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更不敢越洞庭。德磷官至刺史。
强以红绡惹其钩,女因收得,吟玩久之;然虽讽读,即不能晓其义。女不工刀札,又耻无所报,遂以钩丝而投夜来邻舟所题红笺者。德璘谓女所制,凝思颇悦,喜畅可知;然莫晓诗之意义,亦无计遂其款曲。由是女以所得红绡系臂,自爱惜之。
贞元中,湘潭尉郑德璘,家居长沙,有亲表居江夏,每岁一往省焉。中间涉洞庭,历湘潭,多遇老叟棹舟而鬻菱芡,虽白发而有少容。德璘与语,多及玄解。诘曰:“舟无糗粮,何以为食?”
后三年,德磷常调选,欲谋醴陵令。韦氏曰:“不过作巴陵耳。”
持白金器数事而遗女,曰:“吾此无用处,可以赠尔,不得久停。”
德璘好酒,每挈松醪春,过江夏,遇叟无不饮之,叟饮亦不甚媿荷。
将暮,有渔人语德璘曰:“向者贾客巨舟,已全家没于洞庭矣。”
岁馀,有秀才崔希周投诗卷于德磷,内有“江上夜拾得芙蓉”诗,即韦氏所投德磷红笺诗也。德磷疑诗,乃诘希周,对曰:“数年前泊轻舟于鄂渚,江上月明,时当未寝,有微物触舟,芳馨袭鼻,取而视之,乃一束芙蓉也,因而制诗,既成,讽咏良久,敢以实对。”
将夜,为吊江妹诗二首,曰:“湖面狂风且莫吹,浪花初绽月光微;沉潜暗想横波泪,得共鲛人相对垂。”
德璘大骇,神思恍惚,悲惋久之,不能排抑。
及旦,东西而去。德璘舟与韦氏舟,同离鄂渚信宿,及暮又同宿至洞庭之畔,与韦生舟楫,颇以相近。
韦氏美而艳,琼英腻云;莲蕊莹波;露濯蕣姿;月鲜珠彩。于水窗中垂钓,德璘因窥见之,甚悦。遂以红绡一尺,上题诗曰:“纤手垂钩对水窗,红蕖秋色艳长江;既能解佩投交甫射,更有明珠乞一双。”
明月清风,韦舟遽张帆而去。风势将紧,波涛恐人,德璘小舟,不敢同越,然意殊恨恨。
德磷志之,选果得巴陵令。及至巴陵县,使人迎韦氏,舟楫至洞庭侧,值逆风不进。德磷使佣篙者五人而迎之,内,一老叟挽舟,若不为意。韦氏怒而唾之。叟回顾曰:“我昔水府活汝性命,不以为德,今反生怒?”
邻舟女善笔札,因睹韦氏妆奁中有红笺一幅,取而题所闻之句,亦哦吟良久,然莫晓谁人所制也。
德璘抵江夏,将返长沙,驻舟于黄鹤楼下。傍有鹾贾韦生者,乘巨舟,亦抵于湘潭,其夜与邻舟告别饮酒,韦生有女,居于舟之柁橹,邻舟女亦来访别,二女同处笑语。夜将半,闻江中有秀才吟诗曰:“物触轻舟心自知,风恬浪静月光微;夜深江上解愁思,拾得红蕖香惹衣。”
曰:“可。”
德磷曰:“子何以知?”
促其相别,韦氏遂哀恸别其父母。叟以笔大书韦氏巾曰:“昔日江头菱芡人,蒙君数饮松醪舂;活君家室以为报,珍重长沙郑德磷。”
因召主者携韦氏送郑生。韦氏视府君,乃一老叟也。逐主者疾趋,而无所碍。道将尽,睹一大池,碧水汪然,遂为主者推堕其中,或沉或浮,亦甚困苦。
韦氏乃悟,恐悸,召叟登舟,拜而进酒果,叩头曰:“吾之父母,当在水府,可省觐否?”
叟曰:“菱芡耳。”
德璘曰:“府君何人也?”
须臾,舟楫似没于波、然无所苦。俄到往时之水府,大小倚舟号恸,访其父母。父母居止,俨然第舍,与人世无异。韦氏询其所须,父母曰:“所溺之物,皆能至此,但无火化,所食惟菱芡耳。”
书讫,叟遂为仆侍数百辈,自舟迎归府舍。俄顷,舟却出于湖畔。一舟之人,咸有所睹,德磷详诗意,方悟水府老叟,乃昔日鬻菱芡者。
诗成,酹而投之,精贯神祗,至诚感应,遂感水神,持诣水府。府君览之,召溺者数辈曰:“谁是郑生所爱?”
而韦氏亦不能晓其来由。有主者搜臂,见红绡以告府君,曰:“德璘异日是吾邑之明宰,况曩有义相及,不可不曲活尔命。”
德叹曰:“命也。”
时已三更,德未寝,但吟红笺之诗,悲而益苦。忽觉有物触舟,然舟人已寝,德遂秉炬照之,见衣服彩绣,是似人物,惊而拯之,乃韦氏也,系臂红绡尚在。德璘骤喜。良久,女苏息,乃晓方能言。乃说:“府君感君而活我命。”
韦氏曰:“向者水府君言是吾邑之明宰。洞庭乃属巴陵,此可验矣。”
又曰:“洞庭风软荻花秋,新没青娥细浪愁;泪滴白蘋君不见,月明江上有轻鸥。”
终不省悟。遂纳为室,感其异也,将归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