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喜喜立刻否定了我的问题。
喜喜说出“那帮家伙”时,声音里透出强烈的憎恶,让我为之一惊。这时,我想起萨马那瞪得像铜铃一般的目光,不觉毛骨悚然。
“是吗?”
“喂,该走了,迟到的话又得挨骂了。”
从距离那座城的远近来看,到达那里,现在只剩下了五个房间。
从和喜喜同村的少女那儿,我听到了关于她的故事。
“喜喜。”
从这间屋子出发,前往小镇中心的中央广场距离并不太远。
我一面放下椅子,将带来的行李堆在地板上,一面打量着四周。
“西里村的阿妮,晋级六间屋。”
“是作画啊?”
“卡特村的萨莉,返回起点。”
“听说‘完工’能得到奖赏,是很有面子的事。过去,我们村也有过‘完工’的女孩儿,她带着很多礼物回家去了。”
喜喜像是藏着什么心事,她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神谕,神情很不寻常。周围其他的少女则眼睛闪闪发光,一副兴奋和期待的样子。
据说很少有人被命令“返回起点”,而到现在为止,名叫“萨莉”的女孩儿已经连着遭受过三次这样的噩运。像刚来这座小镇时一样,她不得不重新收拾行李,退回那座距离门口最近的、令人生厌的房间。从来到小镇时起,她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半年时光。如果再次“返回起点”,即便最快她能在一个月内“完工”,也已经迟了。
“三姐妹”的脸上流露着自豪,在黄昏余光的映照下,她们脸上的笑容竟因带着残酷而扭曲。
姆玛骄傲地宣布。当少女们听到“完工”这个词时都惊呆了,是啊,这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渴望。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沮丧地叫起来。
摩纳坐在椅子上,像上了年纪的人一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衣冠不整地将两腿蜷曲起来。
“喂,你知道‘完工’是什么意思吗?”
“真正的‘完工’和假的‘完工’哪儿不一样?”
在这座小镇里,如果有人遭遇五次“返回起点”,她将被无情地逐出小镇。
“真走运!”
“唉,好累!”
少女冷淡地指了指房间的一角。
夕阳的钟声愀然响起。
我们慌慌张张地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开始默默地祈祷。
“回不来了,为什么?”
“喜喜,我们现在呆的这间屋子距离‘完工’大概还剩多长时间?”
在我们草草结束了简单的晚餐后,同室少女突然开了口。
今天晋级的房间里只有我孤身一人。
我是不幸?还是幸运?
“怎么回事?已经连着三次了。”
通常情况下,我们都会晋级前面的房间,不过,也有的人运气不好。
冰冷的寒气一点点地渗入我的身躯。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一切。
我的直觉告诉我。
我们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石阶上,回廊里,如剪影画般穿梭不息的黑白相间的少女。
用餐结束后,梳洗一番,我拉开房间一角的寝具躺下来。在熄灯前,我一直试图找个机会向喜喜问个明白。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身体随着心脏咚咚震响的声音颤抖起来。
我还在不断晋级,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每次我只能晋级一个房间,但是,诸如“休息”、“退回”,或者“退回原点”的惩罚却一次也没有降临到我身上。
她的那些话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竟然不敢想下去了。
下一个瞬间,喜喜展开双臂,迎着天空轻轻地纵身跃下。
那个幸运的少女是谁?
“这个房间是干什么工作的?”
“干什么?”
女孩子们悄无声息地朝四下张望。
我的声音沙哑起来。
那座飘散着静谧香气的神圣而小巧的城池,似乎触手可及。
“同村的伊莉,休息一次。”
那里,放着一只盛满清水的器皿,此外还有几只装有毛笔的箱子。看上去,这个房间的工作是在墙壁上用水作画。
“因为真正的‘完工’就是那些巫婆一直在等的事。”
四处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黄昏时的钟声。
在宣告完所有入神谕的过程中,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等到仪式结束时已经日近黄昏了。
我回到此前一直劳作的房间,开始整理东西。我把装有自己衣物的行李和被子一并整理好,搁在刚进小镇时领取的一只带小桌的木椅上。此刻,大家已经开始搬家了。
一时间我不知所措,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
“那人是谁?”
