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句异想天开的话,却具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足以撼动知道个中意义的人的灵魂。
蒙汉背对着另一边的墙壁——橱子,跟深町和朵玛面对面错身而过,步下楼梯。
“是的。已经两岁了吧——”
深町以尼泊尔语问道。
深町心想。
“我还没准备晚餐,今晚,要不要去我家用餐呢?”
无论喝再多水也填不满的渴望。
岩壁犹如海浪般从四面八方朝平流层翻卷,其顶端是积了雪的岩峰,岩峰带有女人美丽浑圆的肉感。
问题在于,隐瞒羽生是日本人这件事。
然而,论资格——
就在这个时候——
或者,她是否想到说不定会跟羽生一起回日本呢?
“他要去爬Sagarmatha,对吧?”
羽生咬紧牙根。
朵玛点点头。
“爬西南壁?”
理解言下之意时,达瓦·奘布久久发不出声。
当时,羽生丈二像是要端正姿势,起身看着达瓦·奘布。
那名僧侣说道。
“可以。”
“位于帕坦的那间房子吗?”
“这个吗?这就是那台相机吧。”
“白痴,买家哪会察觉卖家是不是非法弄到这台相机!一旦卖掉,钱就是我的了。之后的事,不管怎样都与我无关。”
深町把心一横,呼喊女人的名字。
大概有许多困难吧。
饥渴地走路。
人类这种物种能够到达那种地方吗?
这么一来,就和停止汇款给岸凉子的时间重叠。
半路上,只有一个简陋的关防,国境的山岭没半个人,是雪与冰河的荒凉世界。
自己的一生又是如何呢?
真要说的话,就像是饥渴的感觉。
深町握着它说。
朵玛握着铲子,走到内侧一隅,拨开稻杆,开始挖那里的土。
这男人十分谨慎。
“你真蠢……”
朵玛将视线落在脚边,轻轻摇了摇头。
蒙汉边说,边背对出口慢慢往后退。
许多人大概会在现场那么问吧。
雪巴族和日本人,人种相近。同样是蒙古人种。外表一模一样,基本上无法区别。
而且,如果登顶,好处全会被那名单独行动者占走。
达瓦·奘布问安伽林。
大概还能待在阳光下两小时左右吧。
然而,达瓦·奘布认为,无论是多么努力,且有天分的人,光凭努力与天分仍不可能实现在冬天无氧单独登顶圣母峰西南壁。
无论如何,羽生没有犯法,可以住在安伽林的家。
起码去过加德满都吧,但许多僧侣大概都在这间寺庙中,耗费掉自己一生的岁月。
虽然称不上是缘分,但事隔半年左右再来,不久前还活着的人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令深町莫名感到人生无常,但那种感觉还不到可称之为悲伤的强烈情感。
深町问道。
达瓦·奘布不能理解这一点。
“请进。”
大概不到一坪半吧。
深町问道。
蒙汉从房间角落,抱着尼玛靠了过来。
深町事先告诉几名共同的朋友,自己要去尼泊尔,或许这件事也传进了加代子耳中。
“奇怪……”
深町为之语塞。
“我可以问你问题吗?”
孩子会敏感地了解到,自己的母亲在说什么。
“怎样的情况下呢?”
圣母峰、洛子峰、努布峰——三座岩峰在北方。世上没有几个地方,能够同时将喜玛拉雅山两座邻近的八千公尺高峰尽收眼底。
有一张小桌子,从放在桌上的茶杯冒出水蒸气。酥油茶的香味溶入了房间的空气中。而房内有一股比那更浓、更香的味道。
以直线距离计算,大约二十三公里。
比起让岸死在山上的责任感,羽生更舍不得凉子,所以才会每个月持续汇款给她。
我知道这个男人走过的足迹。
一是羽生自己出钱,成为远征喜玛拉雅山的赞助商,而且自己成为队员。
看见遗体,深町在心里点头:噢,果然是那位僧侣。
“靠旁边一点!”
那名挑夫下山时,住宿在安伽林位于德波切的家的庭院。据说当时,他从安伽林的家偷走了马洛里的相机和佛具等物品。
“羽生先生,有困难的时候,我和他,一路携手走了过来。”
“挖出埋起来的东西。”
噢,那是昨天发生的事吗?
深町忽然意识到,朵玛的视线注视着自己的脖子一带——
站在女人身旁对她说:
其左侧是六、七七九公尺的康提加峰。
这么一来,羽生非法入境西藏爬圣母峰的事也会被人知道。这样的话,羽生就必须放弃原本的目的——在冬天无氧单独登顶西南壁。
“一九八七年,他在加德满都提出了那项登山计划的申请。但是,没有获得许可。”
“他们俩为什么会变成那种关系呢?”
“那是?”
夕阳已经西斜。
“你叫什么名字?”
“是的。”
僧侣坐在床上,半倚在墙上地圆寂,膝盖上放着托盘。托盘上放着数颗橘子,以及纸钞和零钱。零钱不止放在托盘上,也放在僧侣的身体、缠着他身体的哈达上,除此之外,更散落在床上和地上。
朵玛的语调变得比一开始更柔和。
如果羽生的点子在登山界广为人知,那件事也会传进日本的登山相关人士耳中。
关防的人和雪巴人知道羽生是日本人。
安伽林如此说道。
朵玛边走,边断断续续地诉说孩子的事,和父亲安伽林的事。
看人怎么想,这或许是一颗幸运之石。
朵玛一脸哀伤地说。
深町跟在她身后。
“还不赖。如果是用你自己的钱的话。”
一九九二年夏天,羽生从西藏这一边进入圣母峰,无氧踏上了峰顶。
比起见面时,朵玛对深町敞开心扉了许多。
年轻僧侣看着自己。
站在后申请一方的角度来看,即使金额高昂,最好之处是能在预定的时期入山、攻顶。
“您说,他家在德波切是吗?”
是自己也一度到手的那台相机。
乍看之下,他看起来甚至显得懦弱。虽然说起话来音量小,而且嗫嗫嚅嚅的,但和他的脸部表情正好相反,骨子里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条硬汉。
肩膀、脖子和身上,披着好几块名为哈达的白布。
爬完一段长长的坡道,深町站在天波切。
“拿出来!”
