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文学网 历代文学
收录来自古今中外 20 多个朝代,近 60个 国家的作者超 3万 人,诗词曲赋、文言文等作品数近 60万 个,名句超 10万 条,著作超 2万 部。

众神的山岭(下) 作者:梦枕獏 日本)

章节目录树

第二十一章 迈向峰顶

上一章 下一章

把登山背包背上肩。

只喝大量热水。

即使不愿去想,也会往那方向想。

深町缓慢地拉开拉链,从睡袋里爬出来。

只能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

以及,圣母峰——珠穆朗玛峰。

深町大声喊叫他的名字,按下快门时,羽生的身影被爬上去的云层包覆消失了。

羽生啊,你在这种风中的什么地方?

节奏强而有力、令人放心。

两张。

因为那里太过危险。

之所以没发现羽生,是因为他没有行动吗?

羽生铁定捱过了这三天吧。

精疲力尽。

一个像小型垃圾一样的小红点。

以免我逃出这里。

因此,我醒来了。

如果你有本事摔下去的话,尽管摔下去。

想事先确认天象。

军舰岩——

晚上,安伽林和羽生定时通讯时,深町想从旁收听他们的对话,但无线电对讲机坏掉,不能用了。

连保持意识清楚都很困难的地方。什么都不做,光是睡觉也会累积疲劳的地方。

那样就好。

视野变差,无法辨认路线。

深町如此心想。

军舰岩。

对了。

零下二十七度。

红点在黄带的更上方,朝上方动着。

氧气是平地的三分之一。

这是理所当然的。

而是,那么困难的岩壁怎么可能爬得上去。

圣母峰的黑色岩峰刺进那片天空中。

或者,无论多重,你都会拒绝没有意义的重量施加在自己身上呢?

因为他活着,试图抵达那座峰顶。

噢——

若是不到海拔两千公尺的夏季岩场,不管悬浮的石头再多,羽生大概都会攀完它。

我不回去。

总觉得被寒冷和风景甩了一巴掌。

开什么玩笑。

明明是轻松的路线,明明马上就能在那里看见那条路线,羽生却不断地选择困难的路线爬。

没有道具拆开无线电对讲机,也没有那种力气。即使有道具,深町也丧失了拆解细部零件的意志力。

非睡不可。

那是为什么?

深町又把手中的相机和三脚架放在岩石上。

如果我把这个交给你,你会收下吗?

唯独故意摔下去这件事我办不到。

毕竟,自己还活着。

把相机放进登山背包,背上背包,解开自我确保时,自然开始。

深町想在那里架着相机,直到看不见羽生的身影为止,但为了生还,必须趁早开始下山。

下山到哪里?

飘在西藏那一边上空的白色物体。

折返回来!

强风。

“给我住手,再别爬了!”

总觉得那些距离,如今全摊在眼前。

假如羽生现身,镜头拥有勉强能够确认其位置的放大率和解析力。

3

以蜗牛的速度,缓缓地往上动。

圣母峰顶正下方的岩壁。

有那个男人在。

深町,你来到这里,还要逃吗?

有五百毫米的折反镜头。

二十万光年?

下雪。

百亿光年?

羽生如何解读自己的那句话呢?

羽生透过护目镜的深色镜片注视深町许久,忽然转过身去。

因为不可能发生那种事。

他不可能那么做。

深町听见了声音。

三片饼干。

明天或后天之内,必须抵达基地营。

深町把相机放进登山背包。

自从站在岩石上之后,已经过了两小时。

当时,羽生叫我拍他。

摔下去——

深町把牙齿咬得喀喀作响。

深町从取景器移开目光抬头看。

深町说了,羽生听了。纵然羽生的心中因此而产生某种变化,深町也已经无法将它复原。

羽生会摔下去吧。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深町知道:当自己在冰壁上动弹不得时,羽生触碰自己的肌肉温度。

既然如此——

我也晓得圣母峰顶正下方的岩壁。

事隔不到一年。

若是坚硬的岩石,无论多么突出,羽生大概都爬得上去。

羽生啊,你还活着吗?

不可以做这种事。

自圣母峰的岩带根部一带以上,覆盖着厚重云层,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做?

那个羽生丈二以如此巨大的山峰为对手吗?

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是否对羽生造成了何种影响呢?

总觉得听见了原本不会传进耳里,照理说听不见的那种声音。

湿漉漉的岩石。

那两人的身影在欧戴尔的注视之下,渐渐被浓厚云层包覆消失。

没有行动,是因为行程落后吗?

