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文学网 历代文学
收录来自古今中外 20 多个朝代,近 60个 国家的作者超 3万 人,诗词曲赋、文言文等作品数近 60万 个,名句超 10万 条,著作超 2万 部。

裸猿3·亲密行为 作者:德斯蒙德·莫利斯 英国)

章节目录树

第七章 恋物性亲密行为

上一章 下一章

艺术界曾做过一些尝试,给渴望亲密接触的世人介绍获取亲密感觉的产品,但收效甚微。1942年,纽约现代艺术馆率先展出一种新型的雕塑作品“微型手”。这些木制品小巧、抛光、抽象,握在手里挤压、旋转时很舒服,所获触觉因作品的形体而异。这位艺术家说,它们是用手把玩的,不是用来看的;又说它们是香烟、口香糖的最佳替代品,还可以排遣开会时的心烦意乱。

这条规律背后的原因是:手的位置越高,其出手打斗的意向动作就越明显。每当真正出手时,总是先抬起胳膊,然后打击对手。在手和衣服的接触中,手抓衣领的姿势向举手的动作前进了一大步,自然这一动作就是各种选择里最好斗的姿势。和大拇指插马甲的姿势一起,这一动作成了表现个性的最漫画式的方式。今天,在公开场合,严肃、强势的男子更可能采用手插上衣口袋的姿势。这是大亨、将军、海军司令和政界领袖的姿势;在20世纪20年代,这也是著名帮派人物常用的姿势。这类人很不愿意用手插裤兜的姿势,至少在伸张自己霸主权利的时候,他们一定要用手插上衣口袋的姿势。

耐人寻味的是,冷牛奶或牛奶冰激凌是用吸管喝的;除了这两种冷饮料外,还有许多其他冷的甜饮料起安抚作用。广告无一例外地宣传这些饮品的解渴功能,但在解渴方面,它们总是比普通水略逊一筹,但它们的确提供了重要的东西——甜味,而且直接喝瓶装甜饮料的习惯越来越普遍,这样的包装有助于增强其象征乳汁的价值。因此,包装瓶从传统的大瓶相应地缩小到接近奶瓶的尺寸。实际上,如果有人模仿苏黎世那幅海报,画蛇添足,给可乐瓶或柠檬汽水瓶加上安抚奶嘴,那就完全穿帮、露出马脚了。

顺便提及,完全无性含义的玩具也可以用无生命的物体来使人获得亲密的触觉报偿。可能性很大,但尝试研制的人少,成功的更少。这些设备一般以运动器材的形式出现。蹦床即为一例。主要的报偿是,弹性的表面使人有被拥抱的奇异感觉,它把人弹起来,接着又以新的姿势拥抱人。但玩蹦床获得亲密拥抱有一个外表的伪装,那就是锻炼肌肉的运动氛围,许多人因此望而却步。短命的呼啦圈热是另一个例子。呼啦圈把拥抱臀部和臀部的扭摆结合在一起。然而,其吸引力有限,新奇阶段一过就销声匿迹了。

我们坐在舒服的安乐椅上看电视,这有点像坐在妈妈的膝头上看窗外的世界,很安稳。如果这样的描绘有非难电视的嫌疑,请容我加一句话:这不是我的意图。相反,这可以给遍及全球的行为模式补充一个优点。如上所述,看电视有娱乐和教育的双重功能;除此之外,它还给这个压力巨大的成人世界以安抚,这个安抚因素是非常重要的。玻璃电视屏幕把图像紧锁在电视机中,很安全,它不会伤害我们。看电视给我们提供了额外的补偿,多了一层优势。母亲只能够给我们提供两种重要的安全因素:身体接触的亲密舒适,不受外部世界的伤害。安乐椅“母亲”能给我们柔软的亲密接触,但不能保护我们。看电视时,深不可测的电视屏幕给我们帮助,弥补了安全缺失的不足,把我们和电视里的成人世界隔离开来。由此可见,一个象征性的等式是一目了然的:母亲的保护和安抚=电视屏幕的保护+安乐椅的舒适。

