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的神灵为我注定了模棱两可的名誉和命运,它们是美色靠不住的同路人,甚至就在这道门槛上扶持我,都露出了阴沉的威胁的神情。
美是不可分割的;全部占有她的人,宁愿把她毁掉,也决不会同任何人分享。你可听见号角在回响,兵器在闪光?
象征着美的最高理念的海伦,其内在的沸腾的野性之力,全靠福耳库阿斯来启动。福耳库阿斯的作用就是不断地用异质的、不安的躁动去突破已有的美的观念,让美时时更新,让美同丑相结合,而不是人为地将其分离于丑之外,形成僵化。要达到这一点,福耳库阿斯就必须具有一种特异的眼光,既看到美同时也看到丑,将二者看做一个东西。如同先前她从混沌之女和人面狮身上发现了伟大的空灵之美一样,现在她又从海伦身上看到了那种原始蛮力之丑,二者是互生互长、相互转化的。于是她极力挑拨海伦,让海伦意识到自己内面的丑,并通过将这丑发挥到顶点的方式,来达到美的升华。生性淫荡的海伦,就是这样倾听着内心原始的呼唤,凭直觉也凭理性走完了美的历程。海伦的模式便是一切美所诞生的模式。不从底层的肮脏的生命中汲取营养,美就要凋零,所以海伦的一生也是“恶”的一生,由她所激发的男人们的色欲,更是将世界搅得天昏地暗。作者将崇高理性赋予海伦之美,这美即成了永恒。深层次的理性从何而来呢?当然是来自福耳库阿斯。到过灵界原始地带的梅菲斯特,不但从那里盗来了古老的冲动,也同时获取了对于这冲动的自我意识。这两个东西,一个是另一个的影子,合在一起就成了美的造型,发展起来就成了海伦模式。冲动与意识同在也就是生与死同在,只要美在实现的过程中,死亡就总是伴随。所以每当海伦与浮士德的爱达到高潮,海伦丈夫的巨大阴影就遮蔽了天空。没有任何缓解,也不存在侥幸,惟一的办法就是不看它,暂时忘记它,抓紧每一瞬间生存,深深体会属于自己的东西。寄托了作者理想的海伦,天生就是艺术的模特,但惟有伟大的心灵,才能将那古老的模型注入充盈的艺术生命力。
这是宫廷,还是深深的墓道?怎么说都很可怕!姊妹们,唉,我们被关起来了,到底还是被关起来了。
哦我们欣然前往/脚步匆忙/身后是死亡/前面却是/高耸要塞的/不可接近的城墙。
死神就是她即将到来的丈夫,美的命运是牺牲。海伦不愿死,也不完全相信自己已经死到临头,像一切活人一样,她仍对死(丈夫)存有幻想。她的真实处境要由福耳库阿斯来为她展示、启蒙。人同命运的这种结构充分显示出人的意识对于生命力的依赖,表层的理性必须不断借助生命力来更新自己。福耳库阿斯告诉海伦说,她已经无路可逃了,如果她还想保持淑女风度的话,就只好乖乖地被那冷酷的丈夫残杀。
海伦一出场,就企图保持一种淑女似的美,她似乎停留在这种高贵的观念之美里,容不得半点下贱。她还将自己从前种种的恶行全当做一场梦。她之所以这个样子,是因为她隐隐感到了死神的威胁:
然而只是虚惊一场。每个人在获得新生前,都要经历绝望的死亡表演。海伦一行人凭借原始蛮力于无路之中往前闯,闯进了“异想天开”的中世纪城堡。
风华依旧、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海伦,就这样一步一步在福耳库阿斯的引诱和教唆之下,既遵循理性,又符合本能地开始了对新生活的追求。在这个时候,她已朦胧地认出了眼前的福耳库阿斯,凭直觉感到了她就是自己心中一贯发号施令的魔鬼,她一直听从她,现在也仍然必须听从她。按她说的去做,前面就是冒险、激情、生命力的勃发,以及没完没了的堕落;违反她,则是恐怖、虚无和死亡。海伦选择了前者。
以“混沌之女”的丑陋外貌出现的福耳库阿斯(梅菲斯特扮),决心要运用自己从灵界深处所获得的原始之力,在希腊美女海伦身上做一个大胆的实验,当然此举也是为了浮士德精神上的成长。这个实验的实质就是让那疯狂热情的昔日美女的个性继续分裂,在分裂中去成就伟大的爱的事业。要达到这个,首先就必须让海伦战胜自己已有的关于美的观念,来一次同“丑”结合的堕落。而福耳库阿斯自己,就是丑的化身,她实际上也是海伦内心深处那不可遏制的邪恶欲望,在从前岁月里导致她创造一系列爱情奇迹的根源。为使海伦达到那种有意识的堕落,福耳库阿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勾引她。当然这位优秀的女人也是心领神会,顺从勾引者闯进了另外的新天地。福耳库阿斯和海伦的这种关系表明了美丑是如何不可分,也表明了最美的事物的基础必定是最丑的,丑是生命力,美是对这生命力的意识。孕育海伦那美艳迷人的风度的,正是她灵魂深处永远渴求着的福耳库阿斯。
福耳库阿斯实际上也是在向海伦进行死亡意识的启蒙,揭示死亡也就是挑起她重新尝试生活的情欲,促使她拼死一搏,闯入那混沌中的绝境。她们终于到达这种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