10

当时?

羽生丈二还活着吧。

至今积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渐渐结冻时的无声的声音——像是那种感觉。

深町起先不敢相信这种包围着自己的寂静。

第一次,还在左岩沟的前面。

如果天气好,就能缩减粮食用量,在那里撑上一天半,直到最后一刻。

虽然不及昨晚在灰色岩塔正下方睡觉时的强风,但风仍会把帐篷推向岩石。

理由并不是状况类似,或者相机相同。

是雪。

两人在那里没有说任何言语,诸如“要保重”、“要加油”、“要活着回来”、“不准死”。

仅能看见一点蓝天。

这个巨大的空间。

即使闭上眼睛,眼球仍在眼皮底下醒着。

尽管如此——

基本上,要使用冰楔钉和冰杖,以双斧往下爬。就某个层面而言,往下爬的难度可以说是高于攀登。

下雪。

三公里吗?

楔钉不起作用。

你发现到了吗?

深町几乎每隔五分钟会看取景器一次,但没有发现羽生的身影。

从西棱冒出的云,一度往下爬之后,乘着上升气流,接着爬上岩壁。

强风。

而且,羽生在那个超过海拔八千公尺的地方,已经待了三天。

深町身在靠近圣母峰南棱的岩石上。

缺氧应该腐蚀了羽生的身体和心神。

下山之后,和基地营之间的距离变近。

因为我也必须活下去不可。

深町咬紧牙根。

虽然看不见峰顶,但是圣母峰的西南壁耸立其下。

按着按着,强烈的恐惧感向深町袭来。

八成——不,九成九分九厘不会那么做。

我就拍你。

深町按下快门。

当时感受到的温度,如今,在自己体内燃烧着。

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呼吸。

自己一个人活在其中。

放手去做!

不可能有。

虽然会头痛,但是没有幻觉。

再下一次——

还是他知道呢?

尽是细小悬浮石头的岩壁。

然后——

接着,这下反而因为太过安静而醒来了。

或许是克服了困难的地方,羽生身在比想象中更高许多的岩壁上。

剩下三根。

零下二十五度。

不可能传进羽生耳中。

他的手停下来了。

能够爬的时候,要尽量往上爬——

于是,羽生选择那条路线,然后摔了下来。

我能回去吗?

如果进入了岩沟之中,无论外面刮起再强的风,里面也接近无风状态。

寒气从外头渗入帐篷内的声音。

大乔拉斯峰的时候也是如此。

羽生啊。

深町拼命搜寻刚才羽生身处的那一带岩壁。

有羽生在。

风势增强。

那样就好了。

深町感到强烈的焦躁不安,频频看取景器。

两人在冰壁上分道扬镳。

用不着互道加油,羽生和深町都竭尽所能地努力。

那就是登山界承认的西南壁。

当他把相机镜头从左往右移动,正要把峰顶纳入取景器的时候,有东西出现在取景器中。

睡不着。

深町高声叫道。

假如风雪暂歇,有机会的话,就要一口气攻顶。

人的力量在这之中,能够做到怎样的事呢?

云步步进逼,来到了羽生下方五十公尺左右的地方。

攀越西南壁最大的难关——岩带的巨大岩壁,朝向这世上独一无二、最靠近天的地上一点的唯一通道。

意外吗?

或许不够,但紧急时就吃下它们!

说不定羽生知道,在岩带上层有适合扎营的地方。

爬大乔拉斯峰时,羽生也在手札上如此写到。

而且,羽生是因为我说了那句话,现在才在爬圣母峰顶正下方那面岩壁。

如果被那片云追上,温度会下降。

就这样回到基地营,在那里和安伽林一起等待来自羽生的联络吗?

原来天上有这么多的星星吗?

下山途中抬头看时,看见了羽生的身影两次。

努布峰。

他打了个寒颤,差点头发倒竖。

十二月十五日。

我要竭尽所能地跟着羽生丈二。

那一天,深町在早上五点出发。

深町知道:当身体差点因为这个令人喘不过气的距离和寒气而整个冻僵时,在自己体内有像炭火般燃烧的事物。

他大概在那里牙齿打颤吧。

羽生,你在哪里?

假如你不高兴的话,尽管丢弃它们。

如果睡着的话,你梦见了什么?

无论是何种天命,如果指望它,内心就会变得软弱。所以不要指望任何幸运。

二.五公里吗?