喜喜再次将目光落到器皿上,她的声音变得更为阴郁了。
“你们知道吗,据说有一个女孩儿受到来自天国的诅咒,命中注定她将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夏娃晋级两间屋,而摩纳则晋级一间屋。
终于,缄默不语的喜喜开口了。她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主动向她打着招呼,而她却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粗鲁地嘟囔了一句,“进来吧。”似乎并不友好。
少女们陆陆续续地朝广场走去。
随着晋级的房间号逐渐靠前,我知道“完工”即将来临。
“打扰一下,我进屋了。”
“对,我没有经历过那些情况,我想晋级,我一定要晋级。”
“你到这里多久了?”
在回廊里,我偶尔与匆匆擦身而过的喜喜碰到过几次,她依然一副阴郁不快的样子。
“我不知道。只有那些中途不会停止的,一直晋级到最后的女孩儿才会被她们选中,‘姐妹’们利用她们来干什么……”
那个女孩儿身体瘦削,个头高挑,僵硬的红发一直垂到肩膀。
“不是。”
“阿东村的喜喜,晋级一间屋。”
在她们羡慕的注视下,我走进晋级的第六屋。
众人的视线纷纷聚焦在她身上。
我悄悄地望着喜喜说,谁知竟看到一张惊恐万状的脸。此刻,喜喜像看到了什么毛骨悚然的东西一般正盯着我,或许注意到我过于惊愕的样子,她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撂下一句“是”,便背过脸去。
喜喜没有回答我,房间里的气氛沉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此外,“休息间”分为“一次休息间”和“二次休息间”两种,被指定进入“休息间”的少女不需要从事任何劳作,也不用参加傍晚的“神谕”指示,她只在“休息间”度过一晚即可。
萨马加重了语气。
那里被馥郁的樨花香所笼罩,是一座小巧的城池。
终于,我小心翼翼地打开话匣子。喜喜似乎醒了过来,她翻了一个身,像在望着我。
不知为什么,如果某个女孩儿既没有“休息”,也没有“退回”,就意味着她能在最短时间内“完工”。“完工”就意味着可以领到丰厚的恩赐回家了,难道喜喜不想离开这儿吗?
“骰子的最高级别是‘六’,如果每天晋级‘六间屋’,最短四周就走完了,我曾听人这么说过。”
平板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响了起来。
喜喜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从她的声音中我听得出有一种不安,而她流露出的这种不安,其实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就顽固地存在于她身上,不过被她表面的粗鲁掩盖了。
“嗯,差不多两周了。”
“三姐妹”的声音。
“不,在某种意义上萨莉也许同样不幸。她五次遭受‘返回起点’,这太偶然了。今后,她将进入墓地,成为第二批‘姐妹’……”
黄昏的钟声,如丧音般敲响。
喜喜也和我一样。
“唉呀!”
“我们在一起!”
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在我身上。
宣告神谕的时间就要到了,我的心几乎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它愈发猛烈地跳动着,似乎要疯狂地蹦出来。
那个瞬间,喜喜的眼睛里透着无尽的空虚,她仰起头,缓缓地注视着天空。
红发少女连自报姓名都像在自言自语。
此时,广场上的欢呼声被一种乱哄哄的吵嚷声代替。
“应该度过一半了。”
此外,虽然晋级房间的数字不同,但有一点我们惊人地相似——我和喜喜从未停止晋级。不同的是,我的速度更快,甚至超过了喜喜。
每当这些身着白衫,从上而下套着黑色袍子的少女们姗姗走出时,我总会产生一种错觉,眼前似乎被晃动着的剪影画遮住了一般,陷入白色和黑色糅合的世界。在白色的广场上,少女们黑色的身影游动着,时隐时现。这时,我的心便似沉人噩梦之中。
站在萨莉周围的少女们纷纷安慰着她,此时,萨马仍不紧不慢地宣告着神谕。接着,姆玛合上宣告神谕的簿子,我们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今天的神谕到此结束。
少女们纷纷屏住呼吸,凝神望着她。
像往常一样,那声音缓慢而庄严,却带着一丝不祥。
“三姐妹”骚动起来,她们一边叫嚷着,一边挥拳向喜喜砸去,似乎要把她驱赶下去。可是,喜喜还是顽强地攥紧梯子向上爬着。她超过“三姐妹”身边,径直登上了钟楼的最高点。
在巨大的逆光映照中,“三姐妹”高声宣读着神谕。
和往常一样,“三姐妹”站在钟楼上,开始宣告一天的神谕。
“‘完工’的人是西里村的阿……”
“嘘,安静!”
