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事儿交给我吧。只要全权委托给我就行了。你知道,我是女主顾呀。这可是我的聚会呀,我要带朋友来。”
“啊!现在你看上去真狡猾。可你想一想:你委托我来办,就不必担心了。我可不是任性的年轻小姐。你要知道,委托结了婚的女人办事是很稳妥的。这是我的聚会,都交给我吧。我来给你邀请客人。”
“你静静地坐着,一会儿就凉快了,”爱玛说。
“是一个人走——这对我有什么害处呢?我走路快,二十分钟就到家了。”
埃尔顿太太大失所望。她本想尽情地乐一乐,好好地炫耀一番,这下全给推迟了。对她的介绍和举荐只好等一等再说,每一个计划中的聚会只能谈一谈而已。起初她是这样想的,后来再一琢磨,觉得不必什么都要推迟。萨克林夫妇不来,为什么就不能去游一游博克斯山(译注:英格兰南部风景区,人们尤为喜欢去那里野餐)呢?秋天他们来了,还可以跟他们再去一次嘛。于是,大家说定了要去博克斯山。要组织这样一次活动,这早就是尽人皆知的事,甚至还让另一个人动了念头。爱玛从未去过博克斯山,很众人认为值得一看的景物。她跟韦斯顿先生说好,拣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坐马车去那里。原来择定的人中,只叫两三个人跟他们一起去,不加声张,不搞排场,但要讲究雅致,比起埃尔顿夫妇和萨克林夫妇的吵吵嚷嚷,大张旗鼓,讲吃讲喝,还要大摆野餐,不知要强多少。
“你赞成我的做法,我很高兴,”韦斯顿先生颇感欣慰地说。“不过,我料到你会同意的。这类活动人少了就没有意思。人越多越好。人多才有意思。再说她毕竟是个性情和善的人,不大好把她撇在一边。”
奈特利先生很幸运,每个人都欣然接受了邀请。这请帖到处受到欢迎,看来人人都像埃尔顿太太一样,全都把这项活动看成是对他们自己的特别恭维。爱玛和哈丽特声称,大家一定会玩个痛快。韦斯顿先生则主动承诺,如果可能的话,把弗兰克也叫来参加;以此表示赞同和感激,其实大可不必。这样一来,奈特利先生只得说欢迎他来。韦斯顿先生便立即写信,摆出种种理由劝他来。
这时候,那匹跛腿马很快就复元了,大家又在乐滋滋地盘算去博克斯山游玩的事了。最后终于说定,先在当维尔玩一天,第二天去博克斯山。看来,天公也挺作美。
“好吧——不过,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我的管家可是非常机灵的。”
“好吧——随你的便,只是不要搞得太丰盛了。顺便问一声,需不需要我或者我的管家帮助出出主意?请直说吧,奈特利。如果你想让我去跟霍奇斯太太谈谈,或者查看一下什么——”
“谢谢,谢谢——千万别叫车。我还是走回去。我会怕一个人走路!说不定我马上要去照料别人啦!”
