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该让自己长些虱子,或让脚烂掉,来博取他的注意。
“甜心,人到中年,最困难的事情就是我们要能够从中学习,不要只是白白地变老。”她露出渴望的表情,“今晚我要上网去看看我能钓到什么。”
有那么片刻,我真的被她那些歪理所打动。
我惊讶地看着我的朋友。
汉娜坐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审讯我:“她从哪里认识这个情人?”
她的丈夫认为她是要出去看电影,但是她头也不回地经过瑞士小屋影城,继续往前开,开过了河,直到抵达一排状似荒废的排屋,而后她停车,整理一下头发,把弹性撑臀袜后面的接缝线拉直,滑步走向一扇油漆剥落的门。
同时,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各家的公鸡在长得一模一样、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上,趾高气昂地走来走去。
“唉……每次你都这样说!”我启动引擎,踢掉鞋子,用穿着丝袜的脚用力踩油门。
“男人想要摧毁女人再也不用这么没有效率的方法,跟她结婚最快了!”洁思哀怨地说。“何况,根据统计数字,女性被杀,凶手绝大多数都是她的丈夫,而不是陌生人。他寄了照片给我,他的上臂像丝袜里塞了两个足球。”
我的眼光立刻射向她的脸,不确定这是好的征兆,还是恶兆。
“报复的性?”
说完这个,洁思只跟我们活泼地挥了挥手,就跳着下山去了。
“一星期做爱三次,一年下来所燃烧的卡路里大约七千五百卡,等于慢跑七十五英哩。”洁思充满热情地说。
一走到比较亮的走廊,我才发现前来替我开门的洁思上半身没有穿衣服,我的闷闷不乐立刻被吓到九霄云外。
“网路聊天室。”我吞吞吐吐地说。
她全是泡沫的头像长颈鹿般从另一个隔间伸过来。“她说那些话实在是脑筋有问题,完全的疯狂。我们一定要阻止她,凯西。”
“是啊!或许这就是他到现在还没有结婚的原因。”我嘲讽地说。
“你有道理,”她紧张地笑起来。“那太血淋淋了!但要继续当没有性生活、即将得乳癌的怨妇?”
“哼!这算什么保证?她找到伦敦最有礼貌的精神病患?太好了!”
“看来这些症状好像会传染。”我喝一大口佳酿。“是啊!要不是有个讨厌的丈夫,我们都算是快乐的已婚妇女。”
但洁思的话也有道理,重燃热情是个荒谬的想法。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重新成为我丈夫的菜单……不是吗?
泰晤士河以南的地区,在北伦敦人眼中等于未开化地区,我们认为南华克区的本地产业是枪击膝盖和贩毒。
“哇!太好了,美梦成真,我一直相当卧底的情报员。”我扭动一下。“但你真的认为偷情可以解决问题?”
“噢,甜心,我根本不打算跟他说话。”
刚结婚的那六年,我们好快乐啊!
“跟一个从网路认识的男人做爱,乐趣大概也跟慢跑七十五英哩差不多!”汉娜反驳道。她四肢着地,正专心一致、很有节奏地做着伏地挺身。
或许,他应该算是“温血”的盆栽,毕竟他只会坐在那里,等人给他食物和水!
“多么浪漫!以前人们说,接下来咱们到哪里去啊?你家或我家?现在变成你的首页或我的首页?所以我们谈的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我们?这两个字已迅速成为我最讨厌的字。
我用力抱住她,下巴上沾了金粉,嘴巴还吃到一条流苏。“府上那位国际神秘人士呢?他怎么没在这里陪你一起庆祝?”
“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说我该放弃性生活?”
“愧疚?我快活到几乎要升天了!”她欢乐地说。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适应离婚的想法,”我嗫嚅道。“我是说,我们静止不动太久,连静脉瘤都生了出来,连心理都需要穿上医疗弹性袜。”
“男人跟书一样,多到数不清,可是时间这么少!”洁思意有所指地微笑。“听我说,如果上帝不要我们偷情,祂就不会让性感内衣被发明。”她拉起她的吊袜带,让它弹回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女人是新的男人!黄体素是新的睾酮素!”她挥起拳头,打向空中。
“是啊!狗屎还是原来的狗屎。”
“我不知道,洁思,我不喜欢说谎。我……”
穿上一身黑衣的她佣懒地窝在乳白色的皮沙发上,像个可爱的逗点,任何经过的人都会回头多看一眼,且深深为之着迷。
“好吧!”我想起我们刚结婚时,洛伊看着我的样子。
“洁思说他的电子邮件写得非常甜美,而且很有礼貌。”
我已开始武装自己,准备随时被叫去看猛男脱衣舞。
我在车里等着,时间一小时、两小时……过去,有个想法闪过我的脑海——我这样处处照顾洁思,时间长到应该看心理医生了!
