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七年十二月初六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1月20日)
兄国藩手草
左季高对你极为关切,弟也应用真心相对,不可以经常用心机,耍心眼。凡他人用虚伪来对待我,我用真诚去对待他,时间久了虚伪的人也和我一道趋向于真诚了。
沅甫九弟左右:
你在来信中很为袁婿担心,我也未料到他很快就学坏到了这种地步,我今天就写信教训他。你们在家却不宜过分暴露不满的情绪,人之所以要稍稍顾些体面,是希望人们敬重自己。如果一个人的骄傲、懒惰、恶劣的言行已经暴露出来,就会索性一点儿不知道羞耻,不顾一切脸面,甘心与正直的人为仇,而以后就不可救药了。我家内外大小都应该对袁婿处处礼貌,如果他长期不悔改,将来可以把他接到安徽的兵营中来,请老师教他也可以。大世家的子弟,钱不可以多,衣服不可以多,事情虽小,关系很大。
我近日突发眼疾,不能多写字,草写几行,惟心照。
长沙的官场,弟也和他们通信吗?这种应酬的事情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应当下力气改正我的弊病而另开门路。我生平品节行为好似萧望之、盖宽饶那样的人物。时常害怕最终撞上祸机,所以教训弟弟们的节行要及早走中允平和的道路,不要效仿我的偏激。
字渝纪泽:
沅甫九弟左右:
李迪庵新放浙中方伯,此亦军兴以来一仅见之事。渠用兵得一暇字诀,不特其平日从容整理,即其临阵,亦回翔审慎,定静安虑。弟理繁之才胜于迪庵,惟临敌恐不能如其镇静。至于与官场交接,吾兄弟患在略识世态,而又怀一肚皮不合时宜,既不能硬,又不能软,所以到处寡合。迪庵妙在全不识世态,其腹中虽也怀些不合时宜,却一味浑含,永不发露。我兄弟则时时发露,终非载福之道。雪琴与我兄弟最相似,亦所如寡合也。弟当以我为戒,一味浑含,绝不发露,将来养得纯熟,身体也健旺,子孙也受用,无惯习机械变诈,恐愈久而愈薄耳。
二十四日你派的专人已到,接来件,知道你出战获胜,水师虽然不十分满意,可是已经缴获船只多艘,也还可用。水师自近日以来,法令制度齐备,然而要打仗全在得人心;如果得不到好哨兵好勇士,往往会把最好的武器送给敌寇。你应当把全部精力用在陆路,以后不必兼筹水师了。
揭绅士之短,大失用绅士之道
李云麟还在吉安营中吗?他上次寄给我的书信,才能见识,实在超越一般人。但也不免有失于高亢。他的毛病正和我差不多。
如果说在《与官相处,不亲不疏之间》中,说的是望族与官府相处要讲究距离,在本篇中则主要是说用士绅不比用官,要讲究浑含。至于第二封信则是讲身在官场,第三封信是讲对待一位学坏的亲戚,虽对象不同,道理一致,即都需要浑含而不发露。其间具体对象具体剖析,处处透出哲人一般的智慧。
左季高待弟极关切,弟即宜以真心相向,不可常怀智术以相迎距。凡人以伪来,我以诚往,久之,则伪者亦共趋于诚矣。
李迪庵新近改任浙江省方伯之职,这也是兴军以来绝无仅有的事。他用兵获得一个“暇”字的诀窍。不但在平日里从容处理军务,就是亲临战场,也反复谨慎地观察,十分沉静。弟处理繁忙事务的才能超过迪庵,只有亲临敌阵怕不能像他那样镇静。至于在官场中往来,我们兄弟的毛病在于既稍稍了解世态,而又怀有一肚子的不合时宜,既不能硬,又不能软,所以无论到哪里都落落寡合。迪庵妙就妙在完全不识世态,他肚子里虽也怀着不合时宜,但却一味浑然不觉地含容一切,永远不表露出来。我们兄弟则时时显露,总不是带来福气的办法。雪琴同我兄弟最相似,也是同人落落寡合。弟应当以我为戒,一味地浑含不露,将来修养得纯熟,身体也健康旺盛,子孙也受用无穷,不要习惯于官场机变巧诈,恐怕越久德行就越薄。
题解
用绅士不比用官,他们没有担当国事的责任,又有逃避嫌疑的念头,谁肯挺身出力来为国家着想?对这些绅士贵在用好言嘉奖他们,用粮饷供给优抚他们,见到善的则狠狠地赞誉他一番,见到一个不善的,千万要忍着不说一字,久而久之经过善的人劝说,不善的人也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而转变的。你初出办事就揭露绅士的短处,并且认为周梧冈的阅历精明是值得佩服的,这远离了起用绅士的方法,要戒之慎之。
余近发目疾,不能作字,率布数行,惟心照。
(咸丰七年正月廿六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7年2月20日)
绅士不比用官,彼本无任事之责,又有避嫌之念,谁肯挺身出力以急公者?贵在奖之以好言,优之以廪给,见一善者则痛誉之,见一不善者则浑藏而不露一字,久久善者劝,而不善者亦潜移而默转矣。吾弟初出办事,而遂扬绅士之短,且以周梧冈之阅历精明为可佩,是大失用绅士之道也,戒之慎之。
尔信极以袁婿为虑,余亦不料其遽尔学坏至此,余即日当作信教之。尔等在家却不宜过露痕迹,人所以稍顾体面者,冀人之敬重也。若人之傲惰鄙弃业已露出,则索性荡然无耻,拼弃不顾,甘与正人为仇,而以后不可救药矣。我家内外大小于袁婿处礼貌均不可疏忽,若久不悛改,将来或接至皖营,延师教之亦可。大约世家子弟,钱不可多,衣不可多,事虽至小,所关颇大。
本篇收录了曾国藩的三封家书,前两封是写给九弟的,后一封是写给儿子纪泽的。
长沙官场,弟亦通信否?此等酬应,自不可少,当力矫我之失,而另立途辙。余生平制行,有似萧望之,盖宽饶一流人,常恐终蹈祸机,故教弟辈制行,早蹈中和一路,勿效我之褊激也。
廿四日专人至,接来件,知接战获胜,水师虽未甚如意,然已夺船数号,亦尚可用。水师自近日以来,法制大备,然其要全在得人;若不得好哨好勇,往往以利器资寇。弟处以全副精神注陆路,以后不必兼筹水师可也。
译文
译文
字谕纪泽:
亲戚已经学坏,也要照顾他的体面
兄国藩手书
沅甫九弟左右:
妙在全不识世态
(同治元年五月廿四日与纪泽书 公元1862年6月19日)
沅浦九弟左右:
李云麟尚在吉安营否?其上我书,才识实超流辈,亦不免失之高亢,其弊与我略同。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