反吸烟运动的人犯了一个大错误,他们很少停下来问一个基本的问题:人们究竟为什么想吸烟?反对者似乎认为,吸烟和上瘾有关——与尼古丁的成瘾作用有关。当然有这个因素,但这绝不是最重要的原因。许多人甚至不把烟吸进肺里,他们吸入的尼古丁是微乎其微的,所以上瘾的原因要到其他地方去寻找。显然,答案在于烟卷叼在嘴里时口唇得到的亲密接触,苏黎世的那幅海报就做了美妙的诠释;这个答案肯定也能够解释把烟吸进肺里的吸烟者。除非我们对这种亲密接触的感觉做恰当的研究,否则,在我们感到压抑、寻求安抚的文化里,长期根除吸烟几乎就没有希望。

也许,最普遍、最常见的面颊紧贴的替代物是晚间安眠的枕头,这是男女两性都用的亲密替代品。柔软的枕头宛若母亲柔软的乳房,拥抱我们的头部,是晚间安眠的重要因素,使我们平静,沉入梦乡,忘掉白天的生存斗争。制造商精心设计,求得弹性和柔软的最佳平衡。大型床上用品商店总是备有各种款式、触感不同的枕头,供顾客挑选。对许多成人而言,特定款式、特定“力度”的枕头具有的催眠作用极其重要;在友人家或旅馆遇到不适合的枕头、不熟悉的卧床时,他们总是难以入睡。在那些很少出门的“恋家人”身上,这一现象更加突出,他们固恋某一种枕头,枕头的弹性、厚薄或柔软性都已成习惯,难以改变了。

我们在这里面对的,显然是用无生命的物体替代与真人亲密接触的案例。考察这一现象时,我们离开亲密接触最初的源头——即我们与亲密者的亲密关系——更远了一步。离开这个源头的第一步是我们与半陌生人(专业的触摸人)的亲密接触,第二步是与替代物(宠物)的亲密接触。我们在这里迈出了第三步,进入人造替代品的领域,这些替代品有一个隐蔽的亲密因素。除了烟卷之外,人造替代品不胜枚举;但从香烟和安抚奶嘴谈起不无好处,因为这使我们自然回到故事的源头,焦躁不安的妈妈让婴儿口衔安抚奶嘴,可以使它不再哭闹。

当然,海报设计者的意图是羞辱吸烟的人,使他们觉得自己不成熟,幼稚,但它可以反过来解读。如果说口衔安抚奶嘴的男人像婴儿一样得到了一丝安慰,那么这张海报唯一的错误就是看上去太幼稚。让我们转向另一端——在这里,幼稚的问题解决了。和安抚奶嘴给婴儿安慰一样,香烟给成人安慰,一下子幼稚的因素被涤荡得一干二净。如此观之,对那些尚未发现其安慰性的人,它几乎成了鼓励吸烟的广告:吸支烟吧,你可以得到慰藉,不必觉得幼稚!

近来出现了两种机械驱动的假阳具。一种技术性很强,为美国一家研究机构专门设计,用于研究人类的性交。它由无线电物理学家设计,以塑料制造,配有光学玻璃,由冷光照明,可在阴道内摄像,自慰者可调节阳具振动的速度和插入的深度。无论用什么标准来衡量,这都是不同凡响的工具,是既敏锐又不知疲倦的性伙伴,是一切性用品的替代品。另一种是不承担研究使命、造价低很多的机械用品,就是所谓的“振荡器”或“振荡按摩器”。其器形小巧,表层光滑,电池驱动,塑料材质,又瘦又长,末端为圆头,初始设计的功能是局部肌肉按摩,不久即获得了更具性刺激的新功能,被用作女性自慰的轻微振荡器。由于可以被当作一般的按摩器购买,它就有额外的好处:顾客不会感到尴尬。相反,一望而知的性用品则会使人犹豫,即使是直言不讳的地下出版物,也仍然会加以伪装。一则典型的广告是这样写的:“个人按摩器——深入、刺激的按摩器。在振动中消除令你失望的痛苦。长7英寸,粗1.5英寸。送标准电池。”羞涩的调子和地下报纸的其余文字格格不入,那些谈性的文字露骨放肆、百无禁忌。我们再次在这里看到那条规则:成人的亲密行为需要伪装,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以掩盖正在发生的真相。