“啊!你真是个怪人!”埃尔顿太太嚷道,人比她更受器重,不由得很是得意。“你这个人真幽默,什么就说什么。真是个幽默家。好吧,我把简带来——简和她姨妈。其他人由你去请。我压根儿不反对跟哈特菲尔德一家人见面。不用顾虑,我知道你跟他们有交情。”
这类话谈了半个小时——中间只被韦斯顿太太打断过一次,她牵挂继子,出来问问他来了没有——她有点放心不下,怕他的马事。
简走了不到一刻钟,那父女俩刚看了威尼斯圣马克广场的几张风景画,弗兰克·邱吉尔便走了进来。爱玛没在想他,也忘了想他——可是见到他却很高兴。韦斯顿太太可以放心了。黑马是无可指责的,把问题归因于邱吉尔太太生病的那些人说对了。弗兰克是让她一时病情加重绊住了。那是一次神经性发作,持续了几个小时——他都完全放弃了要来的念头,直至很晚。他要是早知道一路上骑着马有多么热,赶得那么急还到得那么晚,那他肯定就不会来了。天热得厉害,他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头——简直后悔不该不待在家里——最要他命的就是天热——天再怎么冷,再怎么糟,他都能忍受,可就是受不了热。他坐了下来,尽可能离伍德豪斯先生火炉里的余烬远一些,看上去一副可怜相。
这儿景色宜人——真令人赏心悦目。英国的青葱草木,英国的农林园艺,英国的宜人景色,在灿烂的阳光的辉映下,毫无令人抑郁之感。
“这岂不是太让人恼火了吗,奈特利?”她嚷道。“多好的游玩天气呀!这样一次次耽搁,一次次让人扫兴,真令人讨厌。我们怎么办呢?照此下去,这一年眼了还一事无成。跟你说吧,去年还没到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从枫园到金斯韦斯顿痛痛快快游玩了一番。”
树阴下还可以找到坐的地方。这一来,爱玛没法不听到埃尔顿太太跟简-费尔法克斯在说话。她们谈的是一个职位,一个非常理想的职位。埃尔顿太太那天早上得到消息,高兴得不得了。不是在萨克林太太家,也不是在布雷格太太家,不过就福气和富贵而言,也仅次于这两家。那是在布雷格太太的表姐家,她是萨克林太太的熟人,在枫园颇有名气。她快活、可爱、高贵,她的背景、势力、职业、地位等,全都是第一流的。埃尔顿太太急于马上定下这件事。她热情满怀,劲头十足,得意洋洋——决不让她的朋友拒绝,尽管费尔法克斯小姐一再跟她说,她目前还不想做什么事,她还是把以前敦促她快点谋职的理由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埃尔顿太太坚持要代她写一封表示认可的信,第二天就寄出去。简怎么能受得了这一切,真叫爱玛感到吃惊。简看样子的确有些懊恼,话也说得尖刻起来——最后,她采取了一个在她来说并不寻常的果断行动,建议再一走。“干吗不散散步呢?奈特利先生不想带我们看看花园——整个花园吗?我想整个都看看。”她的朋友那样执拗,看来真让她受不了啦。
奈特利先生竭尽了全力,要让伍德豪斯先生玩好。他为他的老朋友准备了一本本的版画册,从柜子里拿出一抽屉又一抽屉的纪念章、浮雕宝石、珊瑚、贝壳等家藏珍品,供他消磨一个上午。这番好心完全得到了回报。伍德豪斯先生玩得极其快活。这些东西都是韦斯顿太太拿给他看的,现在他要把它们拿给爱玛看。所幸的是,除了对看到的东西毫无鉴赏力之外,他没有别的地方像个孩子,因为他行动迟缓,呆滞古板,有条不紊。然而,还没等他开始欣赏第二遍,爱玛就走进了门厅,想看一看房子的人口和平面图。她刚一进去,就见简·费尔法克斯匆匆从花园里闯进来,看样子想溜走。她没料到一下子就遇见了伍德豪斯小姐,起先吃了一惊。不过,她要找的也正是伍德豪斯小姐。
爱玛已有好久没来寺院了,父亲给安顿得舒舒服服的,觉得挺满意,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他,到四处看看。她和她一家人对这房子和庭园一向都很感兴趣,她一心就想仔细地观察一下,真切地了解一番,以便唤醒以前的记忆,记错的地方也好纠正过来。
“等我一凉快了,就又得回去了。我真是走不开呀——可是不来又不行啊!我看你们都快走了吧。大家都要散了。我来的时候碰到一位——在这样的天气里真是发疯啊!绝对是发疯!”
爱玛听着看着,马上就意识到:弗兰克·邱吉尔眼下的状况,最好用“心境不佳”这个富有表现力的字眼来形容。有些人热了就要烦躁,他也许就是这样的体质。爱玛知道,吃喝往往可以治好这种无关痛痒的抱怨,于是便劝他吃点东西,说他可以在餐厅找到吃的,样样都很丰富,还好心地指了指门。
“你是过腻了荣华富贵、恣意享乐的生活。难道你不能找几件吃苦的事儿,安心地留下来吗?”
