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卡萨布兰卡》(Casablanca):1942年的美国爱情电影,本片荣获1944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最佳改编剧本奖。
伍迪:是的。
史提格:你看过她的《天堂》吗?
伍迪:我认为她很有潜力,会成为一个非常棒的导演。刚开始她可能会紧张,因为她谦虚,且缺乏自信,但在所有紧张和谦虚的人当中,她又是那么才华横溢,真是讽刺啊。她有这个能力,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能成为非常棒的导演。
伍迪:我曾经说过,如果我的电影存在任何主题的话,那一定是现实和幻想之间的落差,这在我的电影中非常常见。我想这可以归结于一点,那就是我讨厌现实。但很不幸的是,现实是唯一能让我们吃上一顿美味的牛排晚餐的地方。我想这种倾向与我的童年有关,小时候我经常逃到电影院去。那时我是一个很容易受影响的小男孩,出生在所谓的“电影黄金年代”,有无数的好电影。我记得《卡萨布兰卡》40和《胜利之歌》41上映时的场景,还有普莱斯顿·斯特奇斯和卡普拉等等那些辉煌的美国电影。我总是通过电影来逃避现实,把破旧的家和所有来自学校、家庭的烦恼抛诸脑后。我钻进电影院,那儿天天能看到豪华包房、白色电话机,还有那些迷人的女人和风趣幽默的男人,他们永远有美好的结局,英雄们永远都是那么伟大。我想那对我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在我记忆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我知道很多与我年纪相仿的人永远都没能从那里面走出来,他们因而无法面对自己的生活。他们仍然活在五六十年代,无法理解为什么每一件事都与他们曾经信仰和希求的不一样,因此他们认为现实是虚假的,太残酷,太丑陋。当你坐在那些电影院里的时候,你真的相信一切都是真实的。你不会觉得那只是电影。你会想,虽然我没有过上那样的生活,住在布鲁克林的破房子里,但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住着那样奢华的房子,他们骑马,和优雅的女人约会,晚上一起喝鸡尾酒,那只是另一种生活而已。随后这一点又被你从报纸上读到的那些过着电影般生活的人的故事所证实。其影响之深,令人难以自拔,我认识的很多人永远无法从这种影响中走出来。这种想要控制现实、改写现实、美梦成真的欲望,经常出现在我的作品中,因为一个作者或导演所做的就是创造一个他想生活于其中的世界。你喜欢你创造的人物,喜欢他们的穿着、住所和说话方式,创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在那个世界里待上几个月的时间。那些人物随着美妙的音乐起舞,而你也在其中。所以我的电影总是弥漫着一种幻想之完美与现实之沮丧的对立。《纽约时报》曾经刊登过一篇文章,关于苏珊·桑塔格和她的小说《火山情人》,她说当她把书交给出版商,然后独自回家的时候,她真切地感到失去了她笔下所有的人物。
史提格:你先后与路易丝·拉塞尔、黛安·基顿、米亚·法罗这几位女演员结婚抑或共同生活过,她们以何种方式启发或影响了你?或者说,是否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你笔下的女性角色?
伍迪:是的,非常有意思,但事实上这完全是出于巧合,因为我也很想弄清楚汉娜对于这些人来说是不是一个好姐姐。故事中的她到底是不是一个本分的好人,我和米亚一直没有得出结论,所以最后才会产生这种耐人寻味的效果。
史提格:黛安·基顿也想成为电影导演吧?她拍过一些短片,也执导过几集《双峰镇》42。
伍迪:如今回想起来的话,我觉得她并没有那么好。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善良。
伍迪:是的,所以对我而言已经是陈年往事了。
史提格:后来这出戏被拍成了电影,导演是赫伯特·罗斯。你有想过自己来导这部电影吗?
