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瓦尔德谈妥的价钱是1000雷阿尔,把奥里列送进潘特纳尔,找到他要找的人,然后再把他送回科伦巴。这笔报酬挺可观的,但他不是护士,也不是保姆。船已经准备好了,如果内特没人护送上不了船的话,他就去干别的事情。
再过一小时天就要黑了。科伦巴渐渐有了生气。路边的咖啡馆和酒吧开始营业了,街上也有了车子。走进饭店,轻快的音乐便从乐池传入大堂,内特真想在桌子边坐下来欣赏完一支曲子。
即使乔希有些担心,他也没在电话里流露出来。事务听仍在放假,但他仍是忙得够呛,等等,都是诸如此类的闲话。内特说他这里很顺利,找的船还凑合,而且已经修好了。他们正急着出航。他一挂上电话又开始始呕吐起来,然后他又去冲淋。最后他由雅维扶着上了电梯,走出了饭店的大堂。
“他喝醉了,”
回到前甲板后,雅维发动引擎韦利收起了绳子。
柴油机的震爆声没有像内特所希望的那样停止,但声音减轻了,在整条船上形成了轻微的震动感。内特也只得无可奈何地将就了。他想让吊床晃动起来,犹如被轻风吹拂一般。呕吐感已经消失,
“是的,那个美国人。”
他在人行道上散步,看见这家小铺的门开着,就走了进去,想找一罐啤酒。只要一罐,也许是两罐。他孤身一人在地球的另一边,又是圣诞节,连个伴都没有。孤独和沮丧的潮水一阵阵向他袭来,他有点失控。他陷入了自怜的深渊。
“圣洛拉”缓缓地离开了河岸,离开了科伦巴,向上游驶去。
“真抱歉!”他不停地说。雅维留他在那儿冲洗。
呕吐停止了,雅维搀扶着内特进了卫生间。他瘫坐在淋浴龙头下面的地上。
他抓住柜台不让身体晃倒。他想到了沃尔纳特山的瑟吉奥、乔希、他的前妻以及他崩溃时曾经伤害过的人,他的脸痛苦得扭曲起来。
他打开淋浴龙头,调整了一下水的大小。
他想认识一下奥里列先生,但这会儿不是时候。他一副病态,苍白的皮肤上全是汗珠,虚弱得连路也走不了。韦利跟着他们来到河边,然后在摇摇晃晃的胶合板上领他们上了船。奥里列先生完全是由雅维抱上桥楼的,然后再沿着狭窄的过道来到了安着吊床的小甲板上。他把内特扔进吊床。
雅维8点就到了,他在等机器零件商。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而且天空中没有云层,走在人行道上很烫脚。
别去想圣涎节,别去想家、孩子和不愉快的事,也别去想酒和毒品。危机已经过去了,他对自己说船是他的治疗中心,雅维是他的治疗师,韦利是他的护士。他会在潘特纳尔把酒戒掉,从此不再碰它。
但他没这么做。他回到房间,锁上门,在一个大塑料杯里装满冰块:他把两瓶酒并排放在桌上,慢慢地把伏特加倒入冰块,发誓要把两瓶酒喝个精光。
雅维开车去饭店找内特。
雅维给他服用的阿司匹林的药性渐渐消失了,他的头又开始胀痛起来。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韦利给他送来水和米饭时他才醒来,他用匙子吃饭。他的手抖得很厉害,把不少米粒抖到了衬衫和吊床上。米饭是热的,带点咸味。他一粒不剩地把饭吃光了。
韦利见他们两个挤在机房里,便跑过来问是否需要他干些什么。
接着,一个脑袋慢慢地从车里抬了起来。眼睛上方是厚厚的遮阳帽檐,帽子压得很低。雅维打开乘客座那边的车门,帮奥里列先生下了车。韦利走过去,从后面拎起内特的包和手提箱。
没有反应。如果他再不醒过来,雅维就准备去叫医师了。一个晚上喝掉一瓶半伏特加是会要他性命的。他可能己经酒精中毒了,需要送医院。
“我还活着?”
