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在戴高乐亲王酒店举行,原来是个极其隆重的聚会。舞池里聚集了三百名宾客,其中好几位是法国最重要的显贵。在凯利和马克就座的最前面的餐桌边,有位宾客相貌英俊,性格豪爽而友善。
凯利环视面前这昏暗污秽的小房间:“离开这一切肯定会非常艰难。”
“随后就到。”黛安娜告诉他。
凯利坐在一张床上,背对着黛安娜。她闭上眼睛,拒绝窥视内心的痛苦,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
小房间看上去和闻起来都似乎很久没有人住过了。摆着两张单人床,床上铺着皱巴巴的床单,在一张疤痕累累的桌子边,放着两把破旧的椅子。
里面没有人。
“我是个大姑娘了。考吧。”
“对。她是你们的女佣。”
“我们想要一个房间过夜。”黛安娜说。
片刻的沉默。凯利的嘴唇撮出一个长长的不出声的:“哦”。
“他知道是谁在后面捣鬼,他还说从此以后我们平安了。”
“那——”电话断了。黛安娜放回话筒,转向凯利,咧开嘴笑着:“好消息!我们的问题结束了。”
凯利感到一阵意外的醋意:“跟别人约会?”她竭力保持轻松的语调。
“这件事他对我一个字也没提起过。”凯利告诉山姆·梅多斯。
“嗯,我真的不想——”
黛安娜气愤的声音将凯利从她的回忆中唤醒。华丽的舞池消失了,她在一个廉价的客店房间里,跟一个她巴不得压根没见过的女人在一起。“什么?”
“我可不那么确定这地方有你想得那么好。”凯利说。
“我久仰你的大名了,”凯利回答,“马克说你是他的良师益友。”
黛安娜沉思了一会:“我知道一个地方,他们碰不着我们。”
“那就不要想象。”凯利生硬地说。
一名中国接待员坐在小小前厅的办公桌后,浏览一张《中国邮报》。
“必须离开这里。”
她们等着。几分钟后弗林特出来的时候,嘴唇微笑着,而脸却成了一副狂怒的面具。
“十号房间,走廊尽头,左边。你们有行李吗?”
“先付。”
凯利听着这些话时,突然产生一阵愧疚感。我不能和马克结婚。他是个亲密的朋友,但我不爱他。我在干什么呀?我不想伤害他。如果我不再跟他见面或许会好些。我永远也不能把男人期望从女人身上得到的东西给他。我怎么才能告诉——?
她和马克一起在左岸散步,海阔天空地闲聊着。凯利觉得她以前和任何别的人在一起时都没有这么自在舒坦过。
“指什么?”
他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们身上量身设计的服装:“一夜一百美元。”
凯利大大地舒口气:“太好了。现在我可以回到巴黎,重新开始生活了。”
“我见到你的时候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待在那儿别动。三十分钟后我派人去接你们。”
“我说的什么你听到没有?”
房间没有人,但隔着关闭的浴室门,弗林特听得见用莲蓬头淋浴的声音。他走到浴室门口,一把推开。龙头大开着,合拢的浴帘轻微地摆动。弗林特朝浴帘里面连开四枪,等了一会,拉开帘子。
黛安娜看着凯利漠然的表情,想,她就像一件没有生命的艺术品——美丽然而冷漠。
梅多斯笑了:“这就是马克。”他端详了凯利片刻,“你知道他疯狂地爱着你。他想和你结婚。”他停顿了一会,直截了当地说:“我希望他的心没有受伤。”
“让我猜猜看。搭载你过来的宇宙飞船。”
凯利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好。”
“哦,”凯利说,大吃一惊,“那种词汇啊。”
“哦,对不起,凯利。明天晚上我很忙。”
“我知道你不会感兴趣的。我——”
“他说什么?”
“我很高兴你打电话来,史蒂文斯太太。你大可放心了。我们刚发现了这一切背后的真相。你们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了。我可以担保,从此以后你和哈里斯太太将绝对地安全。”
“我会吗?”
“当然。”
他叹口气:“好吧。首音节重复法……海洋甲壳类动物学……空盒气压计……定期——”
黛安娜急切地说:“坦纳·金斯利说有人半小时后来这里接我们。”
到了十号门口,黛安娜打开锁,两人跨进去。
“在我们想到更好的地方之前,只有它了。别担心。金斯利先生会照顾我们的。”
凯利看着他,惊愕不已:“一百——”
“头顶上一个安全的屋顶值多少?”