41 《胜利之歌》(Yankee Doodle Dandy):本片由导演迈克尔·柯蒂兹与编剧爱泼斯坦尼兄弟合作,描述柯汉从一个地位卑微的儿童演员力争上游变成百老汇巨星的一生。
伍迪:的确想过一次。虽然并没有打算要拍,但我曾经想过如果拍一个关于安妮·霍尔和“我”在多年之后相遇的故事应该挺有意思。如果黛安·基顿和我在二十年后再次见面,肯定会很有趣。我们分隔了这么久,如果有一天突然重逢,会发现彼此的生活都改变了。但我马上意识到这是在消费续集,而我不想陷入其中,这会变成一件烦人的事情。我觉得弗朗西斯·科波拉不应该拍《教父3》,虽然《教父2》是一部伟大的电影。人们拍续集的时候往往只是出于对金钱的渴望,而我讨厌这一点。
42 《双峰镇》(Twin Peaks):大卫·林奇导演,美国90年代最为著名的电视剧之一。
史提格:现在回想起来,你又是如何看待这个角色的?
史提格:你是如何考虑角色问题的?是否会这样想:她曾经演过这样或那样的角色,但还从来没有扮演过现在这种角色,所以塑造一个全新的人物应该会挺有意思?
伍迪:看过。她还拍了一部非常棒的电视电影,名叫《世外桃源历险记》。
伍迪:完全没有,我从来没想过执导戏剧,所以并不在乎;况且乔·哈代很棒,让别人来导演我无所谓,我很享受自己那一部分的创作。
史提格:她对你的生活,尤其是创作方面,产生了哪些影响?
伍迪:我没有和黛安、米亚结过婚,我曾经和黛安生活在一起,但是从未和米亚同居过,我们一直是分居的。她们在很多方面帮助了我,当我在塑造某些人物的时候也经常会想起她们。最近几年我经常以米亚为原型塑造某些角色。
伍迪: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要把《呆头鹅》拍成电影,但我的经纪人卖了这部戏的电影版权,所以我也很乐意参与电影的拍摄。当时我还不太出名,算不上影星,所以他们试过找别人来演,但没有找到。后来因为我拍了自己的电影,有了点名气,所以他们说“好吧,我们决定给他一次机会”。电影用的都是原班人马,我很高兴赫伯特·罗斯把它拍成了电影。我从来没想过把这出戏拍成电影,因为我对创作更感兴趣。田纳西·威廉姆斯曾经说过,当一个作家完成了一部作品,就越过它,不再留恋了,费尽心思把它搬上舞台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写完之后就该扔进抽屉。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写完一出戏,就不再眷恋了,因为那已成为历史。我不想花一年时间把它拍成电影,我觉得那是应该请别人来做的事情,这样才会有新鲜感。对赫伯特·罗斯来说,这是一块全新的领地,他来担任导演会更有意思。
伍迪:是的,我考虑过不少角色,但还没到延续成一个新故事的程度。我当然想过:电影结束之后他们身上会发生些什么?给观众留下了怎样的印象?我想过这些问题。
史提格:我能理解你有拍安妮·霍尔和艾维后续故事的想法,观众同样也会想象汉娜姐妹的后续生活。
史提格:出演《呆头鹅》的百老汇剧目是你第一次遇到黛安·基顿吧?
伍迪:那是一次有趣的经历。我很欣赏黛安·基顿和托尼·罗伯茨,我们合作得非常愉快。戏很成功,这是导演乔·哈代的功劳。一出戏一旦开演,之后的工作就非常简单了,没有比演舞台剧更轻松的事了。你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随心所欲,可以写作,也可以休息,只要在晚上八点准时出现在剧院就行。我通常和黛安一起散步去剧院,因为我住得很近,走着就到百老汇了。我们到了剧院一点也不紧张,因为一起演戏的都是好朋友。幕帘卷起,就开演了。演出大概持续一个半小时左右,也就是说两个小时之后就能上饭馆和朋友吃饭了,这真是世界上最轻松快活的活儿!
史提格:你会在电影完成之前给她看粗略剪辑版本吗?
