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际状况有些不清不楚,他们没有账目。巴阿斯整日游手好闲,什么事也不干。只有万·斯特朗一个人下地劳动。
对一个不能动弹的垂危病人如此心狠手辣,杀人犯恐怕己经丧失了理智!
不过时不时地又将眼皮半睁开,以锐利无比的目光赶紧看一眼弗罗日先生。那目光是冷酷的,令人担优的,犹如某些很进化了的动物。
两年以前,巴阿斯继承了一笔数目不大的财产,大约一万法郎,他将钱存入银行。
弗罗日先生放下电话,盯着巴阿斯看了好一会儿,巴阿斯一直半迷糊着眼睛。
“她正在烫衣服……”
因此,巴阿斯不会说法语,他说的是将佛来芒语、西班牙语和英语行话混杂在一起的萨比尔语。
3。这个从来不洗脸、不刮胡子的人却给垂危的病人刮了胡子。但是,巴阿斯的满脸胡须是两个佛来芒男子之间的最为明显的区别。
“签字……”
和当地人一提起“佛来芒人”,他们便感到为难,感到不安。他们困惑地用手指着那间破房子,其中一个人的话既风趣又颇能说明问题:“我们甚至不知道那里边住着多少人,也不知道里边的孩子是谁生的,怎么长大的!币还灿兴母龇考洌患渎砭牵菽诮锹涞酱κ欠啾愫团┚摺<Α⒀肌⒐贰⒚ê秃⒆用腔煸釉谝黄穑曳伞⒙遗堋⒙医小?
在右边一间卧室里躺着一个死人,如果旁边没有站着巴阿斯看他,你肯定会以为死者就是巴阿斯本人。他们二人有着一样的身架,同样的年龄。
头天晚上九点,这些佛来芒人和往常一样横七竖八地睡下了。次日清晨三点,爱玛套上马车进城卖菜。当她十点回到家的时候,看见巴阿斯和塞丽娜正站在地上瞧着一具死尸。
“六点……七点……”
“老女人问,她今夜是否能去巴黎中央菜市扬。她说如果不去,卷心菜就坏了……”“那个最小的呢?”
弗罗日先生深切地感到案情越来越复杂,一天比一天复杂,甚至一小时比一小时复杂,因此,他赶快离开现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并叫人将巴阿斯立刻带到他面前。
法官手里翻看着材料,巴阿斯则大部分时间双眼紧闭。
给快死的人刮脸,再把他杀死,然后砸上几十斧子,叫人把他看作是万·斯特朗;万·斯特朗变成巴阿斯,很自然地成为房产、土地和银行存款的主人。
老家伙名叫巴阿斯。今天的域里人恐怕对这副样子的活标本已经没有印象,但是在过去,几乎每一个村里都可以看到这样一个形象:巨大结实的骨骼,宽度和厚度一样肥大的胸脯,整个身体似乎皆由既坚硬又笨重的材料构成。简直就是一只狗熊!
但是,只有塞丽娜一人有权与巴阿斯同住一个房间。其余所有的人都挤在另一个屋子,一个三岁的男孩只能睡地上的草垫子。
“女人们还是什么都不说吗?”
“有可能……”
确定每一个佛来芒人的身分是一项艰难的工作。可以说几乎没有证件,手头掌握的全部材料也就是一本比利时军人证书和一份出生证明摘录。但是弗罗日先生在巴阿斯在场的情况下,总算把他们每个人的大致情况整理出来了。
周围的人对他们的事情知之甚少。他们有时看到巴阿斯从面前经过,他人很胖,不说话,走路摇摇晃晃,像只大猩猩。
他顺从地擦了擦鼻子,眼睛露出仇恨的目光。
“那又怎么样!?
