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闪动着的快乐突然消失了,他定定地看着我,像是已经读懂了我的心思。
芬尼克抬头看看约翰娜,她不说话他是不会表态的。
我醒来时,心里有种虽然短暂,但却幸福甜蜜的感觉,这里有皮塔的缘由。当然,幸福,在这个时刻,是个很可笑的词。按照现在的设想,我一天以后就会死去。如果到那时我能消灭竞技场里所有的敌人,包括我自己在内,让皮塔戴上世纪极限赛的桂冠,那将是最理想的结局。可不管怎样,这种幸福感是那么出入意料、那么甜蜜,哪怕只有一会儿,我也愿意在粗糙的沙地、炎热的陽光、瘙痒的皮肤把我唤醒到现实世界之前,把它留住。
“这不是机械声音。”比特很肯定地说。
我们的这种联盟能保持多长时间?我觉得,人们不会以为选手的数目会迅速减少。我认为大家都在保护皮塔,要是这个想法是错的怎么办呢?如果一切只是偶然,或者大家不过是为了赢得我们的信任,好更容易地杀死我们,或者我没弄清真正的情况怎么办?没有如果,我确实没弄清真实情况。如果这样,现在就到了我和皮塔撤出的时候了。
“瞧,就快到最后的八个人了,咱们该走了。”我低声说着,别人是否能听到,我心里还在打鼓。
“是一种带螯的虫子。”芬尼克说。
比特叫我们都过去,原来他一直鼓捣金属线是有道理的,他制定了一个计划。“我想大家都同意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杀死布鲁托和伊诺贝丽吧,”他不慌不忙地说,“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再公开地袭击我们了,因为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少。我们应该追踪他们,可那又危险,又累。”
这样的话我们共有三十二个面包卷。每个人拿五个,还剩下七个,这就不可能再平均分了。有一个单个的,只能给一个人吃。
“就待在吸引闪电的树下边。”我对其他人说。
“我猜是昆虫。也许是甲壳虫。”我说。
“那么职业选手,除非他们在水附近,否则也是安全的。”我指出了这一点。
我转过身,招呼芬尼克过来,“嗨,芬尼克,你过来!我们有办法让你重新漂亮起来!”
我们?我们就像学校里的学生。我们完全不可能怀疑他的理论,只能关心一些最基本的问题,而这些问题跟他的计划也基本不关联。我看看其他几个人,大家也一脸的茫然。“为什么不?如果失败,也不会伤害谁;如果成功,我们还有机会杀死他们;如果我们没杀死他们,而只是杀死了海生物,布鲁托和伊诺贝丽也失去了这个食物来源。”我说。
“我说咱们可以试试。凯特尼斯说得没错。”皮塔说。
“恐怕不只是煮熟了。我们很可能失去这个食物来源。但是你在丛林可以找到很多能吃的东西,对吧,凯特尼斯?”比特说。
比特冲我们笑笑,好像我们的理解力已超出了他的预料。“很好,你看,这是我的计划: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在中午和午夜会发生什么?”
“噢,是的,但电流通过之后可能烧断,它就像保险丝,不同的是电流可以通过。”比特说。
“项链上的纪念盒对你没有用,对吗,凯特尼斯?”皮塔说,尽管芬尼克就在身边,每个人都可能听到,他也不管。
我们从旁边的路又绕回到十点钟位置的沙滩上。沙子光滑潮湿,被刚刚经过的巨浪冲洗得干干净净。比特在忙着鼓弄金属线,我们就等于放了假。这是他的武器,我们完全仰仗他的知识,所以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现在他让我们早早放了学。起先,我们轮流在林子边的树荫里打盹,可是到了傍晚,每个人都睡醒了,闲着没事干。我们决定来顿海鲜大餐,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在芬尼克的指挥下,我们叉鱼,抓蛤蜊,甚至潜水去摸牡蛎。我最喜欢这最后一项,并不是因为我特别喜欢吃牡蛎。我只在凯匹特吃过一回,还受不了那滑溜溜的感觉。我只是喜欢潜到水下的感觉,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的水特别清澈,各种色彩艳丽的鱼和奇异的水草装点着海底世界。
“好吧,我们等到职业选手死掉,之后就和他们分开。”我说。