据说,两人之间有过这样的对话。
朵玛拿着相机,慢慢走向蒙汉。
“在帕坦遇到的那个日本女人寄放在这里的。这是Bisālu sāp送给她的,她要我还给他——”
羽生接着思考的是,和已获得许可的登山队联络,以联合登山的形式去爬。
“不行。由女人挖。”
说着说着,或许是嘴唇干了,蒙汉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能够切身感觉到空气变得稀薄,但却不觉得痛苦。因为有更强的能量源源不绝地从体内涌现出来。每跨出一步,就有力量从细胞内渗入肌肉中。刻意压抑稍嫌过快的步调。
实际上,那是常有的案例。
这种念头掠过深町的脑海。
即使不是雪巴人也无所谓。只要能跟着进入圣母峰的登山队,从事雪巴人在做的工作即可。
“今年冬天,Bisālu sāp终于打算展开行动了。”
深町再度看了老僧侣的遗体一眼。
她在口中发出尖锐的磨擦音,然后对着家畜高喊:
“底片——原本装在相机里的底片,去哪里了呢?”
朵玛说道。
“你可以边吃饭边告诉我他在日本的事吗?”
“参拜?”
“快点,把相机拿出来。事到如今,我反而应该认为,等你们回来会比较容易找到相机。”
他不曾在日本和羽生直接说过话。他是从许多人的口述、印刷而成的出版品,以及记录中,认识羽生的。
那个女人的脸似曾相识。
岸凉子大概也包含在那一切之中吧。
“大概是今年五月吧。和你们的队伍同一时期,英国队进入了Sagarmatha,其实Bisālu sāp也在那支队伍之中。”
据长谷川良典所说,那是王洪宝说他看见白人尸体的高度。
圆寂之后,已经过了五天。
“我去到安全的地方之后,会把他丢在某户人家前面。”
一扇窗。
“是的。应该放在安伽林的家里。”
如果是在十月爬完卓奥友峰回来,如今,羽生的身心都达到了接近完美的境界。
那么,这里有什么呢?
深町认识的都市喧嚣、三教九流。
羽生说的“其他人”,并不是指某个地方的某个人这种不特定对象。
“怎么样呢?”
令人怀念的一张脸。
那笔汇款持续到一九九〇年,于该年结束。从一九九〇年起,连凉子也不知道羽生的消息。
羽生没办法对他们一一说明。
“因为那项登山计划太过危险。”
如果长谷知道那件事,很可能抢先羽生一步那么做。
“真的?”
深町抵达天波切,从走在前头的挑夫手中接下行李,搭起帐篷。
听挑夫这么一说,深町决定试着去和那位僧侣的遗体面对面。
那里有一扇门,那扇门开着。
朵玛用力握紧孩子的手,把孩子拉向自己。
“蒙汉,别动!”
“你拿那要做什么?”
和两、三个肯听从任性妄为的羽生的人,企图进行小规模登顶,也是一种方法,但羽生大概不会那么做吧。不,他是不能那么做。哪怕只是一、两个人,都没人想当羽生的绳友。就算有,若没有和羽生同等级的技术和体力,这件事也办不到。即使有那种人,依照羽生的臭脾气,也十分可能拒绝对方。说不定岸是唯一有可能成为那种绳友的男人,可惜岸死了。
一口灶。
这么一来——
脸颊的皮肤宛如干巴巴的树皮。头上长着短发,眼睛闭上,脖子微微弯曲。
然而,达瓦·奘布好像不知道羽生和长谷常雄见了面。
朵玛身穿灰黑色的藏袍,类似日本的和服。衣襟左上右下,拉拢前襟,为了当作置物袋,而将腹部之处拉松,系上腰带。上面再搭一件类似围裙的横纹邦典。
朵玛抱着孩子,先行上了二楼。
眺望喜玛拉雅山的雪峰之地。
深町微笑道。
就八千公尺高峰而言,卓奥友峰确实不算高。海拔八、二〇一公尺,她的峰顶只比八千公尺高出了两百公尺左右。
深町咬紧牙根攀爬。
一旦误以为自己身体状况良好,不小心加快脚步,一定会出现反作用力。深町知道好几名登山家因此打乱步调,而得了高山症。
深町在僧院外眺望高山。
若就语言来说,羽生能以英语充分沟通。登山队和雪巴族之间的对话,基本上是英语,就这点而言没有问题。他会说日常会话程度的尼泊尔语,也能说片断的雪巴语。
蒙汉向后转身。
因此,有不少后申请的队伍,和已获许可的队伍联络,询问是否能以两队联合登山的形式入山。以此方式实现了入山愿望的队伍不在少数。
某种莫可名状的事物。
道路一度下降两百五十公尺至谷底。在那里渡过奶河,又往上爬。一口气垂直攀爬六百公尺,爬上去的地方就是天波切。
“师父和平常一样,在做早晨的冥想,然后就那样——”
“我原本以为他在加德满都……”
关键在于深町挂在脖子上、原本戴在安伽林妻子颈上的那条土耳其项链。对朵玛而言,是母亲的遗物。
“床的位置移动了。放在橱子上的东西移位了,桌子摆的地方好像也有点不一样。”
“喂!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他,现在,不在家。”
如果把日本的登山会卷进来,羽生的计划到最后大概会化为乌有。
当时,一名挑夫因身体不适,在半路上下山。
如果只是对登山队隐瞒,这也没有问题。
难道羽生是因为和安伽林的女儿变成那种关系,而想斩断对岸凉子的眷恋吗?
如果说出来,一定会在登山界成为话题。
“没错没错。安伽林和Bisālu sāp在帕坦租了一间房子。朵玛和孩子说不定在那里。”
站在那里时,他看见了。
朵玛打断蒙汉的话说。
“如果你不嫌弃马铃薯、奶油和茶的话,我家倒是有很多。”
深町和朵玛同时把脸转向那声尖叫传来的方向。
这么想时,深町明白了她为何突然改说日语。
从跑腿到每天念经——每天反复做这些事。
“你们不在这间房子的时候,家畜怎么办呢?”
