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肠子 作者:恰克·帕拉尼克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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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 媒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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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叔叔伯伯们把他的尸体拖去埋了起来。俘虏营里的二号头目,他不那么坏。然后战争结束了,叔叔伯伯们回到家乡。要没有出那件事的话,他们的家族大概不会是这个样子。要是那个军官没死,也许都没有我这个人。

克拉克太太点了点头,噘起她注射了矽胶的嘴唇。人死了之后,她说,肌肉里的肌动蛋白和肌凝蛋白因为缺少腺苷三磷酸的产生而合成……她说:“你们不会懂的。”

每次家里人聚在一起,就用呃——咳来打招呼,这让婶婶阿姨们装起斗鸡眼来,而小一辈的孩子都发出那个蠢声音:呃——咳。所有的孩子都用手在空中一划,呃——咳,而叔叔伯伯们就笑得整个人往前弯了下去,两手撑住膝盖,呃——咳。

这是叔叔伯伯们看过太多次,不用看也知道的事。

克拉克太太,昨晚很晚的时候起来。他发现野蛮公爵一个人在做收小腹的运动,她把他的脑袋打爆了。这就是官方说法。

他们全睁大了眼睛,行刑队伍和叔叔伯伯们还有那个军官,看到掉在地上的是半截阳具。呃——咳,那个军官把他自己塞在那女人喉咙里的老二给切掉了。军官的裤子拉链仍然拉开着,他也还在射精,混着鲜血射了出来。那个军官把一只手伸向他那沾满泥土的半截老二。他的双膝软了。

他们会哀求道:跟我们说啦,把那个故事说给我们听。

大自然说:“你在开玩笑吧。”

“太可惜了,”杀手大厨说,“如果不是已经开始腐烂了的话,我们倒可以吃一顿丰盛的早餐呢。”

粉红色的健身轮由公爵手里滑了出来,那些手指似乎松开来了,死后僵直情况会消失,克拉克太太说,只因为尸体开始腐化了。

那个军官,要是看到他喜欢的吉普赛女人,就会叫她由队伍里出来。等到那批人都死了,叔叔伯伯们把尸体拖开的时候,那个军官会逼那女人脱光衣服。军官穿着制服站在那里,身上的金色绳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四周是持枪的士兵。那个军官要那个吉普赛女人跪在地上,拉开他裤子的拉链,强迫她张开嘴巴。

媒人张开了嘴巴,张得大大的,用手指着嘴里那一大团咖啡色的东西,说道:“嚼……”他把皮夹子掏出来,抽出里面的钞票,再把皮夹放回口袋里,说道:“吻我,你也就会精神饱满了。”

军官抓住那吉普赛女人的长发,绕在他拳头上,刀光一闪,发出了那个声音,那个声音,现在是这个家族欢笑的秘密暗号。他们彼此打招呼的用语。那吉普赛女人倒向后方,血从她的下巴下喷了出来,她咳了一声,有东西落在她尸体旁边的泥地上。

“尸斑,”克拉克太太说,血汇流到身体所有最低的点。除了脸部埋进地毯的部分,在那些点上,身体的重量使毛细管压坏,因此没有血会积在里面。

大自然摇着头说:“不用,谢了。”

那个声音,他们家族之间的暗号,这位叔叔告诉我。那个声音的意思是:不错,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可是,有时候那些可怕的事情——却能救了你的命。

由录影机的小观景屏上,看到野蛮公爵躺在大厅楼梯脚下,他那件带繸子的鹿皮衬衫下摆拉了出来,一头金发散开,面朝下地躺在蓝色地毯上。那个粉红色的塑胶轮子在他两手之间,一边脸给打扁了,散乱的头发上到处沾满了血。

录影机还在拍着尸体,取代了魏提尔先生死亡的几率,保安会修女的声音说:“意思是脑浆流出来了。”

那是上一次大战中的事,他说。当时所有的叔叔伯伯们都在同一个连队里,他们被俘之俊,被迫在俘虏营里工作。在那里,有一名敌方的军官用枪逼他们工作。每一天,他们都以为这个人会杀了他们,而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每个礼拜,都会有火车由各占领国家把俘虏送来:有士兵,还有吉普赛人。大部分的人由火车上下来, 走不到两百步就给打死了。叔叔伯伯们把那些尸体抬走,他们所恨的那个军官,就是他率领行刑队伍。

克拉克太太低头俯视着公爵穿着鹿皮衣服趴在地上的尸体,他那坨尼古丁口香糖——连同他所有的牙齿——给打得掉到了大厅地上的那一头。而她那变厚的嘴唇发出一小声尖叫。

小一辈的孩子们也不知道那个笑话,可是他们会发出那个声音:呃——咳。他们会把手在空中往横里一划,笑得跌倒在地。他们整个童年,所有的孩子都会干这件事,说:呃——咳。尖声高叫出这个声音。这是这家人会让彼此大笑的神奇公式。

可是那个叔叔只答应说:以后再讲,要等他们长大了之后再说。那个叔叔会抓住你的腋下,把你背在他肩膀上。他会这样背着那个孩子,跑了起来,和其他的叔叔伯伯比赛跑进屋子里,去亲那些婶婶阿姨,再吃一块饼,而你去吃爆米花,听收音机。

我一面收拾行李,一面问他,什么意思?