比特还在树旁忙着,一会儿量量这儿,一会儿量量那儿,我也不懂他究竟在忙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拽下一长条树皮,来到我们跟前,把树皮往电磁力场上一扔。树皮弹回来,落在地上,烧得红红的。过了一会儿,树皮又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嗯,这很能说明问题。”比特说。我看看皮塔,忍着没笑出来。除了比特,这对我们任何人不说明任何问题。
约翰娜放哨,芬尼克、皮塔和我清洗海鲜。皮塔打开了一只牡蛎,不禁笑出声来。“嘿,看看这个!”他拿着一颗亮晶晶的像豆子那么大的珍珠。“你知道,如果你给煤炭加压的话,它就会变成珍珠。”他认真地对芬尼克说。
我觉得他的决定不太妥当。可反过来讲,如果我们现在离开,就会有两拨人要追杀我们,也许三拨,谁知道查夫处于什么状态;再说还要考虑躲避竞技场内的种种危险;再者,还要考虑比特。约翰娜把他带给了我,要是我们离开,她肯定就会杀了他。这时我才想起,我也保护不了比特。因为比赛只能有一个胜利者,而这人必须是皮塔。我必须要接受这个现实,我只能根据皮塔生存的需要去作出决定。
“那么,好吧,我觉得这个不成问题。既然大家是盟友,这事就得我们一起干,干还是不干,你们四个决定。”比特说。
当然,妈妈和波丽姆在我下葬之前会把它还给皮塔。
“谢谢。”我说着,把手掌合拢。我以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蓝色的眼睛,他现在已成为我最大的对手,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换得我的生存。而我发誓要让他的计划落空。
在接线之前,比特需要检查一下那棵被闪电击中的大树。通过太陽的位置判断,现在是上午约九点钟。不管怎样,我们需要赶快离开沙滩。所以我们收拾营地的东西,走过位于闪电区附近的沙滩,朝丛林爬去。比特身体虚弱不能爬山,所以芬尼克和皮塔轮流背着他。我让约翰娜领头,因为我们上山的路是一条直线,她不大可能迷路;另外,我的弓箭比她的斧头能发挥更大威力,所以最好由我殿后。
“听见?”比特说。
猜猜这里只有谁我骗不了?比特。他肯定还记得曾经告诉过我怎么辨别电磁力场的位置。可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再问我。
“不,不会的。”芬尼克不屑地说。可这话却把我逗笑了。我想起来艾菲·特琳奇去年就是这么没头没脑地把我们推介给凯匹特人的,那时还没有人认识我们。当煤炭被我们生存的重负压成珍珠时,那世上所有的美无疑也就来自痛苦了。
“可不是我想要的方式。”他说,接着把目光移开了。从那一刻起,他一直低垂着头,盯着牡蛎,没再看别处。
“你觉得他们已经琢磨出来大钟的道理了吗?”我问。
我们吃完之后,我拉着他到水边。“走吧,我教你游泳。”我需要把他叫到一旁,好商量与其他人脱离的事。这一定要做得人鬼不知,不然一旦大家知道我们要与他们脱离,我们就立刻会成为所有人的目标。
“是的,坚果和树鼠,而且我们还有赞助人。”我说。
约翰娜一会儿被叫了过来,然后比特让我们大家都略微后退一些,腾出地方让他在沙地上画示意图。他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分成十二个等份,这是竞技场。他画得不像皮塔那么仔细,而是大致画了一下,因为他脑子里想的是更复杂的问题。
“那么,不管怎样,让凯特尼斯打头吧。”他说,停了一下,把眼镜上的水气擦掉,“电磁力场可不是闹着玩的。”
“完全正确。我们在这儿,占着这块地方,那么你会上哪儿?”比特说。
“等等,让我把约翰娜叫起来。要是她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又会发怒的。”芬尼克说。
尽管他说话的语气并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然而我还是觉得他很像一个在学校里给孩子们上课的老师。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也许因为他长我们许多,也许是因为他确实要比我们聪明一百倍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约翰娜问,显然她不太相信。
