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弓场久彦被证明不具备作案时间,侦查工作失去了最重要的怀疑对象。侦查本部笼罩着绝望、低沉的气氛。
“村越这家伙正好是凌晨2点到石井家的吧。”
“不管怎么样,我们得盯住村越。”侦查本部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村越顺也身上。尽管从收音机方面还没抓到真凭实据,但也许会从别的地方找到线索。
“哦?”
年轻的下田不会考虑到退休问题,他血气方刚,体格还经得起每天过量的体力消耗。可是当侦查工作停滞不前,本部内出现阴郁的气氛时,潜伏在体内的疲劳便一齐涌了出来。下田不是窝囊废,他想起“即死”和“早死”而苦笑是因为侦破工作不见进展的缘故。
电车由东京站开始就拥挤不堪。又新上来一群人,在人群的搡挤之中,下田更加感到疲倦。现在可不能像在地铁中那样一个人占两个吊环了,车门口附近已是几只手同时握着一只吊环。行李架上堆满了乘客的物品。
“台不同,时间会不一样。”店员答道,脸上显出惊奇的表情。
现在,村越是唯一的嫌疑犯,可是在村越周围有着坚固的堡垒。
云消雾散了。村越采取的骗人手法很简单。当时因为石井断言“是从收音机里听到的声音”而没往换了机子这方面想。不过,就算是想到了这点,若不亲眼看到实物,也难以想象得出普通收音机和收录两用机的体积、外形基本相同。
“可是,在这方面弓场也处于同样的地位,杀死国井后,未必就可以由他来填补原来国井优越的位置。”
他面前的行李架上放着一个咖啡色的人造革皮包,一个男人坐在皮包下的座位上专心致志地看着杂志。
村越到底有没有两台机子,现在依旧是个谜,要查证这个问题相当困难。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不可能把性命攸关的危险物品放在身边。
“山路,你看那台收音机上是不是有什么花样?”辻问同组的山路组长。
“也许是不自然,但他的旁证却是确切无疑的。”
“关于这点我们也问了石井。”好像下田有了新发现后,迁对石井重新进行了周密的对证查实。
“村越的情况恐怕优于弓场吧。他不是相信只要干掉国井,一切就可以逆转吗?而结果也确实如此呀。”
“不,”这次那须的语调充满了自信心,“如果我们知道了他有一台与送给石井的收音机外形相仿的两用机,就等于有了确凿的证据,可以提请逮捕证。”
“1点钟的新闻,到2点、3点不能听到吗?”
“他和上司夫人的不正当关系一经暴露,他便丧失了向美纪子求婚的资格。反正无论如何都对村越有利,而且事实也确实如此。”
“为什么?”辻对山路的慎重有些不满。
“如果村越真是凶手,那么他安排得真太巧妙了。”山路好像已基本上同意了辻的见解。然而,还是没找出村越证明中的漏洞。
村越无作案时间的证明在理论上是站不住脚了,然而终究是理论,现在还不能据此来逮捕他。
“有没有咖啡色的提包呢?”下田的目光由窗外的霓虹灯转向车内行李架,无意中想起了刚才的“错包未遂案”。
“到那吝啬鬼家去,可说一点意思都没有,可他却——”
“您是说同一时间的节目会因收音机的不同而人们收听到的时间也不同吗?”店员终于明白了下田的意思。
“石井没说谎,收音机的确没改装。村越无作案时间,”
“据石井说他有些神经衰弱,一听到钟表的滴答声就睡不着,连手表的走动声都受不了,更别说挂钟或闹钟了。于是他把手表放在远离枕头的地方。他说他总是按时起床,并没有什么不方便。”
“那台收音机并没有改装过。”
下田刑警从赤坂见附乘地下铁,以便在新桥换乘国电回家。他家在埼玉县双市。原则上刑警的家要安在自己工作岗位的所在地,但住在外地的,只要能通勤也可例外。他属于例外的一个。
他有时也考虑“身体是警察的本钱,必须多加保护”,可是一当哪个侦查本部的人手不够,他被当作重要战斗力增派进去后,就只得豁出去了。
“难道工作和恋爱的发展能事先作出准确的预测吗?若达不到预期的目的,就等于既杀了人,又一无所获。”
“如果弓场当了替罪羊,村越就可以得到国井将得到的一切。”
嫌疑犯是否犯了罪,提请逮捕证的大权在警方,因而必须在抓住作案者的确凿证据或相当可靠的证据时才能下逮捕证。
“什么问题?”