“不,是奈特利太太——在她没出现之前,我要自己来办这类事情。”
奈特利先生不愿把桌子摆在树阴下,还有一个理由。他想说服爱玛以及伍德豪斯先生也来参加。他知道,要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坐在户外吃饭,势必会把伍德豪斯先生害病了。千万不能假借上午驾车出游,到当维尔玩一两个小时的机会,引得伍德豪斯先生受罪。
“不——我不想动。我要坐在你身边。你是我最好的良药。”
弗兰克去了好久,足以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回来时就好多了——完全冷静下来了,又像往常一样彬彬有礼了——能够拉张椅子坐到他们身边,对他们的活动发生了兴趣,还人情人理地说他不该来晚了。他的心情还不是最好,不过似乎在竭力使之好转,最后终于能谈笑风生地说些闲话了。他们一道着瑞士的风景画。
天气很热。大家零零散散地在花园里走着,几乎没有三个人在一起的,溜达了一阵之后,无意中一个接一个地来到一条宽而短的路上,路两旁都是欧椴树,树阴下非常凉爽。这条路在花园外边,与小河平行,似乎是游乐场地的尽头。它并不通向什么地方,顶头只看到一道立着高柱的矮石墙。建造这些高柱,似乎是让人觉得那是房子的人日,尽管房子并不在那儿。这样的格局是否得体还值得商榷,但这路本身却是迷人的,周围的景色美不胜收。寺院差不多就坐落在一斜坡的脚下,斜坡到了庭园外边,就渐渐地越来越陡,在半英里以外的地方是一道巍峨峭拔的陡坡,坡上林木茂盛,坡下是阿比一米尔农场,地势适宜而隐蔽,前面是草场,小河就在近旁,绕着草场蜿蜒而过。
接下来要到屋里,大家都得进去用餐。等众人坐下忙碌起来,弗兰克·邱吉尔还是没来。韦斯顿太太望了一次又一次,都是白搭。他父亲不承认自己心神不定,还嘲他太太多虑。不过韦斯顿太太说什么也放心不下,一个劲儿地巴望弗兰克不要骑他的黑马。他非常肯定地表示过要来。“我舅妈身体大大好转,我毫无疑问一定能来。”然而,正如许多人提醒的那样,邱吉尔太太的身体很可能突然发生变化,那样一来,自然只能依靠她外甥来照料了,那外甥想来也来不了啦——最后,韦斯顿太太终于给说服了,于是便相信,或者是这么说的:一定是邱吉尔太太犯病了,他来不成了。在琢磨这件事时,爱玛拿眼望着哈丽特,只见她神态自若,没露声色。
“不,”奈特利先生平静地答道,“世界上只有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我可以让她随意邀请客人来当维尔,那就是——”
“也许可以说服他们也去。医生可能叫舅妈去一个气候温暖的地方。我看我们很可能一起出去。我敢说真有这个可能。今天早上我有一个强烈的信念:我不久就要出国了。我应该旅行。无所事事让我厌烦,我要换个环境。我是当真的,伍德豪斯小姐,不管你瞪着一双敏锐的眼睛在想什么——我对英国已经厌烦了——只要办得到,我明天就想离开。”
“我们明天去博克斯山,你跟我们一块去吧。那不是瑞士,但是对于一个想换换环境的年轻人来说,还是有好处的。你别走了,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丝毫没有这样的想法,谢谢。”
爱玛和韦斯顿先生发现,别人全都聚集在这条路上。她朝路那边望去,一眼就瞧见了奈特利先生和哈丽特。这两人十分显眼,静静地走在最前面。奈特利先生与哈丽特!这是一对奇怪的搭挡,可是见他们俩在一起,她又很高兴。曾经有一度,奈特利先生不屑跟哈丽特做伴,见到她就要毫不客气地转身走开。现在,他们似乎谈得很投机。过去也曾有一度,爱玛不愿意看见哈丽特处于对阿比一米尔农场这么有利的位置上,可现在她不担心了。让她看看那繁茂旖旎的景物,那丰饶的牧场,遍地的羊群,花儿盛开的果园,袅袅上升的炊烟,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她在墙边那儿赶上了他们,发现他们俩只顾说话,并不在观赏景色。奈特利先生在向哈丽特介绍农作物种类方面的知识,见到爱玛时微微一笑,仿佛是说:“这都是我所关心的事。我有权利谈论这些事,谁也不会怀疑我在给罗伯特·马丁作媒。”爱玛没有怀疑他。这件事早已成为历史了。罗伯特·马丁可能已经不再想哈丽特了。他们在这条路上又转了一会。树阴下非常清凉,爱玛觉得这一天就数这段时间最快活。
“那就请你待在里士满吧。”
“等舅妈病一好,我就到国外去,”他说。.“这样的地方不它几个,我是决不会甘心的。有朝一日,你们会看到我的素描——读到我的游记——或者我的诗。我要露一手。”
“你有这个要求,当然可以。可你总不见得一个人走回海伯里吧?”