“这样的话,所有的海鲜都煮熟了。”皮塔说。
皮塔把珍珠洗干净,递给我,“给你的。”我把珍珠放在手心里,看到它在陽光下闪烁着美丽的珠光。是的,在我生命最后的几个小时,我要把它保留下,放在贴身的地方。这是皮塔给我的最后礼物,也是我唯一可以接受的礼物。也许这珍珠会在最后时刻给予我力量。
当我们快接近大树时,芬尼克建议我打头。“凯特尼斯能听见电磁力场的声音。”他跟比特、约翰娜解释道。
正当我们要开餐时,一只降落伞出现了,送来了两样东西,一瓶辛辣的红色沙司,再有就是三区的面包卷,当然,芬尼克马上又数了数,“又是二十四个。”他说。
“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沙滩。这儿最安全。”皮塔说。
我们分了一下工。比特检查大树,芬尼克放哨,约翰娜去树上取水,皮塔收集坚果,我在附近打猎。树鼠好像一点也不怕人,所以我轻而易举就打到了三只。十点钟时巨浪发出的声音提醒我该回去了。我回到原地,开始清理树鼠。然后在距离电磁力场几英尺的地上画了一道线,提醒大家不要接近。皮塔和我坐下来,烤熟坚果和鼠肉。
“因为我们在这儿。”约翰娜不耐烦地说。
“如果你是布鲁托和伊诺贝丽,了解丛林里的情况之后,你会觉得哪里最安全?”比特问。
“因为这是我发明的,”比特说,似乎有点惊讶,“这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电线,闪电也不是真闪电,树也不是真树。你比我们都更了解树,约翰娜。经过这么多次雷击,现在它早该死了,对吧?”
“我们反正得离开这儿。不到一个小时,闪电就来了。”约翰娜说。
“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来沙滩?”比特说。
还是皮塔想出了一个问题:“这金属线真的能传导那么多电流吗,比特?这线看上去挺不结实,它会不会烧坏啊?”
那声音越来越大,好像那些昆虫被我们轻轻的说话声惊动,以为新鲜的猎物就在附近。不管是什么东西发出那咔嗒咔嗒的声音,我敢打赌它们会在几秒钟内把我们啃个精光。
我们三个把身上结的痂都擦掉了,又互相帮忙把背上的也擦掉,我们的身上的皮肤跟粉色的天空一样鲜嫩。接着又擦了些药膏,防止鲜嫩的皮肤被晒伤,药膏抹在平滑的皮肤上也并不难看,再说,这颜色在丛林中还是保护色呢。
“好吧。”她终于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比在丛林追杀他们要好。我觉得他们也不会知道我们的计划,因为我们自己都还不太明白呢。”
我保留了珍珠,把它和插管、药膏一起卷在降落伞里,我希望这珍珠最终会被送回十二区。
还好,我们不需要走很远,只需走到下血雨区域的那棵同样的大树就行。我们干脆蹲在地上来个野餐,边吃着丛林食物,边等着闪电信号的到来。在咔嗒声逐渐减弱之后,比特要我爬到树顶去观察一下。闪电在对面区域的天空划过,即使在这个位置,在明亮的陽光下,都可以看到耀眼的光。闪电击中远处的那棵大树,发出了蓝白色的光,周围的气体也在电光的击打下噼啪作响。我爬下树来,给比特汇报自己看到的情况。虽然我的话不很在行,但他看上去很满意。
吸引闪电的那棵树是不会找错的,它巍然耸立,比别的树高出许多。我让其他人等在后面,我拿着挂着坚果的树枝,边往地上扔,边慢慢地往上走。可是我马上就发现了电磁力场,甚至在坚果还没碰到它之前,因为它离我只有十五码远。我用锐利的目光扫视前面的绿色植物,很快发现了在我的右上方有一个波动的方块。我把树枝扔到前面,立刻听到滋滋的声音。
现在也无事可做,只能等待。皮塔和我坐在水边,手拉着手,默默无语。他昨晚已经说了很多,可我的决心丝毫没有改变,任何话语都无法改变。这次,皮塔能言善辩的天赋没有了用武之地。
这时,我们听到对面的区域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这就是说现在已经十一点了。在丛林里听上去,这声音比昨天在沙滩上听要大得多。我们都专心地听起来。
