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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猪女郎 作者:玛丽·达里厄塞克 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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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牛般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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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郊区角落的几条马路上,看见光秃秃的树在风中慢慢地摇曳。我对自己说,别急着按母亲家的门铃。我害怕了。我走近那几棵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树这么高,闻起来这么香。它们散发出树皮和积在树干上的原始液汁的香味,使人感到了冬天沉睡着的所有力量。在大树粗壮的树根之间,大地裂开了,好像树根深入其中时,从里面翻起了泥土,我把鼻子拱进土里。秋天已逝,枯叶闻起来很香,所有易碎的小块泥土都散发出青苔、橡栗、蘑菇的香味。我搜寻着,挖着,闻着,好像觉得整个地球都进入了我的身躯,在我身上产生了四季,飞起野鹅,刮起南风,长出了香花莲和水果。腐殖土一层一层,四季都留有痕迹,越来越清晰地追溯着往事。

公牛般的肩膀(3)

伊万想对我解释说,这种节目适合任何人,让人以为"大诉讼"的被告们现在可能还活着。可我对政治从来就一窍不通,我叫道,这只与我母亲和我有关。伊万没有设身处地替我想想,我和父母长年居住在卡莱勒穆耶又热又潮湿的低租金住房里,伊万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母亲让我感到伤心,但我头脑里乱糟糟的,无法冷静地思考。

。我经常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早上醒来,周围的泥土暖烘烘的,我身上的气味与腐殖土的味道混在一起,甚至不用起身就能吃上几口,梦中也能来几爪,橡栗、栗子什么的全都会滚进野猪窠中,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

现在我知道,一有风吹草动,就必须高度集中精神,保持冷静,免得产生发自内心的恐惧,这样才能克制住自世上刮起第一场暴风起,便萌生在牲畜心中的这种恐慌。死对大家来说都是一样的,死神降临在我周围,必须保持冷静。别的猪惊恐万状,我缩在它们后面的一个角落里,看见门开了。与此同时,卡车也到了,停在门前。香水店的老板从车上下来,他胖得不得了,我看见他站在门框上,弯下公牛般的肩膀,吻我母亲的嘴,并以某种亲昵的方式拍拍她的屁股。卡车上印着福利电子几个字,但里面却散发出强烈的尸臭味。

我对自己的命运并没有感到不满,食物不错,林中的空地很舒服,小野猪们使我很开心

为谨慎起见,我登上了一节运牲畜的车厢。和母牛在一起,我觉得好了一点。我喝了牛奶,精神放松了,大睡了一觉。当列车到达终点站时,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皮肤变薄时我穿着长袍感到很冷,皮肤变厚时我又毫无感觉,长袍裂开好多个口子。我从奶牛那儿偷了些干草。考虑到将来的日子,我吃了很多。夜幕降临时,我下了火车,迅速来到小城的郊区。干草反胃了,因为我不会反刍,而干草又很重。由于腹痛,我得不时地停下来,也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这样去看母亲,我觉得实在不太像样,尤其是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长袍。

香水店老板和我母亲做黑市买卖,以现在的肉价,他们该赚得到不少黑钱。他穿得像个高级商务管理人员,但母亲却给了他一件白围裙和一条绳子,两人进了猪圈。母亲手里抓着一把大刀,一个用来装血的铜盆和几张用来烧猪皮的报纸。"那儿,角落里。"母亲说。他们走近我,其他猪都逃了,乱作一团,我身边形成了一个空空的巨圈。我准备决一死战,母亲不单是个凶手,而且还是个盗贼,她要杀掉一头不属于她的猪。我露出牙齿,香水店老板开起玩笑来,用绳子向我头顶甩来。我想起了跟伊万在一起的最后情景,这情景充满我的神经、我的肚子和我的肌肉,我的整个身子都站了起来,由于仇恨,由于害怕,我不知道,也许是由于我对伊万所有的爱。老板的脸变得铁青,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我把枪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开了两枪,第一枪打他,第二枪打我母亲。刀落在铜盆里,发出"哐当"一声。后来,我去了森林,有几头猪跟着我,另一些猪过于留恋现代化猪圈的舒适,应该被动物保护协会或另一个农场主收留了,总之,我现在不会喜欢像它们那样。

公牛般的肩膀(1)

我找到了一块黑色的大块菰,首先想起了公元2000年的那个圣西尔韦斯特日,我在这些如此喧闹的人当中吃了那么多。后来,幻象消失了,我咬着块菰,发出"嘎扎嘎扎"的声响,香味从鼻子里钻进喉咙,就像吃土块一样。大地的冬天都在我嘴中裂开,我忘了未来的千年,也忘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它卷成一团,在我身上滚动,我忘了一切。我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记忆。我吃着,不断地吃。块菰的味道有点像结冻的沼泽、卷起来等待春天回来的嫩芽和在冰冷的土中破芽而出的幼苗,并能让人耐心地等待未来的收获。我的肚子像冬天一样沉重,渴望找到一个野猪窠,渴望入睡和等待。

元气刚恢复了一点,我便开始写作。当月亮升起,我在它冰冷的亮光下重读我的笔记本时,我产生了写作的愿望。笔记本是我从农场里偷来的。我试图照伊万教我的那样做,但与他的方式背道而驰:我之所以朝月亮伸长脖子,那是为了恢复我人体的曲线。

公牛般的肩膀(2)

但现在回想起来,我又为自己因为这么点小事而跟伊万生气而感到痛苦。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一同幸福生活的时光对我们来说是多么重要。伊万赌气了,声称准备给我母亲寄钱,但又说重新见她会给我们带来没完没了的麻烦。伊万清楚地知道"公民党"们最终要剥他的皮,电视上那些吵吵闹闹的东西使他心神不安,他相信有人收买我母亲,用这种办法引狼出林,可以这么说。而我呢,伊万如此冷漠,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我感到很伤心。

从此以后,我大部分时间是猪,住在森林中更方便一些,我跟一头很漂亮也很雄壮的野猪生活在一起。晚上,我常回农场,看电视,还打电话给香水店老板的母亲。您惟一所想的人摄制组来到的那天,我从森林里察看了一切。他们在尸体旁的手枪上发现了我的指痕,节目会放出来的,但他们可能现在还在找我。

我用四肢挖洞,拉屎,打滚,弄了一个椭圆形的漂亮的洞,里面满是醒来的虫和发芽的马勃。热烘烘的大地开始在我四周冒气,我趴了下来,嘴枕着四肢,土块落在我背上。我在那儿躺了很久很久,黎明的阳光抚摸着我的嘴。我嗅到月亮在头顶经过,从大地的另一端落下,在夜间带来了风,好像有一股寒冷的沙子的味道。我想起了伊万,于是便从野猪窠里站起来。我又感到了腹痛,苏醒了过来。我害怕失去自己,就像失去伊万一样。我竭尽全力让自己站起来,这使我感到很痛苦。没有伊万而继续活下去,这太难了。听天由命,吃,睡,这要容易得多,这不需要做出努力,只要有生命力就够了。在我这只母猪的肌肉、母猪的外阴、母猪的大脑中有生命力,有足够的生命力在野猪窠里度日。我又掉进了洞里,全身又随着地球的转动而转动,随着风的吹动而呼吸,随着拍岸的潮水而心跳,流淌的血像雪一样轻重。闻到树木、香味、腐殖土、青苔和厥,我的肌肉就动了起来。我感到动脉中有别的动物在呼唤,感到了我的同类在发情期的对抗与交配及其诱人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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