每四个月就必须出境一次。所以,羽生每四个月会从尼泊尔到印度去一趟。话虽如此,也只是去尼泊尔和印度的国境,在那里办一次出境和再入境的手续而已。
“没有。”
闭上的眼皮内侧,浮出加代子的脸。
达瓦·奘布说道。
稀薄的空气。
一面安抚内心的野兽,一面爬。
然而,羽生选择了单独行动。
可能的情况有两种。
不,不是那样。
深町告诉挑夫,今晚说不定不回去,便下山来到这里。
爬了十分钟左右,爬上鞍部,来到一间小规模的小学前面。从那里走上蜿蜒于山腹的道路,奶河在右侧向下切削的深谷谷底流着。
“既然这样,我在这里也不好多嘴。你最好见到他,再详细问他本人。”
然而,就算要这么做,也需要某种程度的后援阵营。
“一九八九年十二月。”
“为了适应高度。为了事先适应八千公尺的高度,Bisālu sāp从西藏这一边,单独无氧去爬卓奥友峰。”
日本男人主动告知姓名。
“他在哪里呢——?”
一九七四年,法国队利用这一点,佯装要健行,踏上了昆布地区无人履及的山峰——六、五四二公尺的塔维锥峰顶。
深町支吾其词。
深町仔细玩味内心的激昂情绪。
朵玛又噤口了。
“八千一百。”
“是的。我长期和他在一起。想要知道更多他的国家的事……”
一个男人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
老僧侣的身姿再度映入眼帘。
再怎么向登山队隐瞒羽生是日本人一事,如果羽生通关时,在那里接受检查,登山队就会知道他不是尼泊尔人。
“知道。我在南奇听达瓦·奘布说了。”
“少给老子装傻!就是你一度在马尼库玛的店里买的那台相机。”
楼下发出声音。
深町原本打算,如果有机可趁,就扑上前去,但蒙汉握在手上的刀子片刻不离地抵在尼玛的脖子上。即使刀子离开他的脖子,自己在紧要关头是否有那个勇气呢?
“拜托附近的亲戚,或者请谁来这间房子顾家。”
站在羽生的立场,也必须告诉那个小组,自己要“在冬天单独无氧登顶”的点子。
“就算你得到那台相机,你要怎么卖钱?你没有听到纳拉达尔·拉占德拉说的话吗?非法弄到手的相机,是不能公诸于世的!”
深町问道。
除了喜玛拉雅山之外,无论是世界上的哪一座山,羽生大概都不可能再度以队员的身分参加任何一种远征吧。
她拿起它。
今天早上,深町从南奇市集出发。
刹那间,深町以为“那个人”是指凉子,但旋即会意过来,朵玛指的不是凉子,而是羽生。
楼梯发出吱嘎声,一名雪巴族的女人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进入房间。
交谈以来,深町觉得自己这才触碰到朵玛女人家的一面。
深町以蹩脚的尼泊尔语和挑夫对话。
“你说什么!”
她忽然开口说了日语。
她说的没错。
昨天临别之际,达瓦·奘布嘀咕的一句话。
“Bisālu sāp说他再也不回日本了?”
小背包再度背到蒙汉的背上。
从她手上拿着白布——哈达来看,她似乎是为了参拜老僧侣的遗体而来。
在尼泊尔名为Sagarmatha。
蒙汉目光一闪。
虽说知道,但汇款是单方面的,因此,岸凉子也不晓得羽生在尼泊尔的哪里。
“日本人也能膜拜吗?”
但是——
“那么,你刚才为什么想要闷不吭声地离去呢?”
我不晓得这个男人办不办得到那件事。
“地点是?”
“我不会说。”
头部看起来比当时更缩小了。不光是头部,看起来整个身体都缩水了。如果不看脸,感觉甚至像是小孩的尸体。
上了二楼,眼前站着一名年轻的僧侣。
六、六〇八公尺。
“师父是在你现在看到的地方,以你现在看到的姿势往生的。”
她没有和深町一样进入小房间。
别搞错了!
“五天前,这间僧院里的高僧好像往生了。”
一九八六年一月,羽生回日本,但仅仅半年后,又从日本消失。
“你得到相机,要做什么?”
在加德满都的机场道别时的那张脸——
羽生大概不喜欢自己不在的时候,被其他日本人看见自己生活的这个地方。深町心想,他肯定非常讨厌这样。
雪与冰。
——是的。
“有吧?”
深町一点头致意,对方也低声回应:
当时,许多寺里的宝物和唐卡(佛画)被带出寺庙,其中大多在加德满都被卖掉,没回到寺庙。僧侣本身谎称它们因为火灾付之一炬,其实是把它们拿去卖钱了——
“是那个吗!”
屋内阴暗,有庞然大物的影子在动来动去。
天空。
表情安详。
挑夫说道。
羽生答道。
年轻僧侣回答。
“蒙汉,你……”
深町走向朵玛,伸出右手想接过铲子。
比疲劳更强而有力的事物。能够切身感觉到肌肉的耐力提升了——然而,不光是如此。
他闭着双眼。
“是、是的。”
“就算你往内陆逃,也会被圣母峰挡住去路。就算你得到相机,又能逃到哪里去?能逃的路只有一条。你逃走之后,只要我们以无线电跟卢卡拉的警方联络,你一定会在半路上被逮捕。”
她的年纪应该是三十二岁。
但即使做了,这个国家的人民也早已司空见惯。僧侣把佛画和佛像卖掉换钱——纵然听到那种行为,也不会带给听者任何负面的观感。
朵玛也说,迟早想让孩子去上学,接受完整的教育。
蒙汉高声发出像野兽的呻吟声,和枪声响起,是在同一时间里。
独自一人,凡事自己来。独自一人排预定行程,独自一人为了踏上峰顶而做各项准备。
“您知道Bisālu sāp在日本有个交往多年的女性吗?”
达瓦·奘布摇了摇头。
如果对方有事情想问自己,深町打算全部回答。
达瓦·奘布说道。
说到这个,马尼库玛是不是也说过那种事呢?
加代子的事吗?
