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是什么事呢？”
“斯蒂芬妮姑姑，”她低声说，“我实在是忍不住……昨天，我去达恩叔叔的书房找叔叔和爸爸时，我听到的……就在暖房里……”
“那么长时间了！”伊娜说。
“出了什么事？”斯蒂芬妮问道，明显来了兴趣。“什么样的事？不体面的事吗？”
“是啊……会是什么事呢？”
“是因为生意？”斯蒂芬妮疑惑地说。
“不会，我觉得不会。达恩叔叔完全清楚这件事。而且，如果是这件事的话，你爸爸也不会说‘我已经知道六十年了’。”
“那他一定知道了些什么……关于山，关于山庄……”
“人们曾经对这件事津津乐道。现在他们都忘了。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妈妈的举止完全不合乎礼仪，她罪孽深重。”
她停住了，眨巴着鸟一样的小圆眼睛盯着前方，似乎看见有些东西隐隐出现在面前，渐渐向她靠近，她不想再开口说话，她甚至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一种令人颤抖的焦虑情绪，混杂着模糊不清的记忆，浮现在她不停眨动的眼前。在这件事上，她会保持沉默，对过去的事探究得太深是不明智的。时移事迁，就让那些事静静地过去吧，让罪恶过去吧……来自地狱的力量潜伏在罪恶之中，潜伏在人们的好奇心中，就像是魔鬼的安息日一样，潜伏在安东的书和相册中。它潜伏在母亲的过去里，潜伏在伊娜贪婪的好奇心中。她，斯蒂芬妮姑姑，害怕下地狱，她想去天堂。她不再想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在记忆的迷雾前，她合上了不断眨动的眼睛，紧紧闭着：
“伊娜，会是什么事呢？”
“要么是让他开口……要么是让他闭嘴。我觉得是让他闭嘴。”
说话的欲望击败了伊娜的谨慎：
“达恩叔叔给他钱了。”
“爷爷？”
“她死了。”
“那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呢……？”
“记得。她叫马·波滕。”
“但是，亲爱的，我那时还很年轻，我没怎么留心发生的事情。我还是个17岁的姑娘。是啊，是啊，姑姑也年轻过。我那时只有17岁，我和其他的孩子们留在镇子上：你奶奶的一个姐妹照顾我们。爸爸因为身体原因去了山里。他和妈妈住在一座山庄里——我现在想起来了——他们带上了哈罗德。是的，我记起来了，哈罗德没和我们在一起。他们把他带上了，哈罗德在爸爸跟前最得宠……爸爸就是在那儿淹死的。一天晚上，在河里。他心神不宁，睡不着觉，于是便去林子里散步，结果却迷了路，滑进了河里。我全都记起来了。”
“对，你父亲和他们在一起，那时他还是个13岁的小家伙。”
老安娜给了伊娜一把椅子，女佣把晨室变成了舒适的等候室。这确保了老夫人不会受太多打扰，否则的话，她将会不胜烦扰。封闭的炉火烧得很旺，椅子被排成一圈。出于礼貌，年迈的女佣陪着伊娜，站在她身边和她说话，直到伊娜说：“坐吧，安娜。”
“你还听到了什么？”
“对……德克斯爸爸就是那时死的。”
“那是什么事呢？”
“达恩叔叔破产了？”
“是的，一定和你奶奶有关……六十年前……”
“一定发生了一些事。”
“是的，就是那时候。”
“我想不是，我觉得出了什么事。”
“塔克马先生、医生和弗洛尔婶婶在楼上，”伊娜说。“我们要等一会儿，姑姑。告诉我，姑姑，您知道达恩叔叔到底为什么要来荷兰吗？”
“下午好，太太。塔克马先生、勒洛夫斯医生和弗洛尔太太在楼上……是的，您一会儿就可以上去……谢谢，老夫人非常好……是的，是的，她会比我们所有人活得都长……您介意在晨室里等一会儿吗？天气很冷，我们在这儿生了火炉，非常暖和；您知道，夫人从来都不下楼，经常有家人在这儿等候……”
“您记得奶奶的保姆吗？”
“我说不清楚。您知道，爸爸从来不透露任何事。”
“他们说的会不会是这件事？”
“对，我在暖房里听到的。”
她们四目相对，两人都因好奇而备受煎熬。
她把斯蒂芬妮·德拉德姑姑引了进来和伊娜见面，然后退出房间去了厨房。
年迈的女佣恭敬地坐在椅子边缘。来访者通常都会让她坐下，因为她已经很老了。她礼貌地问候了莉莉太太的孩子们。
“钱？”
“六十年了？”斯蒂芬妮姑姑不安地说，“那就是奥蒂莉出生以后的事儿，可能和奥蒂莉有关。你知道，伊娜，奥蒂莉姑姑是……”
“爸爸和他们一起住在山庄里？”
“确实，但是你怎么知道出了事？”
第二天下午，她去了拿骚兰街。为她开门的是老安娜，她很高兴老夫人还被人记挂：
伊娜一晚上都无法入睡。的确，她是个好奇心极强的人，从孩童时代起就是如此。她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立刻就想知道，立刻，马上！她的丈夫帮不了她什么忙，因为他担心如果他们卷入与己无关的事，可能会出现对他们不利的复杂情况。她自己则好奇到了鲁莽的程度，她现在就想和达恩叔叔谈一谈，虽然她明天就会在祖母家见到他……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了一会儿……爸爸和达恩叔叔的谈话。当然，我不是故意去听的。我走进去时他们就停止了交谈，但是我还是听到达恩叔叔对爸爸说，‘你一直都知道吗？’然后爸爸说，‘是的，六十年了。’”
“那时您17岁。”
“不，亲爱的，”她重复道，“我们还是不要旧事重提了。”
“哦，夫人一定会很高兴的，”年迈的女佣说。就在这时，她跳了起来大叫道，“哦，这可是头一次！斯蒂芬妮小姐也来了！太好了，他们一定都没有忘记老夫人！”
她不愿意再多说了。伊娜确信姑姑知道，姑姑至少记起了什么。但是她了解斯蒂芬妮姑姑：现在她不会再说什么了，不会比爸爸说得更多了。她在提防什么吗？哦，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
“不，”斯蒂芬妮说，“不会是这件事。”
“天气一好，范韦利太太就会带着孩子们来看他们的曾曾外祖母。”
“你是怎么知道的，伊娜？”
“我听到的。”
“六十年前吗？姑姑，您能想起来吗？”
“关于奶奶？”
她那双常常倦怠疲惫的眼睛变得明亮清澈，努力地想要透过迷雾看清事情真相。
“塔克马的女儿？”
“马·波滕的儿子是直葛租赁办事处的一个小官员。”
“的确，”伊娜说着陷入了猜测之中。
“他是这么说的吗？”
“他从那时起就知道了？”
斯蒂芬妮姑姑急切地想要知道情况，紧张地点了点她那不住抖动的鸟一样的脑袋。
“在暖房里？”
“我那时还是个女孩儿……只有17岁，”斯蒂芬妮说。“是的，很久以前了。”
“的确，”斯蒂芬妮姑姑突然警惕地说，“但是，不管是什么事，亲爱的……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那只可能是……不体面的事。我们还是不要旧事重提了。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六十年了。你奶奶也很老了……”
“我想可能是这样，但爸爸非常肯定地说不是钱的问题。至于是什么事……”
“是的。你知道，他是淹死的。”
斯蒂芬妮姑姑点点头：
“一些……关于妈妈的事。”
“爸爸见了达恩叔叔后就情绪低落。”
“我不知道，姑姑，但一定有什么事……关于奶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