美国小姐把尸体拉得侧过来,扭动着健身轮,想从那只手里拉出来,被她这么一拉,尸体翻身仰面朝天。野蛮公爵,他的脸黑得有如被晒伤了一般,但除了鼻尖之外都是紫色的,下巴尖端和鼻尖以及他的前额都是青白色。

八卦侦探耸了下肩膀。他举起录影机,说:“你在这时候想得到观众同情的话,你就得努力争取才行。”他的聚光灯闪亮起来,照在她脸上。八卦侦探说:“告诉我们一件事,给我们一段很好的回溯场面,让观众好对你感到那么一丁点的难过……”

圣无肠把她拖了开去。

把这个故事告诉我的那位叔叔,他说每天叔叔伯伯们都走上前去把尸体拖开——他们身上的枪洞还在流着湿热的血——行刑队伍则在等着枪毙下一批人。每次叔叔伯伯们走到枪口前面,都怕那个军官会下令开怆。

媒人吧嘴唇上的口水舔掉,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把两手的拇指钩在他工装裤的两条背带上。

然后,有一天,那个叔叔说:呃——咳。

这时候,八卦侦探到了,看到他两只眼睛都露在外面,让他看起来很奇怪。无神教士站在尸体旁边。还有带着广藿香味道的大自然。媒人的牙齿动个不停地在嚼着满嘴口水和烟草,他俯身过来,好看个仔细。

克拉克太太说:“那你说左侧头壳部分碎裂是什么意思?”

叔叔伯伯们说那个声音证明了你最害怕的问题很可能就此消失不见。不管某些事物看起来有多可怕,很可能明天就没有了。比方说有只母牛死了,其他的牛看来也病 倒了,肚子胀气,也差不多快死了,如果再没别的办法,叔叔伯伯们就发出那个声音:呃——咳。比方说果树结了满园的桃子,而气象预报说当天夜里会打霜,叔叔 伯伯们就会说呃——咳。那意思是说,你无力阻止的可怕灾难,可能会自己停下来。

婶婶阿姨们听到那个声音,都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男人呀。那些婶婶阿姨并不知道那个笑话,可是她们知道会让男人笑得那么厉害的事情一定很蠢。

叔叔伯伯们看过这种事的次数已经多到记不清了,那个吉普赛女人会把头埋进军官的裤子前面,她的两眼闭着,一直不停地吸,没有看到他由背后皮带里抽出一把刀来。在军官到达高潮的那一刻,他会一手抓住那女人的头发,把她的头压紧。另外一只手则割了她的喉咙。

克拉克太太没有对着哪个人,或者可以是说对着所有人说:“你们怀疑是谁干的?”

那是一个表示一切结束了的声音。是命运。是他们永远无法逃避的声音。永远无法忘记的声音。

永远都是那个声音:呃——咳。他的精液还在喷出,他会把她赤裸的身体推开,免得碰到由她脖子喷出来的血。

那个笑话里有一半是他们所发出来的那种声音,好像是一个人用力把痰从他喉咙深处咳出来的声音。一个又长又刺耳的声音。每次家族聚会,等到除了喝酒再没别的事好做的时候,那些叔叔伯伯们就把椅子搬到外面的树下,到外面那我们看不见他们的黑暗里。

我们故事的版权费又少了一个人来分。

事情发生了,命运决定的事发生了。

媒人说:“腐化?”

有一个叔叔伯伯们只在喝酒时才说的笑话。

保安会修女关了录影机,还给八卦侦探。

保安会修女,她拿着录影机,以前魏提尔先生在黑暗中走动的时候,用的是手电筒,可是现在那里面的老电池已经和他跟游民夫人一样死了。现在保安会修女用的是录影机上的聚光灯和里面可以充电的电池,在天黑之后到天亮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找路上下楼梯。

那个叔叔可能会告诉他们说,那个声音是叔叔伯伯们年轻当兵的时候听到的。当时是在打仗。

录影机照着头壳上锐利的碎片和干涸的红血。保安会修女的声音说道:“外弯严重……”

“你在头颅的某一点上施压的时候,”她说:“里面的东西在那一点的四周鼓胀起来,使头壳成粗略的圆形炸开。”

保安会修女在录影机后面说:“你好像对尸体的事情知道得很多……”