“天哪!这些年来,所有教会学校教我的那些都是放屁,所谓‘疏忽之罪’,其实是任由罪恶的事跟你擦身而过,却没胆量去做!你知道吗?有一次的募款餐会,乔治,克隆尼就坐在我的旁边,而且他还跟我要电话号码!”
“哈!热情只要熄灭,就不可能重新点燃。我是厨师,我很清楚,舒芙蕾不可能醱酵两次。何况,生活就像烹饪,抛开食谱随兴创意,才能既好玩又好吃。我们女人必须跟内在的那个魔女取得联系,让她出来!”
“天哪!当然是真的!”洁思笑着哼起歌来。“有些错误实在太好玩了,只犯一次未免太可惜。所以,不要浪费力气去重燃什么热情了,懂吗?”
“然后落入连续杀人狂的魔手?”
“差不多。”
“你知道吗?我们之所以结婚,只是为了享受婚外情的刺激,不然,生活就太无趣了!嗯,无趣到只好去结婚!”洁思不快乐地大笑。
事实上,我连洛伊是否符合“男人”这个类别都开始怀疑了。
这样的远景让人窒息,我也想要自由的空间!我也想离家去游荡!在草地上享乐……或被罗素·克洛推倒在垃圾箱上。
“他的病人,那个席薇雅·普拉丝专家。看到没?他们已经如此光明正大,竟然打电话到家里来找他!”她金绿色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不被爱的感觉真的非常难受,凯西,我再也不要有这种生不如死的感受了。对!”她振作起来。“我要当葬仪社的化妆师,我无法让我的婚姻起死回生,起码要把它打扮得看起来人模人样。”
她在庆祝什么吗?或者这是割除乳房这个小宝贝(我们已经替它取好一个小名,就叫“史督仔”)之前的最后膜拜?
“医院通知我,说那只是一个囊肿!”她哈哈大笑,跳了一小段踢躂舞,亮晶晶的乳头上下晃动。
问题就在这里,女人白天、晚上都在爱,爱使得生命这个披萨变得色香味俱全。
“哼!相较之下,我宁可选择海洛因,还比较安全。你们两个应该做的,是重新营造你们的热情,我在电视上看到某位性学大师说,夫妻应该利用下午的时间,多多在卧室里‘联谊’。”
“学生?你有没有搞错,我都四十四岁,老到必须把医生的电话设为快速拨号了。何况,我是已婚妇女。”
树林形成中国式的写意书法,整个城市述逦地躺在更远的地方,伦敦盆地烟雾弥漫的空气,好像用汤匙舀得起来的浓汤。
“男人?我有说那是男人吗?”洁思露出女王般傲慢的微笑。“他才二十二岁!”
其实我宁可去舔罩在沙拉吧上接受众食客喷嚏的盖子。
洁思建议,每个女人都应该在她们丈夫的咖啡里放一些碎玻璃;微醺的我则回答,可见我们都该离婚了。
我们怎么可能阻止?我心里想着,可是嘴上却说:“当然。”
当然,他现在只有看着那些动物时,才出现那种表情。
泳池现在是少年班在上课,家长与那些孩子吵得天快塌下来,所以我们躲开OK绷与青春痘细菌,进入相连的淋浴间,汉娜才又开始说话。
“何况,你真的想再去那些喜剧酒吧?”我又说。“忍受他对环保问题的唠叨?只要看到你拿起发胶一喷,就拿臭氧层的破洞没完没了地教训你?”
汉娜从地上跳起来。“我的天!万一他强暴你怎么办?或者打你呢?或者杀了你?”
“你如果不帮我,”她使出惊人的恶意抓住我的手臂。“我会变成用胸罩去孵被抛弃的鸟蛋的疯女人。”
星期天早上是我们精力健行的时间,这次是爬国会丘上的汉普运动公园,汉娜刻意挑我们走到一半、每个人都气喘吁吁的时候,跟洁思说清楚。
“汉娜说我应该重新点燃和洛伊之间的热情,你知道的,利用下午‘联谊’一下之类的……”
清楚!跟国会丘的视野一样清楚!
