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罗日先生利用这个时间用很细的羽笔在自己用十个苏买的笔记本上作了下边的记录,他用的羽笔非常尖细,如果是另外一个人用它写字,肯定会把纸戳破:“证据——S……从来没有吸过毒品,抽了六七袋鸦片烟,是他自己往烟斗里装的烟。(罗德里格的交待)。
“我们去了另一间屋。”
“回答我的问题!您曾有意让一些人认为——您那个圈子里的人也一致认为——罗德里格只是个借用名,您完全可能叫个什么更响亮的名字。”
被告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微笑中既有放肆下流的色彩,也有一定的保留成分,如同他本人一样。画像至少已有二十年的历史。
“终于有一天,他在巴黎遇到了她的儿子。年轻人以他取乐,对他表现出的态度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果然不错,他在巴黎出现了。在歌剧院大街的一家银行用他的名字开了个户头,有了六十万法郎。这六十万法郎是日内瓦的一位公证人存上的。弗罗日先生掌握了公证人的一份电报。电文如下:“没有继承任何财产。不宜泄露职业秘密。”
法官打开一只小柜的抽屉,然后又把它关上。最后又把其中的一个抽屉拉开,抽屉里放着一支江珑把手枪。
“画像是什么时候撕破的?”
整套房间给人的印象是既文雅考究,又卑鄙龌龊;既让人感受到一种像是嗅到烧香昧、名贵的香水味的惬意,又叫人像是目睹一口痰、一堆污垢一样的恶心。
“是和您的客人动手的时候划破的吧?”
“您的经历丰富,您有过很多情妇吧?”
“那当然是血迹!您还是看看我的手吧,星期一我划玻了手指……”罗德里格先生反驳道。
“您搞错了!”他终于叹了口气说道,“我为什么要杀那个孩子?他身上几乎没有钱。何况我又不缺钱。怎么样?除非您认为我是个性虐待狂……但是对我进行过检查的医生肯定会反对您……我是有几种坏习惯,但不是那一种!”
“我没有坐。”
虽然有指控背在身上,他的样子显得倒相当轻松,在多数情况下能控制自己,不在对手面前颤抖战栗。不错,和平时一样,他有很厚的脸皮。
“画像的作用——二十年的历史,作为罗德里格的财富,证明其出身贵族的怪癖。高贵的出身被毁,或高贵出身由另一有关人承袭。很明显,在凶杀案发的当夜被撕破。拍照的时候已经变形。
“我对爵位、封号一类的东西不感兴趣!”
“果然不出我所料。”
两个把罗德里格先生带来的便衣警察站在楼梯平台上。
弗罗日先生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像,然后把目光转向被告,被告正对着镜子矫正自己的领带结。
“我不知道您想说什么。”
他不回答。而嘴上叼着的香烟不用手的帮助从嘴唇一边移到另一边,然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五十五岁,但穿着打扮却如同少年。另外他还施粉、染头发。往近处仔细一看,可以发现他的鼻梁上有一道细细的疤痕。
罗德里格先生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但是,罗德里格先生却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有大量年终彩票。您了解我们国家的彩票行业吗?其中一个彩码被我抽中了。”
罗德里格先生经常接待客人。他可称得上是个富翁。他吸鸦片成瘾,家里经常有成帮结伙的年轻人,坐垫上、地毯上、墙饰旁,总之,到处坐的都是不学好的狗男女,他们整夜整夜地散发出一股混合着毒品、痰液和臭汗而令人恶心的呛人气味。
“可是……自己准备自己的……”
“星期一。就是在……的前夜。”
“你们双方的争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就奇怪了!这间才是你们的吸烟室,难道不对吗?”
“六袋或者七袋……”
第二天早晨,在波拿巴街对面的塞纳河里发现一具男青年的尸体,尸体是从河岸上扔下去的,事有凑巧,被害人的衣服挂在了一艘小船的缆绳上。
“您可是九月份就离开了马德里。”
“我们没有吵架,我告诉您,您不必和我斗智……”弗罗日先生走向门口,把门打开,对站在门外的两个警察中的一个说:“您去司法证件处请一位照相师来,告诉他是复制一幅很大的画像。”
“我为什么要和他动手?我可以肯定,他是很自由地从我这里出去的。我一直把他送到波拿巴街和圣日尔曼大街的拐角处。他喝醉了。他不听我的建议,不肯叫出租车。他很可能又往回走,在河岸上遇到了小流氓,他们杀了他……”“那是他第一次来您家吗?”