如果说出这个点子和自己的名字,转眼间,那大概就会传遍日本。
蒙汉把嘴唇扭曲成讨人厌的形状,面露僵硬的笑。
选择同一条路线的情况下,单独行动者如果比小组稍微晚一点入山,将会在所有开道工作都已经完成的情况下爬山。
通关在这个国家,原本就是大概做个样子,并不会特别严格检查。即使是外国人,也有许多人能够不接受检查,直接通关。
“我很害怕事情会变成那样。”
肩膀承受着登山背包的重量。
朵玛将相机装进小背包之后,蒙汉手脚利落地把它背到背上。
“快点,在哪里?”
安伽林的家就位于道路与河川之间,开拓森林而成的平地上。
深町心想,大概是当时的那位僧侣吧。
这真的是乱来。
这句话忽然在深町的脑海中复苏。
“他成功了?”
“为了什么?”
穿越那座山的山麓,进入了圣母峰的结界之中。
深町问道。
“是的。”
有时候视野辽阔,能够看见覆雪的丹瑟库山和康提加峰。
“告诉我理由。”
朵玛的脸上首度露出笑容。
他叫出声向后仰时,深町忘我地扑向蒙汉,从他左手里抢走尼玛。
“我知道,他,是为了爬山,而留在这里的。并不是因为有我……”
凉子触碰到自己左肩时,她右肩的颤抖、体温。
那个声音响起时,蒙汉的背抖动了一下,吓得缩成一团。
“既然这样,由我来吧。”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如此说道。
“和平常一样。”
“你这家伙……”
总觉得已经过了好几天。
“因为我想,在冬天单独,无氧攀登圣母峰的西南壁。”
这里啊——
深町看了紧握朵玛的手的孩子一眼,以尼泊尔语问他:
这位僧侣大概也做了那种事吧。
而在十一月中下旬,进入圣母峰的基地营,就不能再奢望进一步的事。
愤怒、不安、畏怯在她的眼中交相晃动。
“我想要那台相机。”
“女人先。”
一间不算太大的房子。
因为那对双方都有好处。
他身旁站着的是人应该在加德满都的纳拉达尔·拉占德拉。
那是——
哎呀——
原来也有这种人生——
“好,那,我们下去。你们给我听好了,我先下去。我先下去之后,你们再下来。空手下来。手上不准拿任何东西!”
在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的车上,凉子压低声音呜咽的身体。
无法同时脚踏两条船——
深町和女人擦肩而过,一度朝楼梯迈开脚步,但走到一半停了下来。
左肩被轰得皮开肉绽,大量鲜血从那里奔流出来。
如果问到心中是否曾经想过那件事,只要是登山家,应该都曾一度想过。然而,空想和持之以恒、实际行动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他并非单独一个人。这时,安伽林与他同行至五千七百公尺的高度。
“他问家父,可以把家父送给他的那个,寄给人在日本的朋友吗?”
女人说。
一九九一年,羽生数度穿越朗喀巴山,进入西藏,侦查西藏这一边的圣母峰——珠穆朗玛峰。
“相机——”
天气是左右那项行动成功与否的一大重点。
“那里。”
达瓦·奘布十分能够理解,安伽林被羽生救了一命,想要回报这个日本人的心情。
虽然历经千回百转,但最后确切知道自己该为了什么赌上生命——带有那种决心的表情。
蒙汉像在问自己似地说。
“因为很麻烦。”
“是喔。”
深町说道。
这次因为在南奇市集花了充分的时间,所以适应得很顺利。
要达成那项目标,行动者必须受到上天的眷顾。
“那是你们单方面地纠缠不清。你从日本找女人来,介入了我们的生活——”
真的只能说是在冥想中圆寂的。
深町和朵玛紧靠在有窗户的墙边。
达瓦·奘布点了点头。
达瓦·奘布说道。
在合成纤维内衣外面穿着羊毛衫。不用穿外套。身体在动的时候,这样就足够保暖了。若是在太阳直射下走路,甚至会觉得热。但在阳光从树叶缝隙穿射下来的森林中,这样刚好。
“他为什么没有向任何机关报告那件事呢——?”
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满足它。像是被那种饥渴驱动般,让自己的身体往上爬。目的似乎是要让自己的身体疲惫。险些加快步调。
太阳迟早会没入西方的山后。
为什么这个日本人想在昆布从事雪巴人的工作呢?
羽生也抵达了那个现场吗?
还是凉子的事呢?
深町和朵玛母子一起站在房子前面。
即使说出羽生在鬼岩的记录,她又能理解多少呢?
深町来到开启的门前,在那里停下脚步,往门内看了一眼。
不同于肌力、更粘稠的情感——不,比情感更原始的事物。
只有岸凉子知道,这段期间羽生待在尼泊尔。因为羽生每个月都会从尼泊尔汇款来,所以她知道羽生的住处。
既然如此——
“我不想被其他人抢先一步。”
睁开眼睛。
春天挑战圣母峰时,深町也在天波切住宿。当时,大家一起前往僧院,捐了一小笔钱,请老僧侣替大家超祓。
就在这时——
“不晓得。那我不知道。我只晓得一件事,不管怎么样,在征服Sagarmatha的西南壁之前,他大概会一直待在这里。”
如果相机出现在世上,媒体大肆报导,羽生即使不愿意,他的名字也会跃上媒体版面。
圣母峰。
起先,达瓦·奘布好像没有马上了解那句话的意思,开口想问什么。然而,那句话的意思慢半拍地一点一点渗入了他的心中。
羽生丈二和长谷常雄参加了那趟远征,羽生引发问题的那趟远征。攻西南壁的途中,羽生主动下山了。
据说,羽生一回到基地营就倒了下来,安伽林看到,和前来看状况的女儿朵玛轮流把羽生扛下山。
“当时,Bisālu sāp得到了那台相机。”
一张床。
有些事物距离越远就会日渐淡忘,但相对地,有些事物则是愈发清晰。许多事物远去,在疲惫中逐渐消逝,但尽管如此也不会消失的事物、留下来的事物,却会看起来更加清楚。
“为什么要把那件事当作秘密?”
朵玛看见它之后,深町才得以与她像这样交谈。
结果,达瓦·奘布不是用默认,而是以更为积极的形式,同意安伽林照顾羽生这个日本人。
“什么时候?”
