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是深夜一点半,该回去了。
再哭多少回,泪水才能流尽呢?我已经不想再哭了,已经哭累了。可是……
我知道这个人真的已经逐渐喜欢上我了,这一点不必通过任何语言,我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我觉得他现在也看到了我内在的东西。
虽然已是深夜,路上却依然行人不断。这时突然想起了和新谷君在一起时的情形,看来我并不是那种适合沉溺于情欲当中的人。我想:那种想知道情欲到最后是什么结果的心情,也许到了父亲那个年龄,才会更加清楚吧。
可是,山崎先生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我觉得那么可爱,给我带来颤抖的感觉。
在门口,山崎先生紧紧地抱了我,牵着我的手来到大街上。
上了出租车,我好像在念一句让一切都随心所愿的咒语一样,说道:“去下北泽,拜托了。”
“在春天到来之前,请不要跟任何女人一起生活。您可以跟她们上床,可是别跟她们一起生活。”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着和我一样的感觉。
睁开眼时,眼里的世界变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爱的魔法依然还在,眼前变得明亮起来。
“我已经是大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我说。
山崎先生笨拙得像个中学生,但毕竟他曾有过长年的婚姻生活,当面对女人的时候,他身上还是会习惯性地显露出一种温柔来。这时我却因为想起他那美得耀眼的前妻而感到心里一阵疼痛。因为心里太疼,所以一点儿愉悦的感觉也没有。甚至也没有那种—我是为了背叛父亲在做,或者是不想再做母亲眼里的好孩子在做—的痛快感。
我发现,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在预料之中的。
也不知是不是长途奔波累了的缘故,我们俩沉沉地睡了一个多小时。
山崎先生用了相当长的时间,做了充分的前戏后才终于进入我的身体。那一瞬,我好像有一种决绝的感觉,再也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了。算了,什么也不想了,就这样吧。
“本来我以为我会特别厌恶自己的。”山崎先生一脸严肃地说。
虽然任何人都不能跟他一起拥有,却可以去感受那种心情,从中找到契合点。
静悄悄地躺下来时,山崎先生说:“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老实说,我是这么想的。可是不骗你,我是真心的。”
而这正是我自己一直以来非常珍惜的东西。
“我有个请求。”我说,眼泪又流了出来。
“将有很长时间见不到面了吧。”山崎先生说,“真要命啊。竟然见不了面。”
心中百感交集,脑子已无法思考。我在紧挨着茶泽大街沿线的车站入口下了出租车。
“我知道了。”山崎先生说着,摸了摸我的头。
关上车门,看到山崎先生在黑暗里向我招了招手,然后转过身朝着那个我们曾真真切切相互拥有过的房子走去。
就连他那关节凸起的膝盖、手指上的汗毛都让我为之心动。
“嗯,我知道了,就这么说定了。”山崎先生说。
可是这是不一样的,和父亲与那个女人不一样的,和我与新谷君也不一样。我意外地感到,这里没有我想要捕捉的那种阻塞感和走投无路感,反而有着太多确定的东西和很多可以持续下去的因素。那么,是不是没有一样东西和想象的不一样呢?
“到春天吧。”我说,“等我从法国回来以后,再跟您联系。到那时,根据您的心情,您再告诉我还想不想去水族馆。”
猫在我身边酣睡着,隔着猫,只见山崎先生正注视着我睡眼惺忪的样子。
山崎先生的做爱方式与新谷君不同。新谷君技巧灵活,花样多得甚至常令人感到难为情,生理上意想不到地能让人感到极大的愉悦和满足。
“那不可能,在您说出来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意味着不可能了。”我一边抚摸着猫,一边微笑着说。
深夜的街道,空气清澄。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有些不舍得它们把残存在我身体里的余温夺走。
那是我现在的家乡,有我要守护的东西,是我要回去的地方。
“别说话,芳芳。我想忘掉芳芳是‘芋头儿’女儿这个事实。我只想让自己觉得是跟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情不自禁地做了想做的事。”山崎先生说。
于是,我不由得想:原来我本能地知道了这一点,才和新谷君交往看看的呀。
然而和新谷君的交往却走进了死胡同,身体上获得愉悦的结果就是路也走到了尽头,因为我们再也无法看到更高一层的风景了。虽然这还只是父亲走向死亡之路的入口,但实际上我已经清楚地看到了。
我依然是懵懂不清,关于父亲和那个女人……关于他们的关系,关于那个女人的性格,以及他们两个一起看到的东西,所有这一切我依然不知。虽然觉得很悲哀,但毕竟那是只属于他们俩自己的东西,是他们俩赔上性命看到的东西,就像我和母亲曾经是父亲的宝贝一样,那是只属于父亲自己的东西。
我慢慢地爬起来,开始穿衣服。虽然不想回去,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已经到了爱的魔法消失的时间了。
虽然新谷君那么真诚地找到我,与我年龄也相当,又没有什么缺点,可我对他却喜欢不起来。正因如此,没有一件事是能够预见、能够预定的。
我点点头,听了他的话,我不禁悲从中来,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
表面上看,新谷君和山崎先生完全是两个相反的类型。这曾经让我这个不谙世事的人产生过错觉。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两个人都是我喜欢的类型。中年人熟练的经验,性爱时的和谐,还有性爱本身的美好……青年人的恋爱,体贴但却有些生硬的性爱……我觉得这些掺杂进我内心那些混乱的要素中,通过现实好像自然地得到了清理。
像父亲,又像恋人一样,这二者都是我当时所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