前台的女孩和那个女佣向门缝里张望。雅维挥手叫她们走开。
他关上门,收拾掉空酒瓶。
“可以这么说。”
这是一台瓦缸直列式柴油发动机,油泵位于曲轴箱的底部。机修工耸了耸肩,不敢相信雅维买来的那玩意儿是否管用。他的肚子紧贴着油管,慢慢地双膝着地,身子再向下弯,把头靠在排气口上。
“该出发了。”他大声对他说。但没有一点反应。也许他应该打电话给瓦尔德,让他再打电话给派这个醉汉到巴西来的美国人——或许等等再说。
“我想死。”内特说着伸手去抓毛巾。他把毛巾塞进嘴里,然后拼命吮吸。
“去等那个美国人。”雅维擦着额头上的汗说。
“他醉了很长时间!”
“还要吗?”韦利问。
发动机商店的伙计取出了一只旧的油泵,上面尽是油污,用布包着。雅维高兴地花了20个雷阿尔买下了它。
机修上骂骂咧咧地挥动着扳手折腾了半个小时,然后宣布说油泵装上了。他发动了引擎,又调试了一会儿油压。他终于笑了,开始收拾他的工具。
雅维喊了他几声,又推了推他的肩膀。过了几秒钟,他喉咙口咕哝了一下。这是一声低沉、痛苦的呻吟。雅维蹲在地上,小心地将手插进他的腋下,把他从地板上拖到床上,然后用床单盖住他的下体。
他咕哝了句什么。雅维把扳手递了过去。买来的油泵慢慢地装了上去。没几分钟,雅维的衬衫和短裤就湿透了。
雅维把水滴在内特的嘴唇和舌头上。有些水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毛巾上。他没去理会。他的头像裂开似的胀痛,他最先想到的是他怎么会醒过来的。
门锁着,但没有挂上保险链。雅维慢慢地走进房间。他首先注意到有点奇怪的是床是空的,床单凌乱不堪。接着他看到了酒瓶。一只酒瓶是空的,倒在地上;另一只还剩下半瓶。房间里很冷,空调开到了最大档。他看见一只光着的脚,于是再走近些。他看见内特赤身裸体地躺在床和墙壁之间的地上,从床上拉下来的床单裹在膝盖处。雅维轻轻地踢了踢他的脚,内特的腿抽了一下。
没有找到油泵,至少没有供汽油发动机用的那种;商人打了两个电话,然后雅维开着车走了。他来到科伦巴的郊区。那儿有个轮船商开的一家废品大卖场,里面堆满了十机条废船的零部件。
雅维用毛巾的一角擦了擦内特的脸和眼睛:“你感觉怎么样?”他问。
“不行。”内特哼哼道。
离开饭店之前他给乔希打了个电话,他脖子上裹着冰块,两腿之间放着废物箱,费力地拨了电话号码。他还要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雅维没有告诉瓦尔德,瓦尔德也没有告诉乔希。除了内特和雅维,没有第一个人知道这件事,他俩决定把事情瞒着,船上是没有酒的,内特保证在回科伦巴之前滴酒不沾,再说他在潘特纳尔上哪儿去找酒喝呢?
