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重复一遍,这不是交易。你不处于向我提出条件的立场。我们仅仅是就可能性互相磋商。如果你从那"公馆"抽身出来,我当然去说服久美子,但无法保证她一定回到你那里。因为久美子是具有独立人格的成年人,我不可能强制她做什么。但不管怎样,假如你继续在那里出出入入,不妨认为久美子将永远不会返回。这点非常明白,我可以保证。←
轮到绵谷升说话了。我合拢十指,追逐画面上的字:
>很难理解你的意思。看来我们是在用两种不同的语言说话。以前就已说过,久美子对你感到厌倦因而找了个情人结果离家出走了,并且希望离婚。过程诚然不幸,但也是常有之事。不料你却接二连三搬弄出许多奇妙的逻辑,陡然使事态混乱。无论怎么看都是互相白耗时间。
回答当即传来:
损毁者、熟透的果实
>且慢,往下的话请你听仔细些,不是坏话,听也决不吃亏。听着:我可以使你从那梦中解放出来,原本你就是为此才出马交易的,不是吗?作为我,只要久美子回来即足矣。这是我提出的交换条件,不为苛刻吧?
俄顷,画面有字排出:
回答须臾返回,画面迅速排出一行行字:
>听说你想让我从那座宅院抽身出来,地皮和建筑物可由你收买。若我同意这个条件,你可以促使久美子返回我这里。果真如此吗?
我按下表示发讯终了的←键。
不,话还没完。
>的确,我不晓得何时关门大吉,如你所言。但我提醒你,耗尽资金尚需数月时间,而只要有数月时间,我便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包括你意想不到的事。这回不是虚张声势。仅举一例:最近你没做不开心的梦吗?←
>告诉你,根本用不着你保证。我完全知道你心里的算盘。你想让我从那宅院抽身,非常想。问题是我即便真那样做了,你也丝毫无意说服久美子,一开始你就没有放开久美子的打算。难道不是吗?←
绵谷升的沉默如磁力一般从画面传来。我打磨感觉逼视电脑画面。我力图从中多少读取绵谷升感情的震颤,但不可能。
>对不起,恫吓于我毫无作用,那种绕弯设套的无聊呓语,还是写在手册上好好留给你那些出手大方的顾客去好了!他们肯定听得冷汗淋漓献大钱于你---假如他们早晚还能回来的话。再和你说下去也是徒劳无益。差不多可以了,刚才也说过,我很忙。←
>你用你的脑袋想什么当然是你百分之百的自由。我无法阻止。←
不错,我用我的脑袋想东西是我的自由。
>告诉你,我并非完全不处于向你提出条件的立场。对我实际在此干什么,你应该相当耿耿于怀。你不正在为此---为尚未弄得水落石出而坐立不安吗?←
我理解你企图将我一笔抹杀的心情,也理解你尽可能不同我做交易的想法。你用你的脑袋想什么百分之百是你的自由,我无法阻止。不错,在你眼里我这一存在几近千零。然而不幸运的是,我并非彻头彻尾的零。你诚然拥有远大于我的力量,这点我也承认。可是纵令你夜晚来临也必须睡觉,睡觉必然做梦,我可以保证。而你又无法选择自己做的梦,对吧?有一点想问:你每天晚上到底换几件睡衣?不是洗都洗不完的吧?