凯利和黛安娜钻出出租车时,黛安娜看见街对面的一个大广告牌上身穿华丽晚礼服的凯利,手里拿着一瓶香水。
凯利四下看看:“也许小了点,但丑陋是肯定的。我敢说从来没有打扫过。”她碰碰靠垫,望着灰尘扬起来,“我真想知道林死了有多久了。”
别把我拉进去,太太,不然我会崩溃的。我连想都不能想。马克是我全部的生活,我唯一活着的理由……
接待员朝上看看两位穿着讲究的女士,几乎脱口而出,在这里?他站起来。
“你给得太多了。”凯利说。
“你告诉过我了。怎么?”
“他没问我们在什么地方。”
山姆·梅多斯微微一笑:“我做他的朋友深感荣幸。马克是个非同寻常的人。我们合作很久了。他是最投入——”
“我妻子和她的朋友刚刚入住。我妻子是个金发女人。她朋友是个火辣辣的黑妞儿。她们住哪个房间?”
弗林特把尸体推到柜台后,沿走廊往前走去,枪拿在身边。他来到十号门前时,先朝后一退,再朝前跨两步,用肩膀撞开门,走了进去。
“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就找林好了。”
“你错了,”凯利说,“那是我的工作,史蒂文斯太太。不是我本人。”她转过身,走进旅店前厅,后面跟着一个焦头烂额的黛安娜。
“我是山姆·梅多斯,”他对凯利说,“我对你久仰大名。”
在他拿起话筒的瞬间,弗林特举起一支安装着消音器的四十五口径鲁格手枪,将一粒子弹射进了他的脑门。
“不。不。我一个人去。是个宴会——”他看见凯利脸上的表情,“我——我是说仅仅是个科学家的联谊晚餐。你会感到枯燥乏味的。”
凯利说:“林?”
“我的上帝,”凯利说,“他就是那个想绑架我的人。”
电话立刻就接通了:“坦纳·金斯利。”
“回到一个没有理查德的生活之中。我不能想象我怎么能——”
“只是今天一夜而已,”黛安娜安慰她,“我现在就给金斯利先生打电话。”
“我想我统统都听说过了,”凯利赌气地说,“你干吗不考考我?”
两个女人沿那条凄凉、昏暗的走廊向前走去。
“恐怕会。会有——会有一大堆你可能从来也没听说过的字眼,而且——”
凯利看着黛安娜走到电话边,拨了坦纳·金斯利给她的名片上的号码。
黛安娜很快地说:“很好。”
黛安娜惊讶地看着:“原来这就是你。”
“你错了。我很感兴趣。”因为你感兴趣。
黛安娜转向她,愁闷地说:“会觉得很陌生。”
凯利转向黛安娜:“巨无霸怪兽走了。我们下一个错误的步骤是什么?”
黛安娜欣慰地舒了口气:“金斯利先生,我是黛安娜·史蒂文斯。很抱歉打扰你,但凯利·哈里斯和我需要你的帮助。有人试图杀死我们,我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们在逃命。”
中国接待员在弗林特进入橘子旅店的前厅时朝上抬起眼皮:“有什么事要我效劳吗?”他看见弗林特的笑容,也回报了一个。
马克听着,不好意思了:“你想来点酒吗?”他插话。
橘子旅店是曼哈顿唐人街中心的一栋破旧的两层楼建筑,离默特街三个街区。
当餐具收拾去了以后,法国科学院主席出现在舞台上。他一开始就不停地表扬法国在过去一年里所取得的科学成果,直到结束前,他捧出一尊小小的金塑像,高声叫出马克·哈里斯的名字时,凯利才意识到马克是当晚的明星。他太谦虚而没有告诉她。原来这就是他企图说服我不要出席的原因。凯利看着马克站起来,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走上舞台。
“十号,但我得先通报一下。你得打电话——”
她们转身看着床头柜上的钟。
“到哪里去?他们把守着飞机场、火车站、汽车站……”
在街对面的一个小吃铺里,黛安娜和凯利观察着弗林特的多功能运动车到达,然后看见他走进旅店。
“他派人半小时后来接我们。”
黛安娜闭了会眼睛。感谢上帝:“你能告诉我谁——”
司仪走上舞台,演讲开始了。马克说对了,晚宴对凯利来说的确索然寡味。科学技术奖一项一项地颁发,就凯利而言,演讲者可能统统使用的是斯瓦西里语。但凯利观察着马克热情洋溢的面孔,她为自己出席而感到高兴。
“他很可能以为我们还在你的公寓里。”
黛安娜打开皮夹,抽出几张钞票,递给接待员。他交给她一把钥匙。
她对马克说:“明天晚上有个画廊开幕,如果你有兴趣——”