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你应该去剑桥读艺术史。剑桥的艺术史是全世界最棒的。我还是半个世纪前在那里读的书呢。”原来他是剑桥的毕业生。那时,我根本没想出国读书,剑桥,也不过是个听说过的名词罢了。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他乐了,开始流利地滔滔不绝:我是英国人。你知道法国人的,傲慢得很,不肯讲英文的。我昨天从伦敦坐了一夜火车到巴黎,都找不到人说话。你会说英文,真是好,坐火车最怕没人说话了,不知如何消磨时间。可以和你说话,真是好。
2003年的秋天我到了剑桥,我去了Kireland曾经就读的St.Johns学院,我领略了剑桥图书馆里丰富的艺术史的藏书。我给老人写信,告诉他我的欣喜。只是,至今仍然没有回信。我是有他的住址的,就在离剑桥不远的另一个小镇上,只是终究没有勇气去面对别离。
有一些事,在若干年后想起,你会惊异生命的某种暗示…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直到行前,我没有他的回音。
和你渐衰的脸上流露的悲愁苦涩。
“是嘛,那真的是年轻。”我哄他开心。他顽皮地笑了,很得意的那种。
从网上看到上海南汇的桃花盛开了,忽然想去看看,那样的桃红柳绿…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老人忽然看到了我手中的那本英文小说,脸像早春三月的天气,一下子明朗起来:你会说英语的呢?
他把纸巾折好,放进手提箱,再次向我挥了挥手。忽然他又回过头来,略带埋怨地对我说: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呢。我有些尴尬。他笑了:你知道爱尔兰的吧, 在前面加上K,就是了。Kireland, 好记的,不是吗?车窗外初秋的阳光,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那样明媚的笑容。他是真的年轻呀,我的心里柔软而温暖。
在炉火边打盹,取下这本书,
但只有一人爱过你那朝圣者的心灵,
人生 原来就是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凄然地,喃喃诉说,爱怎样消失
爱过你的美丽,出自假意或真情;
慢慢阅读,回想你过去的双眸
后来我从米兰去了Verona, 在朱丽叶的阳台下走过,那里有她的塑像。旅行的人们将手放在朱丽叶的胸前,据说那样会得到幸福的爱情。
当你老了,头发灰白,睡意沉沉,
他告诉我他是研究艺术史的,所以每年都会到不同的国家的博物馆和艺术馆去考察。说到艺术史,我便一下来了兴致。从希腊的雕塑拜占庭的建筑到野兽派的绘画,和他聊开了。说到自己的专业,他神采飞扬的,还掏出了随身的小本本,给我讲解起了意大利的歌剧艺术。我是那样的热爱这些话题,但与他的丰富相比,我的知识真的是七零八落,惭愧的。
感谢那一段段奇妙的缘分
“直到昨天收拾行李时我才在旅行箱里找到你家里的住址。我要再去意大利一次,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我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我再作任何长途旅行,中国,看来要成为我永远的遗憾了。希望你有机会可以来英国。”在信的末尾,他说:当你站在人生悬梯最美丽的一级台阶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最后的一级台阶,生命是一场单程旅行,每种遭遇都只有一次(You are going up the beautiful stairway of life while I am going down to the last step. Life is a one-way journey:you can not experience it twice)。我心上一阵难过,双眼润湿。我当夜给他回了信,信中附了Yeats(叶芝)的那首When you are old.
两年前的秋天,在去米兰的火车上,我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侦探小说,间或欣赏一下对面的摩洛哥帅哥打发时间。不一会儿,上来了一位老人,年岁真的很大了,满头的银丝,腰背也已无法挺直,拄着拐杖,但打扮干净利落,举止也是很绅士的样子。老人在我对面的另一个座位上坐下,用法语和我们聊天。摩洛哥帅哥显然不愿搭理他,闭上眼睛假寐。我和他说话,只是两个人都是结结巴巴的,辛苦得很。
“生命是一场单程旅行,每种遭遇都只有一次。”Kireland信中的句子常常会在我的脑海中浮现。生命中的一些美丽的瞬间只有一次,很多感受也只在当下。我喜欢这样的句子:To love, but not to hold. (去爱,但未必要拥有)。
老人要在Verona下车。他告诉我Verona是一个美丽的小镇子,是朱丽叶的故乡。“和你说话,让这无聊的旅程变得可爱起来。”下车前,他握了握我的手。我微笑着目送他离开车厢。
那温柔的光芒,那深邃的影痕。
“我忘了问你的地址呢,”他顿了顿,“给你写信,可以吗?”
我在心里看见了 看见了远去的人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这些日子,当我为论文而焦头烂额时,剑桥的同学发来了一封email:2004的春天来了,它,不会重来的。
他絮絮叨叨,我只是微笑:这么大岁数了,怎么没有家人陪伴呢?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有些累了,去餐车要了一杯咖啡,打着呵欠,望着窗外发呆。我时常是一个寂寞的孩子,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以自由地在无人天地里想象漫游。只是有一天,我会很老很老的,像他一样。那时,在孤独之余,我会想要怎样的一个人陪我说说话?正在胡思乱想间,他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我诧异地望着他,不是道过别了吗?
生命里的淡淡早晨
是他和她 曾陪我走过
这位可爱的老人,他以为上海只有一所大学。
推开记忆的门
我告诉他,我们无法阻止年华的老去,但丰富的经历却可以滋润我们的灵魂,让生命的每一级台阶都成为独一无二的风景。
我点点头,随手抽了一张纸巾,写给了他。
在星群中躲藏起它的容貌。
在头顶的高山上踱着步子,
我说你要去中国呀,研究艺术史,怎么可以不去中国呢。他说,中国太远了,我已经老了,不适合长途旅行。“怎么会? 你还不到八十呢。”他哈哈笑了, 说对呀,还不到八十呢,争取在八十岁前去一趟中国。
“我还不到八十呢!”他竟有些不满了。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在炽热的炉栅边弯下腰,
和那些事那些人相遇的过程
我点点头。
再后来回了上海,生活的忙碌将旅行的记忆缩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半年后的一天我收到了Kireland的来信,是用打字机打的。他说:“看来我是真的老了,回去便找不到你的地址了。只记得你说在上海读大学,便写了几封信到上海大学,不知你收到没有。”
感谢那些事 感谢那些人
多少人爱过你迷人的优雅时刻,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2003年的夏天,我拿到了剑桥的全奖,我给Kireland写信,说我要来剑桥了,虽然修读的是与艺术史相距甚远的经济,但我要去剑桥了。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