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四散,我听说了。
那么,先生您是否曾经后悔过呢?
没有寄信人,先生接到的只是粉末状的药物。关于用药剂量,信中应该写得一清二楚。供您参考。
诚然,剥夺他人的生命属于“恶”的行为。但是,保持双手的洁净,未必便能迎来和平。我获得了来自世间的感谢,而我,也确实是一个罪责在身的人。我为维持世间的和平殚精竭虑,结果,也不得不被收监在这座牢房里。实现真正的“善”,是如此的不易。我只好置身于无边的矛盾之中,奋勇挣扎。
这是罪恶吗?
我之所以被定罪,就是因为我杀害了那位臭名昭著而又神通广大的律师大人。只要有钱拿,那个唯利是图的律师可以将任何恶贯满盈的罪犯洗刷得干干净净!而我,不过是履行了“善”罢了。
我一点一点地拧开将十字架固定起来的螺丝,看清楚固定在圣主青铜像头部的顶冠的,是一根巨大粗壮的铁钉。
曾经生长在乡间的淳朴的我,早年就没了父亲,简言之,先生的教导胜似一切,从某种意义上,先生取代了我父亲的位置。在人生的早年,有幸与您相知相遇。先生的教诲是开启人生门扉的钥匙。正因为遵循了您的教诲,我才得以遵循人生的信念,行步于生命的漫漫长路上。
但是,如果先生您告发了我,我的人生将会变得怎样?请设想一下吧!一个背着弑父罪名的少年,会因为您的告发,在心底种下一颗永不信任的种子。对,不再相信任何人。而我那亲爱的母亲,也一定会痛苦地挣扎在对儿子的内疚和罪恶感中无法自拔。维系母子亲情的纽带也会永远摇摆不定。我的人生必将在不幸中度过吧。
当然了,您又怎能不记得那件事呢?尚不提那颇具象征意义的突然的死亡,光说惨遭侮辱的孩子的数目之多,也足以成为当时轰动全村的丑闻。
关于处理那些家伙儿用的凶器,我早已将它们集中在一处,埋在“神之鼻”的山脚之下。不过是些刀枪类的物件。而那些被勒死的家伙,我则让凶器原封不动地套在他们的脖子上,以便您亲眼确认。
先生您一定注意到了——我手里紧紧攥着什么……在那间有靠垫的房间里。
刑法的执行,大概将在数日内完成,即便夜色深重时我披衣起身,也不会再听到谁的怪责。
事情并未因为可怜的少女的离去而宣告终结。相反,蒙在头上的污名愈加沉重,悬挂在头顶的中伤更不请自来,利剑深深地伤害了母亲。我亲爱的母亲,就这样长久地生活在悲伤而沉重的阴影下。我们何尝不想洗脱清白,无奈菲薄之力怎能对抗可畏的人言?可怜的姑娘,只能含恨在阴暗的地下暗自垂泪。
好了,写了这么多,感谢您耐着性子看完我写的最后的话。
那是来自和我交往了很久,一个值得信赖的友人告诉我的。
在一面工作一面完成大学学业的那一年,母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许是看到儿子终于可以自食其力了,可以安心离去了吧,我以为。本想让母亲等到我成家立业的那一天,不过即使只到今天,也还是值得安慰的吧。
但是,真能允许这样吗?众多痛苦的人在暗影的笼罩下伤心垂泣,我怎能坐视不理,任由这帮家伙横行呢?
或许,这是我寄给先生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
我开心不已,暗自庆幸。这是罪恶?不,不是。那不过是彼时彼地的“善举”罢了。
先生,您看到了我脸上的表情,我手中握着的靠垫,掉落在地上的那只破旧不堪的靠垫。您盯着那些,仅仅盯着,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但是,那时,先生——您告诉我:“为了成就真正的善”这样一句饱含哲理的教诲。
我死死地按住压在父亲脸上的靠垫绝不放手,一面听着着父亲被呕吐物淤结的坚难呼吸声。
是的。方法绝对简单:
因此,我懂得了一个道理——要亲手开拓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是绝没有所谓的后悔的,要用自己深信的“成就真正的善”这一真理开辟属于自己的人生和未来。
谢谢您!先生。
您还记得吗?