有时,我们用热水沐浴,短暂享受那很像回归子宫的环境。同样不足为奇的是,几乎每个人都喜欢类似子宫的温度,漂浮在类似羊水的浴水里,感觉到浴缸“子宫”的曲线。浴室把成人世界锁在外面,让我们享受那美好而安稳的环境。然而或早或晚,我们都不得不离开子宫般的浴缸,不太情愿地去面对“新生”的创伤。浴巾制造商仿佛知道我们害怕“新生”的创伤,它们互相竞争,担保为我们生产最能给我们温柔拥抱的浴巾。一则广告称:“我们的浴巾拥抱你,擦干你的身子!”女模特紧紧裹着浴巾,脸贴着浴巾,无比幸福,仿佛那就是生命之所系。

皮衣广告走的是类似的路线,衣领翻起来,用手托着,把那超软的皮毛紧贴在面颊上。毛毯的广告接触面更大,展开平铺在床上或地板上,就像母亲那平躺的肢体。

床的其他部位的类似变化也反映了这一现象。除了枕头的特性外,成人喜欢的床垫也各有不同,软硬、轻重、床单裹在床垫上的松紧、“拥抱”身体的感觉都很重要,因为床垫、床单拥抱人的时间占了人生的1/3。

除上述动作外,手还有一些和衣服不同部位接触的细小的亲密动作。所有这些动作都是在紧张时的动作,其中许多似乎都是象征性的修饰行为,体现了我们想要他人用这些动作来安抚我们。经常能看到男人整一整衬衫袖的链扣,抚弄一下领带。肯尼迪总统在公共场合紧张时用手指头去抹一抹夹克衫正中的那颗纽扣。丘吉尔首相紧张时的照片显示,他用一只手去压夹克衫的下摆,仿佛是在做一个拥抱自己的动作的片断。

瑞士苏黎世的一块公告牌上,一幅巨大的海报上一个男人的头被复制了一遍,一个头在另一个头旁边。除了一个细部差异,两颗头完全相同:一张嘴里叼着香烟,另一张嘴里衔着一个婴儿用的安抚奶嘴。据说,海报传达的讯息一目了然,所以只有头像,没有广告词。无意之间,设计者传达的有关吸烟的意思远远超过了他想说的意思。用一种简单的视觉语言,他们解释了这样一种意思:为何这么多人甘愿冒痛苦的死亡危险,为何他们不惜咳嗽、吐痰,也要让癌细胞堵塞肺部。

衣物与人之间的亲密接触不是单向的关系。不仅衣服拥抱人,而且人也在拥抱衣服。毕竟,这是对衣服舒适拥抱和温柔抚弄的回报。受欢迎的回报方式之一就是把手插进衣服。拿破仑一只手插进夹克衫的典型姿势立即浮现在我们眼前,但今天最流行的姿势是双手插裤兜。衣袋的正式功能是揣东西,手揣进衣袋照例应该是取东西,但大多数手插衣袋的姿势和掏东西都没有关系。相反,手插在衣袋里迟迟不取出来,仿佛是要和衣袋握手。学童和士兵时常听到的命令是:“把手拿出来!”一般的解释是,那种姿势显得懒懒散散,衣冠不整。当然事实是,这个姿势表明,他们精神不振,表现出象征性的亲密行为,这和认真听讲、服从命令的男子气的正式角色是冲突的。不受约束的男性有几种选择,这些选择服从一条十分有趣的规律:手与衣服接触的部位越高,表现出来的个性就越强。最表现个性的动作是手抓衣领;接下来的部位是大拇指插入马甲;再往下是拿破仑的手插进夹克衫的姿势;接下来是常见的双手插裤兜的姿势;再往下,双手抓裤管的姿势,在表现个性方面就比较差了。

至于性交本身,有人说,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敌军士兵(总是敌军士兵)的装备里有充气的橡胶女体,上面有完备的七窍和阴道,士兵可以借此泄欲。这到底是纯粹的宣传伎俩,显示敌军性饥渴、处境难,还是真有其事,我难以断定。