一切都是和房宅的主人和谐一致的。主人又高又瘦,让人一会儿觉得像一个丧失了权势和地位,失去了昔日风采的贵族,一会儿又像个年老色衰的小丑。
“他把她的儿子引到她的画像前,灌了个半醉……“干完了精神上得到满足的罪行之后,他不得不从物质上把他消灭,以便自我保护。”
“他把画像放大。他非常苦脑,既没有变成贵族,也不是个乡巴佬……“他看到报纸上谈论的是成为了公爵夫人的她、她的丈夫、她的儿子。他眼睁睁地盯着那幅裸体画像,并非因为好色,而是要把她一层一层地剥透,看她到底有多大威望。
“鸦片烟斗由谁淮各?”
罗德里格先生本人又使这种本已不同寻常的气氛显得更加离奇,更加不可思议,虽然几天的监禁削去了他的棱角,使他温顺了许多。
对方的答复现在就在他的公文包里。
“是第一次,但我以前曾在彼克乌茨酒吧见过他。”
“为什么?”
然而,警方的报告是毋庸置疑的:如果说他在家里接待的主要是年轻人,都是和他一样的西班牙人的话,在他身上倒是找不出什么特别与众不同的习俗。
“推断——看门人的证词、血迹、手指上的划口。罗德里格自称他将来访者领到塞纳河对岸,强调他喝醉了酒。肯定一晚上都在挂着画像的客厅里,尔后又将这一说法收回。
“您知道他的姓名和他的家庭背景吗?”
在一块红地毯上,警探提取了几块颜色发暗的污迹,后经专家化验认为是人的血迹,但未能肯定。
“绝对不可能!而为了掩盖画像的作用,罗德里格需要证明S……在离开有彩画玻璃窗的屋子时还活着。
“您的手指是哪一天受伤的?”
“我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财富是中彩得来的。”
“那是一个讨厌女人的男人,”法官说,“他在西班牙外交部任职的时候,通过种种计谋,把外交部一名高级官员的女儿弄到手,但他最终不得不放弃这桩期望已久的婚姻,而同意一次性获得一笔钱作为补偿,尤其是得到那幅画像。
“我不喜欢女人!”
“请问您星期二晚上坐在那儿,现在还坐到哪儿去!”
他回答得非赏干脆,声调有些刺耳。
“S……抽了几袋?”
到处都是散乱的书籍:全是一些诗集,一些最为神秘、令人费解的诗集。
画布中间部位有些下陷,而且非常明显,画像挂到墙上的时间不长。
“你们站着抽?”
突然有一天他向同事和上司宣布,他刚刚继承了一位定居南美的伯父的财产,他要到巴黎去祝从此以后他便销声匿迹了。
在上一周的星期二晚上八点,守门人看到一个年轻人上楼,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人。大约在半夜时分,她听到楼梯上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她想,可能是罗德里格先生的客人和他本人都喝醉了,因为在这栋楼的七层,他们既喝香槟酒,又毫无顾忌地吸食鸦片和海洛因。
“也是在星期一。它掉下来了。在拿它的时候我受伤了……”“您的财产是如何得来的?”
“对不起!我们先在另一间房里喝酒。进这间屋只是为了吸几口鸦片。”
“您还有没有要补充的?”弗罗日先生一字一顿地说,目光紧紧逼视着他。
罗德里格先生偷偷地窃视法宫那寻问的目光,法官提出了第一个问题:“她是谁?”
“于是罗德里格受到二十年以来一直未能实现的雄心的启发,生出了个坏主意。
没有回答。他点燃一支香烟,那只苍白的、长满了深色长毛的点烟的手开始抖动。
“然而,他把S……引到他家。S……曾经羞辱过他。
那是一个女人的全身画像,和其本人一样大校她年轻、漂亮,一头红棕色的秀发十分美丽。
“男人首先应该做的是要让自己漂亮,就像好看的动物、美丽的花朵一样!”他这样对弗罗日先生说。
这套房子有五个房间,天花板是倾斜式的,因而人一进去就好像头顶到了屋顶。人们看不出哪一间是餐厅、厨房,哪一间用作卧室,到处都是一样的氛围。五个房间铺的是清一色的紫红色地毯;摆放着有丰富想像力想表现各个种族、反映不同时期的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房间的每一角落都放着长沙发;所有的桌子都是矮腿;坐垫、靠垫扔了一地……房内值得指出的实用的东西是一把有裂纹的茶壶,几个空玻璃杯,几瓶打开盖的酒,扔在地毯上的普里米斯牌炉子,和一把插在香槟酒杯中的牙刷。
然而,他杀了人!这是从心理上和判断上都能肯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事实,虽然有的事尚缺少证据。
“罗德里格先生一直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事后她对警察说。
“啊!难道整个晚上您一直站着?”