史提格:《呆头鹅》的主题是占据我们大部分人生的一样东西:白日梦。这一主题在你的电影中具有怎样的重要性?这部作品中的主角试图把电影桥段转变为他当下的生活。
史提格:有一些角色在我想象中更接近她本人的性格,比如她在《汉娜姐妹》中扮演的那个角色。
伍迪:正是如此。有时完全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比如写《丹尼玫瑰》的时候,我心想,她一直都想扮演这种角色,但从来没有机会。于是我就写了这么一个故事,里面有一个这样的人物让她来演。
史提格:这出戏虽说是你写的,但由别人来执导,对此你没感到为难吗?
伍迪:恰恰相反,她感到很难把握那个角色,那一次出演对她来说非常困难。我也始终无法确定汉娜究竟是不是一个好姐姐。
史提格:我想这就是这个角色的耐人寻味之处吧。
史提格:电影是舞台剧在百老汇上演之后四年拍的。
史提格:之后你又自编自演了《呆头鹅》,这是你第一次出现在戏剧舞台上,能不能谈谈这次经历?
伍迪:她的影响毋庸置疑。首先她有着天生的直觉,她很幸运,生来就天赋不凡。她很美,会唱歌、跳舞、画画、摄影,还会演戏,真的才华横溢,而且样样精通。她打扮个性、风趣幽默、独树一帜。她对是否读过莎士比亚一点也不在意,如果她不喜欢某样东西,就会直接说不喜欢,没有丝毫伪装和负担。她的品味很好,这些年来我们只在一件事上意见不合,那就是流行音乐。她喜欢六七十年代的音乐,我无法理解,除此之外我们几乎完全合拍。我记得有一次我带她去一个小工作室看《傻瓜入狱记》的粗略剪辑版本,她看完之后说:“棒极了,这是一部很有趣的电影。”不知怎的,当时我好像就预感到观众会喜欢这部电影。她的认可对我意义非凡,因为我觉得她对某些事物的感受比我更深刻。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一起出行,一起生活,直到现在我们仍然是很好的朋友。我总是很依赖她,如果她在纽约,我能请她去看我的电影,那么她看的那一场对我而言就是最重要的。
史提格:没错,你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人物,为他们建立起一个个不同的世界,他们就这么生活着,直到电影的最后一分钟。但你是否考虑过电影结束之后他们会经历什么?有没有想过拍一部关于某个或者某些角色的续集?
伍迪:如果她当时身在纽约的话,我会在完成之前请她看,但她现在住在加利福尼亚,所以这样的机会很少。她的看法对我很重要,她的喜好也影响着我,让我发现了很多东西。除了思想和音乐,她对视觉的品味也很独特,通过她的眼光看事物对我来说是一种全新的视角。我们在很多方面互相影响,因为我来自纽约这个大都市,喜欢纽约的街道、篮球、爵士,读了很多书;而她来自加利福尼亚,喜欢视觉的东西,比如摄影、绘画、色彩。对于电影,她有她的见解,我也有我的。这些年我们不断地交流和互动,我推荐她看我喜欢的电影,比如伯格曼。我依然记得第一次推荐她看乔治·史蒂文斯的《原野奇侠》的时候,她从未料到欧洲电影如此迷人。就在最近,大约四个星期之前,我刚刚给她看了她从来没看过的比利·怀尔德的《倒扣的王牌》,这一直是我最爱的怀尔德的电影之一。虽然这部电影在美国反响惨淡,但这并不能否定它是一部精彩的电影。我给她看了之后,她也非常喜欢。接下来的一天我们又一起看了乔治·史蒂文斯的《二房东小姐》,查尔斯·科本、琪恩·亚瑟和乔尔·麦克雷一起主演的一部喜剧。这些年我们的交流一直是具有启发性的,正如我说的,如果她喜欢我拍的电影,那么我会感到自己的目标达到了,而其他人的看法对我而言全然不重要。评论家和公众喜不喜欢我的电影,对我来说不重要。也许你会问我,她是否从未说过不喜欢我的电影,当然,她很礼貌,但是从她的语气中我能够辨别她的真实想法,这一点对我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