这种安抚奶嘴有数百年的历史,但不久前曾引起争论,因为它们被认为是危险的感染源。近来,它们又东山再起;如今,许多医学权威则予以推荐。嘴衔安抚奶嘴的婴儿不太容易养成吮吸手指头的习惯(需要安抚却不能衔妈妈的乳头时,安抚奶嘴显然是很好的选择)。再者,人们不再相信,安抚奶嘴会使口腔畸形或影响牙齿的生长。近年来的研究使专家们看到,安抚奶嘴的确有奇效,能够使哭闹的婴儿平静下来,其实,妈妈们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专家的术语是“非营养性的吮吸”,他们对许多婴儿进行研究,记录了婴儿吸安抚奶嘴的反应。结果发现,嘴衔安抚奶嘴之后,不到30秒钟,哭闹就减少到1/5,手脚的蹬打就减少一半。报告又指出,即使没有主动吮吸,婴儿嘴唇之间安抚奶嘴的存在也会起到镇静作用。即使婴儿睡着以后停止吮吸,如果拿走安抚奶嘴,婴儿也容易再次开始哭叫。

成功戒烟或尝试过戒烟的人抱怨,扔掉无营养的烟草“乳头”不久,他们就开始发胖。这就给我们提供了了解某些饮食习惯的线索。我们大量啃食和吮吸的动作首先和象征性的口唇亲密感有关,而不是真正的进食。渴望香烟的戒烟者突然需要追加安抚的因素,他们会急忙抓住一点甜食往嘴里塞,因为他们失去了宛若乳头的香烟。吃糖果是另一种替代吸奶的伪装。对许多人而言,这一行为模式是填补婴儿期吸安抚奶嘴和成年后吸香烟这段空白期的行为模式。糖果店是儿童的世界。儿童不能再用婴儿的安抚奶嘴,那太“奶气”了,于是他们转向硬糖、球形薄荷糖、棒棒糖等糖果。糖果可能伤牙齿,但它们能替代婴儿期乳头的安抚。成年以后,我们多半会放弃这样的习惯,但许多年轻的恋人还是给“甜心”送什锦巧克力,巧克力就成了具有安抚作用的“乳头”。许多烦闷的家庭主妇不时把手伸进糖果盒,糖果可以给她解闷。于是,为了给成人以尊严,糖果商就玩了一个小小的花招,在巧克力里塞进抗衡幼稚的酒精,这就是我们塞进嘴里的“酒心巧克力”。

对于成年“吮吸者”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应该表现出他在做什么;苏黎世那幅海报的讯息就是如此。压力大的成年人使用安抚奶嘴可能会像使用其他东西一样使人平静,只要它不带着“幼稚”的烙印。然而,既然安抚奶嘴有“幼稚”的烙印,他就不得不做各种伪装。香烟,至少在这个方面,是理想的,因为它完全是成人用品,毫不幼稚。因为禁止儿童吸烟,所以香烟不仅是非婴儿的,而且是非儿童的,它完全摆脱了婴儿吮吸的语境。唇间的香烟比安抚奶嘴柔软,烟雾使它温暖起来,这使它更像妈妈的乳头而不是一个安抚奶嘴。而且,有什么东西从末端被吸出来并沿着喉腔往下的感觉增强了这种感觉。一个新的象征性等式得以确立:香烟温暖的烟雾=妈妈温暖的乳汁。

与此相比,无生命的阳具替代物却历史悠久,且真有实据。这类假阳具的名字五花八门,不过一般称为dildo,《圣经》之前业已存在,可见于古巴比伦雕塑中,距基督纪元还有数百年。在古希腊语里阳具称为olisbos,意思是“滑腻的公牛”。这种阳具在土耳其苏丹的后宫里特别流行。以后,假阳具扩散到世界各地,流行的程度则不断上升,18世纪达到高潮,在伦敦市场上公开出售,这一景象到20世纪后半叶再次出现。据说,假阳具设计精心,工艺高超,“以提高性幻想的真实感”。在20世纪70年代,一些西方国家的“性用品商店”里有几种型号出售。不仅有男性出于好奇去购买,女同性恋者也用它来互相刺激,孤独的女性用它来自慰。

