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吉尔:你老是在睡觉。
维吉尔:这个我得记下来。(他环顾四周,注意到了碧翠丝的背。)我知道在哪儿写了。(他用舌头舔了舔指尖,把碧翠丝的皮毛弄平整,在她身上写字。他用舌头舔了好几次,终于完工,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完成了。我们就叫它针线包。
他又开始大声读:
碧翠丝:节奏还真难跟得上啊。
“这是碧翠丝的主意。”
左边树上一只鸟儿朗声啁啾。维吉尔和碧翠丝望向左边,什么也没说。
“一只黑猫?一只黑猫怎么就成了表现可怖们的一种方式了呢?”
一片树叶落地。他们的视线跟随着它坠落的舞姿。叶子掉在了地上。)
碧翠丝:我有个主意。
碧翠丝:听到了。
标本师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清单递给了亨利。
碧翠丝:嗯,为了铭记,但同时也是为了继续生活。
“最后那个我没听明白。”终于,还是亨利先开口。
维吉尔:你到底指什么——
维吉尔:听到什么了?
维吉尔:我们说到哪儿了?
(沉默。)
标本师点了点头,承认碧翠丝和亨利对维吉尔的长词看法都一样。
飞来一只大黄蜂,嗡嗡地在他们前面飞直线。他们跟随着它的路线,头一会儿朝向最左边,一会儿朝向最右边,但什么也没说。
碧翠丝:是的。
(沉默。)
(维吉尔睡着了。他慢慢倒下,直到靠到碧翠丝身上,开始轻声打鼾。
“听起来像德语,但是我不认识那个词。”
维吉尔:什么主意?
“奥斯基,奥——斯——基。”
维吉尔:他们都在说什么?
碧翠丝:他们在哀怨自己未尽生命中的过往。
“不对,不是那样。”
“这什么意思?”
“沉默也是有的。有一次维吉尔说文字不过是‘咕哝声的精确版’,他说我们‘太高看文字了’。那之后,他们尝试用其他方法来谈论恐怖们,包括手势、声音、面部表情等,但这让他们筋疲力尽。那场戏现在就在我手边。”
(维吉尔和碧翠丝直视前方,内心一片沉寂。
两只松鼠迅速爬上右边一棵树,其中一只满腹牢骚地追着另一只。他们望向右边,什么也没说。
一堆胡言乱语。只是听了听,并没有真正看到,而且还只是听了一遍,还没等他想清楚是什么意思呢,就消失沉寂了。亨利基本上没听到什么东西,听明白的就更少了。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所以就什么都没说。但标本师也沉默着。
维吉尔:一、二、三,开始。
“是恐怖们。像这样。”
维吉尔:听听沉默,听听看它有什么要说的。
一声号叫,一只黑猫,语言及偶尔的沉默,一个手势,若干少了一只袖子的衬衫,一段祷告,每次议会开始时的演说,一首歌,一道菜,一辆游行花车,大众纪念版瓷鞋,网球课,朴素真理普通名词,长词,好多清单,绝境中展现虚假好心情,证词,仪式和朝圣,私下或公开的正义与尊敬之举,一个面部表情,第二个手势,口头表达,[sic]剧,诺沃利普基大街68号,给古斯塔夫的游戏,一个文身,一年目标,奥斯基。
碧翠丝:太容易让人分心了。
碧翠丝:我不确定声音是从哪边传过来的。
碧翠丝:我的舌头打结了。
维吉尔:嗯,用一个单词。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碧翠丝:就好像有千万阴影压在我身上。
维吉尔:是吗?
维吉尔:(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揉了揉眼睛)没什么要报告的。
“嗯,我知道。但是所有这些谈话,跟所有其他故事一样,在一个剧本中,肯定会有——”
碧翠丝:你放哨有什么情况要报告吗?
碧翠丝:长词。
维吉尔:我们该怎样评述他们的话?
维吉尔:然后呢?
维吉尔:就像你说的,这是一个约定、一个协议。我们一致认同用长词描述恐怖们。
上面传来鹰隼的尖叫。他们抬头仰望,什么也没说。
碧翠丝:好的。
碧翠丝:景色真美啊。
碧翠丝:恐怖们就是既像号叫又像黑猫。
“在随后的那场戏中,他们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其实他们弄错了,他们仍然安然无恙,所以就又回到了那个长词上。”
维吉尔:老天爷,这地方可真吵!
(除了维吉尔的鼾声,一片沉寂。)
他把那幅画高高举过桌面。画上有四个手势的示意图:
他翻了翻,找到一页纸开始读:
“这个也是象征。”标本师说道。
碧翠丝:听到了。
维吉尔:我们要跑吗?
标本师用右手放在胸前比画。
碧翠丝:我们约定用一个长单词来表示恐怖们。
(沉默。)
“请问我能看一下清单吗?”
维吉尔:你确定?
“再说一遍。”亨利说道。
维吉尔:你心里有备选项吗?
维吉尔:邪恶的客厅大错特错。
维吉尔:他们用了什么样的字眼?
“这张清单,这个针线包里的其他所有项目也都是为了这样一个共同目标,就是让事情为人所知?”
这张清单竟然很神奇的没混在他桌上那一堆纸里,而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标本师念道:
维吉尔:要不我们试试吧。(维吉尔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大的声音说了下面这些话。)
碧翠丝:同意。
“我看也不长啊,就三个字。”
“文字,沉默,声音,角色,象征——这些对一个故事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元素。”亨利说。但是你同时也需要情节,需要动作,他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标本师打断了他。
碧翠丝:哦,那些我也听得到。说的话不同,但都是一回事。
碧翠丝:什么也没有。
维吉尔:让我把这个写下来。(他用指尖在碧翠丝的背上写字。)
碧翠丝:维吉尔?