他睁开一只眼睛,是右眼,仅仅开了一条缝。左眼的眼皮仍粘在一起。光线刺伤了他的大脑,一阵恶心从腿部直冲喉咙。突然,他猛地一个翻身,俯卧在床上喷出了秽物。雅维往后一闪,接着赶紧去拿毛巾。他在卫生间停留了一会儿,听着外面的呕吐声和咳嗽声:他可不想看一个光着身子的人趴在床的中央呕吐的场面。
内特望着城市渐渐远去。他头顶上是一块厚厚的、绿色的旧帆布,覆盖在用四根木柱固定在甲板的一个铁架子上,其中的两根木柱支撑着他的吊床:他尽量不动身子。他希望一切都处于静止状态。
“我在哪儿?”他哼哼道,舌头又大又僵硬。
“没有。没见到他的人影。”
一个渔民在一只小木船上向雅维打招呼。但他正顾着自己的事,没留意。他一颠一颠地走过胶合板来到船上。船尾处仍响着锤子的敲击声。还是那个满身油污的机修工在捣鼓发动机。他穿着T恤趴在发动机的上面,浑身淌着汗。机房里闷热得叫人透不过气。雅维把油泵递给他,他扳动着粗短的手指检查了一番。
他驾车来到河边,停好车子。“圣洛拉”仍停在那儿。他很高兴地看见韦利已经到了。韦利是个新手,还不满18岁。他称自己什么都会:烧饭,驾驶,领航,打扫。雅维知道他在撒谎,但在河上找活干的年轻人有哪个不喜欢说大话的呢?
内特摇摇头,然后呷了几口水。他倒在吊床上又想睡了。
“他怎么啦?”韦利问。
“在巴西。在你饭店的房间里。”
“内特,”他大声喊道,“说话啊。”
他叠好床单,收拾掉呕吐出来的秽物,然后下楼去拿一壶热咖啡。
雅维去卫生间弄了一块湿毛巾,裹在内特的颈部。内特在扭动,他张开嘴想说什么。※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那个美国人?”韦利问。
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内特仰面躺着,一只脚悬在床外,浮肿的眼睛仍闭着。他的呼吸缓慢而沉重。雅维站在床的一头望着他。
快到两点时,韦利才听见他们的到来。雅维把车停在岸边,卡车隆隆停下时震出了不少石块,船上的渔民也被吵醒了。但韦利没看见那个美国人。
船缓缓地逆流而行。水面很平静,没有风。内特陷在吊床里。凝视着头上的绿色帆布,想静静地思考一些问题,但很难做到。他的头晕得厉害,也痛得厉害,他无法集中精神。
河流有点弯曲。拐了个弯后,科伦巴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航道里的船只也越来越少:内特所处的有利位置使他能看见翻腾在船尾的浊水和尾流。巴拉圭河的宽度不到100码,而且转弯的河道骤然变窄。他们遇上一条装满了绿色香蕉的小船,两个小孩在向他们挥手。
傍晚时分,他在离饭店几个街区的一家熟食店门口停住脚步。
他看见了成排的烈性酒,都是原封未动的,有威士忌、杜松子酒和伏特加。它们像身着鲜艳制服的玩具士兵排列在那儿:他顿时感到口干,浑身也燥热起来。他的嘴微微张开,眼睛也闭上了。
“我给你弄些水来。”雅维说。他打开冰箱,开了一瓶饮用水,“你能抬起头吗?”
每次崩溃的形式都不一样:有时候发作的过程很缓慢,这儿酗一次酒,那儿吸一次毒,最后像水坝决堤一样一发不可收拾:有一次他自己开车去了戒毒中心:另一次,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手腕吊着输液管。最近的那次,人们发现他昏迷在一个廉价的汽车旅馆里。
他可以对自己说几次谎?
前台那位害羞的女孩说没见到奥里列先生。她给房间打了电话,没人接。一个女仆走过来,他们向她打听。没有。她说没见他离开房间,女孩很勉强地将内特房间的钥匙给了雅维。
“可现在才两点:”
“你见到内特先生了吗?”雅维问。
他一把抓过纸袋朝饭店走去,人行道上有一群男孩在踢足球。他心想,这些孩子真幸运,没有负担,不用外出,明天照样可以踢球。
各种念头在他脑子里飞快地打转。他几乎要晕倒,这时有个小个子男人说了句什么,内特瞪着他,咬着嘴唇指了指伏特加。两瓶,八个雷阿尔,
——至少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