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万斯似乎觉得无趣,“太刺激了,我的心脏可没你那么强。”
“他们当然是。”曼尼克斯非常谨慎地回答,“但是我不认为玩扑克牌是赌博——绝对不是。它有太多的学问在里面,而且对我来说它给人的快感不够——不够刺激,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轮盘赌就符合我的快感需要。去年夏天我到蒙特卡洛的时候,十分钟内砸下去的钱可要比各位今天整晚输的钱还要多,但是我砸钱砸得很有快感。”
子就是四张同花,或是四张同花顺。我想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正因为我是个中高手,深知此中之道,所以我才会跟进。———”
史帕斯伍德放下手中的牌,用手指优雅地把牌翻开。亮出的牌是梅花5、6、7、8,和一张红心J。
我们被带进马克汉的客厅时,克莱佛和曼尼克斯已经到了,没过几分钟,史帕斯伍德也来了。在礼貌性的介绍后,我们舒适地坐在壁炉前,大伙儿抽着烟,并且啜饮着上好的威士忌。当然,马克汉也非常热情地招呼着未在邀请之列的艾伦先生,不过他不经意地看着艾伦先生的眼神,却告诉我他不知道万斯为什么要带这个人来。
“似乎又要加倍了——呢,是不是?”万斯问他。“这把赌四千元?”
这是一把“累积赌注”的牌(译注:“累积赌注”的牌,打牌者手中至少得拿到一对以上的牌才能开牌下注,否则就得放弃开牌权),桌面上已经堆了一堆筹码。克莱佛、马克汉和史帕斯伍德都放弃开牌权,于是轮到了万斯。他开牌下注的金额非常大,艾伦跟着倒牌,不过克莱佛跟进。接着马克汉和史帕斯伍德也倒牌不跟,剩下万斯和克莱佛两人对垒。克莱佛抽换了一张牌,开牌的万斯抽换了两张,然后象征性地再下了些注,而克莱佛马上提高赌注额度。万斯接着又提高赌注,不过数目并不大;克莱佛则是再一次提高赌注——这一次加注额度比之前更高。万斯犹豫后表示跟进,并叫对方摊牌。克莱佛得意扬扬地摊开手上的牌。
“还要再来吗?”曼尼克斯积极地问。
就在凌晨一点前,牌桌上的气氛到达了最高点。我看见万斯瞄了一眼艾伦,并且拿起手帕擦他的前额。对别人而言,这个动作再自然不过了,但是对熟悉万斯的我来说,马上就能知道这动作是故意的。在这同时我注意到轮到坐庄的艾伦正在洗牌准备发牌。他雪茄冒出的烟显然是跑进了他的眼睛,所以他眨了眨眼睛,而其中一张牌则是掉到地上。他马上把牌捡起来,重新再洗一次,然后把牌放在万斯面前让他切牌。
“好吧,我欠你三干元。”他说。这时他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牙齿紧咬着雪茄。
“你们几位错看万斯先生了,”他说,“他这一手牌打得可真是漂亮极了。虽然拿到四个A,但他退出这一战就技巧来说绝对是正确的决定。”
“我和你再赌一次——这次两干元,如何?”
万斯和我在午餐后回到了家。四点左右,马克汉打电话来,说他已经邀约好史帕斯伍德、曼尼克斯和克莱佛晚上前来一聚。一得到这个消息后,万斯随即出门,直到晚上快八点才回来。虽然我对他这不寻常的举动感到好奇,但他拒绝透露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八点四十五分我们下楼走向等在那的车子时,已经有位我不认识的男人坐在后座。我马上联想到他和万斯神秘的行踪有关。
“的确如此。”艾伦同意地说,“唉!真是一场激战!”
“这把的赌注,先生,是你的了。”他对史帕斯伍德亲切地笑着,并且亮出了他手上的牌。他有四张A!