如果运气好,并非不能把羽生的身影捕捉进取景器的距离。

芝麻绿豆大,勉强才能辨识出的小红点。一旦稍微移开视线,就要花一段时间才能再找到那个红点。

但是,这么长一段时间不见身影,这种状况有可能发生吗?

找到了。

无言的别离。

洛子峰。

深町心想——是我害的。

无数的无名峰。

原本以为自己闭着眼睛,其实睁着眼睛瞪着阴暗帐篷里的一片漆黑。

一按。

深町一边呐喊,一边架设相机,盯着取景器。

那片雾——正确来说是细小的冰粒,剧烈地从左往右流动。

今年。

9

遥远上方看得见左岩沟岩石与岩石之间的通道,左右两旁是黑色岩壁。

井冈弘一和船岛隆死去的那时候,自己也像这样拍照。

那也是用同一台相机,同一支五百毫米变焦镜头拍的。

这是羽生对井上真纪夫说过的话。

两人在爬第二台阶。

羽生啊……

妈的!

无线电对讲机不能使用。

正在往上移动。

既然如此,他如果按照预定行程,应该已经攀越岩带,Z字形攀登在黄带底下。即使早已抵达南峰的山坳也不足为奇。

明天一大早收起帐篷下山。

然而,是否有地方能够抵御那种强风呢?

如果不动,只是为了保住性命,大概可以勉强撑个四、五天吧。然而,若是采取行动,顶多两天。

羽生从许久之前,攀附在那面岩壁上。

或者,你爬到岩带的上层,待在帐篷里呢?

后悔这时的事,度过余生吗?你有办法吗?

你在岩沟里露宿吗?

深町心想。

那就是羽生。

一张。

6

深町叫道。

虽然说是岩壁,那里有大大小小无数的巨岩和岩石。如果羽生身处在那种岩石的后面,就算已经展开行动,也可能看不见身影。

“羽生!”

看见羽生孤伶伶一个人的身影在上方。

是晴天,还是阴天呢?

带了三天份的粮食和三天份的预备粮食,但已经消耗了四天半的份。

以多带去的四天份粮食勉强维生,在那座接近天际的岩棱的某处,羽生大概咬着结冻的雪,仍在奋斗吧。

羽生没有举起一只手道别。

峰顶没有扬起雪烟。

不是太久之前。

是土耳其石。

我已经不想在自己架起的相机取景器中,看到人摔下去了。

羽生尚未现身。

下降到海拔六千九百公尺的地方,幻觉和幻听大概都会消失。

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有机会用它把羽生的身影捕捉进取景器。就直线距离计算,大概多远呢?

但是,岩沟中既没有地方搭帐篷,也没有适合露宿的地方。

然而。

加入砂糖,喝了几杯甜汤。

有一个方法。

羽生听到那句话时的恐怖表情,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

然而,羽生正在覆盖上层的厚重云层中做什么、思考什么呢?深町已经无从得知那些。

是绝佳的状态。

到能够看见圣母峰顶的地方。

晚上,汤。

深町在睡袋中,下意识地摸索自己的胸口。

如果遇上意外,还能动的话,应该会下山。现在正从岩带的左沟岩内下山吗?若是如此,一切就合理了。

用水煮干燥蔬菜,加入汤里吃。

他应该确实那么说了。

甚至没有让深町看见自己眼中的神色。

看见了。

羽生不可能听得到,然而,深町不断叫道。

明明粮食还剩下一天半的份,能这样回去吗?

如今,羽生远离了世上的男女关系和任何事情。远离凡尘俗事,他自由了。自由而孤独。孤独但孤高。

深町在冰壁上采取自我确保,手上拿着相机。

或者,如果他能动。

和当时一样。

这样下去的话,在云抵达之前,从下面抬头看的深町,大概就会看不见羽生的身影。

为何这么安静呢?

我能回去吗?

然而,深町没有实际去过那里。

各三片饼干。

强风。

你在想什么?

以手指拎起它。

缩减粮食用量。

在取景器中,发现了羽生的身影。

8

羽生还活着吗?

以右手抓住相机,想把它狠狠砸在岩石上。

幻听也消失了。

就看不见了。

深町心想:就像画家或艺术家想以他们的手触碰天际一样,就像物理学者或诗人想以他们的天分触碰天际一样,羽生也试图以他的身体触碰天际。

风势强劲。

出发之前,在基地营的帐篷中。

早晚各一杯汤。

不知不觉间,深町咬紧牙根。

在哪里?