接着浮现的是凉子的脸。
“你尽管问——”
一种奇特的心情,充满深町的胸臆。那种心情类似怀念,又像是终于抵达目的地的安心感。
官员还问羽生:隶属于日本登山会吗?希望能跟他们联络,针对这件事的许可问题进行讨论——
年轻僧侣说道。
这是那个男人第二次这样对深町说。上一次,是在加德满都通往因陀罗广场的路中间。
“要我放开他也行。如果你们照我的话做。”
每次有机会,岸凉子都告诉羽生不用再汇款了,但羽生去了尼泊尔之后也没有停止汇款。
凉子留下来的那条土耳其石项链。
回答的是朵玛。
大概所有遇见羽生的人,都会问那个问题。
朵玛依言环顾四周,把门往外推开。
“有。”
据说羽生和政府当局经过了激烈的辩论。
“是的。地位崇高的喇嘛一往生,大家都会前来膜拜。”
男人的左手里抱着朵玛和羽生的儿子——尼玛,右手拿着刀子,刀尖抵在尼玛的喉咙上。尼玛在男人的手臂里高声尖叫,哭了出来。
“——”
因为在南奇市集购买各式各样的粮食,所以行李增加,又租了一头牦牛。挑夫把行李堆到两头牦牛身上,先抵达天波切,对在搭帐篷的深町说:
从天波切的僧院往下走二十五分钟左右的地方,是一片平地。这片平地沿着河川扩展,形成森林。虽说是平地,也有几处高低起伏,道路在高低起伏间穿梭绵延。
“那里?”
窗户。
再度变成尼泊尔语的对话。
“方便吗?”
安伽林问道。
蒙汉说道。
达瓦·奘布和安伽林对于这个地区的雪巴人而言,是高耸的两座巨峰。
“可是,Bisālu sāp选择了留在这里……”
深町问道。
“休想!我才不干。谁要去那种鬼地方,又没有好工作,只能当乞丐……”
羽生如此回答。
“我想见Bisālu sāp,我想见羽生——”
至于日本人和雪巴人一起工作,只要薪资和雪巴人一样,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几乎没有提到羽生。
如果完全实践那些事,羽生会不会去爬西南壁呢?
接近黄昏的橘红色夕阳从窗户照进来,停留在老僧侣的膝上。
感觉像八十岁了,但尼泊尔人看起来比日本人的感觉更老,所以说不定出乎意料之外地年轻,才七十多岁。
达瓦·奘布对深町说。
身体状况良好。
外国人不能长期以观光签证滞留于尼泊尔。
“因为她说,这八成是贵重的物品……”
深町每往上踩一步,就会发出吱嘎声。
他背对出口走出屋外。
这次事件的起源就是那台相机。
从正面看见了她的峰顶。
过没多久,刚才的雪巴族女人牵着孩子的手走出来。
“那么,现在相机回到了Bisālu sāp身边喽?”
他恐怕至今为止,几乎没有离开这里过吧。在这个村落出生,进入这间寺庙,在这间寺庙修行,就那样成了这间寺庙的僧侣。
“师父圆寂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呢?”
她以深町听不见的雪巴语,和僧侣简短交谈,站在小房间的门前。
深町说道。
“结果,Bisālu sāp没有那么做。”
房间并不宽敞。
对于这件事,深町没办法用任何言语安慰她。
他记得那位满脸皱纹、脸格外小的僧侣。
南奇市集也有关防,那里的人原本就跟达瓦·奘布和安伽林有交流。他们是朋友。但果然不能隐瞒他们。
朵玛走到刚才牦牛躺着的地方。一把铲子立在那面墙上。
“Bisālu sāp现在在家吗?”
准备一到两年,第三年不顾一切地执行计划——一九八九年十二月,羽生应该展开了那项登山行动。
“什么很麻烦?”
圣母峰顶再往上,已经空无一物。那里的上方只存在天空。
“Bisālu sāp从那具尸体身上的登山背包中,把相机带了回来。”
“似乎是在八千一百公尺一带。Bisālu sāp说,他在那里发现了一具白人的尸体。”
达瓦·奘布没有多说,深町知道,这意味着羽生想把那台相机的事当作秘密。
“什么地方?”
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我叫做羽生丈二。”
——心爱的女人吗?
“你知道家的事……?”
深町从口袋中拿出几张美钞,放在老僧侣的遗体上。
从卓奥友峰回来,在身体完全忘记八千公尺这个高度的感觉之前,待在加德满都休养生息将近一个月,仔细检查身体。
冒出来的汗水被合成纤维的内衣彻底吸干,化为蒸气排出衣服外。
“是的。说不定朵玛拿着那台相机,下山去加德满都了。”
随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说:
他咬定牙关向上爬。
虽然衣服因泥土和灰尘而脏了,但却不像别的村姑一样灰头土脸,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
霎时,有一种对不起羽生的心情向深町袭来。
“Namaste.”
深町稍微提高音量,点了点头。
成为话题之后,大概会出现声称自己从以前就企图那么做的人,也会出现想实际尝试那么做的人。
“在牛舍那里吗?”
奥林匹克比赛的世界纪录,也是人类这种物种的一个目标。以长跑或短跑刷新世界纪录的跑者,正是站在人类这种物种的顶点的人。
先申请的队伍藉由加入另一支队伍,入山费用会减半。有时甚至会开出条件,让后申请的队伍支付全额。
“一样?”
“是的。”
“我搜遍了帕坦的那间房子,都没有找到。我想,既然如此,绝对在这间房子,所以跑来了。正好没人在家,所以我原本打算花时间慢慢搜,没想到搜到一半,你们就回来了。而且,居然连先生你也一起回来——”
这时,响起了孩子的尖叫。
“是嘛。”
那固然是谣言。
山谷对面的山脊上,出现了在此之前只露出峰顶的丹瑟库山全貌。突兀的岩峰顶覆盖着雪。
强硬的口吻,令深町不禁心生忌惮。
“Bisālu sāp爬到八千公尺,从那里折返。他在冰瀑用尽了时间和体力。因为那一年的冰瀑特别不稳定。天气在八千公尺的地方骤变,Bisālu sāp在那里露宿两天,然后折返回来——”
羽生攀越接近海拔六千公尺的这座山岭,往来于西藏与尼泊尔之间。
“就那样是指,在冥想中?”