抽换牌后万斯再次下注。他不发一语地把一叠黄色筹码推向桌子中央——这是今晚到目前为止最大的一把赌‘注。史帕斯伍德也马上推出相同额度的筹码放在旁边,然后他冷静熟练地数了数自己剩下的筹码,将它们全部推出去,不动声色地说:
我很惊讶万斯未经同意就带个没被邀请的客人到马克汉家,同样让人吃惊的是这人的外表。艾伦先生五短身材,外表精明干练;而且我注意到在他时髦帽子下的头发黑亮柔顺,很像画报上画的日本娃娃头发。另外,我还注意到他的领带是那种缀饰勿忘我小白花的活泼款式,衬衫前缘则是一排钻石钮扣。
“你真上道!”
曼尼克斯立即站起身。
“不玩这种。”曼尼克斯说,“举例来说,我不在乎赌那种一翻两瞪眼的牌,但不是抽牌换牌后才论输赢的那种,你懂我的意思吗?能带给我乐趣的是那种速战速决的。”他那粗短的手指头连续快速弹出啪啪的响声,借此显示速度快感带给他的乐趣。万斯信步走向桌子,随手拿起一副牌。
我也无法从他身上探知到什么。但是他向我道晚安时说道:
“同花顺——7、8、9、10、J,”他宣布,“你能赢吗?”
在这个刻意营造友善的聚会里,暗藏着一股紧张的气氛。的确,目前的情况一点也无法让人感到自在。这里有三个男人,彼此都知道对方,而且心知肚明大家都对同一个女人有兴趣;三人之所以会聚在一起,就是因为这女人被杀了。无论如何,马克汉非常技巧地掌控全局,好让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只是以关系人的身份,被传唤来此讨论一个难以理清的问题。他一开始便解释这个聚会纯粹是他个人为了想找出谋杀案疑点而发起的,希望借由这摆脱模式和强迫性的非正式讨论,能够为这命案找出一些值得参考的建议。他的态度友善而诚恳,因此在他说完后,原来紧张的气氛顿时得到纤解。
史帕斯伍德点头,然后转向万斯说:
万斯不知不觉地耸了耸肩。
“就四千元!”他顺手将牌放下、切牌,他切出了方块Q。“你不可能赢这位皇后女士的——百分之百不可能!”他突然变得高兴起来。
“我邀艾伦先生参加我们今晚的聚会,”万斯介绍我们认识时说,“你不玩扑克牌,而我们真的需要加入一位让牌局变得刺激有趣的人。艾伦先生可说是我以前牌桌上的敌手呢。”
牌局才进行了十分钟,就可以明显地看出桌上的这五个人都是个中好手。这晚一开始,万斯的朋友艾伦似乎是如鱼得水,牌打得非常顺手。
“我欠你一千元。”曼尼克斯毫不在乎地说,好像输的只是十分钱而已。
他走到桌子前,开了张一千元的支票给曼尼克斯,然后转身向马克汉,握住他的手。
在回家的路上他看起来心事重重,沉默得有些不寻常。
“我是说真的,你一定要来,”万斯坚持,“你铁定想不到你会多么想见我。”
克莱佛、马克汉和史帕斯伍德放弃开牌后,又轮到万斯开牌下注。桌面中央满是筹码,除了史帕斯伍德,没有人跟进。这一次只剩下他和万斯单挑。史帕斯伍德抽换了一张牌,万斯则是相当驾定没有换牌。接下来是一阵屏气以待的寂静。对我来说,这气氛就像充电达到饱和一样,我想其他人也都有相同的感觉,因为他们都既好奇又紧张地看着这把牌。然而,万斯和史帕斯伍德两人却是异常的冷静。我非常仔细地观察着他们,不过两人都没露出丝毫的情绪。
“提高至赌注上限。”
“我告诉你,马克汉,”万斯打断交帕斯伍德的话,“史帕斯伍德先生确实深知此中之道,要不是他手中真的握有四张同俐顷的牌,他是不会跟进的。这是让他有二分之一获胜机率的一把好牌。——你看,我刚刚开牌下注后,史帕斯伍德先生为了跟进也必须下注——这样才可能产生二分之一获胜的机会。能拿到这种牌的机率并不高,而跳过开牌的人手上的牌如果小于四张同花顺,是不会甘冒这样的危险的。但事实上,他抽换了一张牌,有四十七分之二的机会促成同花顺,四十七分之九的机会是同花,四十七分之八的机会是顺子。因此他将有四十七分之十九的机会——也就是超过三分之一的机会——让他手上的牌变成同花顺、同花或顺子。”