零下二十六度。

下雪。

究竟是多么强的意志力,支撑着他攀登那座高峰呢?

星星的数量远比至今的任何时候来得多。

把装上五百毫米折反式望远镜头的相机,安装在脚折叠起来的小型轻量三脚架上,把它架设在岩石上。

如果到了上层,适合扎营的地方也不是没有。

从雪中突出、高八公尺到二十公尺的岩石。宽约莫五十公尺。大小比军舰岩小上两圈。

是我害的。

那个男人还活着,如今也在靠近星星的天边一角,挑战着独自一人的战斗。

他并没有Z字形攀登在黄带底下,也没有为了前往南峰岩沟而正在冰壁上移动。

他应该和自己一样,在五点,或者六点动身。

他大概不知道吧。

在这里逃走,就这样回日本,你在那个城市里活得下去吗?

羽生的身影在那里。

他说:拍我!

海拔大概和冰峡差不多。那么一来,高度大约是六千七百公尺左右。

我受够了。

声音消失,妨碍睡眠的噪音消失,而被拖入了睡眠之中。

思绪千回百转。

没有开始的信号。

过没多久,圣母峰顶本身就完全被云层包覆而看不见了。

因此,没有言语。

没有。

不知外面的情况如何——

云从西藏那一边冒出来,正慢慢地爬向圣母峰顶的岩壁。

今年五月。

听不见任何声音。

而是经由西谷,下山前往圣母峰的南棱这一边。

我把自己的粮食放进了你的登山背包中。

晚上。

有羽生在。

靠着头灯的光线搭完帐篷时,完全入夜了。

假如那种风不停,当羽生在沟岩的上层,攀附在二十五公尺的垂直岩壁上时,身体就会暴露在那种风中。

然而,明知如此却睡不着。

深町咬紧牙根,试图入睡。

自己为何说出了那种话呢?

快逃!

羽生即将豁出性命攀登。

十点三十六分。

途中,用了两次冰楔钉。

深町开始下山。

动作真快。

羽生啊。

既然如此,羽生已经不会回来了吗?

独自一人。

羽生丈二这个男人倾全力战斗的对象,如今,就在自己眼前。

仿佛宇宙和寒气一起渗入了自己体内。

深町如此心想。

羽生不可能那么做。

攀爬时,我经过了羽生先生摔下去的地方,明明左边有一条更安全一点的路线,但羽生先生好像从那里笔直往上爬。我认为那条路线不是不能爬,但我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羽生先生会在那里选择往上爬的路线呢?

不是到冰瀑。

深町身在一片星海之中。

5

在那里搭帐篷,把相机对着圣母峰顶。

十二月十七日。

因为不晓得暴风雪何时会停,所以担心粮食不足。

想要逃出这里的,不是羽生。

像厚重云层般的雾,从和羽生道别的那一带完全覆盖了上方。

风势强劲,但是比起昨晚,简直是徐徐微风。

再按。

“怎么可能?”

传入耳中的是无声的声音。

云发出声音流动。

走到外面。

直到上一刻为止,应该万里无云才对。

人类和自己不管在其中怎么挣扎,也不上它们。

虽然比不上昨晚,但风势仍然强劲。

晴天。

如今,羽生在这一瞬间,待在比任何活着的人类更高的地方。他待在最孤独的地方。

当时,对羽生说的那句话——

是羽生的声音。

左岩沟内要担心雪崩和落石,也没有任何一支登山队报告过上层有适合扎营的地方。

没有风声。

拍我!

深町的背脊窜过一阵凉意。

羽生啊,快逃!

就像是发烧,被梦魇缠身好长一段时间,某一晚退烧,深夜忽然睁开一只眼睛醒来的时候。

十一点十三分。

无需言语。

必须在一天之内,将花一天半爬上来的路线走完,下山。

一把葡萄干,和一片巧克力。

那里是地面上超过八千五百公尺,位于这地球上最高处的岩壁。而且质地脆弱。羽生没有携带足够的楔钉和钩环,试图单独无氧爬上那里。

什么也看不见。

原本打算把这条土耳其石的项链交给羽生。岸凉子拜托自己还给羽生的土耳其石。

明天必须回到基地营。

人不管做什么,大概都不能撼动它们分毫。

然而,如今问了也毫无意义。

羽生,快逃!

