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邻居说过,说是死在这儿了……”
“当然看见了。”土井伸着下巴,眼睛挤成三角形,“那些人吃了药,屎尿都出来了,我去收拾的。浑身疙瘩起的一片一片的,真吓人!”
香烟冒出的烟?
“闭上嘴吧,别说了!”少年脸色苍白地说。
到底是当过小公司经理的畸中,比只当过消防队员的土井精明多了。畸中低声说了这句话。
“这个嘛,一进到大房间就那样,给重患者收拾屎尿啊,什么不得干!谁都得干,你也不例外。那你,和那老头认识?”土井忽然投过探询的目光。
只要发现那个伤口,罪行也就真相大白。那伤口肯定是杜丘已经碰到的某件事。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有必要不顾一切地设置陷讲。即使只能应付一时,暂时转移一下视线,对犯罪分子也是有利的。他们可以治愈那些在人体实验中发高烧出丘疹的患者,再把尸体烧掉,使他无从调查。于是,杜丘在当时无意中碰到的、标明犯罪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烟消云散了。
为什么呢?……杜丘暗自思索。他在刚刚斤始跟踪的时候,并没有掌握什么根据。唯一的疑点,也只是没有发现装阿托品的容器而已。对于制定了如此周密的谋杀计划的犯罪分子,仅仅掌握了那么一点点情况。刚开始跟踪,就下决心搞掉检察官,肯定是发现他已经触及到了犯罪的一环。
“这是放到你脸上,要是放在你脑门上,一通电,你就要全身痉挛,小便失禁,昏死过去。怎么样,试试吧?”
必须尽早进出去,他这样想着。既然已经打发走了“妻子”,恐怕今晚就要吃药了。药物将引起瘫痪、大小便失禁,那时想逃也不行了。
堂塔使了个眼色,一个护理员立刻抓住了杜丘的两只胳膊。
杜丘想象着,当堂塔一旦得知逃亡的检察官潜入了他的医院,将会何等的惊愕。
他猜中了,——武川洋子想让深怀嫉妒的丈夫闭上嘴,于是找酒井义广,而酒井义广则让她悄悄地给武川长期服用可卡因。只要几周时间,就出现可卡因中毒症状。
“啊,听说那个老头,原先还是个高级官吏什么的。”土井接口说。
——堂塔会怎样对付我呢?
新药也好,特效药也好,都一古脑用到这些实验对象身上了。
“特效药?……”
“那个,他吃的肯定是一种特效药。”
“不,”土井兴冲冲地打断了他的话,“都说那是试验新药。”
杜丘靠在板壁上,思索着其中的原委。真由美不能不来要求出院。肯定是来过了,而如预想的那样,没有答应。
杜丘大吃一惊。他想起来,崎中和土井上午曾被叫出去诊察过。也许问过他们了?
第五天的午后,怒容满面的护理员来叫杜丘。
“出来,诊察!”
“那当然。等进到这儿,最后……”土井压低了声音,“我照顾过他好多次,听护理员说。那老头是严重的分裂症。”“你照顾过他?”
警察和检察官都全然不晓的世界,就存在于这里。
“坐下!”院长冷酷的目光盯着杜丘:“你到底是什么人?说出你的真名字!”
无论如何也不能设想,能是吃了可卡因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这小子才没有种呢!”土井奚落着他,“他以为把丈母娘踢一边去就拉倒了,没想到却挨了一顿嘴巴,于是就暴跳如雷,拿着菜刀乱砍。邻居来的时候,就象疯了一样瞪起眼睛。后来害怕了,眼睛也直了,结果被带到这儿。人家只看了一眼,就说是精神病。现在一心想出去,都想给护士舔屁股。”
杜丘忽然想到了出院,用什么借口才能出院呢!目前毫无头绪。杜丘抑制着不安的心理。
堂塔把电击治疗器拿在手里,伸到杜丘眼前。
在保护室里,杜丘象滚了一身粪便的猪一样,过了四天。幸而,还没有给杜丘服用大量的镇静药。到第五天,“妻子”就要来问诊断结果了。当提出要求坚决要出院时,医院则要向她说明病情,正式决定住院治疗。大概他们准备在那之后,再开始大量投药。
杜丘主张是他杀。
结论只有一个,杜丘想。那就是,尽管杜丘自己还没注意,而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摸到了犯罪分子周密策划的谋杀计划的一环。犯罪分子害怕那个伤口化脓溃烂。而独自坚持他杀说并着手跟踪侦查的杜丘,一旦发现那个伤口,他们就要遭秧了……
杜丘在无意中碰到的犯罪的伤口,到底是什么呢?尽管已经搜集了众多的材料,在眼前呈现出了纵横交错的犯罪情节,但也正是这些劳枝末节的东西,深深地掩盖了问题的要害。
“现在它就放在那儿。这家伙是110伏的交流电,平时用它来进行麻醉。现在要是放在你脑袋上,想想会出现什么结果?我想那是不言而喻的。你就要人事不行,全身痉挛。搞不好,一星期也恢复不了记忆。就象雷击一样强烈。用过一次,保证你下次再见到,就会乖乖地伏首听命。”堂塔的脸上,布满了阴险和狠毒。
——那个伤口是什么呢?