母亲的乳汁温暖、甘甜,所以成人在紧张或烦闷时喝甜饮料以寻求安慰,就不足为奇了。每年茶水、咖啡、巧克力和可可的消费量数以百万加仑计,其实这和解渴的需要关系不大,在这里,口渴又成为重要的借口。茶水和饮料杯成为我们渴望的乳汁的替代品,杯子光滑的边缘压在嘴唇上也成了令人愉快的安慰。现代不光滑的“一次性”纸杯之所以引起反对,就容易理解了。

拥抱浴巾的姑娘穿上衣服后,她不必担心这些温柔的亲密接触就此终止。其他衣服广告商推销内衣、汗衫、裙子等产品,允诺给予她类似的报偿。那些短裤看来不仅仅是用来遮蔽身体,使人端庄,因为广告词还告诉我们,它们还给你“贴身的拥抱”,“柔情,爱抚……随着你的曲线伸缩”。那些紧身衣“丝绸般柔软而性感”,“从头到脚拥抱你,使你舒服”。长袜就更不用说了,它们“拥抱你的腿,像温柔的手指一样”。于是,这位幸运的姑娘就可以穿得漂漂亮亮,看起来像是一个独立个体,象征意义上却有许多人在爱抚她、拥抱她,给她恋人般的亲热。倘若那些服装广告有累积效应的话,她如果能在不经历多次性高潮的情况下完成穿越房间的简单动作,那就令人惊讶了。所幸的是,对她生活里的恋人而言,那些衣服“情人”的冲击比较温和,大多数情况下都比不上广告商想让我们相信的那样。然而,虽然它可能是温和的,但它仍然是今天穿着这些温柔舒适的衣物所带来的身体回报的一个真正和需要的部分。

“香烟乳头”的变异体包括商界人士喜欢的超级乳头即雪茄,雪茄衔在嘴里圆且平滑。吸烟者静悄悄地遵循一套仪式,用一套特别的小玩意儿,剥开这只光滑的“无孔乳头”,使温暖的“香烟乳汁”畅通无阻,给他安抚。一些人用烟斗,以增加烟嘴的光滑度,但这牺牲了雪茄柔软的感觉。用烟斗时,舌头可以和光滑的烟嘴“戏耍”,就像在玩一个肉的乳头或一个橡胶的乳头。奇怪的是,没有人用既柔软又光滑的烟嘴比如橡胶烟嘴,原因大概是那样的伪装太容易被看穿吧,那太像真的,成人的尊严就难以维护了。用烟斗的人喜欢的办法之一是用空烟斗,如果空烟斗的烟嘴再换成橡胶,要伪装就更难了。空烟斗已经很危险,容易露马脚,如果烟嘴再换成橡胶,那就彻底露馅了。

这一切都证明了一个事实,嘴唇衔东西对人有安抚作用,因为它意味着和妈妈这位首要保护者令人安心的接触有了保障。这是一种强有力的象征性亲密关系,当我们看到一位老人满意地吸着烟斗尾部时,我们就会清楚地发现,这是与我们相伴一生的亲密关系。

上述规则有一个有趣的例外,那就是大拇指紧扣皮带的姿势。虽然这一姿势的位置比较低,但它无疑带有好斗的味道。这是硬汉、牛仔、假性牛仔和豪爽女性常用的姿势。其阳刚性不仅来自刹那间拔枪的意向动作,而且成了大拇指插马甲姿势的现代翻版。如果手全部插进皮带或裤腰,那就立即失去了咄咄逼人的攻击性,这就比较符合攻击性随身体部位下降的规律了。

即使在不睡觉的时候,我们也不完全排斥这些基本的愉悦,现代家具产业就是其明证。安乐椅和沙发前所未有的舒适堪比卧床,它们几乎成了客厅、起居室和休息室必备的主打家具。一天工作辛苦之后,我们沉入我们喜爱的家具中,以愉快的心情享受柔和的亲密接触。安乐椅的“扶手”未必在拥抱我们,但其柔软的座位却使身体很舒服。我们偎依在安乐椅“母亲”象征性的膝头上,就像孩子一样安全地安顿下来,以安全的距离观察外部世界——那严酷的成人世界,就像我们的电视屏幕和小说象征性地描绘的那样。