我站在河岸上,远眺着那番奇景:在那腾空而起的焰火映照下,三兄弟张开手臂倒了下去。
对母亲来说,父亲的死,是个不小的打击,毕竟失去了生活的伴侣。但是她也能长呼一口气了。从前当我赶回家时,总能看到清晰地留于母亲脸上的被暴打后的青斑。我当时庆幸:今后,殴打母亲的人再也不存在了。
她没完没了地四处走动,到处散播关于先生您的闲言碎语,还动辄对先生拳脚相向,不让先生有一刻静下心休息的时间。当夫人的拳头击中先生的眼睛时,您的一只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什么了。
那场焰火大会也是独一无二。
但是,令人遗憾的事常常发生。出乎意料的是,现在,我竟然被囚禁于这个地方。
我家那可怜的妹妹,同样是受害者中的一员。
那一瞬间,我深深信任着先生;那一瞬间,我将先生的教诲永远记在了心中。
那番远眺,今生今世誓难忘记。再也不会有可怜的姑娘,因这帮无赖而伤心哭泣,也再不会发生无聊的金钱纷争。我怎能不被莫大的满足感包围,怎能忘记那被焰火照亮的明亮而璀璨的夜空。
哦!感谢神圣的主——那时,M神父拖到祭坛背后的,是一个年仅五岁,尚且年幼的小女孩儿。当他即将对那年幼的少女实施侵犯的瞬间,真的,上天对他进行了愤怒的谴责——随着沉重的十字架的轰然倒下,圣主头部的顶冠戳穿了这条狼的脑袋。
现实何等残酷,权力和金钱的力量又何等强大,竟能将所有的一切掩盖在无边的沉默之下。
如此静谧的夜晚,四周的一切还淹没在沉睡的寂寞中,这般世界,为何我只能满怀凄凉、孤身一人。
或许,先生会将这封信视为我用来索命的文书,倘若那样,我一定要申辩——并非您所想的那样。
只有钢笔写字的声音刷刷地响着,几十年的岁月,就这样回到昔日的童年时光。
那是个怎样的房间啊!腐臭得冒着酸气的酒味,廉价的香烟呛人的味道,乱得一塌糊涂的房间,咖啡桌上肮脏不堪的烟灰缸,污浊的酒垢,被污迹沾染的皱成一团的衬衫,以及如猪圈般的被褥……如果我胆敢踏进他的那个领地,必定招致劈头盖脸的一顿暴揍。但是,我狭窄的可怜的家,通向洗手间的道路注定得通过父亲的寝室。我常常被胆怯和畏缩笼罩着,提心吊胆地等待莫名的责打。
先生。
顺着Y溪谷攀爬上去,穿过一片绵延不断的名为“老人花园”的灌木丛,走过低洼地,眼前便是一座名为“神之鼻”的奇妙石山。翻过那座石山,映人眼帘左方的就是一座形如双峰驼的小山了。
祝您身体康健。永别!
在接到我这封信后一周左右,值得信赖的一个朋友会代我把药物寄往您居住的地方。这种药物的神奇之处在于既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半点痛苦。从外表看上去,服药的人完全如同自然死亡。
除此之外,在夫人娘家的乡下,夫人的老母亲还卧病在床,已经陷入了植物人状态。据说连服侍照顾也均由先生一人完成。
T家的三兄弟,加在一起,傲慢又凶暴的三兄弟。的确,T家资产雄厚,在那个地方,也是堪称富甲一方的大户,权力在握。而在品性上,他们低劣的人品令人发指。
对于父亲的死,甚至连警察也懒得过多盘查。死亡结论是:因喉部异物引发的呼吸道窒息而亡。即便在近邻中,父亲也因打老婆、揍孩子的恶名,以及从早到晚喝得醉醺醺的酒品惹人嫌恶,其存在与否,实在无可无不可,连死了也没人有兴趣悼念他。
正因为信奉了先生对我的教诲,我才拥有了幸福而充实的人生,所以,即便仅仅一次,我还是衷心期望能对先生有所回报——让先生也亲自体验一下“为了成就真正的善”的幸福。
125国道向北行驶,出了Y溪谷,是一片满目凄凉,蔓草不生的岩石山。车辆驶过此处时,没有人愿意多加停留。那是一处空旷无人的荒野。
是的,先生,您日常便灌输给我这个道理,“徒有其表的善,抵不得真正的善。”“逢得某时,行那时那刻最需要的善。”那时,先生,您亲自实践,告诉我您教诲的哲理中蕴含的意义。您说,亲手在妻子和孩子们身上植根痛苦的暴君,让这个暴徒得到他应有的下场,就是所谓的真正的“善”。
相形之下,我选择了一条相信别人,也可以相信自己的人生。这样的人生怎么会凄惨,怎么会不幸?能这样解释,就最好了吧。
我——接受先生深刻熏陶的人,绝对不允许事态继续发展了。
谢谢您!先生。
现在,我仍能深切地感受着先生的手当时带给我的感觉。
古来事事终难全,有所得处,必有所失。这般哀痛,均需为了成就“真正意义的善”而退避三舍。既然牺牲难以避免,我也只好做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了。
言归正传,现在,我想最后对您倾诉几句真心话。
来自您善良的弟子
我已经拒绝向她解释了。认真和诚实——我信奉的真理,正因为此,我必须按照它们一丝不苟地行动。即使这样解释,她也无法理解我的心。
