘了提醒力戒骄傲,等到他重返军营后,就更加严厉地羁勒九弟。对六弟国华则是因为他看出六弟才高气傲的性情,深以为忧。这不能不说曾国藩阅人之深、识人之明,后来曾国华不幸死于三河之役,这恐怕与他在性情上的傲不无关系。但是我们在下篇《享福太早,将来恐难到老》中看到对于六弟的死,曾国藩则主要归咎于兄弟不和所带来的戾气,而不和的祸首,曾国藩指向自己,这里面倒是彰显出曾国藩宽囿死者的襟怀以及自省求圣的情操。但我们必须看到曾国藩曾经竭力警醒六弟的良苦用心。至于劝谏子侄,则是从曾家的长盛不衰着眼的,他引用谚语:“富家子弟多骄,贵家子弟多傲”,不厌其烦地告诫弟弟们一定要教育好子侄,戒除骄气傲气,以免蹈袭覆辙。

古来言凶德致败者约有二端:曰长傲,曰多言。丹朱之不肖,曰傲,曰嚣讼,即多言也。历观名公、巨卿,多以此二端败家丧身。余生平颇病执拗,德之傲也;不甚多言,而笔下亦略近乎嚣讼。静中默省愆尤,我之处处获戾,其源不外此二者。

弟对于世事的阅历已经越来越深,而信中不免有一种骄傲的气势。天地之间只有谦虚谨慎才是得到幸福的方法,骄傲就会自满,自满了就要倾覆了。凡是说话写字,讨厌别人俗气、嫌弃别人鄙陋、议论别人缺点、揭发别人隐私,都是骄傲的表现。别说所指责的不一定都是恰当的,即使每样都确切稳当,也已经是天理所不允许的了。我们家的子弟都有骄傲的习气,开口就说别人的长短,笑话别人鄙薄浅陋,这些都不是好的表现。贤弟想要戒掉子侄的骄气,首先必须把自己喜欢议论别人的长短、爱揭发别人隐私的恶习痛改一番,然后才能令后辈事事注意警惕改正。

(咸丰十一年正月初四日与四弟国潢书 公元1861年2月15日)

译文

高傲、多言是官场致祸之由

我家后辈子弟,都没见过艰苦生活的情景,眼光高,口气大,使唤奴婢,习惯成自然,骄傲的习气已经深入到内心深处,却没有感觉到,我感到很忧虑。上次我写信以“傲”字告诫你们兄弟两个,你们虽然不是很相信,幸好你们还能反省警惕,而以“傲”字告诫子侄,他们却无动于衷。大概是他们自出生以来,只做过颐指气使的“娇儿”,从未做过低贱的事务,所以一切艰苦没有亲身体会,显得很茫然。不像两位弟弟做过低贱的事务,吃过一些苦。

沅甫九弟左右:

沅浦九弟左右:

弟言家中子弟无不谦者,此却未然。余观弟近日心中即甚骄傲。凡畏人不敢妄议论者,谦谨者也;凡好讥评人短者,骄傲者也。弟于营中之人如季高、次青、作梅、树堂诸君子,弟皆有信来讥评其短,且有讥至两次三次者。营中与弟生疏之人,尚且讥评,则乡间之与弟熟识者,更鄙睨嘲斥可知矣。弟尚如此,则诸子侄之藐视一切,信口雌黄可知矣。

沅甫九弟左右:

(咸丰八年三月初六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4月19日)