“你最好去当维尔玩玩,”奈特利先生答道。“去那儿没有马也行。来尝尝我的草莓吧,熟得很快。”
“完全没有必要,我天天看见简。不过,随你的便。你知道,奈特利,就是一个上午的活动,非常简单。我要戴一顶大帽子,胳膊上挎着一只小篮子。你瞧,也许就是有粉红色缎带的这一只。要知道,没什么比这更简单了。简也会带这么只篮子。不拘形式,不搞排场——就像吉普赛人的聚会。我们就在你的园子里逛逛,自己采草莓,坐在树底下。不管你还要搞什么,都要安排在户外——你知道,桌子要摆在树阴下。一切都要尽量自然,尽量简单。难道你不这样想吗?”
“不——我不要吃。我不饿,吃了只会更热。”然而,刚过两分钟,他对自己发了慈悲,咕哝了一声要喝云杉啤酒,便走开了。爱玛又一心一意关照起父亲来,心想:
“这些难题由你自己解决。你自己选择上火的程度吧。我不再勉强你了。”
“可要是那样的话,我就更要上火了。想到你们都去了却撇下我,我可受不了。”
“幸好我不爱他了。因为上午天热就闹情绪,我才不喜欢这样的人呢。哈丽特性情温柔随和,她不会在意的。”
“好吧,你要是想让我留下,跟大家一起去,我就照办。”
简说得十分激动。爱玛深为同情地答道:“那也用不着现在就去冒险啊。我得去叫马车。就连炎热也会让你受不了啊。你已经累了。”
那座房子又大又气派,位置适宜,富有特色,地势较低,也挺隐蔽——花园很大,一直延伸到草场,草场上有一条小溪流过,由于以前不大讲究视野,从寺院几乎看不见那条小溪——那儿还有一排排、一行行茂密的树木,既没有因为赶时髦而破坏掉,也没有因为挥霍无度而糟蹋掉。爱玛看着这一切,想到自己跟目前和未来主人的亲戚关系,不禁感到由衷的骄傲和得意。与哈特菲尔德相比,这座房子来得大些,式样截然不同,地盘铺得很大,格局有些杂乱,好多房间都挺舒适,有一两间比较漂亮。房子恰到好处,看起来颇为得体——爱玛对它越越怀有敬意,觉得住在里面的人家是个从血统到意识都纯正无瑕的地道绅士世家。约翰·奈特利性情上有些缺陷,可伊莎贝拉结下这门亲事却是无可指摘的。她自家的亲属、名声和地位,都不会使那家人脸红。爱玛心里乐滋滋的,一边四处溜达,一边沾沾自喜,直至不得不像别人一样,来到种草莓的地方。大家都聚集在这里,只缺弗兰克-邱吉尔,众人都盼着他随时从里士满赶来。埃尔顿太太用上了她最喜欢的装束,戴着大帽子,挎着篮子,准备带头采草莓,接受草莓,谈论草莓——现在大家心里想的,嘴上谈的,全是草莓,只有草莓。“英国最好的水果——人人都喜爱——总是很有营养。这是最好的草莓圃,最好的品种。自己采才有意思——只有这样吃起来才有滋味。上午无疑是最好的时间——决不会感到累——哪个品种都挺好——阔少爷比别的不知要好多少——真是无与伦比——别的简直不能吃——阔少爷草莓很少见——大家都喜欢辣椒莓——白木莓味道最好——伦敦的草莓价格——布里斯托尔产得多——枫园——培育——草莓圃什么时候翻整——园丁的意不一致——常规——园丁决不会放弃自己的做法——鲜美的水果——只是太腻了,不宜多吃——不如樱桃——红醋栗比较清爽——采草莓的唯一缺点是要弯腰——太阳晃眼——累死了——再也受不了啦——得去树阴里坐坐。”
“只要我能请得到,你肯定会见到他们的。我回家的路上,顺便去看看贝茨小姐。”
“你尽管放心好啦,”埃尔顿太太说。“我肯定会来。你定个日子,我一定来。你会允许我把简·费尔法克斯也带来吗?”