深受广大信徒拥戴、推崇和信赖的一名圣职者,竟然是这样一个家伙。实际上,M神父——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是一个对孩子们犯下猥亵恶行的禽兽。消息一出,令人哑然。而这条披着羊皮的狼甚至还威胁孩子们,不准她们把秘密泄露出去。他用所谓的“会遭受来自上天的惩罚”来吓唬她们。这不是罪恶,又是什么?幸运的是,我没有遭到那样的礼遇。起初,我甚至无法相信那是一件事实。那时,我也曾被那家伙儒雅大方的待人接物所蒙蔽。
这仅仅是一封表明谢意的信函,致给予我一生前途的先生。现在,我须得再次向您表达我的谢意,怀着感谢之情走完属于我最后的人生之路。
深深地感谢您,为了我,先生玷污了自己的双手。为代替我解脱罪名的先生,再次向您表示深深的感谢。
人体原本极易导电,这个道理,中学的教科书上已写得一清二楚。而得以亲眼目睹那种光景,在我却是平生头一遭。
先生的手,那双大大的手,传递给我的感触,超越了时空,时至今日,仍旧鲜明炽热。
但是,关于我卑微一生的见证——这是我此生最后的欲求——愿交由先生完成。
与暴徒为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母亲,妹妹和我三个人开始了平静简朴的生活,我们互相扶持着度过每一天。至少现在的每一天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我们甚至可以略微腾出一点儿时间,为明天构想一点什么了。所以那一天,可以称之为我的重生之日。
那时,当先生的手握起我的手的那一刻,脸色蓦地变了。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良久,然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牵着我决绝离开。
置身于单间囚室中的我,耳边仅有笔尖划过纸的声音。
那三个愚笨的家伙儿走过浅滩时,跌进不知何时被剥去了表面绝缘体的铜线电缆堆中。这仅仅是一场意外的漏电事故,不过,电压可绝对比平常更大更惊人。
原本温暖的房间,寒气却一丝丝地从墙壁里透出来。
先生,您还记得M神父的那件事吗?
那一刻,我有重获新生的感觉。
月光分外清澈。真的,今夜异常静寂。
怀着深深的感激
但是,岂能后悔,我是接受过先生教诲的弟子。
感谢您读完最后一个字。
我知道,先生您必定看到了那则启事——我的妻子竟然告发了我。平日里,我曾对她解释过我的想法,深信能获得她的理解。可惜,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听说:先生您夫人的情况相当糟糕。
法律一定会酌情对我从轻处罚吧!如果他们从当时我所处的家庭环境来考虑的话。
但是,我亲眼目睹到了他的恶行——友人被那个恶魔拖入了泥沼。
川原之上,燃放焰火的准备业已开始。
妻子常常来这儿探望我。我知道,没有什么比这次的案件更刺痛她的心了。虽然我只是自始至终地完成着我的使命,但我清楚地知道她对我的所作所为心痛无比,这憔悴甚至瘦损了她的娇容。她信奉的善和我信奉的善不同。一个善良的女子,可惜她不懂得自己信奉的只是徒有其表的善,而意识不到并非她的过错,对此我只有深深的歉疚。
从先生您那里,我只想获得您内心深处对我努力的认可。那样,我就心满意足,长眠而无憾了。
那里,就是我实现“善”的地方。
在这最后的一程,我思忖着为先生您尽最后一点微薄之力。
成人后,我离开了小镇。
我划着虔诚的十字架,趁着黄昏时分,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教堂。
她痛苦而无助,一遍又一遍向我追问。
可怜的孩子,被当成供这帮有钱的公子哥们消遣的玩意儿。与此同时,小镇之中,三兄弟四处散播关于她的流言蜚语。由于实在无法堪此羞辱,可怜的孩子,终于用上吊的方式完结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双峰驼之间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洞穴。从何时起有了那样一处诡异的所在,无从猜测。不知它们到底是老祖宗留下的遗迹抑或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或者是什么。这些都已无从可考。从表面望去,完全找不到人口。但是,只要用心寻找,您必能找到。
每年,燃放焰火的程序都极为复杂,用来移动点火装置的发电机和电缆等设备都会在河滩上摆得满满当当。乐谱、扬声器、照明等各类装置也安放得井井有条。
光阴如箭,转瞬之间,冬天便匆匆地到来了。
我错了吗?
