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龄与小妹告别,美龄哭了。
“国家动乱,家无宁日。”林先生在屋内踱着步子,道,“庆龄,我看这样吧,趁你船票还没买,干脆就不要回去了。再者,国内不少人正办迁居手续来美国。现在,你已经获得文学学位,在美国的工作,我包了。包你理想、舒适。”
门开了,主人林先生进来了,手执一封加急电报:“庆龄,爸爸又来电报了。”
大姐霭龄留美归国后,一直在父亲身边工作,帮助父亲处理文案,募集资金,并把迅速增加的全党名册和资财绘制成表。她的能力已受到父亲的好评。孙中山就职临时大总统后,把最优秀的人才推荐给孙中山,父亲也做了自我牺牲。为此,霭龄便正式担任起总统的第一任英文秘书。总统日理万机,宋查理这位“开国元勋”,也在这台机器上急速地旋转起来。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人为知己者死。”这是查理的心态和现状。倪桂珍看出丈夫连给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儿写信的时间都没有,自己便写了起来,告诉在美国的庆龄革命成功的消息,告诉她父亲的忙碌:“提起你们的父亲,有很多话要说,但我不想多说。我只告诉你们一点,他正在老朋友之间,做他乐意做的事情。”
“那中山先生现在哪里?”庆龄急问。
“小妹,你要多保重!”庆龄在船头挥手。
美龄哭声渐小,然后抹了一把眼泪坐起来说:“说心里话,你比大姐还好,大姐走我没掉眼泪,你要走了我还真舍不得。”
“二姐,祝你一路顺风!”美龄在岸上喊。
“放心吧,小妹不拦二姐了。”
“又有什么情况?”庆龄迫不及待。
祖国在召唤着庆龄,庆龄也怦然心动了。 庆龄归国,美龄痛哭
林先生呷了一口茶道:“孙中山的二次革命已经失败,孙中山已受到袁世凯的通缉,查理也受到了连累,在上海待不下去了。这只是我个人的估计。”
其实这是父亲当年讲给她的故事。故事的大意是,在美国的大学里,流行老生欺侮和戏弄新生的做法,有时用的手段相当残酷。父亲刚到美国求学时,几个老生在圣诞节前夕,想吓唬这个新来的异教徒(宋查理)。他们在查理晚间回来之时,在他房子里,偷偷地挂了一些鬼形怪状的灯。回房时,猛一看见这些眼睛和嘴巴都喷火的鬼怪,确实吓得全身发抖,但很快就镇静了下来。接着就举起双拳,狠狠地向这些“妖魔”打去,发现只不过是一些用南瓜做的东西,便笑着走开了。等在那里看笑话的人先是感到失望,转而对他尊敬起来。
恰在这个节骨眼上,庆龄又接到父亲“推迟行期”的加急电报,是林先生转给她的,令庆龄吃惊。本来应该好好睡它一个夜晚,她却失眠了……
不久,她又收到了一封来信。是父亲写的,高兴得她又是一个夜晚未眠。不是吗?家书抵万金。
“庆龄有志气。”这位楚楚动人的少女,不但美丽,更重要的是有自己的思想和见地,令林先生肃然起敬。“好,叔叔就不挽留你了,明早我就订票去。”
“谢谢叔叔。”庆龄把林先生送出门外,道了一声晚安。
“我懂。”美龄破涕转笑,又道,“我现在很想家,尤其是妈妈,我很想吃妈妈亲手做的水晶饺、打卤面,馋得我流口水。”
“他也避难到了日本。”
感情这东西,像一个怪物,在折磨着庆龄。没起程前思乡心切,真到了起程时,她又对美国这个第二故乡,有点恋恋不舍。一奶同胞,姐妹情深。是恋小妹美龄,还是恋这里的乡土民情,她自己也说不清。
“好妹妹,莫哭。”庆龄上前开导,“说心里话,二姐也想再陪读二年,学点医学,届时我们一起归国。可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小妹是位坚强者,是会照顾好自己的。”
“查理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他的工作由我来做。”
事到如今,庆龄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等待。
客轮向着转途第一站加利福尼亚的伯克利劈风斩浪地驶去。待庆龄安全地到达加利福尼亚的伯克利时,姨夫温秉忠的好友林先生(实际是姨夫的大学同学)在码头迎接了她。二人寒暄后,林先生把她接到自己的家里住了下来。
1913年8月9日,孙中山抵达日本。不久,宋查理也受通缉,携全家逃到日本。可是,这些动乱情况,包括父亲已无法在上海生活、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庆龄凭着一纸电报“推迟行期”的内容,是无法想象得到的。林先生当时是中国驻旧金山的代理公使,说话幽默,对国内的动乱形势虽给庆龄透露了一些,而庆龄似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很想知道父亲的详细情况,可是林先生也说不大清楚,只告诉庆龄“要耐心等待”。
美龄进房的时候,庆龄正在拾掇衣物。
“啊,原来如此。”庆龄叹道。
“好妹妹,姐姐是十分爱你的。我回去后,一定给你写信,好吗?”
据美国的有关进步报刊介绍,此时的孙中山正在美国进行革命经费筹措活动,刚抵达美国北部科罗拉多州的丹佛市。出于对英雄的崇敬,宋庆龄很想见见他。限于条件,她只能把这种崇敬埋在心底。
“爸爸已到日本横滨,让你到日本见面。”庆龄接过电报,看后道:“爸爸本来说好让我回上海的,怎么突然变卦了?这里面一定有重大变化,他们在瞒着我。叔叔,你能告诉我吗?”