“是吗!”
“就是那个。”
不知何时,萨莉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嗯,是有那样的女孩儿。我们村过去也出过那样的女孩儿,还有人领到过牛。”
蓦地,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和喜喜一样,明天我们俩还在同一个房间。
“和我们相比,她是幸运的。”
“从早到晚,她们不停地摇着骰子。在神圣的地下墓地里,她们一边念咒,一边占卜,‘姐妹’们利用我们的命运来占卜国家的未来。”
在一天中,仅仅重复这道工序是相当累人的,但和前一天相比,或许这间屋子的活儿更好干一些。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喜喜,不知何故她显得无精打采。用餐时,我本打算试探着问问她,可她始终低着头不肯抬起来。
“唉?”
此前,有时我晋级的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有时则是一个挤着八个人的狭小空间。
喜喜的目光怯生生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
“其实我也和你一样,既没有经过‘休息’,也没有‘退回’,更没有返回‘起点’。”
我知道,在与我相隔两个房间的房子里,有喜喜在。
我的眼前仿佛敞开了一扇光明之门。六间屋!在经过一个晚上能够晋级的数字中,六间屋是最多的啊,好开心!我的面孔刷地一下漾起了红晕。
当我抬脚走进此次晋级的房间时,注意到这里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人。
少女们的脸颊燃起赤色的红晕,她们沉浸在飘飘然的幻想中,盼望着自己有朝一日登上那里。
我所在房间的墙壁上刻着从遥远的古代流传下来的祝辞和歌谣,我所从事的工作已升级为只要闭起双眼,为神祈祷就可以了。
周围欢声雷动。
“是喜喜。”
“你不想离开这儿吗,你讨厌‘完工’是吗?”
“想,我早就想逃出这鬼地方了,但是,眼下我可不想。”
少女们小声窃语起来。
“我是阿东村的喜喜。”
喜喜叽里咕噜地说着,又像是在问我。
“西里村的阿妮,晋级一间屋。”
在钟楼巨大的逆光映照下,浮现出“三姐妹”的身影。
快一点儿!快快晋级前面的房间。
“大库村的伊东,晋级三间屋;同村的米蒂,晋级一间屋;米特村的咯乐,晋级一间屋……”
“当当当……”
其中,我听到有人冷冷地宣告神谕的声音。
喜喜低低的声音在我的耳际回响着。
“你的想法真矛盾!”
恐惧的叫喊声和“姐妹”们杂乱的声音将我包围起来。
“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她们再也没有回到村里。我姐姐就是那样,姐姐一直热切地盼望着快快‘完工’,但是,她再也没有回来。这些,都是我从她们村的女孩儿那儿听来的。我姐姐才用了五周时间就‘完工’了。”
少女们从回廊里、从广场上、从房间的窗棂中凝望着那座小巧的城池,有多少人为它心荡神驰啊!
在夕阳的映射下,一头鲜艳的红发灼灼生辉。
“又是萨莉。”
顿时,欢呼声响彻广场。
萨马朗朗地宣读着神谕,声音有板有眼,带着固定的节奏。少女们都在焦虑不安地等待着宣读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到来。
不用问,这些声音无疑是认识“利玛”的女孩子们发出来的。
“是吗?你是从哪个村晋级来的?我是西里村的阿妮。”
“好,现在开始祈祷。为了明天,为了圣母!”
喜喜的眼中透着虚幻和迷茫,无论谁对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我也一样,心中盘桓不安,一天比一天更为强烈,似波浪般翻涌不息。
站在我身旁的喜喜轻声说道,她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我不由得仔细地看看她,但是,她似乎并未注意我,不,她似乎已经不再注意周围的世界。
萨莉是不幸,还是幸运?
垂头丧气的萨莉也在好友们的陪伴下离开了广场。从现在开始,她必须收拾行李,搬着椅子回到遥远的“起点”。每当我想到她的处境时,心里便会涌起一股淡淡的哀伤。还好,我不是她。一想到这里,我又感到一丝安慰。
每月1号,这座小镇将迎来年满13岁的新来少女,同一时期进入小镇的少女彼此之间都认识。
少女们一个跟着一个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完工’者是夏娃村的阿悠!”
