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有求于您。
——我将用你的阴茎启开我的嘴唇,进入我的双唇之间,顶住我的舌头,我的口水将沿着你的肌肤流到你的手里,我的吻和你的手,手盖住吻,都在你的阴茎上。
她将目光收回到信纸上。
——您记得我吗?
埃尔维·荣库尔为自己选择了一无所求的人清静如水的生活,安度以后的岁月。他以节制的激情守护自己的日子。在拉维尔迪厄,人们重新欣赏他,因为他们认为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正确的处世之道。他们说他年轻的时候原来就是这样,在去日本之前。
他听着,两眼直直地看着一只银制相框,空空地,挂在墙上。
他终于站起来,走近浅色小木桌,收起那七张糯米纸。他走出房间,路过那扇虚掩的小门时不曾回头,径直离去。
——请留在我身边,我求你了。
她手上拿的那张纸上没有字了:最后一页。但是当她将这一页翻转过来放好时,发现背面还有几行字,用黑色墨水整整齐齐地写在白纸的正中央。
在他回到拉维尔迪厄六个月后,埃尔维·荣库尔通过邮局收到一个深黄色的信封。当他打开时,看到里面有七页纸,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几何形状的字体,黑色墨水:日本象形字。除了信封上的姓名和地址,没有一个用西方字母写的字。从邮戳上看,这封信好像是寄自奥斯当达。
一八八四年将由一个名叫夏尔多奈的法国人获得人造丝绸的专利权。
那一夜他们直到很晚都没有去睡觉,坐在屋前的草坪上,他挨着她。海伦讲述拉维尔迪厄的事情,讲在等待中度过的那几个月,以及最后的日子,惧的时光。
布朗什夫人微微颔首以示肯定。
——不要睁开眼睛,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抚摸你自己,你的双手是如此美丽。我多次梦见这双手,现在我要好好地看看它们,我喜欢看见它们放在你的肌肤之上,就是这样。我请你继续下去,不要睁开眼睛。我在这里,没有人会看见我们,我离你很近,抚慰你自己我尊敬的先生。摸摸你的阴茎,我请求你,轻轻地。
他说道。
——完了。
她说道。
——可是那个冷血的动物究竟要干什么?
巴尔达比乌问道。
她牢牢地盯住他的眼睛。然后将目光落到第一页信纸上,糯米纸,黑色墨水。
埃尔继·荣库尔回答。
片刻之后
——我连她的声音也从未听见过。
在他回来四个月加十三天之后,巴尔达比乌坐到他面前,在湖边,花园的西部边缘,对他说:
他静静地听着,一条白手绢,纯白色的,显露在灰色套装的胸前的小口袋上。
——我们将不再见面,先生
巴尔达比乌一直倾听,静静地,听到最后,到埃柏非尔德的火车为止。
她径自走到大门口,打开门,站在门坎上。
埃尔维·荣库尔将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他觉得像是一张小鸟脚印的一览表,以一种清醒的疯狂编辑在一起。他突发奇想,认为它们是遗迹,也就是一个说话的人被火化后的骨灰。
侧耳倾听。
当埃尔维·荣库尔来到她身边时,她微笑。他,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对她说:
她口述,头俯伏在鲜花之上,一只手摩挲着脖子,慢条斯理。
布朗什夫人站起身来,弯腰将那盏灯熄灭。房间里只剩下通过窗户由客厅里照射过来的微弱的亮光。她走近埃尔维·荣库尔,从手指上摘下一只蓝色小花做成的戒指,放在他身边。然后她穿过房间,打开一扇隐藏在墙壁里的彩绘小门,就销声匿迹了,让身后的那扇门半掩着。
——一个。
他将信递给她。她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但她接过信并打开了。她逐页地浏览了七页信纸,然后抬头看埃尔维·荣库尔。
她抬头看埃尔维·荣库尔。他的眼睛正盯住她。她发现那双眼睛美丽绝伦。