那样,接下来会如何呢?如果那时先生告发了我,我的人生是否会有所改观呢?
想来,或许其中过半数的尸骸都已化为枯骨,如果我记得不错,应该有25具左右。那些骸骨或者是在逃的犯人,或者是潜伏在国内的恐怖分子,反正全都是些恶贯满盈、臭名昭著的家伙。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完好无缺地留在骸骨旁边。对他们有所了解的人只要看到那些遗物,应该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是谁。
为了诚实,为了善良,为了始终不渝地奉行来自先生的教诲,即便沦为阶下囚我也在所不辞。固然,选择可以被众人接受的“作案”对象极为不易,需要我更加耐心,更为冷静,更为思虑良深地把握全盘。不过,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我竟然从未看走过眼。
妹妹不知在哪里哇哇地放声痛哭。那声音,竟像传自某个遥远的地方。那时,我在干什么?为何不曾走向她的身边。
无论谁告发,都没人相信吧。只有来自孩子嘴里的证言,大人们才会真正相信。可是,告发的孩子们将遭受何等的伤害。
那时,T家兄弟们的恶行,真是较其父辈有过之而无不及。还在少年时代,他们便将欺负弱小的孩子引为乐事。升人高中后,三兄弟更变本加厉,偷盗,打架,对年轻的少女横施暴行,令她们在不眠中伤心哭泣。三兄弟对恶行乐此而不疲。而作为他们的父辈,却想尽办法,暗中手脚,尽力掩盖三兄弟的罪行;不但如此,他们还四处奔走,企图让这三个人接替自己在镇上无人取代的地位。
看到发信人的署名时,或许您会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我是一面想象着您那副吃惊的神情,一面完成了这封信的。数年前您便辞去了教职,移居到尊夫人的故乡,想必,现在您每日都在悠然自得中闲适地度过。据说那地方气候温暖怡人,宜于久居。我曾经颇想前往一晤,无奈始终未曾腾出机会。
然后,我注意到那里的确是一处堪称绝佳的宝地——倘若竖立在正面的十字架突然倒下来,藏匿在那里的目标一定会被击中。
好久没和您联系了,作为一名曾有幸受教于您的学生,我比任何人都感到欣慰。
离开小镇之后,我依旧不断探索。
父亲死后,僵直的手一直伸展不开。最后,终于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那里曾经是我最能静下心来,喜欢偶尔歇歇脚的场所。
一场不幸的“事故”夺去了罪恶的生命,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构成伤害了。
闲暇时分,我会前往那里,在“神之鼻”度过完全属于一个人的时光。在静谧的夜晚,当孤身一人仰望如水的月光,我常常回忆起自己曾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时,在河岸边仰望绚烂的焰火,度过的悠然自得的时光。
来到了那块恶魔格外中意的,多次将孩子们按倒在地的罪恶之地,那块以可怜的孩子们为牺牲品的祭坛背后的神圣之所。
近来,我常常忆起父亲离开的一刻。
先生,请您务必去那里看看,想来您一定能明白我内心的感知。每当想起在那里仰望苍穹的情景,不知怎地,我便对现在独处囚室之中,仰望同样月色的凄凉生出一种奇妙而不真实的感觉。
先生,我是一个不幸的人吗?我不知道。至少,当我拿这个问题询问自己时,心底有一个声音仿佛在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不幸的人。人生,真是奇妙的东西。