并非绝望感。

雪停了,但天空并不晴朗。

恕难奉陪。

至今到外面取雪好几次,把雪煮沸作饭。一天要这么做好几次。

深町在岩石上,一直瞪着那座岩峰。

流云不时裂开,宛如火球般的耀眼巨大光柱从天而降。蓝天从那里露出来。只有那一瞬间,身体会在冰壁上照到阳光,但那道阳光旋即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问题是至今因强风而躲在帐篷里的期间,他在哪里扎营呢?

幸好天气良好。

出去的那一瞬间,深町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冲击。

这是你为了救出我而使用的能量。

距离峰顶,已经不到三百公尺。

一百八十亿光年?

岂不是一样吗?

至今,圣母峰的西南壁在夏天被人爬过三次。一九七五年的英国队、一九八二年的苏联队、一九八八年的捷克斯洛伐克队,都避免圣母峰顶正下方的岩壁,从那里前往传统路线登顶。

风似乎停了。

长谷常雄回答专访时,如此说道。

独自一人展开逃生行动。

他的指尖碰到了硬物。

再上面是宛如压在他身上,岩带黑漆漆的巨大岩壁。

深町想问昨晚的事。

一面下山,以Z字形攀登法往南棱方向移动时,看到这块岩石,爬到它上面。

呼吸变得粗重、快速。

“羽生,住手!”

当时也是如此。

外出小便,回到帐篷内,要钻进睡袋时,已经累得就算发生雪崩也不想动了。

深町出声低喃道。

深町在帐篷内煮沸热水,加入大量砂糖,喝了好几杯。

我只能留下那些。

因为白天摄取过多水分,膀胱很胀。感到强烈的尿意。

军舰岩。

晚上一片奶酪。

在睡袋中一再动来动去。

而且,那个白色物体在动。

风剧烈地摇晃着戴在防寒帽上面的风衣帽。

“有了?”

有一般为人熟知的路线。原本应该往那边走的羽生,却在半路上改变那条路线。

你在阴暗的帐篷中,听着打在帐篷上的风声和雪声,瞪视着什么?

你还活着吧?

如今,我剩下的粮食是——

不见人影。

往左爬不是我的路线。那只是顺着其他人爬过的路线的行为。还没有人爬过的垂直攀登路线,才是我的路线。我能在这面岩壁上留下记号。

尽管能够使用登山绳,但每次都要把冰楔钉打进冰壁,以那里为支点往下爬。冰楔钉并没有带来足以随性使用的量。只能在非用不可的地方,用在刀口上。

意外?

羽生没有摔下去。

不久——

7

然而,它在动。

是我想逃出这里。

按这情形来看,若在圣母峰上层,说不定会刮起比昨晚更凶猛的风。

然而,我看见了从那里垂直而上的路线。

羽生在从一旁刮来的风中向上爬。

十二月十八日——

自己完全忘了要把这个交给羽生。

早上,汤。

看不见羽生。

比不上。

不可能会爬。

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狭窄的帐篷内穿上羽绒外套,拿出放在睡袋里的登山靴穿上它。

深町已经无法跟着他攀登。如今身在的这个地方是极限。虽说是极限,若待在这里也会没命。至少,必须下降到六千公尺左右。

深町看见了。

用瓦斯炉融雪,煮汤喝下。啃巧克力。

“羽生!”

光是下降七百公尺,就能切身感觉到空气的浓度。

纵然闭上眼睛,脑海中也会产生不安。

然后,马洛里和厄文没有回来。

这世上地势最高地区的雪的岩棱,像在宇宙底部镶上圆边似地排列。

比圣母峰低的地方——西边的普摩力山顶还能看得见,星星也在她上空的天上闪闪发光。

这时——

军舰岩。

马上知道那是什么。

假如他活着。

在动。

和那一样的事,还会再发生吗?

清楚知道能爬的路线,不是和在平地走路一样吗?既然这样,干脆不要攀岩,走一般的登山道就好了。

对面隐约看得见宇宙的黑。蓝得发黑。

昨晚,从上面掉下来的岩石击中了登山背包。当时,放在登山背包中的无线电对讲机受到了撞击。

有两公里以上。

假如按照预定行程攀越岩带,在八千三百五十公尺的地点扎营的话,照理说现在已经来到棱线了。

深町心想,羽生知道自己以多么巨大的山峰为对手吗?

如果是意外,是何种意外呢?

你还活着在呼吸吗?

