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旅店关门的日子越来越近时,梵西夫妇和特洛城老板山姆·甘乃迪间的电话也越来越频繁。十二号这一天,梵西太太跟我说,他们夫妇准备提早一天,即十四号,回特洛城去。当晚,我得单独一人看房子,十五号中午,山姆先生就会来处理关门事宜,那时,我只需把所有的房门钥匙交给他,责任就了结了。她似乎很轻松地对我交待了这些话。
对这些旅馆小偷,梵西太太头痛不已,可又防不胜防。所以旅馆中的一切东西,只要能用螺丝钉牢的,一定紧紧钉上,并且所有的物件都打上旅馆的名字。她一再叮咛我,要仔细打量旅客,发现此人鬼鬼祟祟的,就随便找个藉口拒绝,例如正巧没空房啦等等。如果迫不得已住进来了,只有整晚带着枪看着。听说柜台的钞票以前还被抢过哩!说得这么恐怖,她又怕我害怕,就对我说,如果觉得苗头不对,就赶快把梵西先生叫出来,他有枪来对付。
本来我是出于好奇才接受这份工作的,原以为它象表面看来一样轻松,没想到却蛮不是那么回事,里面还有这么多黑幕啊!
梵西太太一边说,一边来到我身边,似乎挺关心地打听我的冒险计划,象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然后她又劝我多住一个时期,多休息休息,同时在店里帮帮忙,赚点零用钱。原来旅馆的柜台小姐昨天刚好走了,一些琐碎的事无人处理,而且观光季节快结束了,旅馆也快关门了,没有时间再另外找人,如果我愿意,他们愿供应三餐,以每周三十美元的价钱请我帮忙。
这些在旅馆下手的家伙,只要得手两三次,他们的屋子一定焕然一新,可以舒舒服服跷起二郎腿坐在家里了。这些人都是绝对坐亨其成,好吃懒做的坏胚子!如果他们的房子太大,挺气派的话,他们就会去袭击郊外有钱人家的大宅,这些住宅一般都很豪华,有游泳池、运动场等。两三次之后,就可以偷到室外家具、儿童玩具等,甚至除草机、洒水器等也毫不客气地全部收下。
我这么谨慎,完全是因为我搬进来的第二天晚上,那老不死的梵西先生,就企图用他房间的钥匙撬开我的房门。我失声大叫,他才夹着尾巴逃走了。
可是奇怪得很,和我预料的完全相反,梵西太太总是以命令般的口气对我颐指气使,梵西先生则更猖狂,不但暗着对我动手动脚,甚至在他太太听得到的地方,还对我说些污言秽语。这让我好生纳闷,好象反正用不着我了,能占多少便宜就占多少便宜似的。最后,我忍无可忍,大声告诉他们:“先生,如果这种情况再不停止的话,那么,我马上走。不过走之前,要把我应得的报酬付给我,一分也不能少。”
十月十五日这一天,这一带观光区好象着了魔似的,所有的店铺,都不做生意了。原来在这儿,这一天被认为是冬天开始的第一天,具有特殊的意义,往后就是打猎的季节了。一些有钱又喜欢打猎的人,总是在这时到山间的狩猎俱乐部,或自己的山中小屋去。普通猎人,则将车子开往露营地,随便一停,晚上在车里睡觉,黎明之前进入林中,搜捕猎物。反正十月十五日前后几天,游客是寥寥无几的。这时想赚游客的钱,实在是白日做梦。
“这人有钱有势,在拜赫斯路开了好多家店铺,还经营旅馆。除了这儿外,在阿尔巴尼也还有几家旅馆。”我心不在焉地告诉他,我对他所说的事一点也不知道,他向我挤了挤眼,说:“你想要观光旅游,最好去他那家旅馆,不过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单独一人行动哟!象你这么漂亮的小姐,啧啧,很容易会遭到意外事故的呀!这月十五号以后,我会去那边一趟,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只要叫梵西,我马上就会出来听电话的。能够陪伴您这样的小姐度假,是我的荣幸。放心,我包管你玩得痛快得不得了!”