矢村曾长和杜丘勘验了现场。
“津山皎二,已经打过电话了!”院长的额头上青筋暴跳,深陷的眼窝里闪出野兽一般残忍的目光,“不说的话,我可以让你说!”
一看就知道,同室的三个人都服用了相当剂量的药。尽管他们对药物已经有些抵抗力,但一躺下还是立刻就沉沉入睡,和一段圆木没什么两样。杜丘的药量虽然少些,但也是一有睡意,不管什么时候倒头便睡。
杜丘设想着可能的情况。如果在当时,他已经退到了城北医院,对于酒井和堂塔说来,那事态就严重了,已构成了某种威胁。但当时能否深入到城北医院,还是个疑问。退一百步说,就算追到了城北医院,能否正面向崎中和土井问清楚,也还根本谈不上。
杜丘只把最中间没沾饭盒的饭吃了几口,身子又靠在墙上。
“趴下!老老实实地听我管好了!不然的话,一辈子也不让你出去!”
他试着动了动身子。在几乎没有吃饭的情况下又吃了药,所以浑身无力。但他估计,即便无力,打倒一两个护理员再跑出去,还是可能的。他咬了咬牙,决定破釜沉舟,拼死跑出去。这里并不是精神病院,而是敌人的营垒。一旦陷入其中,最后的结局,难免变成一个无用的白痴。
他被带进院长室。
可是,却出现了医药事故。三天就死了四个人,还有若干人发高烧。此事被厚生省医务局医事科的朝云得知,朝云则扬言要予以揭露。尽管他看到了厚生省医药科长也参与其中,仍明确地表示出这一态度。厚生省既是医生的靠山,也是制药公司的靠山。于是,他们群起而攻之,让朝云改变主意。
矢村认定是自杀。
堂塔用下巴点点桌子上的电击治疗器。
大房间的伙伴来送饭了。
杜丘身上蕴蓄着沉静而愤怒的力量,静候对手的挑战。
——但是,这样一来,熊又怎么解释呢?
杜丘默视着堂塔。他看着堂塔那凹陷而暴虐的眼睛。
恰值此时,东邦制药公司开始实验矢村所说的那种神经阻断药A·Z实验的对象,则是保护室里关的那些老人,也包括武川在内。那些老人里,象武川那样的“分裂症”患者很少。据说,近来有很多人家,由于老年人年老体弱,多少有些昏馈糊涂,感到麻烦得很,于是就把他们送进精神病院。也可以说,现在已经没有照顾老人的家庭一了。本来应该在亲属的守护下安然迎接死神来临的老人,在现代社会里,却都集中到这个垃圾堆里来了。那些老人即使死去,也不会有什么人提出异议。
“你说什么!要不是你,能跑不出去?”