她先向大洋彼岸的父亲发了封电报,告诉他起身的时间和客轮到达下一站转途的时间,请父母放心。
此时,国内革命的真正形势是:孙中山在袁世凯的压力下,辞去临时大总统的职务,就任全国铁路督办。辛亥革命的果实被北洋军阀篡夺。1913年2月,孙中山赴日本考察铁路。7月,袁世凯的反革命嘴脸暴露无遗,孙中山回国发动“二次革命”。8月,“二次革命”失败,孙中山逃亡日本。这期间,宋霭龄始终跟随在孙中山身边,协助他处理机要密电、来往信件,整理资料、文件,负责迎来送往,照料孙中山的饮食起居等等,成为孙中山的得力助手。
等庆龄收拾好衣物时,美龄的信已写好。两姐妹又继续攀谈起来。为消磨时间,庆龄给小妹讲起了故事。
庆龄不问还好,一问美龄便倒在床上大哭起来。
“小妹,你眼圈发红,是不是哭了?”庆龄转过身来,发现了美龄。
“那就给爸妈写封信吧,我带回去。”庆龄提示道。
“怕是家父不会同意。”庆龄借口推辞道。
“不,我已来美整整六个年头了,这里是好,不光风景好,人情也好,但不是自己的家啊!”庆龄说到这里,已是泪水潸潸,“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我现在很想家,恨不能一步迈到家门。谢谢叔叔的好意。”
1911年10月10日,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爆发——武昌起义一声炮响:“革命党起义成功!”这则消息,仿佛一声春雷在庆龄耳边炸响。此时庆龄按捺不住心头的高兴。英雄孙中山,这位父亲的老友,令她无比敬仰。
“是吗,我的好妹妹。”庆龄文静地说,“刚才,我已给安斯沃思夫妇挂了电话,他们与父亲都是好朋友,与中山总统也有联系,他们夫妇会照顾好你的。有事请与他们联系,他们会竭力帮忙的。再者,我的同学安子小姐也是个热心肠,也可以找她。学习上要用心,把西方的好东西学到手,带回去,献给咱们祖国,这才是爸妈的希望。另外要注意天气变化,加减衣服,不要只顾俏,不穿套噢。”
“好姐姐,谢谢你了。”美龄说完,就伏在二姐的桌上开始写信,庆龄继续收拾她自己的东西。
外面的风光再好,但它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每天回到房里,关起门来,那种思念祖国和亲人的缕缕情丝,无时不在袭扰着她。
信中说:“我正和孙中山一起工作,还参加了他的就职总统典礼。国内的现状和动向有利于革命党人,但做伟大的事情,总是要冒些风险的。促进民主,并非旦夕一蹴而就。”同时,有心的父亲还把一幅第一批制作的民国五色旗寄给了庆龄。
“是啊,小妹也要学胆大噢。”庆龄又道。
身在美国的庆龄,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祖国。在留学期间,她广读博学,立志“为中华的崛起而学”,“把西方有用的东西学到手,致力于中华”。与姐妹不同的是,她时刻关注国内的动向,只要是关于中国的消息,都是她捕捉的重点。此时,她已不满足于父亲所寄书信与材料,而要在美国的新闻报刊上寻找、阅读。
庆龄接到信,一连读了数遍,细细体味信中的每个字意。她自然知道这个老朋友是谁。在此之前,她曾埋怨父亲不给自己写信,此时一切都清楚了。
风拂着她们的秀发,姐妹二人各自像株玉树,默默对视着,泪珠注满晨曦的光辉。
革命召唤着庆龄
1913年夏,庆龄要毕业回国了。小妹请了三天假专门送二姐庆龄。那时美龄正在大学二年级读书。送走了大姐霭龄,今日又要送二姐了。三姐妹在美国相聚的日子,令她难忘。二位姐姐对她生活上的关心,使她无忧无虑。眼看着二姐又要远走高飞了,她好痛心。路要靠自己走了,展目前方,她有点怕。要说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二天下午2点,林先生又把一位美国友人给孙中山先生的一封私信交给了庆龄。庆龄再次上了客轮,直驶日本横滨。无数个黑夜和白昼的交替,陪伴着庆龄思亲心切的心情。客轮经过十多日的航行,于8月29日中午到达终点站——横滨码头。远行的游子重新回到了亲人的身旁。码头上,父亲与大姐霭龄上前紧紧拥抱了她。
思亲切切。庆龄是怀着献身祖国的理想而回国的。父亲的电报又使她想了很多很多。莫非是国内形势吃紧,她更多地关心起国内形势来……
“爸爸真胆大!”美龄脱口而出。
在主人的热情安排下,庆龄大大享受了一番“高等华人”优裕的生活乐趣:到处观光,去舞会和剧场,并作为“主宾”出席中国留学生招待会,大开眼界。在檀香山,主人又陪她驱车去山区观光,尽情领略了热带海岛美丽的风光。正如庆龄所说:真美,那些奇特的树木和鲜花,四季常青,花开不败,从未见过。还亲口吃了像红枣儿似的果实,放到嘴里一尝,味道好极了,仙人般的享受。果园里的土著人,一般看来都很肥胖,穿着胸衣似的衣服,很奇特……
“好的。一言为定。”美龄伸出手来,庆龄也伸出手来,当两双白皙的手握在一起时,姐妹俩都开怀地笑了。 查理要庆龄推迟回国行期
8月初的一天凌晨,庆龄就要起程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