本篇辑缀了曾国藩自咸丰八年三月至咸丰十一年二月写给九弟国荃、季弟国葆、四弟国潢的十二封信中涉及傲字的内容。

道光十九年十一月二日,我当时就要进京散馆供职,十月二十八日早上陪侍祖父星冈公站在庭院的台阶前,请求祖父的训示,我说道:“这次进京城,请您教训。”星冈公说:“你的官是做不到头的,你的才能是好的,但是不能骄傲。骄傲自满招来损害,谦虚谨慎得到好处。你如果不骄傲,就什么都好了。”祖父的遗训,时间还不很长,至今还像耳提面命一样。今天我谨慎地用这几句话来告诫两位弟弟,总要以戒除傲字为第一要务。唐虞时的恶人,有个叫丹朱的,傲慢;有个叫象的,也是傲慢;桀纣无道,说“能力强足以拒绝别人的劝谏,能言善辩,足以掩饰过错”,说“已拥有天命,敬则没必要实行”,这都是骄傲。我自从咸丰八年六月复出,就竭力戒除惰字以改变自己没有恒心的坏毛病,近来又竭力戒除傲字。徽州战役没有战败之前,次青心中不免有点自以为是,失败之后,我更加深入反省。大凡军事上的失败,不是骄傲就是懒惰造成的,二者必居其一;大家族的衰败,也是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

弟劝我与左季高通书问,此次暂未暇作,准于下次寄弟处转递。此亦兄高傲之一端,弟既有言,不敢遂非也。

译文

高傲、多言两大缺点,历观前世公卿大夫兴衰和最近官场中导致祸患的根由,没有不把它们当做关键原因的,因此愚兄愿与诸位贤弟相互鉴诫。但仅能用这两个方面为诫,却不能勤奋以图自立,则仍然没有办法兴家立业。因此我们要振奋精神,努力追求有恒心,以改变我的老路子而振兴我家基业。弟弟在外边带军几个月,声望非常高,应当始终如一,不可懈怠,不可荒废。弟弟好像旭日初升,而对我来说也可以代为晚年的弥补。至嘱至嘱。

澄侯四弟左右:

次青上奏奔赴浙江,令人读了为之气壮,以次青的坚韧,总要有出头之日,而咏公所为也可以说是天下的大快人心之事。

恒营专人来,接弟各一信,并季所寄干鱼,喜慰之至。久不见此物,两弟各寄一次,从此山人足鱼矣。

译文

季弟赐纪泽途费太多,余给以二百金,实不为少。余在京十四年,从未得人二百金之赠,余亦未尝以此数赠人,虽由余交游太寡,艰难亦可概见。

澄侯四弟左右:

弟弟说家里子弟,没有不谦和的,这并非如此。我观察弟弟近日心中就很骄傲。凡是敬畏别人、不敢对人妄加评论的人,是谦逊谨慎的人;凡是喜欢讥笑批评他人短处的人,是骄傲的人。对于军营中的人,如季高、次青、作梅、树堂诸位君子,弟弟都有来信讥笑评论其短处,而且有讥笑两三次的。营中与弟弟生疏的人都对他们讥笑评论,那么乡间与弟弟熟悉认识的人,更是对其鄙夷嘲笑斥责,这是可想而知的。弟弟尚且如此,那么子侄们藐视一切,信口雌黄也就可想而知了。

弟于世事阅历渐深,而信中不免有一种骄气。天地间惟谦谨是载福之道,骄则满,满则倾矣。凡动口动笔,厌人之俗,嫌人之鄙,议人之短,发人之覆,皆骄也。无论所指未必果当,即使一一切当,已为天道所不许。吾家子弟,满腔骄傲之气,开口便道人短长,笑人鄙陋,均非好气象。贤弟欲戒子侄之骄,先须将自己好议人短,好发人覆之习气,痛改一番,然后令后辈事事警改。

沅浦九弟左右:

沅甫九弟左右:

澄侯四弟左右:

高傲、多言二弊,历观前世卿大夫兴衰,及近日官场所以致祸福之由,未尝不视此二者为枢机,故愿与诸弟共相鉴诫。第能惩此二者,而不能勤奋以自立,则仍无以兴家而立业。故又在乎振刷精神,力求有恒,以改我之旧辙,而振家之丕基。弟在外数月,声望颇隆,总须始终如一,毋怠毋荒,庶几于弟为初旭之升,而于兄亦代为桑榆之补。至嘱至嘱。

沅弟左右:

(咸丰十年十一月十四日与四弟国潢书 公元1860年12月25日)

次青奏赴浙江,令人阅之气王。以次青之坚忍,固宜有出头之一日,而咏公亦可谓天下之快人快事矣。

恒营派专人送来两弟各一封信,还有季弟寄来的干鱼,很是高兴。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了,两位弟弟各寄一次,从此我这山人可以有足够吃的鱼了。

澄侯四弟左右:

骄奢淫逸,惟首尾二字尤宜戒除

(咸丰十年十月廿日与国荃国葆书 公元1860年12月2日)

温弟还在吉安吗?上次胡二等人到吉安去,我的信里没有提到关于温弟的事。两弟相见时,一定会十分欢畅。温弟丰神严峻,同我的刚直恬淡虽然稍有不同,但不善于处世,却是殊途同归。时常感到忧虑。大致上胸中忧郁,怨天尤人,不但不能处世,也不能修身养性,甚至于不能保护自身。中年以后,因为肝肾有病,只要忧郁心情不畅,则伤木;心火旺盛,则伤水。我现在害的眼病和夜里失眠的原因也就因为这事。所以对两位兄弟时常用平和二字告诫,请千万不要认为只是老生常谈。至要至嘱。

沅弟、季弟左右:

甲三十月六日到的武汉,现在大约抵达家中了。我在外面没有其他顾虑,总害怕子侄习惯于“骄、奢、逸”三个字。家族败落是因为奢侈;人的堕落是因为安逸;令人讨厌是因为骄傲。弟一定要戒掉这些坏毛病。

弟军中诸将有骄气否?弟日内默省,傲气少平得几分否?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惰字致败;天下古今之才人,皆以一傲字致败。吾因军事而推之,凡事皆然,愿与诸弟交勉之。

(咸丰八年三月卅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5月13日)

(咸丰十年十月廿四日与四弟国潢书 公元1860年12月6日)

应当说,关于傲字的危害,出于曾国藩在经历了大折辱后的深刻反省,他对弟弟说:我在军中多年,怎么会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呢?就是因为“傲”字,所以百无一成。而到了自己重返军营以后,从功业上可谓有成了,但是他对傲的警觉不但没有减损,相反倒更加提升了。前篇曾经说及,这是因曾国藩深谙易理,使他事业愈成功,声望愈隆盛,就愈是自我谦抑。故此,戒除骄傲是他后半生所极力倡导的思想。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子弟不可学大户口吻,动不动笑人寒酸

此次徽贼窜浙,若浙中失守,则不能免于吴越之痛骂,然吾但从傲惰二字痛下工夫,不问人之骂与否也。

译文

自古以来都认为不好的品德致使失败,大概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高傲,另一方面是多言。帝尧的儿子丹朱不像他的父亲,一是高傲;二是喜欢争辩,就是多言。观察历史上有名的公卿大臣,大都因为这两点而家破人亡。我向来有很固执的毛病,这是道德方面的“傲”,平时不多说闲话,但是笔下却大体近乎多言。静下来反省,我之所以处处不顺,其根源不外乎这两方面。

欲去骄字,总以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义;欲去惰字,总以不晏起为第一义。弟若能谨守星冈公之八字(考宝早扫,书蔬鱼猪),三不信(不信僧巫,不信医药,不信地仙),又谨记愚兄之去骄去惰,则家中子弟日趋于恭谨而不自觉矣。

想要除去骄气,以不随便讥笑别人为第一要点;想要去掉懒惰的毛病,以不晚起为第一要点。弟如果能够谨慎遵守星冈公的八字(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和三不信(不信僧巫、不信医药、不信地仙),又能虚心地记住我说的戒掉骄傲去除懒惰的忠告,那么家中的子弟就会不知不觉地趋向于恭俭谨慎。

(咸丰十年四月廿四日与四弟国潢书 公元1860年6月13日)

回首生年五十,除学问未成尚有遗憾外,余差可免于大戾。贤弟教训后辈子弟,总以勤苦为体,谦逊为用,以药佚骄之积习,余无他嘱。

沅弟、季弟左右:

温弟性格略与我相似,而发言尤为尖刻。凡傲之凌物,不必定以言语加人,有以神气凌之者矣,有以面色凌之者矣。温弟之神气,稍有英发之姿,面色间有蛮狠之象,最易凌人。凡中心不可有所恃,心有所恃,则达于面貌。以门地言,我之物望大减,方且恐为子弟之累;以才识言,近今军中炼出人才颇多,弟等亦无过人之处,皆不可恃。只宜抑然自下,一味言忠信行笃敬,庶几可以遮护旧失,整顿新气,否则人皆厌薄之矣。沅弟持躬涉世,差为妥叶。温弟则谈笑讥讽,要强充老手,不免有旧习,不可不猛省,不可不痛改。余在军多年,岂无一节可取?只因傲之一字,百无一成,故谆谆教诸弟以为戒也。

谚语说:“富家子弟多骄,贵家子弟多傲。”并非只有锦衣玉食、对人动不动就拳脚相加才称得上是骄傲,其实言语间流露出的意得志满、毫无顾忌,开口闭口议论别人的长短,这就是极端骄傲的表现。我正月初四的信中说戒除“骄”字,就是要以不随便非议嘲笑人为第一要义;戒除“惰”字,就是要以不晚起为第一要义。望弟弟常以这两点来猛烈地反省自己,并时时告诫子侄们谨慎遵守。

兄国藩手草

甲三十月初六至武穴,此时计将抵家。余在外无他虑,总怕子侄习于“骄、奢、逸”三字。家败,离不得个一“奢”字;人败,离不得个“逸”字;讨人嫌,离不得个“骄”字。弟切戒之。

谚云:“富家子弟多骄,贵家子弟多傲。”非必锦衣玉食,动手打人,而后谓之骄傲也;但使志得意满,毫无畏忌,开口议人短长,即是极骄极傲耳。余正月初四信中言戒骄字,以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义,戒惰字,以不晏起为第一义,望弟常常猛省,并戒子侄也。

家中之事,望贤弟力为主持,切不可日趋于奢华。子弟不可学大家口吻,动辄笑人之鄙陋,笑人之寒村,日习于骄纵而不自知,至戒至嘱!

(咸丰八年三月廿四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5月7日)

澄侯四弟左右:

回首往事,年已五十。除了学问未成,还有些遗憾外,其余都没有大遗憾了。贤弟教育后辈子弟,总应以勤苦为主体,谦虚为辅助,以此来克服骄逸的旧习。再没有其他的嘱咐交代了。

沅弟、季弟左右:

译文

译文

译文

余家后辈子弟,全未见过艰苦模样,眼孔大,口气大,呼奴喝婢,习惯自然,骄傲之气入于膏肓而不自觉,吾深以为虑。前函以傲字箴规两弟,两弟不深信,犹能自省自惕;若以傲字告诫子侄,则全然不解。盖自出世以来,只做过大,并未做过小,故一切茫然,不似两弟做过小,吃过苦也。

从时间上看,前三信写于曾国藩在家赋闲之际,后九信写于曾国藩重返军营之后。从《精神愈用愈出,智慧愈苦愈明》和《盈满之时,不待天平,当预先自平》两篇中,我们知道前者展示了曾国藩的激昂一面,后者则展示他的低调一面,而从时间上看恰是前者居家,后者返营,由激昂到低调的转换与自身的处境有很大关系。但是本篇则涵盖了居家与返营两个时间段,而主题却同为戒除骄傲。出现这样的反差其实并不难理解,是因为曾国藩骨子里是要内圣外王的,就是说他是崇尚事功的,一旦自己建立功业的权力被剥夺之后,他那份压抑不住的进取之心,转而变成激励九弟代替自己实现抱负的淳淳话语。因此,他的低调其实是以高昂为前提的,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叫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故此这里前后一致的力戒骄傲与前二篇并不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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