他把每一个字都是咀嚼半天才说出口。他将一双青筋暴露,连尘土都渗进皮肤的手放在膝盖上。手的骨关节已经完全变形,两个手指甲完全变成了黑色。
从此以后,这件案子给他留下了他职业生涯中最为伤心、最为苦涩的记忆。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对他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巴阿斯的脸一半都被三四公分长的灰色长毛覆盖了。他屁股坐在椅子边上,帽子放在膝盖上,一副对谁都不信任的样子,似乎遇上一丁点危险便会向前扑过去。
巴阿斯在纸上使劲画了个十字。
“没有……”
每个人都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们开始意识不清地讲述另外一些故事。
是爱玛每天清晨三点起来套车,把蔬菜拉到巴黎中央莱市场出售。
女人们都在原地被监控起来。她们并不因此而感到不便,就像房里躺着的死尸对她们来说无所谓一样。作为午餐,她们每人吃了一大盘子酸奶拌土豆。
他们发现死尸已有两个多小时,但是他们要等爱玛回来再报告警方。
“和我一样……”
关于他们的生活,人们所知道的也就是每周在合作社买几公升刺柏子酒,万·斯特朗有时晚上站在门口拉一会儿手风琴。
“是我……是爱玛……另一个星期是……”“也就是说没有外人进过你们家的门槛……”弗罗日先生一反常态,点燃一支香烟抽起来。巴阿斯的眼圈发红,萎靡不振的双唇下面是一张掉了牙的嘴。
审问开始了,耳中听到的是一句句含糊不滑的废话,一堆相互矛盾的回答,例如:“可能……也许是吧……谁知道呢?”
非常明显,他们在撒谎,但个个都不慌不忙,十分镇静。
这一次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向他作解释,因此每一个问题到底用了多长时间实在无法计算。
但他的头颅已被砍得面目全非。法官开始数,三十一……三十二……他的头上一共挨了三十三刀……然而,竟然没有一个人哭泣!有的只是干巴巴的眼睛,恼怒的脸色,以及他们之间用佛来芒语的窃窃私语。
至于万·斯特朗,人们只是远远看到他总是一个人在田间劳动。
弗罗日先生在一份格式纸上填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推给巴阿斯。法官连头都没有抬,用一种无任何感情色彩的中性语气对他说:“这是对您的逮捕证,万·斯特朗……”一只青筋暴露的手接过逮捕证。他的手在颤抖。在杀人凶手看逮捕证的时候,弗罗日先生开始在自己的笔记上写字,字写得很孝很慢:证据:1。被告掉入我设下的陷附,我问他“巴阿斯经常刮脸吗?”他的回答:“有的时候”,这就便他暴露了。他忘记了自己把自已当成是巴阿斯。
他又开始流鼻涕,但似乎并未感觉到,因此法官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出声音对他说:“把鼻涕擦了!”
爱玛·万·斯特朗,生于在东格尔,啤酒店服务员,直到在巴黎中央莱市场一次销售活动中遇到万·斯特朗并嫁给他。
不得不将问题重复多次。可是,弗罗日先生明明感到他听懂了。他先回答说:“有时候……”然后又说;“星期六……”“最后一次是谁给他刮的?……”又必须把同一问题清清楚楚地重复了好几遍。
对几个孩子也不得不审问一番,他们个个傻乎乎的,要么放声大笑,要么结结巴巴地发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要我写什么?”
“从房门口!爱玛走了之后没有人起来再把门栓好……”验尸结果表明案发时间在早晨六点至七点之间,这个时候只有爱玛一人不在现场,她此时正在巴黎中央菜市场,因此她的杀人嫌疑被排除。
是预谋杀人,因为让胡子长长需要几个星期。
“万·斯特朗什么都没有?”
弗罗日先生第一次受理一件被告已是七十二岁的老人的案子,也许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老家伙已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法官还没有正面看他一眼就突然对他说:“请您把鼻涕揩揩!”
“塞丽娜呢?”
两个男人身体一样,年龄相同。当地人很难分清他们两个谁是谁。
不过有一点十分肯定。万·斯特朗既不嫉妒自己的老婆,也不嫉妒自己的女儿。巴阿斯是一切的主宰,一切皆属于他,房子属于他,所有的人也都属于他。
“擦擦鼻涕!”
他是一种力量非凡和老弱衰败的混合体。那双一会儿显露、一会儿熄灭的冷眼又悄悄地复活了。
好像看不出哪个孩子是谁生的。其中最小的孩子的母亲是那位十六岁的姑娘。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没有人说得清!
“可能是吧……”
“什么都没有……”
“您是否和爱玛·万·斯特朗也有性关系?”