“是的,”简答道,“我是累了,但不是累得不行了——一走快就来精神了。伍德豪斯小姐,人有时候都会尝到心烦的滋味。说实话,我心烦透了。你要是真想帮忙,最好不要管我,只在必要的时候说一声我走了。”
他们两人把这事完全谈妥了,后来韦斯顿先生说他向埃尔顿太太提议,既然她姐姐姐夫来不了,他们两帮人不如合起来一道去,埃尔顿太太满口答应,如果爱玛不反对,那就这么办。爱玛听了不禁有些惊讶,还有点不高兴。爱玛即便反对,也不过是因为极端讨厌埃尔顿太太罢了,韦斯顿先生对此早已十分清楚了,现在也不值得再提出来。要提的话,势必要责怪韦斯顿先生,那样一来就会伤韦斯顿太太的心。因此,她不得不同意一项她本来要千方百计加以避免的安排。她接受这项安排,很可能会惹人耻笑,说她甘愿与埃尔顿太太为伍!她满腹委屈,虽然表面上顺从了,心里却在暗暗责备韦斯顿先生心眼太好,做事没有分寸。
“唁,这样的家!这样的姨妈!”爱玛回到门厅时,心里在想。“我的确同情你。你越是流露出理所当然的惧怕心理,我越是喜欢你。”
“要是有人问起我,”她说,“是否请你说一声我回家去了?我这就走。我姨妈不知道天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不过,我想家里一定在等我们,我非得立刻回去不可。我对谁也没说,说了只会引起麻烦,让人担心,有人去鱼池了,有人去了欧椴路。他们要全回来了,才会起我。到时候,是否请你说一声我回家了?”
“我希望你带埃尔顿来,”奈特利先生说,“可我不想劳驾你去邀请别人。”
“我想再请些人跟你相见,”奈特利先生说,“在跟他们说好以前,我没法定下日子。”
“不,你也不像你刚进来时那么可怜呀。再去吃一点,喝一点,就会没事儿了。再吃一片冷肉,再喝一口兑水马德拉白葡萄酒,你就差不多跟我们大家一样了。”
“在当维尔和海伯里之间,你遇不到这样的问题。当维尔小路从来没有尘土,现在完全是干的。不过,你要是愿意,就骑驴子来吧。你可以借科尔太太的。我希望一切都尽量让你满意。”
爱玛笑吟吟地表示欢迎。除非里士满下令招他,否则他不会在明天天黑前赶回去。
“不过,一个人走太远了,实在太远了。让我爸爸的仆人送你去吧。我去叫马车,五分钟就到。”
用过冷餐之后,大家再一次出去,看看还没的景物:寺院的老鱼池。那也许要走到明天就要开割的苜蓿地,至少可以去领受一下先热后凉的乐趣。伍德豪斯先生觉得园子最高的地方没有小河的湿气,便在那儿兜了一小圈,然后就不想再动了。他女儿决意留下来陪他,这样韦斯顿先生可以动员他太太去活动活动,散散心,看来她需要调剂一下精神。
在临近施洗约翰节的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伍德豪斯先生安安稳稳地坐上马车出去游玩了,马车的一扇窗户还拉了下来。他给安顿在寺院一个最舒适的房间里,那是特地为他准备的,生了一上午的火,因此他觉得很高兴,也很自在,便兴致勃勃地谈起为他作的安排,劝说大家都来坐下,不要中暑了。韦斯顿太太似乎是走来的,故意累一累,好始终陪他坐着,等别人应邀或受劝出去玩了,可以耐心地他说话,随声附和他。
“我想是韦斯顿太太吧,”埃尔顿太太觉得很委屈,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要是有头驴子就好了。我们大家最好都骑驴子来——简、贝茨小姐和我——我的carosposo在旁边走着。我真要劝他买头驴子。在乡下生活,我看这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一个女人不管有多少消遣办法,总不可能叫她一天到晚关在家里,而要让她跑远路,你知道——夏天尘土飞扬,冬天道路泥泞。”
“我想你肯定会这么做的。我的好朋友,我对你的看法是很公道的。尽管你外表上看起来很冷淡,态度显得比较生硬,但我知道你的心最热情不过。我常对埃先生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幽默家。是呀,请相信我,奈特利,在这项计划中,我完全感受到了你对我的关心。你想起的这件事真叫我高兴。”