“弄个小白脸,一切开销都必须由你支付,晚餐、剧院的票、度假……”我注视着交错的树木,故意用轻松的口气说,“花钱买性,其实更便宜!”
“嘿!”她开始为自己辩护,“我知道这完全没有建设性,但生命本来就不完美,对不对?你今晚会替我掩护吧!如果史督仔问起来……”
“只为了告诉他们,我发明了一项新的游戏——把舌头扣在阴蒂上?”她突然好像正在“大河之舞”的试演现场,到处乱跳。“哇!我的天哪!哇!哇!哇!”
这儿的蟑螂大到你可以听到它用毛茸茸巨足跑过地面的声音!
男人为何宁可看着电视重播两个他听都没听过的克罗埃西亚人打羽毛球,也不肯跟妻子沟通?
“他赶去苏丹的首都达法替某人争取特赦了,这是‘避妻大计划’的一部分。”她说。“我或许没有得到癌症,凯西,但我还在婚姻这场慢性病的末期。”她停下来替我倒了一杯从她丈夫的宝贝酒窖偷出来的克鲁格高级玫瑰香槟。“至于这场慢性病会带来哪些副作用,其中之二是讨厌自己,以及酗酒。”
几个晚上之后,我按着洁思与史督仔家的门铃,仍因为洛伊的缺点闷闷不乐。
“所以她才要我送她去约会,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们那时正在上例行的水中有氧课程,每个人都随着音乐,活泼有力地在游泳池里运动着。
“你知道吗?他有个室友,是音乐系的学生,可爱得不得了。我们可以来一次双对约会!”她在我们行驶过好像墨汁的泰晤士河上时,兴奋地说。
“这就是所谓的生气无用,变坏有理。你要拿它当新的生命目标?不过,你到底想去哪里找这个色眯眯的情人来应急?”
终于,在做完四篇纵横填字谜游戏、听完三张莫札特CD、吃完两包巧克力饼干之后,洁思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出现在街道上。她的衣服不再那么整洁,眼睛疯狂,头发也很疯狂,好像发型杂志里“修剪前”的教材。
不管我们拿起面包刀把洁思的幻想切成四分五裂,她依然不为所动,汉娜用眼神督促我继续努力。
似乎是为了加强重点,电话在这时应声大响。
等救生员用口对口人工呼吸把汉娜救活,两道水流从她的鼻孔流出来后,我那教养良好的朋友瞪了打过类固醇、巨熊般的救命恩人一眼,两道眉毛扬得比发线更高。
然后孩子来了,他就跟我划清界限了。
几天后,我告诉汉娜,洁思已经找到一个不错的情人候选人时,汉娜差点被淹死。
洁思拿新的杯子倒了香槟。“我也不知道,网路聊天室、约会公司、网路广告……”
我们这些不快乐的妻子,像装了电池的母鸡,在隔成小间的一排排鸡舍里,机器似地孵蛋与照顾小鸡。
把道德感抛到九霄云外之后,她的外表似乎整个活泼了起来!
“什么问题?”
“就是她会比她的配偶活得更久,然后痛快地花光他辛苦赚来的钱。所以,我不离婚,但我要开始用两倍的油烹饪美食给史督仔吃,而且再也不替他吸掉培根上的脂肪,我要把他养成用来摘取鹅肝的史多斯堡肥鹅。等他被解剖验尸之后,我还要买一套‘家庭验尸用具组’,亲自检查那个烂人到底有没有心。但是,在他死翘翘并且下葬之前,你要替我掩护那些不可以让他知道的偷情活动!”
“可是……我以为……”
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详细,是因为我也在车里,而且全副武装——一手握住辣椒喷雾剂,另一手拿着本区警局的电话号码。
“也许不能,甜心,但起码可以让你忘记那个问题。”
“是不必当男人?”我乱猜。
“你真的要再见他?”
“你不可以帮她,听清楚没?”汉娜对我下完这个命令,以一副怒不可遏的态势追了过去。
“阴蒂是女人全身最不聪明的部位,洁思为何用它来思考?”