那时,妈妈还没有下班回来,而先生,一听到近邻的人说起,便立即赶到我的栖身之处,抓住站在那里,呆若木鸡的我,牵着我的手,将我带走。
浅滩那边的树林,一向是三兄弟用来蹂躏少女们的据点。而焰火大会当天,为了寻找“猎物”,他们也一定会经过那片浅滩。
感谢您先生,让我静下心来,安慰母亲,佑护妹妹,还帮我处理了丧事。打那之后,母亲也时常念叨着先生的好处。
天真无邪的妹妹曾不知轻重地到处乱跑,被父亲狠狠收拾了一顿。可怜的孩子,半个耳朵再也听不到世间任何美妙的声音。此后,她坚决不与父亲的目光交汇,不再靠近那里一步。她整天像一只胆小的兔儿般战战兢兢,生活在可怕的阴影下。倘若听及父亲的咆哮,她会吓得尖声哭叫起来。恐惧去洗手间的心理,令这可怜的孩子留下了睡时遗尿的毛病。
那天的事情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少年的身影矗立着,良久地站在房间里注视着那个已变了形,脱了相的暴徒。那个身着破烂的衬衫的骇人的暴徒,早已断了气,横歪在床上,双手无力地耷拉下来。
先生,您身体还好吗?
决定孰是孰非的该是谁呢?
先生牵着我的手,带我离开了那间屋子。路过沿途的沟渠,替我洗净了双手。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出那种事?为什么像你这么认真诚实的人竟会犯下杀人的罪行?
能否遂愿只有神圣的上苍知道,然而,我坚信着这一刻一定会到来。为了成就真正意义的善,主啊,必定会替我实现这心愿。
至此,我没有向第二人提起关于蓝色靠垫的往事,不会有人理解的。好了,就让这件事沉睡在我的心底,但愿它永远不再醒来。
或者,是某种情形下的真实的善吗?
您是否曾经有过一丝悔意,后悔那一天,不应该牵着我的手将我带离那间放着靠垫的房间?
那个有蓝色靠垫的房子。
属于我的充实的人生,实则起步于先生给予的教诲。
是的,我会变成一个自私的人,一个一心只想发财的人,一个内心阴郁,面孔冷漠,不再相信任何人,但是不会触犯法律——只要不触犯法律就行的人。想想看:那样的人生,除了凄惨二字,还有别的词可以形容吗?
死亡有什么可怖?但思及自己尚未完成的一件事,我便甚觉悔恨。
焰火大会,终于让我等来了行“善”的机会。
不出所料,一举丧失三子之痛的打击,令为人父母的T家大掌柜顷刻间鬓发染霜,信誓旦旦想要统辖街道的欲望也随之消失不见。原来,那般恶徒也有怜惜他们性命的父母。远望鬓发苍苍的T家父母,何尝不令我心生怜恤!但转念一想,从今往后,小镇将远离那三人蹂躏的魔爪,便又将这世间的一切所谓同情感统统抛之脑后了。
童年时的记忆,有时竟可以变得如此鲜明。从那时的一刻算起,我已走完了十年的光景,但那个房间,发生在那个房间中的一幕,十年如一日地铭刻在我心中,以致再难忘记。
八音盒,知道那东西吗?三个人活像八音盒上的偶人,双手乱颤,跳起绝妙的舞蹈。可惜,他们的舞姿如此短暂,仅仅持续了数秒,身体便冒起了浓烟。接着,一个压一个叠罗汉般摞在一块,终于四仰八叉地扑倒,不动了。
我相信先生。被先生认可的善才是真正的善。
神父的死是如此的壮观,尖声哭叫的少女的声音,引来了前来寻找她的家人的身影。神父生前犯下的种种罪恶因此而败露,被假象蒙蔽的人们终于发现了骇人听闻的事实。太晚了,到那时为止,多少孩子已经沦为狼口下的牺牲品。但愿,那些成为牺牲品的孩子们能够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人生。
夜色沉沉的黑暗之中,当有人发现倒在那里的三兄弟时,时间早已过去了许久。焰火大会结束了,在收拾整理器材时,才有人注意到河滩上有人倒在那儿。顿时,嘈杂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