羽生是全球知名的登山者之一。
即使让单独行动者支付一半的入山费用,但接下来的部分并不理想。
是哦。
“男孩?”
安伽林和Bisālu sāp知道这件事,下山到加德满都寻找相机和那名挑夫。那名挑夫就是佝塔姆,透过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的关系,把相机卖到马尼库玛的店。
“为什么呢?”
挑夫如此说道。
她以黑色的眼珠子盯着深町。
“许可呢?”
“那是一九八六年九月的事吧——”
“Bisālu sāp按照预定行程执行了计划。”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变成这样之前的事。”
牦牛缓缓起身,走到屋外。两头山羊和鸡跟着走出去。
这个男人因故想隐姓埋名,所以,他不能替日本登山队工作。但如果是其他国家的登山队,他就能以雪巴族的身分参加工作。我想尽量让他以登山队所雇用的雪巴人身分,进入圣母峰。
这里没有那种事物。
深町心想,这是什么呢?
这些岩峰属于比这座森林更高的世界。而圣母峰的岩峰则是属于更高的天上。
“卖啊。去印度卖给外国人。卖给英国人。不然的话,卖给日本人也行。如果先生肯跟我高价收购的话,卖给你也无所谓。我要用那笔钱在印度悠闲度日一阵子,这招如何?”
“嗯,在喇嘛的房间看见你时,我马上就认出你是谁了。”
纯就外观而言,顶多只有服装和发型不同于日本人。
一般人认为:王洪宝看见且告诉长谷川良典的那具白人尸体,会不会就是马洛里的尸体呢?
一无所有……
于是在这里终其一生。
仿佛被这种强烈的亢奋之情煽动,深町离开了达瓦·奘布的家。
然而,那种谣言听起来太具有真实性,令人觉得是大概真有其事吧。
譬如说希望在某一年冬天,把登山队送进喜玛拉雅山的某座巨峰。然而,那一年的那个时期,已经有好几支登山队预约了。喜玛拉雅山在同一时期,能入山的队数有上限。超出上限的队伍不能进入同一座山。
“听说你要我去印度,浪费两、三年的时间再回来?”
“是的。为了这件事,Bisālu sāp在今年秋天去了西藏。”
“因为一九八九年十二月,Bisālu sāp在圣母峰失败时,朵玛一直陪在Bisālu sāp身边照顾他。两人大概是自然而然地变成那种关系的吧。”
“我听说过。Bisālu sāp似乎经常汇钱给她。有时候换算成日圆,是不到五百日圆的金额吧——”
“他去爬了吗?”
攀登西南壁未果,但挑战传统路线的长谷站上了峰顶。
“现在每天也有好几个人来参拜——”
六、八五六公尺。
他在圣母峰独自一人下山的事,也曾一时成为话题。达瓦·奘布也知道那件事。
咬在齿间的是意志。咬着坚强的意志攀爬。
朵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以日本的说法,大概是八张榻榻米(约四坪)大小的房间。那间房里摆着桌子、灶,墙边有柜子,柜子上放着盘子、锅子等日常生活中的器具。
“你没有听他说这件事吗?”
把现金、相机、护照,以及水壶、睡袋、简单的盥洗用具、干粮等塞进小型登山背包,背在背上。
铲子能够充分变成武器。
单独行动者不是其他登山者感谢的对象。
以及壁橱。壁橱上并排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铜锅、塑胶罐、油灯灯罩、饼干盒、放糌粑的容器。
“那个人呢?”
羽生为何把柔弱的凉子留在日本,来到尼泊尔呢?
深町询问别件事。
“先把相机拿出来!不拿出来的话,这孩子现在就会没命!”
而只有安伽林和达瓦·奘布知道,羽生的目标是成为第一个在冬天单独无氧登顶圣母峰西南壁的人。
“但是他们形同夫妇地在一起生活。”
“为什么?”
“当然。”
于是两支队伍就这样联盟,各自在符合自己目的的路线展开登山。
深町一面在心里这么想,一面向后转身。
难道羽生只是为了适应高度,而站上了那座卓奥友峰顶吗?
在西藏名为珠穆朗玛峰。
羽生丈二在这里生活吗?
王洪宝在说出详细位置之前,就被卷入雪崩丧生,关于那件事,就此成为一个谜。
深町克制冲动地爬。
羽生适合这么做。
他移动身体,一面换手拿刀,一面把背在背上的过时小背包扔在地上。
一半是基于好奇心。
而且不是在决定前往之前,而是在两年多之前——
蒙汉背后发出声音。
蒙汉站在那里。
一张桌子。
深町去到僧院,问遇见的僧侣:
后来,政府当局知道这件事,对法国队处以六千卢比的罚锾,并宣告队长五年内不得入境,七年内禁止登山、健行。其他成员则是宣告四年内不得入境,五年内禁止登山、健行。
日本人以雪巴人的身分,跟着登山队入山。
“奇怪?”
“因为,我不想再和你们扯上关系了。”
德波切位于从天波切往下走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是一个小型的雪巴族村落。
身在许多针叶树的森林中。
当时,羽生的脑海中肯定出现了长谷常雄这唯一一个男人的脸。
“要是你们那么做,这孩子可是会先没命唷!”
这个日本人是受到上天眷顾的男人吗?
——寄给她吧。
羽生说:我想成为第一个做那件事的人。
阿玛达布蓝山座落在右手边,在连接努布峰七、八六一公尺高峰和洛子峰八、五一六公尺高峰的巨大岩棱对面,圣母峰的岩峰刺向蔚蓝的天际。
而且,从尼泊尔这一边经过朗喀巴山,先穿越高山到西藏,再从北方接近会较为轻松。然而,虽说轻松,仍是八千公尺高峰。只是比起圣母峰或其他八千公尺高峰,较为轻松罢了。
就是那名僧侣告诉深町,他现在身在二楼的这间房间。
她也问了深町,有没有可能让孩子学日语,进入日本的学校就读。
狭窄的木头楼梯浮现木纹。
“我早就知道了。”
正面看到的是阿玛达布蓝山。这座山在尼泊尔语中,意思是母亲的首饰,宛如建立于进入圣母峰山域入口的门柱。
每向前跨出一步,高度就往上升。不久前渡过的奶河(Dudh Kosi River)水流,已经在遥远的下方。Dudh在尼泊尔语是指牛奶,Kosi是指河川,所以Dudh Kosi是一条像牛奶的河。这大概是因为从冰河融化的水呈乳白色,所以被人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然而——
尽管如此,仍不改那是一项超乎常人的登山行动。
“在下面?”