“进去!”杜丘刚走进去,铁门随即发出沉重的声响,关闭了。
于是,朝云忠志被杀害了。
堂塔的眼睛里,好象有一种捉摸不定的目光。杜丘刚刚闪过这个想法,突然间电极触到了他的前额。
护理员粗暴的吼声,在夜色中回响。杜丘被两个男人拖了出来。这种作法,明显地充满了恶意。
堂塔向哀叫着昏死过去的杜丘踢了一脚。
这些,杜丘早有所闻。也许,真的就是那样。但是,那是对施行正确治疗方法的精神病院而盲。对于那些根本不予诊断就大量收容患者、无限制地投给镇静药而不许有任何怨言、一心只为赚钱的医院,是不在此列的。那是在刃用环物,以其代替约束疯子的保险衣。
“津山皎二……”
然而,还不止于此。如果只是那样,大概不会换到这个单人房间来。
朝云被害了。
“我有个朋友,他认识武川。”
护理员恶狠狠地从外面盯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他几十次反复回想着案件现场的状况,尽可能地回忆出每一个细节。关键的情节只有一个,那就是朝云妻子讲的猴子吸烟这件事。鸫鸟也喜欢吸烟,而武川吉晴则死于狂乱。如果证实了鸫鸟和猴子之所以出现幻觉是由于可卡因而不是阿托品,那么可卡因就是连接武川、鸫鸟、猴子以及朝云被害的关键。
杜丘慢慢地点了点头。在无麻醉的情况下使用电击疗法,不管谁都要变得呆头呆脑,服服帖帖。对此他早有所闻。挨上那一下子,就根本谈不上逃跑了。杜丘一边点头,一边窥测方向。在他背后,有两个护理员站在那里。
“你看见了吗?”
“我可不是只让你说说‘的确’什么的那种人。名字要是忘记了,能不能给我想出来呀?”
如果不杀害朝云,用人体进行新药实验这件事要暴露,四个人的死亡要暴露,恐怕用可卡因把武川变成废人这件事也要暴露。即使可以用赔偿的方法,把用人体进行新药A·Z的实验这件事掩盖过去,但由于违反了麻醉品管理法也一定要被判刑。不是从事麻醉品的买卖,而是用它杀人,这是不能赦免的。
“三天就死了四个人哪!不光是又在保护室的那个老头。还有,那些没死的患者,也都发高烧,后来就浑身长疙瘩。治了一个多月呢。”
杜丘跟踪酒井义广,掉进了陷讲……
——身份暴露了?
“挺不住的家伙!”
大量投药——这件事本身绝不是坏事。对于精神分裂症和严重的忧郁型精神病患者,应该给他们吃大量的镇静药。可以说,多亏发明了神经阻断药和抗忧郁药,才使精神病院的面貌为之改观。由于大量投药。治愈率大为提高,那些狂暴失常的患者也随之逐渐绝迹。这样一来,病房也可以开放了,变得和普通的医院没有什么区别,阴森的气氛一扫而光。这都是镇静药空前发展的结果。
认为自己皮肤里有很多虫子、喉咙里塞满了线头和碎玻璃的武川,把全身搞得血肉模糊,被抬进了精神病院。
杜丘本想大喊一声,却没有喊出来。电极“啪”地一下触到了脸上。在那一瞬间,杜丘跳了起来。这是不可思议的一瞬,简直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闻着土井排便发出的恶臭,杜丘想,只有冒险潜进这里,才能有所收获。
犯罪分子并不是贸然地陷害检察官,假使检察官被陷害,警察为此在朝云一案上则势必倒向他杀说,那就要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得啦得啦。”杜丘两边劝说着。
“所谓的大剂量疗法,指的就是那个。用普通的药,数量就显得太多,吃不进去。于是把它浓缩十几倍,成为特效药,给你吃下去。一用上那种药,什么样的硬汉子,都得变成一摊泥,动弹不得。我听说,那个老头就是……”
“胡说!津山怎么会打听起武川吉晴的事?”
这种可能性相当大。护理员的眼里好象也闪出凶残的目光。
他觉得好象被拖进了雷电交加的云层中,脑袋里有如翻江倒海一般,随后就不省人事了。
“等一等!”
杜丘摇了摇头。
出院吗?刚这么一想,他立刻发现并非如此。事态迅速恶化了。他被命令迁进一间要比先前的屋子小一圈的房间里。
“武川吉晴?……”畸中转过头来,“就是住在保护室的那个老头吧?”
这象是一个单人房间。厕所坑里升起一股难闻的腐臭味。
“对高级官吏,也同样待遇吗?”杜丘明知故问道。
但无论怎样,也得等到夜幕降临。白天逃跑过于引人注目。
“每天晚上都舔那孩子屁股的,是谁呀?”畸中撇着嘴说。
只晚了那么一刹那,杜丘后悔莫及。
“那么,你是想来点武力才行啦?”
“的确。”
“真的吗,那个?”杜丘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