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人报了警。直到警察赶来之前,前野就这么呆站着。
我马上赶往警局,可是没能见到前野,因为他拒绝见我。而山冈马上就被送进了医院,听说没有生命危险。
他说前野因伤害罪被逮捕了。
医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或许前野不发一言地把笔记放着,就跑出了病房;又或许山冈从头到尾一直用棉被遮着脸。我心想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关系。
“他的脸……”
听到这种话真教人沮丧。
至今我依然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不用讲也知道是谁把他整得那么惨。中冈他们特地等到前野落单时,几个人一起围殴他。这群家伙先前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在学校里有个叫做加贺的老师会罗唆。临去时
不过,接着听下去,我就明白了。他说前野被逮捕的时候,衣服都破了,全身是伤,脸整个扭曲变形。
对于校园暴力,我多少有些经验。话虽如此,但我本身没被人欺负过,也从来不曾加害人(至少没有这个念头)。我所说的经验是站在教育者的立场得来的。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担任国三毕业班的导师。
这真是大错特错!我一直到最后——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才明白过来。
突然,一通电话找上了我,是少年队的警察打来的。他的话,仿佛一盆冷水哗地从我头顶淋下。
我心想,就从建立他的自信开始吧。这时我想到剑道,我一直是剑道社的教练,曾看过很多懦弱的少年因为修习剑道而胆量益增。
这位英文老师做事一向冷静,就连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因为学生在他的课堂违规而动怒。
到了第二学期,前野的成绩急转直下,从班上少数有良心的学生口中,我得知校园暴力已经演变成例行公事的事实。他的头竟然还被烟蒂烫伤六处,我怎么想都想不到。
当时的我无比轻松。全班学生的前途都有着落,我相信问题都已解决了,并自信地想,今后也能顺顺利利地执好教鞭。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他害怕要是不小心说出了什么,会被整得更惨。他的害怕非比寻常,那额角流下的汗水以及指间的颤抖说明了一切。
那天晚上,前野的母亲打电话给我,她问说儿子看起来怪怪的,是否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连一、二年级程度的数学都不会的家伙,升上三年级后竟突然开窍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因此,还没考试以前,我大致就猜得出来,这一题哪些学生会解、哪些学生只能举双手投降。以山冈同学来说好了,他不可能会写最后的证明题。答案卷上他不是写了‘adef’吗?其实这应该是‘△def’才对。他对几何问题没有概念,所以才会把别人答案中的‘△’记号错看成英文字母的a了。”
于是我赶紧询问其他科目的老师,这五人的卷子有没有可疑的地方?当然,我自己教的社会科(地理),由我自己来调查。
可是,这个方法在数学科上成功了,数学老师断定他们绝对有作弊。
“假设真的有作弊的话,我想前野也是提供答案的那方。不过,违规毕竟是违规,幸好这次没有找到证据,我只是稍加警告就完了。他是不是受到很大的惊吓?”
我该怎么应付才好?同校的老师里有人劝我,都三年级了,就假装没看到,静待他们毕业就好了。可是,这种事我做不出来。这是我第一次带三年级的班,我不希望在我班上就读成为学生的不幸。
“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做?”
他摇了摇头,回说:“没有”。
不久之后,暴力事件的首领山冈因盲肠炎住院开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心想什么都不做,静待事件平息是消极无用的做法,我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化解前野面对山冈时的卑屈心理。
,他们还朝前野的脸上撒了泡尿。
“而且这五人的位子都集中在教室后方,我敢肯定这一定是作弊。我不介意由我来惩戒他们,不过想先让你知道一下。”
我稍微想了一下,回应道:“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如果真有其事,我不认为他们会只挑英文一科。
同一年四月,我也离开了教职,也就是说我逃跑了。
对于野野口及日高的过去(尤其是对他们的国中时期)有所了解的人,我已全数拜访过了。当然一定还有其他的漏网之鱼,不过必要的资料已经都找到了。虽然这些资料就好像散落一地的拼图碎片,不过我却隐约可见它们拼凑完成的图形,而那正是此次事件的原貌——我如此确信着。
案发地点在游乐场,被害者叫山冈。
没有人知道前野在地上躺了多久,不过,他忍着全身伤痛爬起来后,就直奔学校的剑道场,从我的抽屉里取走了小刀。