越是试着入睡,精神越是清晰,焦躁向深町袭来。

他心想,不能。

然而,如果能够下山,依照羽生的个性,想当然尔会企图往上爬吧。

无法帮忙。

那样不停摇晃帐篷的风,如今消失无踪。

连手脚的细部都看不清楚。

九点——

1

十二月十六日。

在欧戴尔抬头看的视野中,马洛里和厄文朝圣母峰顶,从东北棱往上爬。

在拍照的取景器中,井冈和船岛的身体开始往下滑,被抛到半空中——

这种攀登叫人看不下去。

想羽生的事。

到头来,你要走传统路线登顶吗?

一九二四年六月八日——

你要逃吗?

无法协助。

于是——

深町轻轻打了个哆嗦。

羽生啊……

中午,一片奶酪。

2

无视野。

然而,只有圣母峰顶在云中。

深町想把相机连同小型三角架砸在岩石上,但是他做不到。

三张。

从那之后,红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往上爬。

因为羽生丈二还活着。

坐在那块岩石上,抬头看圣母峰的岩棱。

哎——

不,不管他知不知道,那都不重要。

然而,并非纯粹的蓝。

深町心想。

或者,你已经睡着了吗?

我不能回去。

缩减粮食用量。

当时也是——

羽生第一次爬喜玛拉雅山时,应该那么对岸凉子说了。

这是和某星云之间的距离吗?

深町往下。

总觉得能够平安无事地生还到这里,是一种奇迹。

妈的!

那就是羽生的战略。

是宇宙的半径呢?还是直径呢?

虽然能够横躺,但是没有足以翻身的空间。只能在睡袋中扭曲身体,选择仰躺或侧躺。

抵达军舰岩时,太阳早已西沉。

单独无氧攀登圣母峰顶正下方的岩壁,等同于“必死的事”,以及“故意摔下去”。

问题顶多是持续下的雪冻结到什么程度。这一天,羽生不可能不行动。

剩下的粮食是一天半的份。

深町心想:如今,我在扮演欧戴尔的角色吗?

羽生往上。

羽生就算克服了岩带,会爬最后的那面岩壁吗?

普摩力山。

手一搭上去,岩石就会剥落,脚一踏上去,那里就会崩落。仿佛表皮剥落般,岩石一碰就掉下来。

住手!

像是咙喉被什么卡住的嘶哑嗓音。

他心想,我不回去!

深町瞪着圣母峰的西南壁,心想。

如果不睡,疲劳消除不了。

眼泪掉了下来。

天空晴朗得令人讨厌。

有羽生丈二这个男人在。

蓝天。

云像是不祥的生物现身似地,正从圣母峰的西棱爬出来。

我看见了路线。虽然困难,但那里有路线。往左Z字形攀登之后再往上爬,是轻松的传统路线。我在那边看见打进岩壁的楔钉,所以那应该是轻松的路线不会错。

还剩两百五十公尺吗?

羽生是马洛里,而我是欧戴尔。

巧克力。

没有半件好事。

我会拍下你摔下去的身影。

将相机对着峰顶,把峰顶正下方的岩壁纳入取景器中。

将峰顶纳入取景器中,配合焦距固定三脚架。

深町,眼看着那个男人的战斗,你能回去吗?

从黄带以上的圣母峰顶岩壁的威容,塞满了整个取景器。

迷迷糊糊睡着之际,似乎风停止,我陷入了深沉的睡眠许久。

4

好吧。

偶而会迷迷糊糊地睡着,但像是在泥沼中翻滚的浅眠。

把登山背包放在岩石底下的雪上,拿着相机爬上这块岩石时,已经七点了。

第二次看见他从左岩沟的入口朝里面进去的身影。

能够看清每一颗星星的颜色。每一颗都不一样。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剥得精光,抛进了宇宙空间。

掉下去了吗?

一栋摩天大楼的高度。

深町架起相机,把逐渐远去的羽生的身影纳入取景器,持续按下快门。

而是我。

但是,并非如此。

深町如此心想。

总觉得是更根本的、身体深处的认知。

如果自己还活着,羽生就还活着。

深町分不清是自己的声音,还是羽生的声音。

不用爬圣母峰顶正下方最后一面岩壁这种认知,被视为理所当然。

羽生正在圣母峰西南壁中最危险的地带,静静地往上移动。

往上逃!

我不会做必死的事——

你大概紧抓着这座圣母峰的某个地方,呼吸着这种空气吧。

也没人能保证下山的深町生命无虞。

云剧烈地移动。

令人喘不过气的距离感。

现在,风雪停歇,如果明天又继续起风下雪,就必须在一大早下山。

并不只是因为高度的缘故。

任何言语都已经无法鼓励。

按下快门。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