海伯里的人们早就期盼萨克林夫妇尽快来访,后来听说他们要到秋天才可能来,不免感到失望。眼下,没有这一类的新鲜事来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了。每天交换新闻时,大家只得再谈起一度和萨克林夫妇来访有关的其他话题,例如邱吉尔太太的最新消息,她的身体状况似乎每天都有个不同的说法,又如韦斯顿太太的景况,她因为一个孩子要出世而感到越发幸福,她的邻居们也为此感到欣喜。
“不,真不能去。我晚上要趁天凉回去。”
“我过腻了荣华富贵、恣意享乐的生活!你完全想错了。我觉得自己既没有荣华富贵,也没有恣意享乐。我在生活上没一件事是称心的,我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是个幸运儿。”
这时其余的人陆续回来了,大家马上都聚到了一起。一看到弗兰克-邱吉尔,有些人兴高采烈,有些人却安之若素。可是听说费尔法克斯小姐走了,大家都感到又惋惜又沮丧。由于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候,这件事也就到此了结了。最后把明天的活动简要安排了一下,众人便分手了。弗兰克·邱吉尔本来就有点不愿意,现在更不将自己排斥在外,因此他对爱玛讲的最后一句话是:
眼下正是六月中旬,天清气朗。埃尔顿太太迫不及待地要定下日期,跟韦斯顿先生商定带鸽肉饼和冷羊肉的事,恰在这时,一匹拉车的马跌跛了腿,计划全给打乱了。要用那匹马,也许要几个星期,也许只要几天,不过准备工作却不能贸然进行了,只好垂头丧气地静等着。埃尔顿太太办法虽多,却难以应付这样的意外打击。
“我敢担保,我的管家也认为自己非常机灵,不会要别人帮忙。”
“那倒可能——但不会是瑞士的素描。你决不会去瑞士。你舅舅舅妈决不会让你离开英国。”
伍德豪斯先生受到真挚的邀请。没有什么潜在的恐怖来责怪他的轻信,他确实同意了。他已有两年没去当维尔了。“遇上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爱玛以及哈丽特满可以去一趟。我可以跟韦斯顿太太静静地坐着,让两个亲爱的姑娘到花园里去逛逛。我想到了这个季节,人在中午是不会受潮的。我很想再看看那栋老房子,也很乐意韦斯顿夫妇和别的邻居。我要和爱玛以及哈丽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去一趟,我看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觉得奈特利先生请我们去是理所当然的——非常友好,非常明智——比在外面吃饭明智多了。我可不喜欢在外面吃饭。”
爱玛嘴里没表示反对,心里也没表示同意。
“你可以趁明天早上天凉再来呀。”
爱玛没再坚持。她全明白了,体谅她的心情,催她快走,怀着朋友的热忱,目送她安然离去。简临别时的神情充满了感激之情——她那告别的话“哦!伍德豪斯小姐,有时候一个人待着真适意!”——似乎是从一颗过分沉重的心里迸发出来的,多少可以看出长期以来她一直在忍耐,甚至对一些最爱她的人也要忍耐。
“不——那划不来。来了还要上火。”
“不完全这样。我心目中的自然简单,是把桌子放在餐厅里。先生们、女士们及其仆从、家具要做到自然简单,我想只有在室内就餐最能显现出来。等你在园子里吃厌了草莓以后,屋子里还有冷肉。”
如果奈特利先生开始说的时候还不是很当真,说到后来就不能不当真了,因为他的提议被对方欣喜地抓住不放了。“哦!这再好不了,”话说得明确,态度也不含糊。当维尔的草莓圃很有名气,这似乎是邀请的一个借口。不过,其实也不必有什么借口,即使大白菜也可以,这位太太只不过想出去玩玩。她三番五次地答应去——频繁得叫他无法怀疑——她这看成一种亲密的表示,一种特别的恭维,感到万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