车到了新桥,看杂志的人站起身来,慌忙从行李架上取下皮包。正如下田所担心的那样,他取下了右边的包,不过,好像他从感觉上发觉自己拿错了包,伸了伸舌头,说声“不对”,又把皮包放了上去,取下自己的包。
案发当时,因为有弓场这个杀人动机大的嫌疑犯的存在,村越的可疑之处没能引起他的充分注意。
有一个时期在刑侦人员中流传着“退休即死”这句话,意思是说他们做刑侦工作的人一到退休年龄,就会突然一下子死去。近来,连续发生凶杀案,担任侦破工作的刑警必须进行繁忙的侦查活动,这种超量的体力消耗可能会导致没到退休年龄就先猝死。
“录了音什么时候都可以听。”
下田进了站前一家最大的电器批发商店,向店里的人打听半导体收音机柜台,那人告诉他在二楼。他上了楼,看见电视、音箱柜台尽头便是卖半导体收音机的。
“不,不是重播,是同一时间的节目。”
“不忙,不忙。”那须摆手制止跃跃欲试的部下,“石井发觉了收音机被换掉了吗?”
“这么说,村越最先给他的是两用机,后来又换成单纯的收音机了。”
“可结果不是证明了弓场无罪吗?”
“石井为了得到收音机,曾去过村越那儿,他却找借口没给他,令人觉得奇怪。”
“结果有人把两用机放出的声音说成是收音机发出的,你能分辨出来吗?”
“我认为是这样。从给半导体收音机来看,也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通过大量调查,“流窜作案”和“间接关系人作案”完全被否定了,有杀人动机的就是弓场和村越两个人。
“也许是他知道了弓场的作案动机大,为了嫁祸于弓场,对弓场的情况作了番调查后知道的。不过再怎么想嫁祸于人,如果他本身有作案时间,也是白搭。”
石井说他听到的节目确实是收音机发出的,不是录音机。
“他们职员的性情真古怪,那么他上班经常迟到吗?”
“你看能不能这样考虑……”
看杂志的人的皮包放在左边,刚上来的人的皮包放在右边。两个皮包可能是市场上大量出售的同一厂家的产品,放在一起简直难以分辨。
他不由得“啊”了一声,迅速追踪着脑子里刚闪过的念头。有一件事正趋于明朗化,就像遮着人们视线的浓雾,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被驱散开来。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同一电台某个时间里播出的节目会不会因收音机型号或厂家的不同而听起来时间不一样。”
“不,没大多少。近几年技术发展很快,从外表上看两用机和普通半导体收音机基本上一样。”
一道防线被摧毁了,前面又出现了更坚固的障碍物。
——可是A收音机收到的凌晨2点播送的节目,B收音机也应该是凌晨2点的节目啊!
“是的,这正是最可疑的地方。”
“没有,他说他不敢保证没换过。”
那须的谨慎给刚振作起精神的部下们泼了冷水。但作为有权提请逮捕证的那须,则需要考虑到真凭实据的问题。
“村越为了蒙骗石井,几次通知他要去而不去,是为了麻痹他。因为如果石井头脑清醒,就无法更换了,弄不好还会引起他的怀疑。”
——收音机播送凌晨2点的节目,收音机本身并没被人改装,问题是那台收音机是个极普通的机子,罪犯会不会利用这点设圈套?
“不可能。用东芝收音机在1点钟收听到的新闻,用松下、索尼听也是1点钟。”店员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常和高功能放大器、调谐器打交道,对音响反应敏锐的店员摇着头说:“恐怕不能。”
他今天过于疲乏,脊梁骨和各个关节像灌了铅似的,连报纸都懒得看。他头脑昏昏沉沉的,眼角上积着眵目糊,眼皮不停地颤跳。最近一直睡眠不足,又没吃过一顿消停饭,身体消耗太大。
“是的,所以说他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没必要改装。现在出来一种可以放盒式录音带的收录两用机。”
“他半夜叫醒熟睡的石井,乘对方睡意朦胧之际,打开开关,让他听音乐。村越放的是录音,但因声音是从外观与收音机相仿的‘混血儿’中放出来的,石井便以为是收音机的声音。村越想得真周到啊。”横渡紧绷着猴脸感慨地说。
“听的时候能分辨出是收音机原来的声音,还是再生的声音吗”
“这么说,他很早就开始策划作案了?”