维吉尔:(惊吓状,低声问道)怎么了?
碧翠丝:说来听听。
维吉尔:知情但又要快乐——或者至少要知足、丰饶。
碧翠丝:我刚才好像听到什么了。
亨利注意到画中的胳膊上有好多毛。为了表现这种对动物的深恶痛绝,标本师肯定会叫演员们为了角色扮成这样的。手放在胸前,两根手指指着地面,手朝下。亨利很好奇为什么是两根手指呢?
维吉尔:邪恶的客厅大错特错。
碧翠丝:同意。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亨利差点笑出来,但标本师这个人吧,可不是你想笑就能笑的,当然你也没法儿跟他一起笑。他周围的空气,他脸上的表情,把笑的生命力都榨干了。
维吉尔:我们被包围了!
右边远处一只狗在狂吠。维吉尔和碧翠丝望向右边,什么也没说。
维吉尔:我敢打赌我要是制造好多噪声,你可能会更清楚地听见沉默。
碧翠丝:这个听不见。
碧翠丝:你这么觉得吗?
维吉尔:我也是。要不我们就光听听吧。
碧翠丝:一个长单词。或者用一个词,简单点来说,长词。
碧翠丝:沉默。
维吉尔:你做得很不错。我不停地听到自己内心有个声音在说:“我在聆听沉默,希望能听到点什么。”但接着我脑子里乱哄哄的,开起了小差。
维吉尔:这些词跟一般的沉默有什么不同?
碧翠丝:针线包,真相包。
标本师翻了翻纸张,用手指指了指中间一个单词:长词。
碧翠丝:不确定。
碧翠丝:那就好。
维吉尔:根本就不可能听到沉默。
碧翠丝:嘘!
碧翠丝:往哪边跑?
左边一只青蛙呱呱直叫。他们望向左边,什么也没说。
维吉尔:我们应该尝试聆听真正的沉默,把头脑中的所有内部噪声全都清空。
维吉尔:那沉默说什么了?
全部上车!全部上车!快点,快点,快点!呜——呜——呜——呜,可不能误了火车!呜——呜——呜——呜,饮料和零食别忘了!不想挨饿吧!保管好行李!呜——呜——呜!你,那边那个,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进到车厢里去。全部上车!我说了全部上车!最后一次通知了!呜——呜——呜——呜,火车马上要开了,呜——呜——呜——呜!一次难忘的旅程!呜——呜——呜——呜!准备出发,准备出发。(面向碧翠丝)呃,听到了吗?听到沉默了吗?
维吉尔:说出来是为了活下去——我想这就是我们之所以想这么做的原因吧。
维吉尔:听到什么了吗?
碧翠丝:什么意思?
“奥斯基是一个长词的变体。碧翠丝建议在所有书籍、杂志、报纸上,根据作者或出版商的意愿,在显眼或是隐蔽的地方印上这个单词,以示书中语言对恐怖们有所了解。”
碧翠丝:什么也没说。
“所以你看,不光是有文字,还有声音和沉默。而且还有手势。比如说这个。维吉尔和碧翠丝把这个放到了他们的针线包里。”
碧翠丝:我愿意试试。
碧翠丝:难以用语言描述。
维吉尔:我们的讨论。我们在讲怎么讲述恐怖们。
“我给演员画了示意图。”他又加了一句。
碧翠丝:听什么?
“针线包里的第一项是号叫。碧翠丝是从前一天晚上维吉尔的号叫中想到这点的。第二项是一只黑猫。”
亨利仔细看了看碧翠丝的皮毛。他心想,在驴的背上,唾液加毛发不可能拼出什么东西,最起码要维持一整天就是不可能的,不过想必这又是标本师所谓的象征。
碧翠丝:我累死了。没法儿再进行下去了。
碧翠丝:嗯。
维吉尔:往声音来源的反方向。
标本师找到一页纸,开始读:
碧翠丝:这个不好说。
维吉尔:假如说我正在读这些话,我会读到什么内容呢?
碧翠丝:我的笔没有墨水了。
碧翠丝:遗憾啊有这么多可能的事。
维吉尔:这个方法不行。我们得想个新法子。
维吉尔:没错。
维吉尔:我们应该怎么引用这些词呢?
标本师小心翼翼地把维吉尔放回到碧翠丝身上,然后又回去拿他那摞纸。亨利心想,要是他能拿着剧本自己看,事情就容易多了。他意识到他差点想“自己看并且自己写”了。
维吉尔:(突然醒了过来)什么?我刚才在说什么?
“嗯,正是如此。”
维吉尔:就像跟猫住在一起,它一直陪伴我们,却不会主导我们的人生。我们需要供它吃喝,给它洗漱,有时还要倾注全部注意力,但大部分时候它还是自己单独待着就心满意足。躺在某个角落,在我们身边,却不会占据我们的过多精力。
维吉尔:然后呢?
左边鸟叫声像炸开了锅。他们望向左边,什么也没说。
“清单逐渐加长。整部剧都是以它为中心的。我把整个针线包的内容都读给你听。在剧本快结束的时候,维吉尔也读过最后一次。这张清单是我最伟大的文学成就。”
维吉尔:我喜欢这个。我也想到一个。
碧翠丝:嘘,安静!
“是,它不是一个单词,勉强算是一个杜撰的长词吧。”
(沉默。)
碧翠丝一动未动,没发出任何声响,也没睡着,而是四下张望。本来她又惊恐又戒备,不过这里的平和宁静让她放松下来,她开始饶有兴致地观察起周遭的风景。)
碧翠丝:我不知道。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