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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雅南开 作者:朱家雄 近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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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开的颜色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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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

校区紧挨着迎水道立交桥。桥上有记载,说是建造当年创造了一个天津市的纪录。当时看这记载的时候,是住在那里半年以后,已经比较熟悉环境了,身后是橙红色的太阳,是在一个橙红色的黄昏,黄昏里有密集的各色的花朵,夕阳下花朵里我开始眩晕,站在那里不停地惊讶:这么普通,竟然是……原来看起来平常的东西,其实可以是不平常的,可以是被铭记的。立交桥上层是铁路,应该是专门运煤的。白天晚上,都会有火车隆隆地经过,长长的嘶鸣,像一些被虐待的动物那样,奇异地扭曲的,精疲力竭的声音,平白无故给人一种难以言表的震撼。住在校区的第一个晚上我就听见了那样的长鸣。从窗户往外看去,清清楚楚的是货车,忽然悲从中来,觉得那是从家乡开出来的,可以一直开到山海关外那些塞外荒凉的地方去。当时父亲刚刚走,我第一次身在异乡为异客,举目无亲。望着窗外密集的灯火独自在床上辗转反侧,听见了火车声,更加想家想父亲了。后来每一次听到都有这种感觉,悲伤的程度减轻了些,但仍然可以觉出那种苦楚。有时候甚至想,自己简直可以爬起来跳上火车,乘着一直回家去。这样想着的时候,思想明显就跟着轰隆隆的火车,一直跑到遥远的寒冷的所在了。火车的长笛,不知道搅碎了我多少个夜晚的梦,梦醒的时候,连心也被搅得粉碎了。

看着这一切那么名不符实,只有苦笑。苦笑过后,就是应该微笑着开始新的生活了。生活的点滴渐渐汇成涓涓细流,渗透,渗透进血液里骨髓里,流淌,流淌,缓缓地渗透流淌。

记得春天里一个明亮的早晨,六点半不到,被一阵喳喳声唤醒了。睁开眼看看窗外,好半天才看清楚原来是有一只喜鹊在树上叫,并不十分好听,但是让人心情愉快,尤其是清早的时候,猛然听到觉得是好事,让人一下子心情愉快。4宿后面只有孤零零的一株小树,枝叶稀疏。小喜鹊看起来身子很肥胖,甚至是臃肿庞大,因而很容易找得到。叫得累了,它小心翼翼地跳到地上,蹒跚着往楼这边走过来。眼看就过来了,突然变了方向,往回走,慢慢地,蹒跚着远去了,是刚刚学会飞的喜鹊。看到它似乎连空气中都很有一种荡气回肠的味道可以体会。后来一整天都在想着它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会不会在清早叫醒我。那时候真是懒得起床,尤其是冬天寒风凛冽的,听着听着就没有了早起的勇气。有一次很冷的天,呵着气跑去盖章,盖完后发现一个大四的老乡在那里代替老师盖章,非常窘迫地逃走了。等到第二天变得聪明了,想要他给我作弊,一下子全盖完了,结果他已经不在那里了——直到现在也没有看见他。他后来给我打电话说,他已被派去巴基斯坦工作,一个遥远的国度,一个南开人。