国中时期的暴力事件——或许可说是他俩关系的写照吧。当我朝这个方向想的时候,有很多地方不谋而合。假若省略他们晦涩的过去不谈,就无法说明此次的谋杀了。
他终于也对一样东西感兴趣了,那就是射飞刀。
因为没有证据,我也不好一直追究下去。不过我很清楚,他们在说谎。
刚听到的时候,我还想对方是不是讲错了。被害者是前野,加害者是山冈才对。
山冈出院后不久,我就确信这个方法奏效了。我不着痕迹地问过几个学生,没再听闻前野被人欺负的事。学生们讲的未必就是真的,不过跟以前相比,现在的前野确实开朗许多,我因此判断事情真的好转了。
上学期后末,期末考试时,我察觉班上好像有这类情事。
我再询问其他人,不过大家都不承认。
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前野不是那些坏蛋的朋友,他只是被迫照着其他四人的话做。他之所以被打,也是因为作弊事件败露,那些家伙把气出在他的身上。不过,这种事件是不是三天两头经常发生,还无法判断。
两天后,负责的警官跟我说:“前野似乎打算三叩抵三叩。至于山冈那个孩子,我问他为何要对前野施暴,他回答说因为看他不爽。我就问了,为何看他不爽,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总之就是看他不爽。”
有一个老师跑来告诉我:“加贺老师,您班上好像有人作弊。”他说某一题,有五个学生的卷子出现相同的答案,如果答案是正确的也就算了,偏偏他们错的地方一样。
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前野或山冈。特别是前野,根据他母亲的转述,在这世上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我。
他们之中有四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桀傲不驯的态度,只有一个人眼眶红了,他叫做前野。从之前的成绩来看,其他四个人肯定是抄他的。当然,不管是给人家看还是偷看人家的,都得接受相同的处罚,这是这所学校的规定。
我首先告诉他们,他们被怀疑有作弊的嫌疑,证据就是英文考卷错在相同的地方等等。
话虽如此,现在才让他加入剑道社似乎太晚了,于是,我每天早上对他施以个别指导。前野虽然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依然每天准时来到道场。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当然理解菜鸟老师为何突然想敦自己剑道,而他大概也不好意思辜负我的好意吧?
然后,暑假来了,时机真是不对。虽然察觉班上有恶意整人的现象,但这段时间里我什么都没做。如果要我解释,我会说是因为太忙了。虽然在放暑假,但为了思考学生升学的事,我一刻也不得闲。有一大堆必须搜集的资料,还有像山一样处理不完的工作。不过,这毕竟只是藉口。那年的夏天,前野被山冈他们勒索了至少十万日圆以上。不,更糟的是,他们之间的纠葛变得更晦暗、更复杂,而我一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些事情。
为了培养自己的专注力,我偶尔会练习把双刀小刀掷向立着的榻榻米。有时会闭着眼睛掷,有时则是背过身掷。我担心会发生意外,所以只在没人的时候才做这样的练习。碰巧有一次让前野撞见了,他非常感兴趣。
当他问我秘诀的时候,我回答:“相信自己可以办到。”
事情看来似乎不太乐观,我思考着该如何处理。关于作弊,这个学校采取的政策是,除非当场抓到、情节重大,否则不予处罚。不过,总得让那些学生知道,老师们并非全然不知情才行。也就是说,必须警告他们一下。于是,某天放学后我把他们找来。
我出口告知作弊的事,结果电话那头的她惊呼一声,那心情肯定就像做噩梦一样吧。
不愧是研究数学的,他的意见很有说服力。
我命令前野将自己的笔记影印一份,给山冈送去。他泣然欲泣地回绝了我,可是我不答应。我不希望他到毕业都还是个孬种懦夫。
他知道山冈他们会在哪里出没,因为他之前有好几次曾送钱过去。前野在电子游戏机台前发现了嘻笑怒骂的山冈,他毫不犹豫地从后方欺身过去,拿出刀子刺向山冈的左下腹。
“我无所谓,只是此风不可长。一旦他们得逞过一次,下次作弊的人数就会增加。”英文老师的忠告十分中肯。
结果,在国语、理化、社会这几科里,都找不到明显的迹象。并不是说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但也不能一口咬定那就是作弊。关于这点,理化老师说了:“作弊的家伙也不是笨蛋,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孩子也有孩子的方法。”
首先我先找前野谈。我问他事情是怎么开始的?至今为止发生了什么事?
他请我教他,我当然不可能答应,只允许他在一旁观看。他总是站得远远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掷刀。
听我这么一问,母亲哽咽着说出令人意外的话:“他今天浑身是泥地回到家。虽然他一直躲在房里不肯出来,不过我看到他的脸莫名其妙地肿了起来,好像还流了血……”
没有半个人回答我的问题。于是我点名一位叫做中冈的学生,又问了一次。
第二天,前野以感冒为由没来上学。接着隔一天他到学校的时候,脸上带着眼罩,脸颊上的淤肿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