万斯挑动着眉毛。“一倍?……没问题。”他洗了牌,然后切出一张7。
九月十七日,星期一,晚上九点
“我想你说得对。”万斯喃喃地说,然后切出一张小3。
“我说,曼尼克斯先生,”——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随性的好奇——“为什么你对玩扑克牌毫无兴趣呢?所有厉害的生意人基本上都是赌徒啊。”
“我不太明白你刚才说的,史帕斯伍德先生,”马克汉说,“万斯先生的牌赢了你——而他却不跟了。”
十一点整,他提出玩牌的建议。他语调亲切客气,不过他暗示邀大家上桌完全出于他个人的意思,这样的暗示自然让人不好拒绝。但我觉得他这么说有点多此一举。克莱佛和史帕斯伍德两人看来都相当高兴能借玩牌转移那让人不愉快的话题,而万斯和艾伦自然是表示赞同。惟独曼尼克斯拒绝。他解释说他只懂一点点,而且也不喜欢玩,不过他倒是有兴趣在旁边看大家玩。万斯向他劝进,不过没成功。最后马克汉要他的下人安排一张五人座的桌子。
“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还有,别忘了,明天一道午餐。一点钟史杜文生俱乐部见,如何?”
“最重要的一块拼图还是没有下落,除非找到它,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
“了解。所以,你一点也不喜欢玩牌?”
“没错,”史帕斯伍德接着说,“然而,在我抽换一张牌后,万斯先生心里惟一可能想的就是我手中的牌是否已经成了同花顺。因为他认为如果我没拿到——或者我只拿到顺子或同花,就不会在他下了巨额赌注后,还继续提高赌注到最上限。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做有点不按牌理,一千人之中没半个打牌的人会这样冒险唬人。因此,如果在我提高赌注后,万斯先生没有放下他手中的四张A倒牌,那他绝对是冒死硬拼了。没错,我是在唬人;但无疑地万斯先生倒牌的考量是合乎逻辑而且正确的。”
万斯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好一阵子他坐在那皱着眉头抽烟,啜饮着威士忌,整个人想事情想得出神。后来他站起来走到壁炉旁,欣赏着多年前送给马克汉的一幅塞尚的水彩画。他的一举一动充分显示了他内心的疑惑。就在大伙交谈停下来的时候,他突然转身看着曼尼克斯。
“由于这样的情况日后不可能再发生,为了表达我对你优异判断能力的欣赏,我惟一能做的就是满足你的好奇心——我没拿到我要的牌。”
筹码的金额让我有点吃惊,就连曼尼克斯也在那窃窃私语。
艾伦赢了前两把牌,万斯则赢了第三、四把。史帕斯伍德跟着也小赢一些;接着则是由拿到好牌的马克汉稍稍领先。几把下来克莱佛是惟一的输家。不过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却乌龟翻身,赢回了原先输掉的大部分筹码。之后万斯缓缓超前,仅次于艾伦。过了一会儿,牌桌上几乎呈现不输不赢的局面。不过后来克莱佛和史帕斯伍德又变成了最大输家。十二点半的时候,牌桌上的气氛愈来愈凝重;因为赌金如此之高,牌桌中央赌注堆成小山的速度如此之快,即使对有钱人来说——他们这些人毫无疑问绝对是——这不断转手的赌资数额仍然相当可观。
“我无意冒犯,万斯先生,”他说,“但是严格地从交易的观点来看这把牌,我认为你收手得太早了。”
我注意到万斯等艾伦坐定后,才选在他右手边的位子坐下来。克莱佛坐在艾伦左手边,史帕斯伍德坐在万斯的右边,接着是马克汉,曼尼克斯则坐在马克汉和克莱佛中间的后方位置。
“就这样?”马克汉回应,“赌注这么多而手持四张A却倒牌,这叫打牌?”