朵玛一脸不安地环顾四周,说:
“Namaste,朵玛。”
“朵玛和Bisālu sāp结婚了?”
深町既不晓得该念什么经文,也不知道这种时候的礼仪。就做了在日本时一样的动作。
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什么的男人的表情。
达瓦·奘布以那种眼神看着羽生。
安伽林对达瓦·奘布说。
那恐怕是属于人类这种物种的人,能够单独办到的极限行为。
蒙汉更用力地把刀子抵在孩子的喉咙上。
达瓦·奘布虽然从第一线退了下来,但在雪巴族内富有盛名,影响力强大。如果达瓦·奘布和安伽林有意帮羽生,刚才说的事十分可能瞒天过海。
“当我知道那个女人追着Bisālu sāp来到尼泊尔时,我心里动摇了,心想,他会不会跟那个女人一起回日本呢——?”
“怎么可能。”
自己为何没有搂住她的肩呢?
换作长谷,会有许多企业当他的赞助商。
不久之前,深町才知道天波切僧院里的一位高僧,在几天前圆寂了。
深町上次从雪巴人口中听到,这间寺庙在好几年前发生过火灾。
五官端正的小脸很眼熟。
实际成绩、体力、技术、意志力——就这些条件而言,这个男人大概有资格挑战那件事。
“在、在下面……”
达瓦·奘布若无其事地说道。
“放开孩子——”
左手边是映佳河。从道路看不见河,但近在咫尺,不时会听见水声。
“他没有取得许可。Bisālu sāp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和安伽林两个人出发,从基地营以上,由Bisālu sāp独自一个人爬——”
“圆寂了吗?”
据说,安伽林当时这么问羽生。
荒凉的风景。
达瓦·奘布知道那件事,也听过救安伽林的日本人名字。说知道其实有语病,因为达瓦·奘布是听安伽林本人说的。
“是的。因为师父的冥想时间比平常长,所以我出声叫他,但他没有回应。我试着碰师父的身体,他已经——”
“怎么样?”
深町一面爬,一面盯着自己的身体。
朵玛打开一楼的门,邀请深町进屋。
当深町心中抱持这种伤感时,朵玛忽然小声地说:
达瓦·奘布和安伽林是朋友。
羽生的目标不管怎么说都只是在冬天无氧单独爬上圣母峰的西南壁。
“是的。”
“尼玛。”
“呿——”
“没有。”
如今,深町诚正在爬那道斜坡。
虽说汇款是一个月一次,但也经常某个月没汇款,隔月汇两个月的份。
“日语吗……?”
蒙汉看了出现在眼前的相机一眼,语气兴奋地嘀咕道:
深町认为,称之为感慨是最贴切的。
从卢卡拉到圣母峰、俗称圣母峰大街的一路上,有几道关防。
“还给他?”
“Zau、Zau。”
羽生丈二这个男人,是否达成了那项如梦一般的登顶呢?
如同字面所说,那是进入神的领域,要将自己委托给神的意志。
若有可能发生问题,就是在隐瞒政府上。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要怎么通关。
“你也从一开始就认出我了?”
朵玛和深町依序下楼。
女人吗?
深町用全身感受阳光的温度,时而转身,让阳光照射另一面。
说到会令人想到有日本人住在这里的事物,就只有那些书。
“Namaste.”
他能够理解,羽生说的话具有多么重的分量。
前一年十二月,日本登山队进入圣母峰,安伽林以雪巴人头头的身分参加。攀登中,安伽林发生意外,被羽生救了上来。
阳光已经照不到这个谷底,但四周尚且明亮。
然后,总算进入昆布,在十一月中旬之前,慢慢爬六千公尺到七千公尺等较为轻松的山。
另一种情况是单独行动。
“我母亲。家母去世时,家父把那给了他……”
即使挖出相机的时间久了些,他也不想让男人手中握有武器,或者相当于武器的物品。
看起来像是有人问他什么,作出偏头不解的姿势,就那么过世了。
而如今,深町即将抵达天波切。
朵玛说,她跟羽生学了日语。
“这个日本人为了唯一一件事,抛弃一切来到这里。”
如果塞某种货币给负责官员,任谁都办得到。只要羽生不是非法滞留在尼泊尔,就可以和雪巴人一样通关。
尽管发生了这种事,但关防的检查并没有比以前严格,而且和以前一样宽松,这是这个国家的有趣之处。
朵玛的表情变得比一开始更柔和许多,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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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何要爬山呢……?”
“孩子们是朵玛和Bisālu sāp的?”
“好像有大批人潮,从四处前来参拜。”
“令堂?”
“放开尼玛!”
深町能够充分理解朵玛的不安与内心的动摇。
“Si?”
一笑起来,看上去忽然变得年轻了。
“因此,我想习惯圣母峰这座山。我想事先认识她的每一寸角落。如果是以雪巴人的身分,就能跟着各国登山队,进入圣母峰好几次。”
站在坐着的僧侣前面,合掌低头,僧侣便以拿着五钴杵的手轻碰额头。这是名为按手礼的西藏仪式,雪巴人称之为“Chakuwan”。
“这个吗?”
安伽林和达瓦·奘布私底下找关防的相关人员沟通,向他们介绍羽生。
达瓦·奘布也是如此。
蒙汉对地板吐口水。
没有电影、杂志、居酒屋。
那间小房间似乎已经开始当作祭坛本身来用——是神圣的空间。
深町也下意识地以日语说。
深町心想。
深町切身感觉到,虽然文化风俗不同,但西藏人与日本人拥有相同的心理结构,本是理所当然。不,不止是日本人或西藏人这种层次。无论是哪一国人,人的内心都会做出相同的反应。
是牛——牦牛。
政府官员说——如果发生意外,这会演变成国与国之间的问题。
羽生结结巴巴地说。
一扇小门。
虽然是在微暗中,但深町也清楚地感觉到。
“没有。就我所知,好像没有。”
深町理解到:让凉子的哥哥岸死于山上——在羽生的心中,变成不会消失的伤痕,一直留了下来,那大概变成了汇款给凉子的赎罪形式。
微暗的房间。
为什么必须把那件事当作秘密呢?