回廊周围也栽种着美丽的樨花,我的房间里飘散着柔和而令人陶醉的香气。
喜喜的声音再次透出一丝疯狂和恐惧。
喜喜轻声咕哝着,她的脚步显得格外的滞重。
那是喜喜,不会错的,那一定是喜喜。
我迟缓地抬起头,倾听着钟声。
“所以大家都期待着那一天早日到来,我当然也是。”
萨马还在继续宣布神谕。我则陶醉在晋级六间屋的梦中,心花怒放。
终于,她遭遇了第五次“返回起点”。
“哦!”一瞬间,热烈而充满期待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这些欢声想必是那些认识“阿悠”的少女们发出来的。我踮起脚尖,想看一眼那个名叫“阿悠”的少女,可是她的身影早已被少女们团团围住,早就看不见了。
我觉得背部一冷,不由自主地向她望去。在漆黑的夜色中,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和“退回起点”的方向相反,“完工”在小镇的相对方位,是镇子里最高的位置。
喜喜的表情一定和我一样,无疑她也听到了这个钟声。不,或许她连这钟声也听不到。
刷着白粉墙的房间被透过窗棂夕阳染得朦朦胧胧,她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却多少感到一丝孤寂。
少女把目光投向器皿,一边喃喃地自语道。
“我听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被贬回‘起点’,永远也走不出小镇。哪怕变成一个老婆婆,她也会继续遭受噩运,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幽灵。还有,据说在‘起点’的墙壁上映着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就是她变成一个头发蓬乱的老婆婆时的模样。”
今天的劳作已经结束。
钟楼上,“三姐妹”之一的萨马手里拎着一柄钟,此时正是从那里传出尖锐而刺耳的钟声。同时,另一位姐妹雅蜜开始清点在广场集中的人数,还有一位姆玛正在确认手持的神谕。快点!再不尽快集合的话,萨马就要震怒了。钟声响得更急了。
“‘姐妹’那帮家伙。”
我在这里的工作是沐浴,让身体保持绝对洁净。
少女们纷纷仰起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钟表,钟声掠过耳际。
少女们中间悄悄地流传着一种说法: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不由得放了下来。
她冷冷地问道。我愣了一下,半晌才意识到她是在问我。
我们认真地祈祷着,但是,心里却在想,但愿早日离开这座小镇。为了能离开这里,我们必须早日“完工”。我来到这个小镇,家里仅收到了少许微薄的佣金。那点可怜的钱,连买面包都不够。我真想离开这座小镇,多帮人干点活儿,好给家里寄一些钱回去。但是,据说离开这里最短也要两个月,而从我初到此地时算起,我仅仅度过了短短两周时间。
“你有过‘一次休息’吗?有没有‘退回’过?对了,你大概不会‘返回起点’,现在你不是在这儿嘛。”
广场里响起惊叫声,少女们不约而同地捂住了双眼。
那里有一个身材娇小的梳着发辫的少女,此刻正低着头不断地啜泣着。那个身影看上去有点眼熟,我拼命地回忆着。不,不会错的,难道又是她!
“三姐妹”朗朗地宣读着神谕。
“我不知道!”
回廊的天花板由众多拱形结构的柱子支撑着,如果去掉其中的三根,就能望见远处的钟楼。
“什么?你可真快,我已经在这儿度过了三周。”
虽然少女们把她们称作“三姐妹”,但她们是否是亲姐妹谁也不知道。大家只是觉得她们面容相似,也有人认为她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只知道,和我们相比,她们三个的确年长了许多。或许比我们年长一轮,或许三轮,除此之外,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四周?”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晋级“六间屋”,到现在为止,我仅仅晋级过一次“六间屋”。在四周的时间内“完工”对我来说是不可能了。
“什么诱饵?”
黄昏时分的钟声响了起来。
快一点儿!争取早日“完工”。
我在小镇上度过的时间已进入了第四周。此外,喜喜和我都在不断地晋级。
但是,在回廊的一角上,有一次,当萨莉垂头默默走过时,我看见喜喜眼中露出的羡慕的神色。那时,萨莉已经历过三次“返回起点”,并不断地在“晋级”与“退后”之间徘徊。
喜喜的声音沙哑而阴郁,听起来,她好像并不羡慕我,甚至更像在替我担忧。我觉得很诧异,于是问她,“我想早日‘完工’,你呢,难道不想早日离开这儿吗?”