我以为不安的表情原来其实是纯粹的洋洋得意,这女人好像刚完成高空弹跳那般,充满了做完刺激活动后的成就感。
“你还好吗?”我从车子里跳出来,准备帮她收拾善后。“我需要打电话报警吗?”
“不对,我们需要的是清除障碍的特快车,最快的方法是找个情人。史督仔说,血肉模糊的手术床使他麻木,我也麻木了,在我家卧室的床上造成的。我将要接受他的建议,出去找些外遇,让自己感觉再次活过来。”
“对,只是我很怀疑他称得上完美,他说他的嗜好是‘观气’,谁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他们还讨论过星座吧!”
洁思早就警告过我们,她可能在未来的几个月会有些突如其来又不合理性的要求,拜托我们尽量容忍她。
“真有那么好?他的牙齿怎样?屁屁好看吗?”我连珠炮似地说。“你有没有罪恶感?有没有愧疚到快要死掉?”
“我怎会笨到嫁给那头猪?”
洁思涂着鲜艳的桥色唇膏借以虚张声势的嘴,苦涩地一笑。“我丈夫欺骗我,跟任何会走路的东西上床,现在我要开始引诱游泳池畔的男孩,作为报复。我的天!我有比他过分吗?我还但愿有一天我能被罪恶感淹没呢!”她说出冷酷的结论,披上一件前开襟的毛衣。
洁思扬起修得很美的眉毛。“离婚?才不呢!我不离婚了。”
她若有所指地拿起胸前饰品的流苏绕着玩,看来她的乳房X光摄影仿佛大自然之母的天启之光,把她整个唤醒了。
这是她二十年来的第一次约会,也是第一次跟一个舌头可以舔到眉毛的男人在一起——她的小白脸在上一封电子邮件里如此炫耀。
“洁思说,所有的女人私底下都想要偷情。”
然而,对男人来说,爱只是他们生命披萨中的一片,而工作、朋友和运动组成其他的切片。
“不,他不在家。不过,我拜托你务必弄个性病传染给他,好吗?”洁思装出醉醺醺的声音说完,挂掉。
“哎哟哟!你不会有罪恶感吗?我对每件事都有罪恶感,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是我偷了二年级教师办公室的花生酱,我的亡命生涯就可以结束了。”我拿走她的香烟,沾了她杯中的香槟把它弄熄。“我完全相信,女人外过会制造罪恶感,一如抽烟会导致肺癌。”
洁思有气无力地横看我们一眼,勉强打起精神说:“做女人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我们这年纪’的男人,必须花钱才买得到女人,可是‘我们这年纪’的女人不必花钱买性。”她抬起一条腿架在长椅上,弯腰做伸展运动。“我们只需要找个小白脸。”
噢,原来她并不是赤裸的,她的一边乳房上涂了粉红色含有细碎金粉的唇彩,另一边挂着有亮片和流苏的乳头装饰物。
如此这般,在三月底的某一天,四十三岁的家庭主妇、一个男孩的妈妈——洁思美·贾汀离开汉普高地碧草如茵的高级住宅,钻进她家的富豪家庭房车,驶向破败许多的南华克区。
“下午?你疯了吗?我要把孩子关在哪里?连同厨房的指明物质一起锁在水槽下面?”不过,“联谊”这两个字充满了法国式的悦耳声调,只可惜我全身跟法国扯得上关系的地力,只有冬天的时候不刮腋毛。
我本来推着长椅做伏地挺身,这时停下来,躺在开满水仙的青翠草地上。“洁思,我会觉得我们这年纪不大适合听嘻哈和雷鬼音乐了。”
“当个女人最大的好处……”她因为要点另一根烟而停下来。
“甜心,废除一桩婚姻需要超人的力气,而且时间永远不对。一下子是史督仔的母亲生病,一下子是乔许要参加A级会考。离婚会对乔许造成很大的伤害,何必让一个因爱而诞生的孩子受罪?”她停下来点一根香烟,朝天花板吐出一个烟圈。“旁观他离婚后的母亲抱着马桶呕吐、为了省钱而偷公共厕所的电灯泡。”那画面让洁思把穿着皮裤的长腿缩到沙发藏在身下。“恶……我才不要呢!”
汉娜皱起眉头,小小一张脸上全是意见。“有些女人喜欢带一条备用内裤,擦了口红就去酒吧看上帝会送个什么样的爱神到她的腿上,然后她就跟他回家,享受一夜疯狂的性爱……这样的女人后来大多就此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