美国小姐说:“这个王八蛋。”她走到尸体边,跪下来把僵硬而没有生命的手指由健身轮的黑色橡胶把手上扳开。“他想比我们其他人减掉更多的体重,”她说“这个坏狗屎东西在做有氧运动,好让他看起来……更凄惨。”

克拉克太太说:“我没有杀这个年轻人。”

录影机抬高来拍我们其他的人,蹒跚地走进大厅,打着哈欠,在聚光灯照射下眯起眼睛。

一个婶婶,嫁到这家来的,会问说:这是什么意思?背后的故事是什么?可是叔叔伯伯们只摇摇头。那个叔叔,也就是她的老公,则会伸手抱着她的腰,亲吻她的脸,对她说:亲爱的宝贝,她不会想知道的。

你也许会去打仗,那个叔叔说,也或许你会染上霍乱而死掉。或者,他说,把一只手打横里一划,从左到右,在他皮带环下面的空中划过:呃——咳……

当时并没有打仗,可是军中有霍乱流行,也永远会有疾病和意外。我们在替我收拾一个行李袋,只有我和那个叔叔,而叔叔说了:呃——咳。要记得,他说:不管前途看起来多么黑暗,你所有的麻烦都可能在明天消失无踪。

最后,有一天,那个军官抓了一个吉普赛女人,要她赤身露体地跪在地上。在行刑队伍注视之下,叔叔伯伯们也在堆到盖过他们脚踝的尸体堆中看着,那个军官要那个吉普赛女人拉开他的拉链,那女人闭起了眼睛,张开了嘴巴。

他们会问——那些堂哥表弟们,吊在一位叔叔的胳臂上,两条腿在空中踢着——他们会问,那个声音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手势?

婶婶阿姨们在洗碗盘,小一辈的孩子们到处乱跑,那些叔叔伯伯们都到外面的果园里去,凑着酒瓶喝酒,把椅子往后翘得只剩后面两条腿支着。在黑暗里,你可以听 到一个叔叔发出那个声音:呃——咳。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你也知道他把一只手在面前的空气中往横里一划。呃——咳,其他的叔叔伯伯们全笑了。

我当时受徽召入伍服役,没有人知道我是不是还回得来。

大厨说:“不是,说老实话,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满十八岁的那年,一个叔叔把那个故事告诉了我,只跟我一个人讲,而这回他没笑。

发现尸体的人是保安会修女。她在放映室里把灯关了之后,由二楼楼座门厅出来,走下大厅的楼梯时,绊到了握在两只死白手里的那个美国小姐的粉红色健身轮。

在窗子外面,在他们房子后面的桃树林里,其他的堂弟表弟跑着,婶婶阿姨们坐在前面的门廊上,剥着豆子。叔叔伯伯们站着,双臂交叉在胸前,争论着最好用什么方法来漆篱笆。

八卦侦探微微一笑,说道:“放心,把这事怪罪在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身上完全没有道理。这里有受害者,”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着自己的胸口。“也有坏人,”他说着用一根手指指着她。“不要制造出一般观众搞不清楚的灰色地带。”

大自然把有彩绘的两手搓在一起,打了个哈欠说:“你们怎么能这么清醒?”

那是这个家族的通关密语。一个大多数人都不了解的秘密,一种保平安的仪式。所有小一辈的人只知道那会让他们一起哄堂大笑。是一件只有他们才晓得的事清。

媒人睁大了眼睛,蹲在尸体旁边,把手伸进裤子后面的口袋里。

“在你们卖了这个故事之后,”克拉克太太说:“你们会再找一个新的坏人吗?”她说:“你们后半辈子,会一直找新的人来把一切怪罪在他身上吗?”

叔叔伯伯们会弯下腰来教他们,哪怕是小小孩,才刚刚能站得稳,就会学那个声音:呃——咳。而叔叔伯伯们会做给你看,怎么把手往横里一划,永远是从左到右,就在脖子前面。

八卦侦探说:“你。”

堂哥表弟们会爬着一个叔叔的外衣口袋,一只脚套进一个口袋里,一只手伸向高一点的另外一个口袋,像爬树那样。

“你们有没有想过,”克拉克太太说,“在你们卖掉了你们的旧生活之后,会怎么样呢?”

“小女孩。”媒人说道,他在蓝色地毯吐了一道咖啡色的渍印。他说:“你得要有点性感的地方,否则没有一个有票房价值的女明星想来演你……”

在美国小姐对那些僵硬的手指又扭又踢的时候,克拉克太太说:“死后僵直。”

“蛛网膜下出血。”保安会修女说,她的话声在他移动录影机照着整个尸体时录了进去。“左侧头壳部分破裂。”她说这是最常见的头部创伤,她将镜头接近来拍摄头壳碎裂部位的特写,还有脑外层里面出血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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