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不好意思。”
那只土拨鼠原本计划(这也是一只土拨鼠唯一可称为计划的事)在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前便转身回到树林里的,但现在而言,在路肩待着的感觉还不错。它比原本预期中更远离自己的巢穴,但照在它背部的阳光实在温暖,与鼻子嗅到的清爽气息一同在它脑中结合成不算清晰的简单画面。
它是个又老又胖的家伙。在它这一辈子里,曾于许多垃圾桶中翻找食物;不仅知道通往自己巢穴的三条隧道的位置,还知道该怎么去切斯特磨坊镇的垃圾掩埋场。那里总是有好料可吃。它左右摇晃,迈着老家伙那怡然自得的步伐,看着走在公路另一侧的那个人类。
查克喜欢这样的天气。晴朗无风,能见度不受影响,是个完美的教学环境。然而,此刻她却调整过度,使这架塞涅卡开始微微晃动。
她转向查克,双目圆睁,但眼神并不恐慌,只是困惑而已。而她也没机会感到恐慌了。
“没关系。”他教人飞行好几年了,总喜欢克劳蒂特这种渴望学习新知的学生。从她喜欢塞涅卡飞机,并表示自己也想拥有一架全新的来看,她过去应该花了安迪·桑德斯不少钱,而且近期可能还会再花上个一百万美金。虽然不算完全被宠坏,但克劳蒂特·桑德斯无疑拥有昂贵的品味,而幸运的安迪,似乎也不因此而苦恼。
119号公路两侧区域里,树木的色彩一片火红。
塞涅卡的十字形影子离开柏油路面,其中一侧的机翼阴影迅速擦过一名背着背包、如同蚂蚁般大小的人。那人抬头一望,挥了挥手。虽说查克知道那家伙可能根本就看不见,但依旧挥手回礼。
这只土拨鼠决定要再往前走远点。人类有时会留下一些好东西可吃。
一只土拨鼠摇摇晃晃地沿119号公路的路肩朝切斯特磨坊镇的方向前进。那里离镇上有一英里半之远,就连公路左转处的伦尼二手车行里的汽车,看起来也像是一排反射着阳光的光点而已。
他们没来得及再看见别的东西,也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塞涅卡飞机在119号公路上方爆炸,火焰落在农村上方,间杂着两人尸体支离破碎的残骸。克劳蒂特那冒着烟的前臂,重重掉落在被利落切成两半的土拨鼠旁。
那人停下脚步,使土拨鼠意识到自己已被发现。它的右前方有根断落的桦木。它可以躲在底下,等那人离开后,再继续寻找美食——虽说这只土拨鼠的身体被拦腰切成两半,但它又继续摇摇晃晃地往前迈出了三步。它被截断的身躯倒在道路边缘,鲜血泉涌而出,内脏掉落在尘土上头。它的后腿快速踢了两下,随即静止不动。
“你得放轻松点,别那么紧张。转到一百二十度,朝119号公路去,高度下降到九百英尺。”
她的教练查克·汤普森轻轻碰触操纵杆,接着指向仪表板。“你说得没错。”他说,“不过继续维持机身平稳好吗?克劳蒂特?”
在黑暗降临前,它的最后一个念头就与我们一样。无论土拨鼠或人类,想的全是同一件事:发生什么事了?
所有仪表板上的指针全都滑落至最低点不动。
他们的生命即将在四十秒后划上句点。
她照做了。这架塞涅卡再度回复到完美的平稳状态,使查克松了口气。
“这真是太棒的一天了!”克劳蒂特兴奋地大叫,而查克则笑了起来。
查克根本没看仪表板。他看着这架塞涅卡皱成一团的机鼻朝他挤压而来,接着看见两侧的螺旋桨全都解了体。
“查克,我好像看见有两个男孩在和平桥旁边钓鱼哎!”她十分开心,因而开怀大笑。能来上飞行课,全都多亏她那名身为镇上首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的丈夫赞助。虽然他认为上帝若是想让人类能飞,那么早就赐给人类一双翅膀了。但由于安迪是个相当好哄的人,最后克劳蒂特还是达成了目的。她对首次的飞行体验乐在其中,不只开心,甚至到了狂喜地步。今天她第一次懂了飞行这件事的美好,简直就是酷到不行。
两千英尺的高空中,克劳蒂特·桑德斯正在上飞行课。切斯特磨坊镇在晨光中散发着光芒,就像刚落成的城镇一般。车辆沿着主街移动,在阳光反射下闪闪发亮。刚果教堂的尖顶看来足以刺穿明净无瑕的天空。太阳仿佛是在与那架塞涅卡V型飞机沿着普雷斯提溪相互竞速,两者的移动轨迹,同样与切过城镇的溪流形成对角线。
它的视力并不好,但足以让它辨别是否有人类走在另一侧的路肩上。
他们自伦尼二手车行上方飞过,城镇的位置此刻已在他们后方。
“这是搞什么鬼?”克劳蒂特·桑德斯说。
这天是十月二十一日。
它停了下来,快速拱起背部在地上扒了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