我也想玩得“痛快得不得了”,但他说得这样唾沫横飞,我只有恶心的份。
听了梵西太太的话后,我对旅馆这行有了些初步的认识,可她后来又透露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小偷大搬家的事。这些人来投宿时,往往装作度蜜月的年轻夫妻,提着大皮箱,表面上似乎是装日用品的,其实,打开一看,里面放置的是些工具,以及假车牌等。住进旅馆之后,等到夜晚,旅馆打烊了,他们就开始行动。他们先把浴室内各种用具的螺丝松开,然后检查电视机是否装了防盗装置,等所有旅客睡着了以后,他们就开始把房内的毛毯、窗帘等整齐地叠好,把天花板上的吊灯御下来,把床的铁框拆开,取下抽水马桶的坐垫。如果再对水电装配有些知识的,整个抽水马桶都会被拆下来。当然这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的,一人拿着手电筒照明,一个动手,狼狈为奸。等所有的勾当干完后,已是三更半夜了,他们就偷偷摸摸地把东西搬到停车场,早已有人开车在这儿接应了,他们把这些不劳而获的东西用毛毯裹好,然后把早已预备好的假车牌换上,就迅速离开这儿,走得越远越好,甚至到另一州去。
反正,他们的目的地一定是他们新买的房子。里面空无一物,正好把搬来的东西全用上了。
他们俩听了,嬉皮笑脸,有恃无恐的说:“抱歉得很,小姐,薪水归山姆先生付,我们可管不着。不过等老板来善后时,请您把一切东西交待清楚。”我气愤得说不出话来,晚餐我也不想和他们同桌了,自己做了个果酱三明治,独自呆在屋里吃。
他们即将离开的这几天,我原以为他们对我的态度会越来越好,因为从一开始起,我就很卖力做好份内的事,甚至连不该我做的,我都勤快地帮忙。
我吃了一惊,这么一栋大旅馆,完全交在我这陌生的女孩手上,而他们却敢毫无牵挂地离去,这是为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接着梵西太太又说,旅馆内的现款、帐薄,以及酒类食品等一切库存,他们会一并带走。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十四号晚我需要单独睡。到时,只要熄灭电灯,关好门窗就可以了。十五号山姆老板来时,会带几辆卡车来搬东西。等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我只要交出房门钥匙,就可以自由离去了。我回答说:“一切没问题,放心好了。”他们俩露出了笑容,又赶紧夸赞我一番。我乘机提出要他们为我写推荐信,没想到他们马上小心地推辞,说这种事得老板山姆先生才有资格做,不过他们回去后,一定会为我美言几句的。
随后视线移到我的行李上。我告诉她我要住店。当我把摩托车推到九号车房时,这个中年妇女拿着旅客登记簿一路跟来,好象怕我登记假车号似的。这女人的丈夫,也就是梵西先生,后来我也见到了,笑容满面,满脸的和气生财味道。他从餐厅端了一杯咖啡给我,乘我不注意,伸出毛绒绒的大手在我胸前摸了一下。我强忍住没有站起来。他是这里的老板兼杂役,也是简单的厨师,他的太太即梵西太太,掌管柜台。这先生的眼睛是淡褐色的,总是贼一样地在我身上打转。他向我发牢骚,说生意如何如何难做。常有些过路的旅客,让他做份煎蛋,赚不到什么钱,可不做又不行。这对夫妇表面上是旅馆的老板兼管理员,不过真正的老板,亦即出钱的老板,另有其人。他住在很远的特洛伊,名叫山姆·甘乃迪。
作响。我觉得百无聊赖,想上床睡了。在这间小小的温暖的客房中,我穿着旅馆的特制睡衣,一定可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这睡衣用料特别,柔软舒适,旅客们赞不绝口,旅馆也以此为荣。床很厚实,垫子轻暖,有电视机、冷暖气、冰箱,拉舍尔毛毯、色彩和谐的家具。洗澡间有壁灯,光亮清洁。墙纸花色文雅,连卫生纸也是高级的桃红色纸制成。此外,室内装潢也都令人耳目一新。这样一间漂亮的房间,今晚就属于我一个人了。