“领到丰厚的赏赐回家,哼!‘完工’肯定是一个诱饵。”
“下面,我将宣布今天的神谕。”
喜喜的语调突然一变,她断然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似乎正因为她清楚地知道那个答案,所以刻意否定一般。
据说,喜喜的老家被誉为“强运之家”。从遥远的古代起,拈阄也好,赌博也罢,都是她家的强项,她家世世代代承担村里重要的职务,家族后代的血液中都流淌着相同的血。喜喜的姐姐再也没有返回家乡,据人们相传,女孩儿成了“国家的巫女”,被村人誉为“最幸运的姑娘”。可是,喜喜担忧的事情却从来没有人考虑过。和姐姐一样,在这座小镇上,喜喜一次也没有遭受过挫折,她一直顺利地晋级。和她同村的其他少女,往往用羡慕和嫉妒的眼光关注着她。甚至有的女孩儿认为:喜喜生硬的态度中有一种傲慢。
“然后呢?用我们来占卜,怎么占卜?”
萨马大声地念诵着,她伸开双臂,震慑地瞪着我们每一个人。钟楼在夕阳的逆光中耀眼夺目,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那瞪大的双目正扫视着广场上每一个细小的角落,任何人都能感到这种威慑。
随处可见少女们的身影,她们正陆陆续续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找到与喜喜交谈的机会,我们各向不同的房间晋级。
似乎被她的战栗所传染,我也禁不住发抖起来。
明天,或许是我,或许是喜喜,即将迎来“完工”。
在那里有伟大的“圣母”,只要晋级到“完工”,就能获得圣母的祝福,就能获得许多丰厚的赏赐。
很快,我就要接近那座“完工”之城了。
哗啷哗啷哗啷……
到“姐妹”们分派晚餐的时间了。在她们分派晚餐的同时,所有少女必须按照神谕指示搬到新房间,在这段时间内,“姐妹”们正好用来巡视并确认少女们是否遵循神谕指示在行动。
少女们的或喜或忧。
“四道村的利玛,退后两间屋。”
我开口对摩纳说。夏娃百无无聊地低声咕哝了一句,“饶了我吧。”于是,摩纳摆出一副闷闷的样子,不大情愿地站起身,跟着我走出回廊。
我还在等。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必须等待喜喜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搭在钟楼外侧的梯子上,有一个身影正拼命地向上爬去。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凝固了。
在广场的角落里,有一个女孩儿正嘤嘤地哭泣着。
直到这时,喜喜才第一次转过头来直视着我。
“有人在往钟楼上爬。”
“今天,有人即将‘完工’!”
如影画般翩然飘过的少女们,构成了映在我心头那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也猜得到,距离“完工”之城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房间。
次日,当一天的工作结束时,我和喜喜结伴走向广场。
回廊里晃动着来来往往的少女们的身影,我的心再次沉人剪影画般的世界。
忽然,我想起昨晚喜喜那阴郁的话语。
我倾听着她们天真烂漫的,洋溢着热情的声音,心情却跌入冰冷的谷底。
不管是问自己,还是问身边的少女们,都得不到答案。而这里的规矩又绝对禁止少女向“姐妹”询问。于是,剩下的只有焦躁和漫长的等待。
摩纳充满嫉妒和敌意的声音传人我的耳际。这幸运是属于我的,所以,我对她的话只当充耳不闻。
又有人泄气地轻声应道。
“今天,有人即将‘完工’。”
真相到底是什么?
“唉,那是不敬啊!”
听到萨马的斥责,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隔壁房间的工作是纺线。
我松了一口气。每个房间都分派有不同的工作,还在三天前,我一直在从事刺绣,已经打心眼里腻烦了那种重复的劳作。
正专心致志地忙着刺绣的摩纳失望地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肩膀,而凝神对着针眼穿线的夏娃则苦恼万分地把针别在布上,然后懒洋洋地张开嘴,疲惫地打着呵欠。
周围欢声雷动。
“这样一来,就等于告诉大家:‘完工’意味着好运。‘也让我们村的女孩儿去吧!’大家都这么期待着,但是,没有人知道有的人即使‘完工’,也回不来了。”
但是,每天我都会留神去听与喜喜相关的神谕,我想喜喜一定和我一样,也关注着我得到的神谕。虽然我们不在同一个房间,但是,每当听完有关我们的神谕后,我们都会情不自禁地交换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