恰好在这个时候,在套房最后一间屋子里响了一枪。弗罗日先生轻轻叹了口气,表示满意。
“这里就是犯罪地点。因为,如果罗德里格是蓄意杀人,他可以在河岸上进行,用不着自己给自己强加上一项既困难又危险的运尸任务。
己经跟了法官十年的书记官对法官的一切极其熟悉,和法官如同一个人,以致使人忘记了他的存在。
罗德里格先生则在套房的另一边。最后法官以极其自然的语气从他站着的地方问道:“您做完了吧?”
警方的报告以一个西班牙人的证言作结束,这个西班牙人证明,那晚他在彼克乌茨酒吧,和S……以及罗德里格在一起。他在证言中说:“虽然S……处事随便,不拘礼节,但其身分仍然是贵族,与常人保持一定的距离,特别是和罗德里格先生的接触,他只是出于某种好奇。当他听到一个人向他介绍,说罗德里格出身望族,但不清楚具体什么出身时,S……放声大笑起来。我想起他曾经高声说道:‘太棒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备ヂ奕障壬吹揭患渎孕∫恍⒌靥浩痰酶姆考洌朔考涞牟驶AТ巴赋龊徒烫貌AТ耙谎墓庀摺?
“您应该承认您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指控我的证据,即使您有千百个迹象,但没有一种能够解释如此严重的罪行!”
是一幅全身裸体像。
“当他们在隔璧屋里的时候,他坚持把S……带到裸体女人画像前。”
一名侦探来到罗德里格先生的住所。侦探到来之前已经确知,被害人来巴黎原打算小住数日,结果被一帮不三不四的混迹于蒙特马高地、蒙巴纳斯广场和香谢丽舍田园大街两侧酒吧的西班牙同胞拉了过去。
“有没有敌人故意制造麻烦,将你牵连进去?”
她拉了一下开门绳,立刻又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又给一个没有通报姓名的房客开了一次门。
突然听到一种令人吃惊而又极力想加以掩饰的声音。弗罗日先生走向门口,看到犯人手中靠着从画像脸部剪下的一方块画布。他问道:“这儿没有火吗?那么原作——因为这辐画像是按照片画的,对不对?——在什么地方?”
他停在第一个房间,仔细观察装在玻璃罩内的一组轮船微小模型。他不小心失手碰倒了一个蓝眼睛,红嘴唇的黑人面具。
“从来没有。”
弗罗日光生事先用电报向马德里警方提出了这个问题。
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的一幅油画吸引住了法官的视线。
“一月初抽的彩,是不是?”
他第一个开口说话,而法官却像在大自然中散步一样,平静地来回踱步。
S……非赏想尝试一下吸食鸦片的感觉,那帮无赖们便把他介绍给罗德里格先生,于是罗德里格先生将他请到了自己家。
他实在令人恶心、想吐。简直就是一个卖弄风骚的雄性老男妓!一个既衰老又年轻的混合体!
“不错,就是在这儿!”
“原作没有了……”
在波拿巴街一栋楼房位于七层的一个套房里,弗罗日先生的出现给人造成一种不舒服、受拘束的感觉。说不清最使人感到不快的是房间本身,还是法官上下一身黑色西服,以及透过那一副清澈明亮的圆眼镜看人时像盯着一件东西一样的眼神。
“您是不是在这间屋里接待过那位客人?”
被害人身上有三处刀伤。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没有找到任何证件。警方开始了调查,当天就确认出溺水者:他是S……公爵夫妇的儿子,S……公爵夫妇在西班牙宫廷有非常显赫的地位。
一双痉挛的手将那块画布撕成了碎片。在其中一块上还可以清楚地看出一只大大的褐色眼睛和几束弯曲的睫毛。
罗德里格先生神经极度紧张。尽管有镜片遮掩,仍能看到他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道颜色发红、形状不规则的斑痕,像是挨了几个耳光似的。
“您从没有结过婚?”
事件过去很久以后,在他位于马尔斯田园广场的套房里,弗罗日先生身边围着三位法官和一名精神病科医生。
“十二月底……”
那几点血迹就是在这个房间的波斯地毯上提取的!
三名精神病专家认定,虽然他神经上有点毛病,但没有精神病,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贡。
他自己主动解释说,伤疤是他为使自己的面部显得更匀称一些而做整鼻手术时留下的。
说完上述话之后,弗罗日随手把一副桥牌丢到桌子上。
他连看都没有看罗德里格先生便离开了那儿,来到第一间屋子,又重新观赏起了放在蓝色玻璃罩中的三桅小帆船。
罗德里格先生在二十七岁之前,是西班牙外交部的一名小小办事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