很羡慕天津人的聪明,在食物方面更是让人佩服。“天津三绝”自不必说,就是普通的煎饼果子大饼鸡蛋也是让人赞不绝口,而且很多是男人在做这些东西。没有课的傍晚,我愿意推着自行车挤在任何一个农贸市场拥挤的人群里,闻着空气里各种各样的味道,看着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讨价还价的声音传过来,甚至争吵的声音穿过人群传过来,听着也不觉得刺耳。饿了的时候排队等着一个大饼鸡蛋,或者两只烧饼,心满意足。糖炒栗子的香气也穿过来了,从人缝里穿过来。糖炒栗子据说在东洋是被称为天津栗子的,因为天津的最出名。四处炊烟袅袅,非常有庸俗的平淡的人间烟火气息。有这么多美味的食物,所以我常常对朋友说,天津人如果是瘦子,简直是没有天理了,除非是自虐狂,绝食了。校区门口靠近94路车站,有一个小餐馆,黑洞洞的。第一次在那里吃拉面上了瘾,后来一直吃到自己觉得恶心为止。旁边有一个包子摊,一名湖北籍的矮小女人在那里卖包子,小巧玲珑,而且美味。现在还是怀念的,尽管朋友劝我不要吃。有一段时间流行各种口蹄疫的传闻,人人都不敢吃肉食,我照吃不误。一直觉得生死有命,大好青春年华至少不能饿死馋死。马路对面有一家安利餐厅,那个戴着硕大的璀璨的金戒指的女老板总是叼着香烟冲我和我的钱包不怀好意地讪笑。有一个深夜去那里吃炒饼,因为告诉了那个河南师傅“爱”的英文是“love”,他给了我双份。餐厅门前有一段时间一对夫妻摆了一个包子摊,说是正宗杭州小笼包,跟湖北那个打擂台,我吃过几次,除了价钱上有优势之外,口味并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正宗”。那时候什么都敢吃,半夜里要朋友掏两块钱给我买传说是正宗的武汉来的油炸臭豆腐,吃得满嘴流油;校区那边开了第一家麦当劳,也是兴冲冲去吃——听说现在已经有肯德基了,唱对台戏。做一个天津人真幸福,永远不必担心有一天没有什么吃,如果有一天真的找不到中国菜了,还有一个百年的起士林。

流年,留念。越来越觉得,今天记录昨天,明天记录今天,这样日积月累,也许等到有一天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会明白自己,自己当初为什么来到这里——这个地方叫做生活。

那天天很热,春天里让人出闷汗的那种温度,我晃动着短裤口袋里的十几枚一元硬币,听它们哗啦哗啦作响,我想我听见了自己心动的声音了。哗啦哗啦……我叹一口气。欣喜,惶惑,懵懂,无知。下楼时候身体懒懒的没有什么力气。我想以后无论怎样,最动心的,还是只有那么一次,永远都不会再有了。真的不会再有了吧?

现在我还是喜欢跑到一些偏僻的小餐馆里吃饭,哪怕四周是露天的垃圾堆,哪怕有寒风透进来,刷刷刮过脸庞,为的就是那种荒凉中的人间烟火——在荒凉的环境中,愈加能够体会出人间烟火的温暖可贵,像是寒冬的雪地里走夜路,提着一盏橘红的灯笼,火苗闪烁摇曳,煤油的味道袅袅上升——温暖人心的颜色和味道。

早晨要出操。往往是起了床恰好可以赶在体育老师离开之前盖上章。有时候也有例外。

张 国

学校也是社会。本科生,高职生,自考生,满眼里都是人,甚至恋爱接吻,也难找到僻静的地方。上自习要占座,让人十分受不了。住在4宿,条件不怎么好,惟一好的是楼后有一大片空地,还有水。可惜的是空地是巨大的垃圾场,而水里面全是垃圾漂浮在上面。水的颜色是灰蒙蒙的绿,间或闪现着华丽的肮脏。很多个下午都是在那里度过的,走来走去,读书。可能是因为太脏,所以少有人来。远远地看见水边是女生的3宿。偶尔也有女生在对面的小树林里,很美的风景。那些下午有时候看看书,有时候看看人,没有什么可看了,就看看垃圾和污水,没有觉得特别脏得不能近身,反而看得津津有味。那里的垃圾真是名目繁多,经常有白发的老人拿着棍子在大垃圾堆里翻来翻去,翻出什么来就小心翼翼装进袋子里,非常谨慎认真的动作,令人肃然起敬。西南角上有一个偏门,铁门,天好的时候总是有孩子从那里钻进来踢球。有时候水里漂着只足球,孩子们围在那里,想尽办法去捞它。这些都是在下午看到的。阴冷的天气里,我会走到那扇平常不轻易开启的门后,两只手摸着铁栏杆,试着幻想自己是牢狱里的囚犯,绝望,无助,可能是当初受了一些打击后沮丧心情的反映。难得开的门若是开了,就是有卡车开进来装垃圾,垃圾场里立时飞扬起黄色的浓烟。黄昏的时候有老人推着烧饼煎饼果子的车子,孤独地等待他的顾客。他不知道身后有人在看着他,怀着多么寂寞的萧索的心情。离开校区的时候,垃圾场正在清理,3宿后面已经有草坪和石凳了。据说那水池是有一个名字的,叫做友谊湖,当时也在修整,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似乎一切都是越来越好了。