大家都醒了,这时一只降落伞落在沙滩上。我跑过去看,又送来了面包卷,和头天晚上我们收到的一样。三区送来的二十四个面包卷。这样,我们总共还有三十三个。我们每人拿五个,留下八个备用。没有人提起这事,可是在下一个人故去时,八个分起来正好不多不少。可是,大白天的,开玩笑说谁会活下来吃剩下的面包卷,也没什么好笑的。
“是的,所以,我建议,当中午闪电过后,晚上闪电到来之前,我们把金属线跟山上的大树连接上,然后一直引到山下的咸水里,当然,咸水的导电性是很强的。当闪电击中大树时,电流会顺着金属线向下传导,一直传导到唯一的水域,当然,还会传导到周围的沙滩,正好,沙滩因为十点的巨浪刚过也还是潮湿的。任何人只要这个时候接触沙滩,都会触电身亡。”比特说。
“别担心金属线了——它会完全按我说的发挥作用。”比特向我们保证。
咸鱼肉、多汁的蛤蜊,真好吃。牡蛎在放了调味料以后,味道似乎也不错。我们大快朵颐,直到每个人再也吃不下去一口了。即使吃成这样,也还剩下了好多。海鲜不能存放,所以我们把剩下的都扔到了水里,不给职业选手留下。至于贝壳,就不用管了。海浪会把它们冲走的。
皮塔游泳的时候,我发现身上结的痂都翘皮了,我抓一把沙子在胳膊上下轻轻揉搓,痂就可以搓掉,我把所有的痂都搓掉,露出了里面的嫩肉。我赶紧叫皮塔不要游泳了,假装教他怎样弄掉发痒的硬痂。我们一边搓硬痂,一边秘密商量着脱离同盟的事。
这时谁也不说话,努力理解消化着比特的计划。在我看来,这有点太复杂了,简直不可能实现。可为什么不行?我也设过上千个圈套。这难道不就是一个更科学、更复杂的圈套吗?这能行得通吗?我们这些人所受过的训练不过是打鱼、伐木和挖煤,怎么能对此表示怀疑呢?我们对于利用天空的电流又知道多少呢?
“就算没有,他们很快也会想出来。也许不像我们这么精确,但他们至少明白不同的区域会发动不同的袭击,而且是以循环的方式进行。上次的交手被极限赛组织者有意干预,他们也不可能没注意到。极限赛组织者是想让我们失去方向感,他们肯定也会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这样,也会使他们很快明白竞技场是个大钟的事实。所以,我想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设计圈套。”比特说。
“我们在丛林远离事发区的安全地带。”比特回答。
在沙滩上,我坐在皮塔的身边,吃着面包卷。不知怎的,我不敢正视他。也许是因为昨晚温情的吻——尽管我们亲吻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似乎并没感到与平时有任何的不同;也许是因为我心中很清楚我们在一起的时日无多,我们两个抱有的共同目的都是为了让对方活下去。
如果我真的是教他游泳,就得把有浮力的皮带摘掉,可现在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我只教他基本动作,然后让他在齐腰深的地方来回游。一开始,我注意到约翰娜在小心地观察我们,但最后,她没了兴趣,到一旁打盹去了。芬尼克正在用藤条编鱼网,比特在鼓捣金属线。我知道现在时间到了。
皮塔点点头,看得出他正在考虑我的建议,在心里掂量着这么做对我们是否有利。“依我看,咱们再等等,等把布鲁托和伊诺贝丽结果了再说。我猜比特正研究着捕获他们的圈套,到那时,咱们再走。”他说。
我想丛林很危险,沙滩有人占据着。“我会藏在丛林的边缘。有人袭击,我可以逃跑,同时还可以监视对方的活动。”我说。
“是吧。”我咕哝着,她一向如此嘛。但我没拦着他,换了我,这么重要的事不跟我说,我也会生气的。
“有用。”我说。
湿热的空气包裹着我们,让我们透不过气来。自从比赛开始以来天气一直如此。我真希望黑密斯不再给我们送三区的面包,而是送些四区的物品,因为前两天我流了足有两桶的汗。即使我们吃了很多鱼,我也很渴望能吃点咸的东西,来点冰块或者来点冷饮也不错。我很感激还能喝到树汁,但树汁的温度与海水、空气、其他选手的温度是一样的。我们就像是一只大锅里炖熟的热菜。
“闪电击中大树。”我说。
“那么,这一切发生时我们躲到哪儿?”芬尼克说。
“是的。”比特说。
“我只能用凯匹特修复的那只耳朵听到。”我说。
“还可以找到吃的。丛林里到处是奇怪的动物和植物。可是,通过观察我们,他们知道水里的生物是安全的。”芬尼克说。
“是的。”她沉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