现在,我就在这家旅馆度过最后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我又要继续我的旅程了。
就这样,我开始正式上工了。工作并不复杂,我也没遇到任何棘手的问题,所以还过得去。不过有时候静下来我会想,梵西夫妇为什么这么热心鼓动我做这份工作呢?有什么用意吗?也许是因为那真正的老板对他们不好,本来他们就懒得动,现在有个帮忙的人了,乐得清闲。又或许,梵西先生对我有企图吧!可从后来的情形看,他也并没什么进一步的举动,顶多每天劳驾我打发一次他的纠缠,晚上睡觉前,把门锁紧,再用把椅子把门抵住而已。
那天晚上,我来到这旅馆时,柜台上正坐着一位中年妇人,眼神飘忽不定,好象在想着什么。她的头发是铁灰色的。看到我,她眼中露出狐疑的神色,嘴唇发抖。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起身离开,找他太太去了。我就抽了一支烟,把第二杯咖啡喝完。“小姐啊!这杯咖啡不要钱,算是本店赠送的!”梵西太太说完,又继续和她丈夫小声谈笑了,似乎挺愉快,看样子我在这里落脚是没问题的了。“噢,现在的小姐都和以前不一样啦!玩艺儿多着呢,将来,更不知道又有什么新花招。”
雨水还在不停地下着,雨势很大,哗啦哗啦的,房子四周的排水管也“沙沙”
一心只巴望这两个怪物越早走越好,滚得越远我越高兴!
出于礼貌,我还是道了谢,不过我告诉他,这些地方我只是顺路经过,不能久留,因为我的目的地是在佛罗里达。“噢,亲爱的梵西先生,您能不能为我煎两个蛋,只煎一面,掺一点熏肉?”我故意转移话题。他连忙说好好好,急急忙忙地到厨房里去乒乒乓乓的了。在我吃煎蛋时,他又象苍蝇似的盯过来,紧挨着我坐下,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向我疲劳轰炸了。他先说了一些他自己的伟大事迹,然后把话题扯到了我身上,拐弯抹角的,似乎有意无意的想要探听什么。譬如说,我父母是干什么的?住在哪儿?我一个人出来旅行,家人放不放心?在美国有没有熟人朋友等等,问个没完。我实在讨厌他的纠缠,不过看他那把年纪,可以做我的父亲了,虽然罗嗦些,可能也不过是好奇心罢了,况且她太太的眼睛也在柜台那头一刻不停地盯过来,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开始上工最初的一个星期,还有些零星客人,我也帮忙做些杂事,觉得挺新鲜。但是客人渐渐的越来越少,到了十月十五日,已经一个也没有了。
虽然设备完善,又是风景胜地,可旅馆的经营情况显然不佳。因为两个星期之前我到这里时,房客只有两位,而且到今也再没人前来预订过。
出发到今,我花的钱已超出预算五十美元了,如果接受它,我不但可以免费吃住,而且可以在两个星期内赚到六十块美金,还真挺值得。梵西夫妇虽然并不讨人喜欢,可却比旅行中碰到的那些无聊人士好得多。再说我对这份工作也挺好奇,想试试自己的能力。如果干得好,说不定他会写推荐信,让我南下旅行时,找工作方便些。我在心里把算盘打了打,觉得挺不错,问了他们一些有关问题之后,我就答应了。他们很高兴,连忙指导我该如何工作,还特地嘱咐说,碰到行李很少,而且坐车来,貌似大亨的人,一定要特别恭敬。后来他们还带我在旅馆周围绕了一圈,让我熟悉一下环境。
十三号这一天,他们跑进跑出地搬东西,忙得不亦乐乎。除了留下一点我和明天来的卡车司机所要吃的咖啡面包外,其它全都搬得一干二净。
这段日子,对我来说,不过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小片断罢了。不过即使是这么一小段,碰到梵西夫妇这种人,也够我受的了,但至少我学到了一些新的工作经验,也算是有所收获,说不定以后用得着呢。我看了看表,刚好九点,这时广播里发出台风警报,也许今晚会下雨吧!我走到柜台里,弄了三个蛋,做了份熏肉煎蛋,我的肚子确实挺饿了。正要放进嘴里时,大门忽然发出“砰、砰”的声音,好象有人正在用力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