那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啊。我有的是回忆,有的是明天。明天……回忆……《你将长存我心》的旋律,舒缓的悠扬的感伤的心平气和的,在那动人的调子里,那一年过去了。似水流年。

没事的时候,晚上会到电教馆听力室去听磁带。听流行歌曲,国内的、国外的都听,听《love story》,还有动听的《你将长存我心》。听力室里相当安静,暮春的傍晚很晚都有金黄的阳光从玻璃里面照进来,仿佛一直照进人的心里。悠扬的旋律,一遍又一遍讲述着爱情的故事,永远不知疲倦,略微带点伤感。门外是黑乎乎的楼道,铺有暗红的地毡,昏黄的灯光像瞌睡人的眼睛,灯光熄了,就是一只空洞的茫然的盲人的眼睛。黑影里看不见人的苍茫的脸。

校区相对闭塞,许多讲座都错过了,比如金庸金大侠来的那三天,等到他走了,才从《中国青年报》上看到新闻。一面后悔不迭,一面打电话给朋友炫耀。当时非常喜欢打IC卡电话,校区里没有,只好早晨跑出去打。后来看见3宿那里有了电话亭,非常欣喜,以为快要开通了,哪知道一直到离开校区了,也没有开通。现在想着,以后一定要回去打一个,遂了心愿。上网有很多网吧,“星际”、“地球村”什么的。白雪皑皑的时候,我们会踩着雪去上网。现在还有一张“地球村”的会员卡,做得跟太平洋卡一样精美,等着送人。

在那个春天,我第一次为一个人心动。那时候总是在图书馆4楼自习,直到有一天看见一个眼神——正在听着“我只在乎你”的那几天。“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是梁咏琪翻唱邓丽君的老歌,沙哑、深情的嗓音。所以后来无论别人怎么说她,我都觉得她是玉女。

上帝在云端,只眨了一眨眼,最后眉一皱,头一点……

(张国,南开大学2000级英语系学生)

那个春天,图书馆电教馆门口有一株桃树,花开得很早,从它的第一朵花开始我就注意了,每天早晨都大老远跑过去数那些红艳艳的桃花,然后去上课。后来越开越多,渐渐数不清了。桃花的颜色、数目、香味都记在日记里。打开来,仿佛日记里都有一株桃树,孱弱的,然而自有那样一种不屈不挠的生命力,开花,开花,一直等到花期过了。我看着这个美丽的绽放的全过程,感慨万千。那时候正在看《神雕侠侣》,日记里记满了一些看不懂的武功招式和杨过与小龙女的爱情……看完了《神雕侠侣》幻想自己是杨过,看完了《笑傲江湖》又成了令狐冲,只有看过《飞狐外传》,却不怎么羡慕胡斐,因为他总是生活在冰天雪地,总是喝着伪劣的烈酒,随时有丧命的危险。

校区给我最初的印象已经不怎么记得了。但是“迎水道”这个名字第一次听到,觉得很独特。迎水道,在昔日的九河下梢、今天的缺水工业城市——天津——迎接着水的到来。很有诗意,但是真正踏上了,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看起来脏、乱、破,仿佛是角落里被城市遗弃的孤儿。校区简直是在落后地区的农村,而不是曾经辉煌一时的大城市天津。我就这样来了。

在南开的第一年,是在迎水道。这个地方我离开以后,从来都没有回去过。没有什么原因,就像是走了一段路,一定要返回去看看是怎么走过的吗?既然已经走过来了,回头看当时,不过是爬山到了山腰,偶尔回过头去,脚下那么多密密麻麻的深深浅浅的脚印,可是不必下山再爬一次了。

校区门口是94路车站,冬天下雪的时候,夏天冒烟的时候,都可以看见稀稀落落等车的人。那时候去和平路买东西每次都是坐94路,到中心广场。常常在车上为人让座,无比骄傲地说自己是南开人。有一次坐车坐反了,想要从本部回校区,结果坐到了中心花园也没有下车,兜了一个圈子又坐了回来,算作是短途的免费旅游——尤其是当时对天津还不熟悉。趴在车窗上,看着什么都是新奇的,再不好看的也有其好看的地方。很多次都是夜里回来,八九点钟的时候,灯火都掌起来了,空气中有各种各样的气息。夏天小餐馆门口马路餐桌屡禁不止,纷繁杂乱,是放大了的生活,缩小了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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