我首先选择发讯,如打网球发球之时,我静静调整呼吸,双手置于键盘。
一句话,从你手中收买那块地的事根本就不存在。那项提议---对不起---业已烟消云散。我想你也知道,今天发售的那份周刊又第二次登出了关于"公馆"的报道。看来那里已成为世人注目之地,时至如今已无法再染指那样的场所。而且据我掌握的情报,你在那里的名堂也即将寿终正寝。你大约在那里会见若干信徒或顾客等人,给予他们什么,作为回报收取金钱。但他们再也不会到那里去了,因为接近那里已不无危险。而若没有人来,自然无钱进账。这样一来,你势必无法支付每月的债款,迟早关门大吉。我只消静等就是,就像等待熟透的果实从树枝掉下地来。不是么?←
我敲击键盘:
我将画面改为发讯:
我接道:
晚间9点50分我在肉桂的电脑前坐定,打开电源,用密码逐个解除关卡,开启通讯系统。待10点一到,我把线路编码输入画面,提出通讯费由收讯人支付。几分钟后,画面传达对方业已应允。于是,我同绵谷升隔着荧屏对谈。最后一次同他交谈,是一年前的夏天。我和他在品川那家宾馆连同加纳马尔他见面谈了久美子的事,结果带着更深的相互憎恶不欢而散。那以来我们再未有过只言片语。那时他还没有成为政治家,我脸也还没有痣,一切恍若隔世。
>甚至你对久美子死去的姐姐做的什么如今我都可以推测得出。不骗你。迄今为止你始终如一地损毁着各种各样的人,并且将继续损毁下去。但无法从梦境中逃开。所以还是乖乖将久美子还回来为好。我所希望的仅此一点。另外,你最好不要再对我装出某种"样子",装也毫无意义。因为我正在稳扎稳打地接近作假面具下的秘密。你打心眼往外为之战栗。最好不要遮掩你的这种心态。
绵谷升这回足足停了一会,似乎有意让我着急,让我知道他的临阵有余。
>我想首先排除误解---久美子返不返回你那里并不取决于我,而终归取决于久美子自己的判断。通过前几天同久美子通话你也应该明白,久美子没有被监禁。我无非作为亲属为她提供落脚之处暂时保护其人身安全而已。所以我所能做的仅限于说服久美子并提供和你通话的场所。实际上我也使用电脑线路促成了你和久美子的通话。我能具体做的舍此无他。 ←
这回该我中顿了。我喝了口杯里的水,反复过目绵谷升送过来的文章。随后悠然移动手指。
绵谷升的回答简洁明了:
>话还没完。近来对久美子也说过,我正一步步接近事物的核心。这一年半来,我始终都在思索久美子为什么非得离家出走。在你当上政治家声名鹊起时间里,我一直在幽静的暗处反复推察不止。追索各种可能性,筑构假设。如你所知,我脑袋并不灵活,但毕竟时间---唯独时间-多的是,足以考虑许多许多问题。并且有一天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久美子突然离家出走的背后,必定藏有我不知晓的重大秘密。只要不破译其潜在的真正原因,久美子就不会真正回到我身边。而打开那秘密的钥匙则牢牢掌握在你手里。去年夏天见你时我也说过同样的话,就是说我完全清楚你那副假面具下面的货色,只要我有意就可以把它暴露示众。坦率地说,那时几乎是虚张声势,并无根据,只是想动摇你罢了。然而那并没错。眼下我正在步步逼近你怀中物的真相,料想你也有所觉察。惟其如此,你才对我的所作所为放心不下,才准备出大钱整个收买那块地。如何,所言不对?←
我停住手,深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我再次确认上面排列的字句,选词继续下文。我可以感觉出画面黑黝黝的深处有东西在布袋里悄无声息地蠢蠢欲动。我正通过电脑接线逼近那里。
我按上表示发讯终了的←。几乎与此同时,绵谷升切断了通讯。
>我这方面的条件非常明白---倘若久美子回来,我即可以从我在那座宅院做的事情中彻底脱身。否则,将一直持续下去。仅此一个条件 ←
我叩击键盘:
>我想你相当误解了你的立场。说得更准确些,你对自己估计过高了。你在那里到底搞什么我固然不知道,也不很想知道。只是出于自己所处的社会立场,可能的话,不愿意在不清不浑无聊无谓的事件中蒙受池鱼之灾,故而我想在久美子事情上不妨尽一下自己的努力。但如果你对我的建议不屑一顾,作为我也问题不大。无非往后再不和你打交道,而由自己保护自己罢了。这恐怕是你我通话的最后机会,你和久美子通话也不会再有第二次。如果再无新的内容,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我还要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