“值得怀疑的地方太多了,我总觉得村越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既然是走东名高速公路,一般都是直接驱车到东京,不在厚木停歇。如果石井是个可交的人倒也罢了,可是无论从哪方而考虑,他都是不值得村越半夜2点专门赶去拜访的人。”
“绝对不可能吗?”
“能不能把收音机改装成录音机,而在外表上又看不出来呢?”
凌晨2点,村越唤醒了熟睡的朋友,送来一台早就答应给的半导体收音机,当他按下开关,收音机正好开始播送凌晨2点的音乐节目。
“是的呀。”
“但是……”
“是的,原声音和再生音在音域上多少有些不同,但恐怕人的耳朵听起来是一样的。”
“请你仔细考虑考虑村越的动机。村越在工作方面同国井竞争,同时又与他争夺着门胁的女儿,在工作和恋爱两方面他们都是敌手。”
他换上国电,车上的人比地铁略多些。他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灯,已经忘了刚才那件小事。
他和山路一起到厚木向石井作了调查,村越的证明过于无懈可击,他感到其中必有奥妙。
“您,您怎么?”
“这正是村越的巧妙安排。弓场的证明人是他所不能公开的情妇,弓场为了自己,不得不隐瞒证人,而当情妇暴露出来为他作证时,他就会从原来的优越地位上跌落下来,从对美纪子的竞争队伍中败下阵来。
“这点我已调查过了。”刑警辻说,“我们后来又做了一次调查,石井既没有挂钟,也没有闹钟,有块手表睡觉时也不放在枕头边。”
“可是弓场和上司妻子的丑闻呢?”
下田一开始就注意了这两个包,所以他能从破损程度和放置位置分辨它们之间的细微区别。换个人冷眼望去根本无法分清。
“那么也就是说,可能不是一台机子,也可能是一台机子了?”
下田无意识地看了一眼行李架,只见上面并排放着两个同样大小、同样颜色的皮包。下田担心他们下车时会拿错。
右边皮包的主人没注意到这些情况,依然着迷地和同伴们谈论着赛马。
“噢。还有个问题。”
“比方说,用这台东芝收音机在凌晨2点听到的节目,用松下收音机会不会在凌晨3点听到?”下田耐着性子解释着。他觉得自己已把问题讲得很清楚了。其实,由于他提的问题太离奇,对方的确一时难以理解。
“会早死吗?”下田两手抓着吊环,脸上露出苦笑。这样吊荡着的样子虽不文雅,但吊环可以承担部分体重,多少能舒服些。
“即便是送收音机,也应该早去呀。本来是专程送东西,却在凌晨2点到,太不自然了吧?”
“简直过于完美了。他到石井家的时间竟和作案时间相差无几,就好像他和犯人约定好了似的。”
“好了。收音机可能是两台,但只要没有石井的证明,到头来还是我们的推测。下田君,你的着眼点很好,不过,在我们没拿到村越的确凿证据之前,还不能断定他就是作案者。”
“除了录音外没有其他办法吗?”
不论什么节目,只要录了音,便可在任何时间重放。村越让石井听音乐的时间,恐怕是凌晨三四点钟。反正房间里不亮,又睡得稀里糊涂,石井也弄不清到底几点。
下田看到没拿错包,便放心地下了车。其实他有点过于操心了,在车上拿错包的事屡屡发生,更何况那人是随便把包扔上去的,里边一定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嗯,有可能。”
“即便证实了村越有两台机子,恐怕也……”河西插嘴说,“恐怕也没法知道他是否调换了机子。”河西的意见进一步证明了那须谨慎从事的必要性。
一会儿,四五个小职员模样的人吵吵嚷嚷地上车了,其中一个人把手中的包“砰”地一声扔在下田面前的行李架上,而后又继续和同伴闲谈起来。
剩下的嫌疑犯只有村越,可是村越没有作案时间的证明也是确凿的。凌晨2点以后一直待在神奈川县厚木市的人,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内出现在赤坂的高级公寓里。
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突然闪过昏昏沉沉的脑子。
国井弘的死亡时间据推测是凌晨2点以后的一个小时之内,在尸体上没发现设圈套伪造作案时间的痕迹。
“怎么考虑?”