婴儿用的安抚奶嘴有时又叫“镇静品”或“安抚品”,通常被描述为“不开孔的”乳头,因为和奶瓶上的真奶嘴不一样,安抚奶嘴一般是无孔的。这个描述容易使人误解,因为没有一个母亲能夸耀自己拥有一个像安抚奶嘴那么巨大的球状乳头。安抚奶嘴是超级乳头,无孔,不出奶,供婴儿触摸的属性被放大。奶嘴之外有一个平坦的圆盘,模拟妈妈的乳房。圆盘的作用是防止婴儿把安抚奶嘴吸进嘴里。

如果这样看我们的家庭生活,当我们旅行度假时,大多数人喜欢住旅馆就不奇怪了,因为旅馆在各方面模仿我们熟悉的育儿室。我们仿佛回到了婴儿时代,一切都有人照顾,无须我们动一根手指头。吃的由主厨“母亲”烹饪,再由服务员送到手;床有人整理,房间的打扫由服务员“母亲”完成。在高星级的旅馆里,食物送到房间,我们简直就像回到了摇篮,墙上的电钮和床边的电话可用来召唤服务,替代了要妈妈喂奶的吵闹。一旦致富,许多人常做的事情之一就是雇人担任“母亲”的角色,恢复婴儿时期的生活状态。而且,正如我在前一章所言,病床和医院为病人提供了类似于育儿室的环境,让他们暂时完全放弃了生存斗争。

婴儿期另一种基本的身体接触形式是面颊紧贴妈妈的身子。成年男性用面颊紧贴柔软替代物的现象相当罕见,但这一现象在女性中却非常普遍。许多推销床单、毯子和餐巾等柔软布料的广告都有这样的镜头,笑容可掬的女模特手捧柔软的产品贴着面颊,神态安详,爱意绵绵。宣传毯子的广告尤其喜欢用这一招,几乎成了唯一的肢体动作。然而在实际生活中,为了防皱,毯子铺在床上时上面要盖床单,身体是不会直接紧贴毯子的。

至于女性,紧张时常见的动作是摆弄手镯和项链,就像修女从数念珠来得到抚慰一样。有时,在社交场合感到紧张时,女士避开人群去抹抹唇膏,扑扑粉,这一动作有安抚的作用。在私密的时候,反复梳理头发远远超越了“打理头发”的需要,具有明显的镇静功能,起到了爱人爱抚的作用。

即使不扭曲善意的讯息,这幅海报也为我们提供了有价值的线索,我们可以找到症结,解决世人面对的全球性吸烟问题。这是近年来开始认真对待的问题。许多国家开展了声势浩大的运动警醒世人:吸烟可能引发肺癌。一些地区已经禁止在电视上播放香烟广告;如何防止儿童吸烟的讨论会接连不断;反映住院病人肺癌晚期惨状的电影纷纷上映,令人触目惊心。有些吸烟者作出理性的回应,成功戒烟;但许多人震惊以后却点燃一支烟去安抚他们震撼的神经。换言之,吸烟问题终于被认真对待了,但问题远没有解决。直截了当地告诉人,不应该吸烟,因为吸烟有害健康,这固然是明智之举,但只有短期效应。这就像是用战争来解决人口问题一样,战争杀死千百万人,但战争一结束,出生率就暴涨,人口增长扶摇直上。与此相似,每一次发起反吸烟运动引起惊恐之后,数以千计的人戒烟,但惊恐一结束,烟草公司的股票又开始飙升了。

最后一例是艺术界这类尝试的集大成者。一位艺术家设计了一个模拟性交的舱体。“艺术爱好者”进入舱室,联上各种导线;舱门关上,机器随即启动,其设计理念是尽可能提供大量的感知体验。设计者在一家艺术研究所讲演,阐述其理念,听众入迷。他解释说,由于技术困难,他设计了一个大大的简化舱室,坚信能生奇效。这台简化的机器基本上就是一块直立的橡皮板或类似的材料,上有一洞对应男人阳具的部位,阳具可以插入;对女性艺术爱好者,板材上有一根突起的阳具。设计师用严肃的语气解释说,除了简化的优点外,这个设备还可以男女两性同时用,两人分别站在这块性爱板的两边。