雪巴人进出关防不用检查。如果快要引发问题,就塞钱给关防的官员,总会有办法蒙混过关。
他企图在冬天无氧单独登顶圣母峰的西南壁。
“往生的喇嘛的房间在哪里?”
“因为他是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进入西藏。如果说出他是怎么得到那台相机的话,他会被强制遣返日本。他大概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吧。”
雪巴人几乎可以免检查通关。
然而,深町一直将它解读成日式的消灾祈福。
她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呢?
说到一九八六年,前一年一九八五年十二月,日本队挑战圣母峰的西南壁。
深町心想,往上爬或许是为了把在山底下发生的事,一一遗忘在时间的彼端。
这简直是乱来。
因为她不想让开始牙牙学语的孩子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深町知道。
不被满足的饥渴。
深町问道。
竟然为了无氧攀登圣母峰,提前适应高度,无氧单独去爬卓奥友峰?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站在那里,右手握着手枪,左手扶着右手腕,把枪口对准了蒙汉。
雪巴人们攀越那座山岭,把在加德满都买的佛具卖到西藏去,以那笔钱买地毯回来。那些地毯在加德满都可以卖到好价钱。
“西藏?”
昨天,达瓦·奘布终于决定诉说Bisālu sāp的事,对深町开口说道。
是的——
据说一九八六年,接近九月中旬,安伽林带着一名日本人来到达瓦·奘布家。
地面朝天空攀升的尽头——那上面是宇宙。
女人这才死心地停下脚步。
“——”
“马洛里的相机吗?”
自己现在等于是瞒着羽生,偷看了他的秘密。
“可是,你已经和我们扯上关系了。”
“抱歉。是我的疏失,让蒙汉跑掉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他究竟几岁呢?
上次爬这道斜坡时,出现了高山症的症状。
深町深吸一口气,朝女人举步前进。
达瓦·奘布说道。
深町仔细地回答各式各样的问题。
“你要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吗?”
它存在体内底层。
而小组也像是在替那名单独行动者做开道工作。
“可是,我不知道……”
“偷偷地。”
那位老雪巴人也是看见这条项链,才敞开心胸的。
“把相机装进那里面!”
“他……”
“喔,你是那位——”
达瓦·奘布说:只有安伽林父女和我知道那件事。
蒙汉哧哧笑道。
深町心想。
据说,那名白人躲在大岩石后面躺着,一碰衣服,衣服就碎成了一片片。
朵玛说道。
“在哪里?”
不久之后,那里出现了装在两层塑料袋中的东西。是马口铁的箱子。朵玛把铲子放在地上,用双手捧起箱子,拿掉塑料袋,将马口铁箱放在地上,打开盖子,把手伸进去,从中拿出一台旧相机。
朵玛问道。
羽生没办法进一步争取下去。
那个男人是长谷常雄。
“这样啊。”
“Garnosu Sāb(不好意思,先生)……”
那个男人说。
“那个人?”
两张床。
“那就打扰了。”
“那个人在日本,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一九九〇年,羽生再次计划卷土重来。
那是遗体。
他们开出的条件是,只要护照没有问题。
然而,在羽生的情况,却是单独一个人。
“表面上,我想让他以我雪巴族亲人的身分,替登山队工作……”
“在一楼——”
默默地祈祷。
女人仿佛没听见似地想往前走。
回答的是朵玛。
“我早就认为你认出我了。”
未免太过洁癖。
“我不就是为了逃跑,才抓住这孩子的吗?”
蒙汉以试探的眼神看朵玛。
达瓦·奘布也记得他的名字。
在这一带,这是一般雪巴人的房子构造。一楼是牛羊猪舍,二楼是人的住处。
“你的意思是,他放弃了?”
所以,羽生佯装雪巴人并不会显得不自然。
关于首度在冬天无氧单独首度登顶圣母峰西南壁,必须正式获得政府的许可。要在两年以前提出申请,获得许可之后方能挑战圣母峰。
“为什么呢?”
蒙汉仰倒在门外的地面上,边哀号边挣扎。
或者,那种人当中说不定也有人像羽生一样,想尝试那么做。
达瓦·奘布也以雪巴人的身分,出发前往圣母峰好几次。曾经踏上她的峰顶,也曾攀附在西南壁上,更体验过冬天的圣母峰。
二楼——
当时的圣母峰行,是为了确认无氧在圣母峰的高度行动时,自己的精神和身体会变得怎样。
床上端坐着一名老僧侣。
那里是一间小房间。
“我把他安置在我家——”
那个男人大概也会知道那件事吧。
名为大气层的世界顶层。
如果那些人的技术和体力赢过羽生,那也就罢了。然而,大概也有比羽生更擅长筹钱的人吧。羽生没有钱。他不希望因为那笔钱而左右了谁是这世上第一个完成那项尝试的人。
“和你一起来的女人。”
墙壁是以石头堆叠、涂上灰泥的石墙。灰泥剥落了三分之一以上,露出墙里的石头。
“她不久前从加德满都搭机回日本了。”
“他失败了?”
“有。那台相机肯定在这里。”
以及两头山羊。
“拿过来!”
僧侣似乎已经知道深町的来意,举起右手指示内侧的方向。
“照你的话做?”
二楼内侧——那里摆着尼泊尔风的柜子。
体内深处存在着那种饥渴。
“Namaste.”
多么有勇无谋啊。
五官算是端正。
几本日语的书——
岔出道路,走在树林间,没想到房子就出现在那里。
深町把右手抬到脖子附近,用指尖拎着它。
朗喀巴山是位于西藏和尼泊尔国境的喜玛拉玛山山岭。
“这该怎么说呢——”
比达瓦·奘布的家小上两、三圈的房间。
“那是家母的遗物。”
那一年,羽生在加德满都见到了长谷常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