“她说她八点起床……”
巴阿斯从美洲带着在煤矿挣的钱回来之后便开始寻找儿童时代的伙伴万·斯特朗。他终于在阿尔让特伊找到了他,并从此住在他家。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巴阿斯帮他干活。
万·斯特朗,彼得·典古斯特,生于内罗泰朗,是个日工。与巴阿斯在同一骑兵团服役。在阿尔让特伊附近租了一块地并在那里定居。后与一个比他小二十岁的女人结婚。样子像只大猩猩。塌鼻子。
“巴阿斯经常刮胡子吗?”
意识不清!这是强加于人的无法说清的印象,让人觉得一下子倒退了几个世纪,退回到一个蒙昧主义和没有道德概念的时代。
“您平时几点起床?”
用斧头砍了三十三下!他一定昏了头。杀人凶器还没有找到。需要将一口井淘干和排干沼泽地的水再找。
巴阿斯的回答是“有,没有,可能”,以及不知代表何意的含混不清的手势。
他拿过记录纸,用一只手指着纸的下边,另一只手递给老家伙一支笔。
“塞丽娜呢?”
巴阿斯,让·约瑟夫·阿尔方斯,生于比利时安布尔市的内罗泰朗村,农场工人。在阿尔龙第二枪骑兵团服役三年,去过美洲。十年后携带二万法郎返回,并再次遇到万·斯特朗。这是一个野蛮粗鲁之人,满脸胡颓。
塞丽娜,长女,二十二岁,三个孩子的母亲,孩子的父亲据传是巴阿斯。
“反正他活不了多久了!”爱玛说,“因为他不停地哼哼,所以把他单独安排在一间屋里,经常去看看他。”
因而在对一个问题的回答上便出现了矛盾。
4。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其中包括爱玛·万·斯特朗,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
“他没有人身保险?”
“是路易丝发现的尸体?”
他用手背抹了一下鼻涕,边抽鼻边眨巴着眼睛恢复刹原来的坐姿。他嘴唇半闭,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很狡猾!嵌己芙普……他们试图把我打败!勖亲咦徘啤彼碜幼保稍擦怂郏叨染璧刂笔幼哦苑健?
现在巴阿斯正坐在司法部的一间小屋里,他那沉重的躯体几乎把椅子压断,每当弗罗日先生有点什么动作,他便吓得一哆嗦。
离开巴黎生机勃勃的郊区,来到奥贝尔维里埃地区的庄稼地和工厂,远远看到一间破旧的小房子孤零零地立在田野上。
法医解剖尸体后肯定地说,万·斯特朗即使不被杀,也只能再活两三天。
三个女人中一个五十岁,一个二十三岁,一个十六岁。然后便是巴阿斯。他在阴暗的屋子里默默徘徊,东张西望,密切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叫人把握不住,难以捉摸。
他是个百分之百的文盲,不会写字,画个十字代替签名。
“把审讯笔录给我。”法官对自己的书记员说。
而万.斯特朗能读会写,大部分手续都由他经办。
“她哭了……她在屋里不停地走动……可以看出她有心事。”
电话铃声响了。是留在案发现扬的一名侦探打来的。他说那口井淘干了,什么也没有发现。
凶杀案发生在头天夜里。第二天一早弗罗日先生就去了在奥贝尔维里埃市的案发现场,同他一起去的还有检察院的几位专家。
他们就这样在离巴黎乘有轨电车只需一个小时的奥贝尔维里埃市过日子,和外界的文明世界几乎完全隔绝,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纪。
塞丽娜生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巴阿斯用她的名字在银行开了个账户,存入一千法郎。以后每生一个孩子都存上一千法郎,对路易丝的孩子也是如此。
2。被告问要他写什么。然而,巴阿斯是文盲,既不会读,也不会写。
出了人命案之后大家才知遣,原来这个眼前死了的万·斯特朗因病已卧床七个星期了。时值冬季,当地人对他长时间没下地干活也就没有在意。他的家人又忽略了请医生。
路易丝,小女儿,十六岁。她孩子的父亲也可能是巴阿斯。
后来奥贝尔维里埃的破房子出售,巴阿斯将它买下,万·斯特朗便成为巴阿斯的佃农。
“您今天早晨说是您……”
推断或迹象。巴阿斯病重,随时都会死去。然而,所有一切财产都在巴阿斯的名下。三十年来一家人都是靠巴阿斯的钱维持生活。
“凶手是从哪儿进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