再近一些,到20世纪60年代,一些艺术家尝试通过创作所谓的“环境雕塑”,借以对艺术爱好者的身体进行更具野心的刺激。这些作品有许多形式,其中有一些包含了一种游戏空间。游戏者穿越管子、隧道和走道,触摸不同墙面上各种手感和质地的饰品。这种作品也不幸夭折,大好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在一些情况下,与同伴的身体接触是间接的,要通过某种中介,比如我们举杯相碰就不是直接的肌肤接触。典型的例子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全家福老照片。这种老照片最突出的特点是母亲坐前排正中,最年幼的孩子坐在母亲的膝上;本来,丈夫自然会把手搭在她肩头上,但公开场合不便,所以他把手搭在她端坐的椅背上。当代的照片却是另一番景象,两位朋友并排坐时,其中一人的手总是放在他们坐的沙发背沿上,手臂对着朋友那个方向。与此相似,如果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他就可能把手放在扶手上,与对面坐的朋友亲切交谈。偶尔,通过摇动摇椅获得额外的舒适。这是肯尼迪总统紧张时最喜欢的一个动作。毋庸赘言,摇椅直接使人想起在摇篮里和妈妈怀抱里的婴儿期。

最奇特、机巧的性用品是一些日本女人使用的双球型按摩器。这是两个中空的圆球,鸽蛋大小,置入阴道。它起初由黄铜制成,后改用塑料。一球全空,另一球装少量水银。空心球先置入,推到阴道顶端,紧贴子宫颈,随即置入另一球,阴道口用卫生纸或棉球堵塞。如此,特殊设备便不露一点痕迹了,她也不露一丝羞涩,可以荡秋千,坐摇椅,悄悄尽情享受。两个圆球有节奏地来回运动挤压阴道,仿照阴茎的抽动。这种“性玩具”的最大好处是,女性可以在公开场合私下享受性快感。然而,双球型按摩器不如振荡器普及,因为它缺乏振荡器那貌似非性用品的、“冠冕堂皇”的肌肉按摩器的功能。

客观地看,我们的睡眠习惯以及我们对柔软枕头、床单和床垫的偏好都开始带上了特别的意义。它们不只是催梦的设施,为了让电脑似的大脑分类和储藏白天接收的轰炸似的新讯息,而不仅仅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新一天而进行的体力休息。此外,它们还体现了大规模的、全世界范围的放纵,我们把自己抛到一个无生命的半是布料的“子宫”、半是布料的“母亲拥抱”组成的亲密关系中。

最后,我们讲一讲直接和性亲密行为相关的替代物。在最轻微的级别上,心上人的照片或者那些我们想要与之做爱的人的照片,在真人不在场的情况下,可以亲吻和抚摸。真人大小的“明星抱枕”是这种替代物的新趋势。印有明星照的枕头已经上市,顾客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明星,以增加卧床的温馨感。然后,你就可以和喜爱的明星脸贴脸地亲热共枕,在棉布替代品的拥抱中沉入梦乡了。

1970年,美国市场上出现了一种新型的“水床”。基本上,这是充水的聚乙烯床垫。躺着睡觉时,人缓缓陷进去,仿佛回到母亲子宫的半拥抱状态。恒温和加温的水温度舒适。仅1970年下半年就售出了15000张水床,产品脱销,供不应求。广告商怂恿潜在顾客的广告词意味深长:“在水床的拥抱中去享受生活,享受爱”,“水床在水波荡漾中把你送入梦乡”。如果用妇产科的行话,唯一的风险就是“胎膜破裂,羊水泄漏”。意外刺破水床时,它就像羊水早泄一样一团糟,很不舒服。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小小的担心挥之不去,所以我们大多数人最终还是宁可包裹在旧式的被单里。

这个故事很荒唐,使我们想起本章许多例子里固有的荒唐。为了重温妈妈的乳房和奶瓶的愉悦,成人用拙劣的替代品,不惜在肺部裹一层致癌物,实在是荒唐。男性不停地咀嚼口香糖——一种无形的安抚奶嘴,或者女性用塑料按摩器代替活生生的男性阴茎,岂不是都很荒谬?尽管这些行为荒唐、可怜,甚至令人恶心,但对许多人而言,那似乎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有一点我们必须牢记,任何亲密行为,无论它多么脱离真实的亲密行为,仍然是聊胜于无的,总比只有可怕的孤独好。换句话说,我们要停止抨击表面的征兆,更加仔细地考察问题的根源。如果我们和“亲密者”加强亲密关系,那么我们对亲密关系替代品的需求就越少。相比而言,与一切亲密关系替代品的接触总比毫无亲密接触好。