——不要害怕,不要动,别说话,没有人会看见我们。
——你就这样待着,我要仔细看看你。我注视你很久你却不在意我。现在你属于我,我请求你,不要靠近,就留在你现在的位置。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夜晚,我要好好端详你。我过去从未这么看过你,你的身体属于我,你的皮肤,闭上眼睛,抚摸你自己,我求你了。
布朗什夫人一声不吭地迎接他。头发黑黑的,闪光发亮,东方人的脸庞,完美无瑕。手指上戴着蓝色小花朵,像戒指一样。一袭长裙,洁白,几乎透明。双脚赤裸。
他什么也不想。
埃尔维·荣库尔抬头望着花园。
——在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就一点儿都没有了。
轻声低语。
——你会得到我的嘴唇,当我第一次碰你时将用我的嘴唇,你不会知道将落在哪里,到那一刻你将感觉到你身上有我的嘴唇的温热,你不睁开眼睛不可能知道在哪里,不要睁开,你将会在你事先不知道的地方感觉到我的嘴唇,于突然之间。
——请您往下说,我求您了。
——也许将在你的眼睛上,我将把我的嘴唇靠上你的眼皮和睫毛,你将会感觉到温暖进入你的大脑,和我的嘴唇进入你的眼睛。就在那里面,也许放在你的阴茎上,我的嘴唇将停靠在那下面,在一点一点往下滑时,我将张开嘴。
她口述,声音细若游丝,后来停止了。
——无论如何,或迟或早,你应当对某个人,道出真相。
——你的手放在阴茎上很美,不要停下来,我喜欢看它,喜欢看你,我尊敬的先生,不要睁开眼睛,还不到睁开的时候,你不应当害怕我就在你身边,你感觉到我了吗?我在这里,我能够触摸到你,这是丝绸,你感觉到了吗?这是我的丝绸裙子,你不要睁开眼睛,你将接触到我的肌肤。
——第一次我看见原卿身穿一件深色长袍,盘腿坐在屋子的角落里,纹丝不动。有一个女子躺在他身边,头枕在他的怀里。她的眼睛不具有东方人的形状,她的脸是个妙龄少女的面庞。
第二天他宣布,他将在夏季的几个月里,请人将他的别墅花园建成。他在镇里雇用了几十个男人和女人。他们清理山上的树木,使山的轮廓线条变得圆润,通向别墅的山坡变得平缓。他们用树木和绦篱在地面上清晰地划分出若干小块曲径纵横的园地。他们在一片片白桦树林的中央用各种各样的花草造出花园,为人们突然间敞亮出一块块林中空地。他们从河里引来流水,使之形成一道道清泉,最后流向花园的东端,在那里汇聚成一个小湖,四周以草坪环绕。在南边,他们在柠檬树和橄榄树之中用木头和铁丝构筑一只很大的鸟笼,犹如空中挂着的一件精致芝术品。
她口述。
——我的身体压在你的身体之上,你的脊背支撑着我的身体,你的双臂不让我离开,在我的身体里的撞击,是温柔的暴力,我看见你的眼睛在我的眼睛里探寻,想知道在什么地方弄痛了我,到你想要的地方吧,我尊敬的先生,没有终点,没有结束,你在看吗?谁也不会忘记发生一切的这一时刻,你永远是喊着头向后仰,我永远是闭上眼睛,泪珠从睫毛上滚落,我的声音被你的声音压过,你用力搂紧我,我来不及逃跑,没有力气抵抗,只能是这样的时刻,现在有这样的时刻,相信我,我尊敬的先生,将来有这样的时刻,从今往后,将会保持终生。
——我不喜欢这种语言,先生。我要忘掉它,我要忘掉那块土地,忘掉我在那里的生活以及一切。
如若有人向他问起,埃尔维·荣库尔就会回答他们将永远如此生活下去。他的心里有着找到自己位置的人们所有的坚不可摧的平静。每逢有风的日子,他穿越花园走到湖畔,在岸边留连几小时,观看水面皱起的波纹形成意想不到的图画,有时光华四射。那时惟有风在。可是在那如镜的水中,吹过万千气象。从四面涌起。一台戏。轻松而无法解释。
他们重返花园,一个紧挨着另一个走。巴尔达比乌说的惟一东西是:
她的眼光在那张信纸上驻留了一会儿,然后把它和其他几张信纸一起搁置在身边的一张浅色小木桌上。埃尔维·荣库尔坐着没动。他只转过头来,并垂下眼睛。他凝视着右腿裤子上从大腿根至膝盖的那条隐约可见的笔直裤线,神情泰然自若。
——你有什么想法吗?