史帕斯伍德对这样的恭维微微颚首致意,而克莱佛则把所有的牌整理后开始洗牌。但是紧张的僵局打破后,牌局却没有继续下去。
大约半小时过后,万斯再次拿出手帕擦他的额头。和之前一样,我注意到艾伦又轮到坐庄发牌。这一把牌同样是“累积赌注”的牌局,累积的筹码已是前次的两倍之多。艾伦停下来端起酒杯喝了口威士忌,并且点燃雪茄。接着,在万斯切完牌后,艾伦开始发牌。
整个讨论让我感觉完全没有帮助。如果马克汉真希望从中得到什么线索,势必要大失所望。但我知道他只是在努力扮演好这不寻常的角色,并为万斯所要求的牌局铺路。不过,要他提出这项建议似乎也不是件难事。
万斯不发一语地等着对方接下来的反应,而曼尼克斯的眼睛则是狡猾地看着他。
马克汉吃惊地看着万斯,而艾伦的脸上则是显露出近乎滑稽的惊讶表情。我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对这样的赌法都感到非常讶异,因为万斯明知道这样不断加倍的赌下去,曼尼克斯总会有获胜的机会,到最后他势必会输。不过我相信到时候如果曼尼克斯赢了就不玩了,马克汉是会抗议的。
克莱佛首先指定赌注大小限制,但是史帕斯伍德随即建议提高赌注上限,万斯接着要求再提高,马克汉和艾伦两人则是表示同意。最后大家接受了万斯提出的赌注数字。
他和喜欢素净精致品味的万斯正好成了强烈对比,我怀疑他们俩是怎么凑在一起的。显然,既不是来自社交场合,也不是因为品味相投的缘故。
马克汉想了一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在接下来的讨论中,我对这三个和命案有关联的家伙的态度极感兴趣。克莱佛痛苦地陈述他的恋情,自责多过于建议。曼尼克斯则是口若悬河而且相当坦率,但言谈中多半是深感抱歉之类的话。与曼尼克斯不同,史帕斯伍德似乎不愿意谈论这件事,经常保持着沉默。虽然他礼貌地回答马克汉的问题,却无法完全掩饰他对讨论这件事的不满。万斯话说得不多,偶尔开口,对象也仅限于马克汉。艾伦则是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里,带着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其他人。
“哎呀!打牌就是这样:”艾伦叫了出来,并且吃吃地笑了起来。
“一千元赌切牌比大小,如何?”
曼尼克斯的手迅速向下,翻出了一张5。
“没错,”万斯同意,“正如同史帕斯伍德先生说的,在对方没有换牌的情形下,手中没拿到同花顺却还将赌注提高到最上限的,一千个人当中是没几个。的确,你可以这么说,史帕斯伍德先生在这局的做法,充分地将心理学运用到了极致。因为正如同你们看到的,他先分析了我的判断,然后再进一步作出他的判断。”
克莱佛也惊讶地喃喃自语,而曼尼克斯则厌恶地噘着嘴。
“想想看,”史帕斯伍德温和平静地回答,“在克莱佛和你放弃开牌后,如果我手上的牌足以让我开牌的话,我一定会在这把高额赌注的牌局里开牌的。但是因为我是在万斯先生开牌下大注后跟进,不用说我手上拿的牌不是四张顺
史帕斯伍德眼睛往上一瞥。
万斯把牌交给曼尼克斯洗牌,放下牌后接着切牌,他切的是l0。轮到万斯,他切出一张老K。
“抽换了两张牌也没用。”万斯无奈地说。他把手上的牌放下摊开,他有四张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