虽然这些糖果在嘴里的时间不如吮吸乳头的时间长,但它们的确具有柔软和甜美的特征,这有助于它们承担的象征性角色。一种特别的糖果克服了上述糖果短命的弱点,这就是口香糖。口香糖是一种富有弹性的胶姆糖,加糖和香料制成。(比例是一份胶姆糖对三份食糖,加热揉捏而成,再加上丁香、肉桂、冬青或薄荷。)口香糖可以嚼几个小时,广告词说,它可以“镇静你的神经,使你集中精力”。其象征意义是可以从嘴里取出来的地地道道的安抚奶嘴。由于其特别的属性,口香糖本来应该一路走红,但它的一个严重弊端阻碍了它的成功:颚骨咀嚼的动作引人注目。嚼口香糖对自己不是问题,但对身边人的印象是他在不断地吃东西。由于他不吞嘴里的“食物”,别人的感觉是,他嚼的东西不舒服,像嚼不烂的鸡骨头。他当然舒服了,但身边的人却觉得讨厌,结果,在有些社会环境中,嚼口香糖被认为是“坏习惯”,所以,嚼口香糖至今受到限制。

许多吸烟者把香烟送到嘴边或从嘴边取走香烟时,总是习惯性地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模拟触摸母亲乳房的感觉。有人长时间叼着香烟,偶尔才吸一口。不吸的时候就类似婴儿衔安抚奶嘴的样子:半醒半睡的婴儿也衔着安抚奶嘴。有些吸烟者取下香烟以后,虽然把香烟放进烟灰缸或类似烟灰缸的物体很容易,但他们继续用手指抚弄烟屁股。他们那“被尼古丁熏黑的手指”是无声的证词,说明即使不再叼在嘴里,他们还是有一种欲望:抓着“香烟乳头”不放手。

实际上,在寻求自我安慰的瞬间,许多其他的物体比如植物的茎秆或项链的珠子常常被捧到唇边亲吻。不过,毋庸赘述,上文业已阐明,婴儿期的口唇亲密动作仍然是成人生活的重要成分,即使在友情或爱情之外的领域也可以看到这样的亲吻动作。接下来,我们可以考察成人身体部位的替代动作。

今天,世界各地吸烟的人数量之多,说明具有安抚作用的象征性亲密接触的确非常需要。如果要根除吸烟的副作用,势在必行的出路只有两条:或者是把人口降低到适当的规模,或者是提供其他的选择。由于没有迹象表明前者有任何重大或直接的希望,解决办法只能是后者。有人建议用塑料香烟,而且有人尝试过,但这一选择似乎没有任何希望。建议本身似乎有道理,但它忽略了一些重要的因素,比如真香烟的温暖烟雾和真正的“可以吮吸的特点”。而且,塑料香烟缺少冠冕堂皇的借口。“吸烟”的动作必须要有一个容易接受的伪装。诚然,许多人吮吸铅笔、钢笔、火柴、眼镜腿,但这些东西都有其他“正式”的功能。然而,塑料香烟就没有任何“正式”的功能,而且太像苏黎世海报里那婴儿的安抚奶嘴。必须找到另外的替代办法;很可能,出路要靠香烟制造商自己了,他们要研制不损害肺脏的合成“烟草”或草药“烟草”。这个方向的研究业已展开,也许,近年的肺癌恐惧症反吸烟运动能做出的最有价值的贡献,就是迫使烟草商加速研制无害的产品。想到这里描绘的吸烟那种亲密接触的重要意义,研制无害的产品恐怕是唯一长期起作用的出路;在这个方面,反吸烟运动能够助其一臂之力。

我们再次看到有趣的现象。我们避免一望而知的孩子气动作:我们趁热喝茶,却喝冷牛奶,因为喝热牛奶显得非常孩子气。病人喝热牛奶,那是许可的,因为我们看到,病人放弃了成人的生存斗争,在其他方面也成了“速成婴儿”,多一个婴儿气的行为模式也无所谓了。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