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响起。
上空划过一道特别耀眼的闪电,一根粗大火柱连结天与地,撕裂天地般的轰隆巨响摇晃着大气。
酒喝完时,蜜夜会重新送来盛着酒的酒瓶。
脚踏屋顶的砰砰声逐渐靠近屋檐,有某物掉落庭院。
在清冶的秋日空气中间着这种香味,内心深处会萌生另一个更深的地方,似乎能隐约瞧见隐藏在自己最根柢处的感情。
“博雅啊,你能不能和着琵琶吹吹笛子?”
“怎麽了?”
第二天清晨——
败酱草和龙胆四下盛开,东一丛、西一丛的菊花在其间绽放。
晴明不再接博雅的话,举起酒杯,啜了一口酒。
琵琶净净声正是在这种阳光和菊香中响起。
咚、啪、
呜、呜、
鞨鼓声巧妙地应和着琵琶声和笛音。
蝉丸留在窄廊上,晴明和博雅步下庭院。
不知何处的上空传来声响。
晴明和博雅两人边喝酒边听琴声。
当月光射进屋檐下时,晴明、博雅、蝉丸三人再度坐在窄廊上喝起酒来。
“博雅,你这样说,简直在比喻强烈思念某人後的心情……”
此时——
晴明的红唇浮出微笑。
两种音色溶入菊香中,渐次流泄。
咚咚咚、
过一会儿,散开的乌云开始向东飘去,乌云缝隙中露出澄澈的天空,可见闪烁星眼。
“昨天落在罗城门的雷,大概击中了这尊制吒迦童子大人。所以暂时被霹雳神附身了。当时凑巧听到你的笛声和蝉丸大人的琵琶声,於是向菩萨大人借了鞨鼓,特意来到这儿吧。或许霹雳神降落时,就已听到蝉丸大人的琵琶声了……”
“我也来和一下……”
“可是,怎麽是罗城门……”
他光着脚边跳边击打褐鼓。
博雅也决定今晚不回去,留在晴明宅邸。
“应该是罗城门的制吒迦童子大人。”晴明答。
“哦,太好了!”
“看来某处落雷了。”
秋日阳光中,飘荡着菊花香。
“他左手拿着金刚杵,右手握着金刚棒嘛……”
“原来吵得那麽厉害的声音一旦停止,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迎来这麽寂寞的静谧,晴明啊……”
晴明如此说。
咚。
童子把鞨鼓用绳子垂挂在脖子上,右手持树枝,左手握着金刚杵,快活地用双脚踏地打拍子,敲打鞨鼓。
“昨晚我也很开心。如果还有机会再度听到那般美妙的乐音,我也会很高兴……”
此时——
琤、琤……
“据我所知,罗城门的制吒迦童子,往昔似乎是用霹雳木雕成……”
前些日子在晴明宅邸小住的蝉丸法师,坐在窄廊上弹琵琶。
灯架上只点燃一盏火,立在一旁摇晃。
博雅在屋檐下仰望天空,站起身。
对蝉丸和博雅来说,比起停止弹琵琶和吹笛,到外面朝屋顶喝问“你是谁”,倒不如和着鞨鼓声继续弹琵琶、吹笛,这样更快活。
“那麽,霹雳神大人呢……”
“晴明,这不正是昨晚的童子吗……”
入夜後,天空只剩几朵云彩,圆月在中天皎皎生辉。
“大概在罗城门附近。”
博雅俯视躺在草丛中的童子,说:
蝉丸的盲眼望向天空。
咚、
晴明宅邪的庭院宛如秋日原野。
瀑布般的雨水中,雷声轰然大作,天空不时发出闪光。
“不,我没有将天地比喻成任何东西。只是照原样说出而已。”
三种音色响彻秋夜天空。
博雅搁下杯子,睁开双眼。
琵琶声於再度散发菊香的夜气中,嫋嫋响起。
琤……
“不介意的话,让我继续弹白天的曲子吧。”
琵琶声和笛音交融一起,升向秋夜天空。
咚咚、
“其他另有几尊驾乘云朵的菩萨,我记得其中一尊正是像这样击打着鞨鼓……”
一尊童子木雕像滚落在庭院。
咚、
“是吗……”
“我以前看过。罗城门楼上供奉一尊六尺余的兜跋毗沙门天像,旁边应该还有一尊不动明王像。不动明王的左右各有制吒迦童子像和矜羯罗童子像。”
似乎有人在某处敲打鞨鼓。
窄廊上的蝉丸微微笑着。
秋虫在草丛中鸣叫。
他们将浮在酒面的菊香,和着酒一起含在嘴里,再喝下。
博雅从怀中取出叶二贴在唇上。
博雅和蝉丸与他相和,吹着笛子,弹着琵琶。
所谓霹雳木,指霹雳——雷电击中的树木,因而被当作灵木受人祭拜崇奉。
晴明搁下酒杯。
呜、呜……
每逢鞨鼓声响起,屋顶会“啪”地闪过一道亮光。
咚咚、
晴明脸上浮出一副侧耳倾听的表情,似乎把天地间轰隆作响的雷鸣、风声、雨声都当作音乐那般。
咚咚咚咚、
双颊通红,头发绾成发髻。
晴明说此话时,太阳刚蒙上些许阴影,微微起风。博雅吹起笛子时,一直都放晴的天空也罩上厚重云朵,不久即刮起强风,豆大雨滴开始猛烈击打屋顶和庭院。
博雅闭着眼。
“一定有。”晴明毫不犹豫地道,“我今天就让人把这尊雕像和褐鼓送回罗城门。不过,博雅啊……”
咚咚、
“嗯。”
蝉丸继续弹琵琶,博雅也继续吹笛。
晴明仰头望向青空,秋风正吹着。
秋日暴风雨刮了一阵,傍晚即风收雨停,闪电也消失。
蝉丸停止弹琵琶,博雅也停止吹笛,和晴明一起观看了一阵子天空的喧哗。
鼓声似乎传自晴明宅邸的屋顶。
弯曲的树枝沙沙起伏,在风中不停摇晃。
“什麽?!”
“那又怎麽了?”
琤、琤、
晴明说毕,闭上眼睛。
咚、咚、
“也许眞有这种事……”
“不管这童子身上附了什麽神祗,我昨晚眞的很开心……”
咚、啪、
“原来世上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不过,晴明啊……”
童子的脖子上垂挂着鞨鼓,右手持木棒,左手握着金刚杵。
音色和亮光在屋顶移动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天地在白天吵得那麽厉害,现在却这麽安静……”
咚、
“蝉丸大人的琵琶声和菊香,这是多麽奢侈的下酒菜啊。”
四周昏暗得有如傍晚,天空划过闪电。
“日後眞想再度合奏。不知往後还有没有这种机会……”
三种音色和着曲调与节拍鸣响。
博雅有点寂寞地说。
“黎明时,和升起的太阳一起回天上了吧。”
月光中,笛音如淡青色的蛇,轻轻滑出。
咚咚咚、
在半空翻了一圈,落在月光中的,是个光着身子、只在腰间缠了块布条的童子。
童子双眼圆睁,笑着在月光中时而歪头,时而前倾,时而後仰,踏响脚步在跳舞。
“怎麽了?博雅……”
蝉丸取起一旁的琵琶搁在膝上,自怀中掏出拨子。
甚至能听到博雅喝下的酒滑过喉咙的声音。
“是南方。”
“所以我才问那又怎麽了?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