——直到最后,我将吻你的心,因为我要你,我将咬你心脏外面的肌肤,因为我要你,有你的心在我的双唇之间你将是我的,真正地是我的,有我的嘴在你的心上你将是我的,永远是我的。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就睁开眼睛我尊敬的先生,你看着我,是我,谁将来都不可能忘记在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我的这个身体褪去了丝裙,你的双手触摸它,你的两眼注视着它。
在拉维尔迪厄的养殖场里,人们望着桑树,桑叶繁盛,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破产。巴尔达比乌曾买到几批蚕种,可是幼虫刚出世就死去。少量存活的蚕种身上能够获取的生丝只够镇上七家缫丝厂中的两家开工。
时值秋季,四周的光线朦胧虚幻。
关于他的这一次旅行,埃尔维·荣库尔说出来的全部,是蚕卵在一个靠近科伦的小城孵化了,那个小城叫埃柏菲尔德。
他说得很简单,很费劲,因为他从不相信,真相有什么用。
他们工作了四个月。九月底花园竣工。在拉维尔迪厄从没有人见过类似的园林。有些人说埃尔维·荣库尔把他的全部资本都花在这上面了。有些人还说他从日本回来后变得不同从前了,也许有病了。有些人说他将蚕种卖给了意大利人,现在他有一笔黄金财富在巴黎的银行里等着他。有些人说那一年,如果没有他的花园他们就会饿死。有些人说他是一个骗子。有些人说他是一个圣人。某个人说:他背负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一种不幸。
在有风的日子,埃尔维·荣库尔时常走到湖边,数小时地观看这种景象,虽然出现在水面上,他觉得看到的轻松而无法解释的戏剧场景,就是他的生活。
——你曾经死了。
布朗什夫人说,埃尔维·荣库尔听。
在莫斯卡大街十二号楼里,一切如三年前一样。寻欢作乐还没有结束。姑娘们全都是年轻的法国女郎。钢琴师用索尔迪纳琴演奏,听得出来是俄国曲子。也许年事已高,也许是病痛在身;他不再在每段曲终时将右手插进头发里,不再轻声嘀咕。
新年——一八六八年——伊始,日本政府将蚕种出口合法化。
从一八六九年开始,苏伊士运河通航,那么,去日本将只需要不超过十天的旅行,而返程则略少于二十天。
他养成了每年携妻子海伦做一次短途旅行的习惯。他们去观光那波里,罗马,马德里,摩纳哥,伦敦。有一年远至布拉格,在那里他觉得一切像是——戏剧。他们没有期限也没有计划地漫游。一切都令他感到新奇,连他们之间的幸福也令他暗自惊喜。当他们思念清静生活时,就回到拉维尔迪厄。
他点到为止。
埃尔维·荣库尔坐在她对面。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封信。
——我敬爱的先生。
法国在此后的十年里,单独从日本进口蚕种的花费就达到千万法郎。
埃尔维·荣库尔在那种奇特的光线中坐了许久,手指间转动着那只蓝色小花戒指。从客厅传来枯燥的钢琴声,消磨着时光。而他对于时间几乎失去了感觉。
他听着,有时转脸望她,看到她,他想垂下目光却做不到。
——为思念某种永远体验不到的东西而死去。
——我答应您,夫人。
她停住不说了。
她说道。
他哑然无语,只是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口述,念得细声细气地,使用未成年女性的声音。
他将他的生活继续过了四天,不曾改变日常的任何细节。第五天早晨,他穿上灰色套装,离家去尼姆城。他说天黑前就能回家。
——那些属于我们的,我们做过了,您明白。请您相信我:我们做过的事情永存。请记住您与我同居的生活。假如忘记这个现在对你说话的女人将有益于您的幸福,您一刻也不要犹豫,不要惋惜,永别了。
她口述,身体向灯光倾斜,灯光照亮信纸,并且把她那透明的衣裙照得通透。
——你的手指探入我的阴户,你的舌头贴着我的嘴唇,你滑到我的身体之下,搂着我的腰,支撑着我,你让我轻轻地滑落到你的阴茎处,谁将能忘记这一刻,你进入我的身体轻柔地活动,你的双手放在我的脸上,你的指头伸进我的嘴里,快乐在你的眼里,你的声音,你小心地使劲但是最后弄痛了我,我的快乐,我的声音。
——是一种奇怪的痛苦。
听到的一切令他很难过,最后,埃尔维·荣库尔轻轻地说:
埃尔维·荣库尔成天把那封信揣在身上,他将它对折,放在衣服口袋里。如果他换衣服,就把它挪到新衣服里。他从不打开来看。当他同一位佃户说话,或者坐在游廊里等待开饭的时候,他会不时地拿在手里摆弄。一天晚上他在书房里,把那封信对着灯光打量。在灯光的透视之下,小鸟们的遗骸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话。它们说着完全无意义的东西或者是能够解救一个生命的东西:破解它是不可能的,但埃尔维·荣库尔喜欢它。他听见海伦来了。他将信放在桌子上。她走近了,如同所有的夜晚样,在回到她自己的房间之前,她来与他吻别。当她俯身向他时,睡衣在胸前微微张开。埃尔维·荣库尔看见在睡衣的下面她什么也没有穿,只见她的乳房小巧而洁白,就像一位妙龄少女的乳房一样。
埃尔维·荣库尔于九天后走进拉维尔迪厄。他的妻子海伦远远地望见马车驶上通向别墅的林荫道。她对自己说不要哭泣,不要逃避。
埃尔维·荣库尔一动也不敢动,用两手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
——我会为您读这封信。我会做的。而且我不收钱。但是我要一个承诺:您以后将不再来问我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