“这绝对不可能。”店员断然否定了。
“石井是个十足的吝啬鬼,他得到了盼望已久的收音机就会像小孩得到一件心爱的玩具一样摆弄它。这样一来,村越不就不好办了吗?如果石井发觉给他的是台两用机,恐怕就换不成了。”
“不论怎样,现在就做出他是杀人犯的结论未免过早。”
“村越那时还是拐弯抹角地告诉他时间了呀。”
“他很可能知道。尽管他们三人互相竞争,但毕竟同学数载,个人之间关系挺深,某件事发生后,彼此知晓也不足为奇。”
店员的语调低沉,显得没有信心。但下田却很高兴。他再次凝视着陈列架上摆放着的外壳发出乌亮光泽的收音机和两用机,仿佛觉得他刚才在地铁车上看到的两个咖啡色提包同它们重叠在一起了。
解剖尸体的是个经验丰富的法医,他鉴定出来的死亡时间完全可以信赖。如果弓场不是罪犯,那么只好考虑村越了。
“他是不是打算把杀死国井的嫌疑转嫁给弓场。”
“村越这家伙肯定是准备了两台收音机。刚开始给石井的是带录音装置的两用机,他当着石井的面打开机子,让他听的是录下来的凌晨2点钟播送的音乐节目。石井听到的不是电台播放的声音,而是录音机的声音。由于两用机和收音机外表很相像,石井想不到别的。因此,我认为石井听节目的时间应该是2点钟以后。”下田向那须做了汇报。
“是的,两台机子外形相仿,石井上了当。现在看来不是收音机改装成录音机。我们原先根本没想到村越用了两台机子,结果受了骗。”下田提高了嗓门儿。
“您说是重播吗?”
为了解村越是否有两台机子,去调查电气产品商店不会有收获。收音机不像烈性毒药和枪支,它是极平凡的日常用品,在哪儿都可以随意购买,就是去出售那种收音机的商店调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更何况现在根本不知道村越的两用机的厂家和型号。看来从收音机方面进行调查是没什么希望了。
“等等,”那须发出“暂停信号”:“石井要是看看表,村越的计谋不就败露了吗?”
“您来了。”店员微笑着迎了上来。下田问他收音机型号的不同是否会影响同一节目的播送时间。
就在这时,仿佛村越知道了警方的动向似的,突然去向不明。侦查本部感到大事不妙。
“外表基本上一样?!”下田不禁大声问道。他也知道有一种收音和录音合为一体的收录两用机,不过他一直以为两用机的体积一定比普通收音机大得多。
自从弓场被无罪释放以后,辻对谁是罪犯这一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想得头疼欲裂。村越的所做所为就像渣滓一样沉淀在他的脑海里。
“也许他真是为了送收音机。”
“那样一来两用机的体积不是得增大吗?”
“这不属于我的业务范围。”态度和蔼的店员不耐烦了。这里还有其他顾客,他没有闲工夫接待不买东西光提无聊问题的下田。
“这里有实物。”店员指着一个陈列品告诉他,“这就是两用机,用一个开关控制,既可录音,也可收音。当您有什么事,不能听您想听的节目时,您可以把它录下来,在您方便的时候听。”
“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现在不是上下班时间,车上虽没有空座位,但站着看报的地方还是有的。他抓着吊环,直愣愣地站着。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有时反而会得到解决重大疑难案件的启示。
“真狡猾。怎么样,可以证明村越有作案时间了吧,股长,快提请逮捕证吧。”
他自问自答着,变淡的雾又浓了,但依然在飘动。电车过了神田,向秋叶原驶去。
国井的死亡推测时间,几乎与之发生在同一时间,这该是多么妙的巧合啊!
“是个新颖的见解,但他必须得知道弓场的私生活和弓场妹妹被国井害死的事。”
“秋叶原是电器商店的集中区。”他刚想到这儿,便拨开人群,朝车门挤去。
“村越让他听了两支恩格尔贝鲁特的歌后,便对他说‘已经2点多了,赶快睡吧,明天再欣赏吧’,说完后把收音机放回原来的包装箱里。石井说他当时的心情就像一个得到了好东西的小孩把东西包好放在自己枕头旁边守着它酣睡的心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